“轰”的一下, 沈听眠只觉得好像有东西瞬间炸开，脑子里一片嗡嗡然，圆润的耳垂连带着白皙的脖颈都红了个透。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急得, 眼眶里都凝了些水汽, 整个人羞窘地无地自容。
他唇瓣微微颤抖地开阖片刻，好半天后, 才慢慢挤出几个字：“你、你——”
傅斯越看了他半晌, 才压制住心下那股莫名的冲动情绪, 哑然轻笑道：“正常生理反应罢了, 怕什么？”
沈听眠当然知道这是正常生理反应，可是这个反应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人面前，那就不正常！
他眼睫轻颤，紧紧咬着下唇，良久后才难以承受般地低低斥道：“你别说了！”说出的话却绵软无力, 尾调微转, 好似在撒娇。
傅斯越眸色又深了许多, 目光轻扫而过, 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嘶哑：“自己没有过？”
沈听眠好似被他这话烫到一般，身子微微抖了抖，垂下眸子没说话。
怎么可能……没有过。
沈听眠是个正常的男人，哪怕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可青春年少的时候……要说一次都没有, 也是不可能的。
傅斯越看着他低下头、发梢间隐隐露出的耳垂, 圆润如珠，小巧别致, 原本白皙的色泽浸上了红意，像是上好的红珍珠，更显诱人夺目。
他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好险才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问道：“自己会不会？”
沈听眠脸红得简直要能滴出血，他忍不住拿起旁边的一个枕头砸了过去，恼羞成怒道：“你出去！”
傅斯越双手抱着枕头，看着他的眸光晦涩难言，听话地起身，贴心道：“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
等人终于走出房间，沈听眠终于忍不住，把脑袋埋在枕头上，锤着被子，无声地哀嚎出声。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恨不得在枕头上一头撞死过去。
丢死人了！
另一边，傅斯越关上房门后，也是停下了脚步，脸色阴晴不定。
他抬手拍了拍脸，轻轻呼了一声，眸中各种复杂情绪交织。
他刚才……竟然想要……帮帮他。
真是疯了。
……
傅斯越很贴心，特意在外面转了一圈才提着一份饭回来。
沈听眠给他开了门，沾着水迹的手下意识背在身后，竭力想保持平静，可面上的红意还是控制不住，目光也不敢多往他身上瞟。
傅斯越知道他脸皮薄，也没敢再说什么，只是问：“腿还疼吗？”
沈听眠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闷闷地摇了摇头：“不疼了。”
事实上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不疼了，只不过是刚才的注意力全然没在这上面罢了。
傅斯越嗯了一声：“药记得及时涂。要是太累了不想涂就……”他话音一顿，本是想说要是不想涂就让小林帮他，可一想到会有人同他方才一样在他身上涂抹，心下就一阵不愉。
对上沈听眠有些茫然的目光，他抿了抿唇，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音道：“赶紧吃饭吧。”
他把手中的袋子放在屋内唯一一张桌子上，道：“附近没什么太好的餐馆，你凑活着吃一点，等我下次来再给你带你喜欢的鱼。”
沈听眠唔了一声，打开一次性筷子，垂下眸子默声吃饭。傅斯越便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言语。
直到沈听眠终于受不了对方的目光，才终于抬眸道：“斯越哥怎么忽然来了？”
傅斯越神色一顿，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要来，当然是为了他来的。一听到小林说他受伤，傅斯越想都没想，直接让司机开车来了这边。
只是这话说出来，傅斯越自己都有些不理解。再加上方才那莫名的想法，整个人都有种逐渐失控的感觉。
他沉默了片刻，含糊道：“这边有事，顺路过来一趟。”
“……哦。”沈听眠闻言，心下不免有些失落，但细想也是，他这么忙，怎么可能来回开车两个多小时就专门来看他？
他戳了戳米饭，问：“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傅斯越愈发沉默，也没给出一个准数，只说：“等一会儿吧。”
沈听眠闷声应了句知道了，就再没说话。
周围的气氛一时有些奇怪，似有尴尬，也似有浅浅浮动的暧.昧在两人中间萦绕。
还是傅斯越先开口：“在剧组这几天怎么样？还适应吗？”
沈听眠道：“挺好的。”
傅斯越又问：“剧组成员好相处吗？”
沈听眠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正式开始拍摄，我还没怎么跟别的演员打过交道。”剧本围读上就只是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其余的时间都在集训，也没什么交集。
“不过远远见过几面，感觉都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沈听眠虽然没什么名气，但好歹在圈里待了三年，大大小小的剧组也进过不少，当然也见过明面上老好人私底下刻薄难以相处的演员。但这次剧组的几位主演看起来倒是没什么蛮不讲理的，毕竟在他前面的三位男主演，除了男一资历老一点，剩下的男二男三咖位都差不多大，在圈子里也都是颇有名气的存在，能走到这个位置，就不可能是个蠢人。
傅斯越道：“谢长青在圈子里有点名气，那些人可能不知道你，但是他们的经纪人肯定知道谢长青，看在这一点上，他们也不会主动为难你。”
沈听眠点头：“我知道的，谢哥也跟我说过，让我目前不用太担心。”
他感觉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傅斯越看了眼没下去多少的饭盒，眉梢轻蹙：“不吃了？”
沈听眠揉了揉肚子，摇了摇头道：“不怎么饿。”
傅斯越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吃这么少，明天还有精力集训吗？”
沈听眠道：“还好的。”他说：“小林每天都有给我准备一些零食巧克力，饿了的话就吃一点。”
傅斯越神色还是没见多好看，想了想，道：“不然我让陈姨过来，每天给你做饭吃？”
沈听眠顿时笑了：“哪就那么麻烦了？这边的饭又不是不能吃。”他又道：“再说了，陈姨过来了，你怎么办？”
傅斯越随意道：“公司有食堂，我在食堂吃就好了。”
沈听眠闻言忍不住顿了顿，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自然，似乎真是这么想的，心下不由涌现一股异样的情绪。他抿了抿唇，声音放缓了些许，道：“不用了，我身边还有小林呢，你每天早出晚归的，有陈姨在也能舒服一点。”
傅斯越见他坚持，这才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两人间的氛围慢慢缓和了些许，沈听眠也试着找话题：“对了，刚刚说到巧克力，还有一件好玩的事。”
傅斯越抬眸看他：“怎么呢？”
沈听眠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手支着下巴，看着傅斯越微微笑道：“就是我前两天尝试上马嘛，那马还挺有脾气的，一直拿鼻子哼我，也不听我的指令。我跟着教练训了它两个小时它还不听话，本来都打算放弃、再找一匹马了，结果小林正好给我拿了块巧克力，我刚刚打开，那匹马一下子就凑了上来，张嘴就把巧克力吃了进去。我当时都快吓死了，想着狗不能吃巧克力，马会不会也不能吃？还是最后教练说没关系，巧克力能让马更加兴奋，少量吃一点是可以的。”
傅斯越闻言轻笑道：“马很聪明，能分辨出什么人好欺负什么人不能招惹，估计是你最开始上马比较生疏，它试探过后知道你是新手，所以才不听你的话。”
“那也太聪明了。”沈听眠又对着他笑了笑，道：“但是也就是从那一次之后马就开始亲近我了，让我骑、也听我的指令，不过每次练习完之后都凑到我身边蹭我，教练说这是它在讨要吃的，弄得我都不得不随身带一些糖和水果在身上。”
傅斯越道：“这是被你贿赂了。”
沈听眠撇了撇嘴：“还小心眼得很，今天上午我去的时候忘记带糖了，结束后它缠着我没要到吃的，当即就哼了我一下。下午再去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直屁股对着我，我连着用比平常两倍多的糖才哄好它。”
傅斯越失笑：“你惯着它，它就跟你骄纵起来。”
沈听眠说：“一匹马嘛，工作之后哄哄它，让它高兴高兴也没什么，我每次喂它吃糖的时候也挺开心的。”他鼻子皱了皱，说：“这种活动放在动物园里，少说也得二三十块钱一次呢。”
傅斯越不觉哑然：“说得也有道理。”
沈听眠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微弯。
傅斯越眸光温和，问他：“喜欢马？”
沈听眠点头：“喜欢啊，那么酷，谁不喜欢啊。”有多少男孩小时候没做过骑马仗剑走天涯的梦啊？虽然体验过后发现骑马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轻松，但还是很喜欢啊。
傅斯越道：“我在郊外马场有一匹马，送给你？”他顿了顿：“就是脾气可能有些大，不过没事，你可以多贿赂贿赂它。”
沈听眠惊讶地瞪大了眼，片刻后却是摇了摇头：“不要。”
傅斯越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沈听眠笑：“因为我养不起啊。”沈听眠没有了解过这方面，但也知道养一匹马的费用肯定不低，更别说是傅斯越的马，价格肯定更是不菲，一年少说估计也得几十万。
沈听眠现在一年都挣不了几十万。这部剧的片酬虽说有百来万，但再交完税、扣除五险一金、和公司分完账之后到手其实也不剩多少。
最起码是养不起一匹马的。
傅斯越张嘴就想说放在他这里，他养。可又忽然想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说这种话似乎并不合适。
最后只道：“等你忙完，我带你去马场看看，你什么时候想骑马直接去就好。”
沈听眠这才应了声好，道了句：“谢谢斯越哥。”
方才的尴尬好像已经消失殆尽，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分享着近日发生的事情，气氛还算和睦。
直到傅斯越的电话响起。
傅斯越只是简单得应了两声，神情冷静而理智。沈听眠看着他，见他挂了电话，却是道：“斯越哥是不是要走了？”
傅斯越动作一顿，他想说刚才的电话没什么要紧的，明天再处理都可以，可是话刚到嘴边，又想起来自己似乎没什么理由留在这里了。
他刚才说自己是顺路来的，说等会就要离开。
现在距离刚才的等会儿，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他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对上少年清澈的目光，僵硬地点了点头：“是。”
沈听眠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语气不无失望，却又很快打起了精神，对他笑道：“没事，你去忙吧，我的戏份不算多，大概一个多月就能结束了，到时候我再陪你去看奶奶。”
傅斯越想说一个月太长了，也不希望沈听眠找他仅仅是因为看奶奶，可话到嘴边，他只能说：“好。”
傅斯越没让人送他，只让他好好休息，等走到酒店楼下，车子发动，脸色才慢慢有些不太好看。
他看着窗外的路灯，神色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为期将近十天的集训总算结束，在这期间，沈听眠也总算把剧组大大小小的演员认了个遍。
这部剧是大女主戏，再加上投资多，平台重视，评分高达S级，一开始对于女主的竞争也是格外激烈。后来在一片竞争厮杀中定下来的女主乔芷也是近些年赫赫有名的小花，兼具流量与演技，曾经还靠一部电影获得过最佳女主的提名，也算是进入电影圈的人了。
而除了女主之外，其余的男性角色也是各有魅力。尤其是男一到男三这三位主要男性角色，当初在小说连载的时候原著评论区就曾为争辩谁是男主引起一阵腥风血雨，最后还是结局出来，才集体哑火。
而现在影视化之后，三位男演员抢下角色后也一直在撕番。男一邱简云的确资历老一些，代表作多一点，顺利撕下男主之位，男二林奕和男三齐嘉越则没那么好说话。
都是差不多同时出道的，爆火的代表作品数差不多，粉丝量差不多，咖位也差不多，凭什么对方是男二，他就只能是男三？男三说出去，到底是没男二好听。
双方各自的团队、粉丝撕了许久，到了最后也没撕出个结果，还是导演出面，让双方各退一步，根据原著里戏份的多少、剧本的时长来划分男二男三，谁也没丢面子，最终“和平”解决这件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反倒成了一桩美谈。
因着这事，剧组里的氛围也还算友好——最起码表面上是不错的。
可尽管如此，各种艳压通告也还是不少，有的是各方公司买的，有的则是粉丝自己发的，热闹得很。
也幸亏女主是乔芷，出道比他们早，圈内地位比他们高，否则但凡来个咖位稍微差点的女演员，这部剧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但这些跟沈听眠都没什么关系，他每天只听着谢长青说这些，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全然不担心火烧到自己身上。
毕竟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男四，在此之前微博粉丝只有不到两万，还不到他们的一个零头，他们自己都撕不过来了，哪会关心他？
剧组顺利开机的时候已经九月份，时间正好，不是太热也不冷。在此之前剧组已经将各位演员的定妆照放了上去，自然吸引了各家粉丝来抱图。沈听眠名声不显，最开始几乎无人问津，还是后面原著粉反应过来，纷纷表示盛世美颜，这就是她们的心目中的萧昶之类的，这才给沈听眠带来第一波热度，涨了些粉。
对于这些谢长青没让他操心，只让他安心演戏，微博以及后续的运营他自会安排。
沈听眠也乐得轻松。
烧过惯例的开机香后，剧组正式开机。原本依照剧本来，第一场戏应该是沈听眠饰演的萧昶和女主秦端宁的戏份，但导演还是有些不放心沈听眠的演技，为了图个好彩头、也为了给男主些牌面，第一场拍的是男主和女主之间的戏份，不难，两人又都有演技，很顺利就过去了。
对于这个安排，沈听眠也没在意，他经验本来就少，也乐得在旁边观摩学习。
剧组的进度一天赶过一天，沈听眠的戏份自然也已经开始。虽说导演对沈听眠试镜那天的表现还算满意，但到底算是个新人，对对方的演技还是有些担忧的。
但好在第一场戏上，沈听眠的表现虽尚显青涩，但表演中不乏灵动。即便有什么问题，稍微提一句就能很快改正，悟性很是不错。
导演这才对他放下了心。
沈听眠是男四，每日的拍摄任务自然比较轻，每每拍完之后他就会搬着个小马扎蹲在角落里，或是背着自己的台词，或者观察着其他几位主演的拍摄，基本上一整天都在剧。导演见他认真好学，对他也是越来越满意，平常也不吝啬于教他些小技巧。这些小技巧都是在拍摄中亲身试验出来，和周老师纯理论的教学自然各有优劣，沈听眠也是获益不浅。
除此之外，他也算是交到了一个朋友——说来也很神奇，他在剧组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不是同为男性的三位男主演，也不是后面的男五男六，而是女主乔芷。
沈听眠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事实又的确如此。
乔芷进圈早、出名早，算是前辈，那几位男演员自然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多是争相讨好的态度。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少有出自真心的。
再加上那几位表面和平，实际上还在暗搓搓地对比拉踩，但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来，就把主意打到了乔芷的头上，想和女主炒cp，借此打压其他两人。
乔芷把他们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一开始还有耐心应付他们，后来就觉得烦，下了戏后除了必要的交流绝不深入交往，自己找了个角落里休息、看剧本。
也自然是注意到了沈听眠。
乔芷对这个小孩感官还挺好，一来是他们都是同一个公司的，谢长青和他的经纪人也认识，来之前经纪人就说了让她在剧组里能照顾下对方就照顾，要是实在处不来，也不得罪。
乔芷如今的咖位，多多少少也能了解一些公司上层的事，自然清楚谢长青在圈里的地位，因此也没犹豫，直接就同意了。
二来也是因为这小孩的确让人省心，拍戏的时候听话认真，不拍戏的时候也在一旁认认真真的观摩，乔芷好几次下戏都能看到他要么在一边、要么在导演的摄像机后面看着。
因为这几方面的缘故，她也多多少少有关注这个小孩，自然也是看到了他几乎可以说是灵气十足、一场比一场精彩的戏。
有长相有背景有天赋有努力，这种人放在圈子里不火简直是没天理。
她抱着有心交好的态度，时不时和沈听眠坐在一起，偶尔对他的表演指点一二，彼此之间的关系自然飞速升温。
而这一幕被邱简云他们看到，心里就有些不是那个滋味儿了。
一开始他们谁都没把沈听眠放在眼里，但眼看着导演对他越来越重视，就连女主乔芷也对他青睐有加，再加上他那张脸在那摆着，有些人就不得不提起警惕。
他们也是知道这个角色有多出彩的，再加上这个演员本身演技不错，又有那么一张脸，未来还真不是没可能一炮而红。
毕竟他们之中，就有男二出身艳压男主而红的。
别到时候他们三个打得欢，最后便宜了别人，那就好笑了。
三人纷纷找经纪人商量对策，本想做些什么措施，但却不约而同地收到了自家经纪人的警告。
这些艺人进圈比较晚，他们火的时候正好赶上谢长青休息那两年，对谢长青不太了解。但他们的经纪人却知道谢长青是个什么人，闻言只道：“这事你们不用操心，那沈听眠能交好就交好，不能交好，至少……明面上也不能得罪。”
邱简云对谢长青多少有些了解，闻言没再多说什么。但是齐嘉越却是不解：“那谢长青就算再厉害，他两年没干了，能力说不准也退步了，至于那么怕他？”
经纪人白了他一眼，道：“谢长青两年没带艺人了，不代表他就真的什么都没做。据我所知，光是他参与投资的剧就不下于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还都是大爆剧。”
齐嘉越一愣。
经纪人说：“咱们还在台前，人家已经幕后搞投资去了。你想搞那沈听眠倒是容易，可以你搞完他，凭谢长青那护犊子的劲儿，估计你也差不多要完。”
谢长青的手腕在那摆着，从前难道就没人看不惯他的艺人一路飞升？可等他们设计泼些脏水、挖出点黑料之后，人家有顶级的公关团队应对，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无损，自己却各种黑料层出不穷、代言资源哗哗掉。
这还只是两年前，如今谢长青在投资圈混了那么久，谁知道他现在的人脉又恐怖到什么程度？指不定他下部要演的戏就有对方认识的人投资呢？
明星再厉害，终究也只是明星，在没成为资本之前，不可能跟那些资方硬碰硬。
要不然圈子里都在说谢长青现在重新带人简直是在作弊呢？
听了这话，齐嘉越原本有什么心思也放下了，他是不聪明，但好在还听人劝。
也是从这之后，剧组里进入了诡异的和谐时期。不止乔芷喜欢往沈听眠身边凑，就连那三位男主演也偶尔会到这边来，瞧着笑意盈盈的，彼此之间一派和气，外面的掐架撕逼好像都不存在似的。
导演对于这种氛围自然乐见其成。
——但也不要是所有人都喜欢沈听眠，这其中，就以男五贺令溪为代表。
沈听眠自认进组前没见过他，进组后没得罪过他，却不知为什么，对方每每见到他，都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还时不时冷他哼一声，摆明了一副看他不顺眼的样子。
搞得沈听眠一阵莫名其妙。
将这事说给谢长青听，谢长青问：“男五？姓贺？”
沈听眠点了点头，就听他说：“那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不喜欢你也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沈听眠好奇。
谢长青道：“毕竟如果没有你，萧昶这个角色应该是他的。”
“啊？”沈听眠是真的惊讶了：“什么意思啊谢哥？”
他脑子里各种想法闪过，想难道这个角色不是导演对他的表现满意给他的、而是谢哥为他争取来的？
谢长青嗤笑一声：“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我可不会挤掉别的演员、强行捧你上位。我给你资源给你条件，至于能不能上，全靠你自己。”强捧遭天谴，要是艺人没那个能力，谢长青也不懈做这种事。
沈听眠这才松了一口气，闻言也不由有些脸红：“那谢哥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谢长青道：“这部剧有一个投资商就姓贺，贺令溪应该是对方家里的小孩。原本贺总投资的时候就说给小孩一个试镜男四的机会，再加上对方长得还可以、演技也还行，在你之前，导演和制片原本都属意这个角色给他的。但是看了你的表现后，又有些不满足了，最后经过一番协商，才定下了你。”
当初导演和制片不好明面上得罪投资商，就说这个角色谢长青也看中了，让他们两个人商量。谢长青和那位贺总也有些交情，对方想了想，觉得没必要为了个小角色得罪人，再加上确实也是自己家小孩表现不如人，最后还是放弃，试了男五的角色。
沈听眠没想到自己这个角色后面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也明白对方为什么看他不顺眼，当即便道：“辛苦谢哥了。”
谢长青哼笑道：“知道辛苦就行，也好在你的表现要强一些，不然我可没那个脸去跟人家抢角色。”
沈听眠忙道：“谢哥放心，我在剧组一定好好表现，不给你丢脸。”
谢长青嗯了声，道：“贺令溪那边你不用管，他家里人应该有跟他说过，看你不顺眼归看不顺眼，但应该不会做什么。”
沈听眠应了声好，他倒也不怕对方做什么，只是莫名其妙的敌视让他很奇怪而已。
现在知道了原由，大概也能理解。
“剧组里不可能和所有人处成朋友，不用放在心上。乔芷人还不错，你和她交好没什么问题。至于其他几个男演员……”谢长青顿了顿：“明面上不出错就行。”
毕竟以后都是竞争关系，彼此之间又能好到哪里去？
沈听眠明白，挂断了电话，目光往贺令溪那边看了一眼，果然见对方一脸嫌弃地撇过脑袋，讨厌的意味儿很明显。
沈听眠也没放在心上，只坐在角落里，自顾自地看着乔芷的戏。
倒是那贺令溪，又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片刻后又飞快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儿，又看了过来，反复如此。
一旁的小助理看得都累，不明白自己跟的艺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
剧组的进度很顺利，沈听眠也在慢慢适应拍摄节奏中表现得越来越好，导演对他也是越来越满意，虽说面上表现得不甚明显，但私底下，谢长青已经收到了好几条对方发来的诸如你带的这个艺人不错之类的消息。
对此，谢长青也不奇怪。
他自己挑的艺人，当然不会差。
半个多月过去后，内景的拍摄进度进行到一半，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戏份重点是在皇帝身上。
可直到拍摄的前一天，剧组的人员都还不知道饰演皇帝的这个人是谁。
就连网上，导演也没有放出一点消息，对外的解释说是特邀的演员，来客串一下，人选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网络上众说纷纭，沈听眠自己也难掩好奇，下戏之后问乔芷道：“乔姐知道导演邀请的人是谁吗？”
乔芷摇了摇头：“导演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又到现在还没放出消息，估计是个大咖。”
沈听眠脑子里搜了一圈三十来岁、圈内地位比较高的男演员，锁定了其中几个人，最后还是不敢确认。
于是，等到明天。
等沈听眠到了剧组，看到站在导演旁边、三十来岁、笑得温和、英俊儒雅的男人后，他先是慢慢瞪大了眼，随后呼吸微微急促，心里啊啊啊地疯狂尖叫。
楚江明！
楚江明啊！
楚江明啊！！！！
不只是他，周围其他的剧组人员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神情中难掩激动。
楚江明，少年出道，凭借着一部电影一炮而红；之后的几年更是连出数部经典作品，接连斩获国内各个电影节的影帝桂冠，奠定了他在娱乐圈的神坛地位。
近些年各种小生接连不断地涌现，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撼动楚江明的地位，粉丝都戏称流水的小生铁打的楚江明。还有个小明星出道时仗着自己有几分像楚江明，打着小楚江明、楚江明接班人的名头，虽然遭到楚江明粉丝的炮轰，但也的确得到了不少关注。
可见其人气。
这几年楚江明拍戏少了些，但每部剧必然是精品，前段时间其主演的一部文艺片更是打破了国内文艺片的票房记录，还获得了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的提名，昨天晚上颁奖结果出来，楚江明虽然遗憾未能拿到最佳男主角，但最佳影片也足以证明其实力。
所以，现在是人刚回来，就进了他们剧组？
一群人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导演哈哈笑了笑，看着沈听眠对楚江明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特别有灵气那小孩，谢长青手底下带的人！”
沈听眠呆呆地看着两人走到他面前，楚江明看着他，轻轻笑了笑：“老谢手底下带的人，肯定是错不了的。”
他笑着对他伸出手：“你好。”
沈听眠眨了眨眼，还有些晕乎，导演抬手朝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道：“傻了不成？楚老师跟你打招呼呢。”
沈听眠猛地反应过来，连忙伸出手去握他的手，声音有些结结巴巴的：“楚、楚老师你好，我是沈听眠！”
楚江明神色温和，问道：“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怕我？”
“没有没有。”沈听眠连忙摇头，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就是有点紧张……我特别喜欢您，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您，一时没反应过来。
“哦？”楚江明看着少年精致昳丽，笑意愈深，问：“你很喜欢我？”
沈听眠认真地道：“是，我从小是看着您的剧长大的，您的《大路向东》我特别喜欢，重刷了很多次！”
楚江明有些诧异：“那部剧可有些年头了，难为你这个年纪的能看得下去。”
说话间，其他几位演员也纷纷到来，见到楚江明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打招呼。乔芷站在沈听眠旁边，道：“我真没想到，导演竟然能把这位请来。”
要真算起来，楚江明成名的年代是和那些中生一个时期的，但偏偏他入圈的年纪小，在圈子里混了二十年，也不过才三十六岁。比之那些四五十岁的中生，尚且年轻英俊；比之那些二十来岁的小生，又多了几分沉稳的魅力，格外招小姑娘的喜欢。
而且这些年楚江明的精力大多集中到了电影上面，最近的一部电视剧也是五年前的、到现在都还被奉为经典。
这位大神空降到他们剧组，也实在是令人惊讶。
乔芷已经能想象消息传出去后，粉丝会有多疯狂。也更加庆幸，幸好自己接了这部剧。
一番介绍之后，剧组重新开工。今天的第一场就是楚江明的戏，沈听眠在一旁看着，仍是难以抑制激动，在傅斯越的对话框里发了一堆无意义的表情包：
【我们剧组客串的演员请的是楚江明！楚江明啊！】
【这个剧组是真的没白来！】
傅斯越在忙，一般不能及时回复，偏偏这次，他刚放下手机，消息提醒就来了。沈听眠垂眸一看，见对方问他：
【楚江明？】
【你很喜欢他？】
沈听眠道：【当然！】
【他可是我童年男神！】
傅氏大楼里，傅斯越看着男神那两个字，眉头紧皱。
他看着身旁的秦助理，问道：“楚江明是谁？”
秦助理一愣，想了想道：“是一个挺有名气的演员。”
傅斯越手指敲了敲桌面：“很多人喜欢他？”
“应该是。”秦助理道：“长得还可以，本身演技也还不错，拿过一些奖，挺有国民度的，在男明星里应该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傅斯越手指一顿，又看着那男神二字，越看越觉得刺眼。
他忽地问：“我明天的行程安排安排紧吗？”
秦助理眼皮子一跳，委婉道：“挺紧的，而且都是提前很久确定好的事项，不好临时改期。”
傅斯越抬手揉了揉额角，秦助理见状脑子飞快动了动，道：“是……沈先生那边的事吗？”
傅斯越看了他一眼，秦助理推了推眼镜，道：“年轻人追星是很正常的行为，嘴上说的喜欢，但最多就只是对于偶像的崇拜，真正上升到爱情高度的，还是很少的。沈先生才二十岁，有喜欢的明星也很正常。”
傅斯越沉默一会：“喜欢到称对方为男神也正常？”
秦助理说：“我表妹经常对着一个男明星的立牌喊老公。”
对比之下，男神又算什么？
傅斯越一时无言，到底还是打消了去看他的念头，只看着手机上那一句话，回了个“哦”过去。
·
沈听眠浑然没察觉到傅斯越情绪不对，看到一个哦，也只以为是他在忙，便收起手机，一脸认真地看着摄影机下的楚江明。
只能说影帝不愧是影帝，楚江明能火那么多年，真的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入戏的速度、对角色的把控力、表演的方式与技巧，都让旁边的沈听眠学到不少。
到底是特邀来客串的演员，楚江明的戏份也就集中在五天里。这五天内，沈听眠几乎一有时间就搬着小凳子坐在一旁，双眼发光地看着戏中一身龙袍，威严慑人男人，那副模样，看得乔芷都有些吃味儿了。
她开玩笑道：“楚哥来之前听眠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楚哥来了之后，听眠眼里是完全看不到我了。”
一旁的人哈哈大笑，沈听眠一时窘迫，忙忙摆手。
楚江明温和的目光看了过来，道：“我没记错的话，明天我和萧昶还有两场戏吧？”
在剧中，皇帝是萧昶的舅舅，的确是有那么几场戏。
沈听眠红着脸点了点头，乔芷在一旁笑道：“等明天对戏的时候，听眠可别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
沈听眠这两天的表现，整个剧组还有谁不知道他是楚江明的粉丝，这种调侃倒也不算什么。
导演也板着一张脸道：“明天在你楚老师面前可得好好表现，要是临时出什么岔子，我可是会发脾气的。”
沈听眠难得被这么多人打趣，白净的面颊染上微红，微微抿唇轻笑，道：“导演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耽误咱们剧组的进度的。”
导演拍了拍他的肩，哈哈笑道：“你别耽误你楚老师就行了。”
楚江明眸光含笑，落在他艳丽夺目的脸上，眸色不着痕迹地深了深。
虽是迁就楚江明的档期，这几天尽可能集中化拍摄他的戏份，但是搭好的场景也不能浪费，晚上的时候，导演在拍一对后妃的戏，楚江明难得闲了下来。
沈听眠照旧在角落里蹲着，这部剧除了女主和几个主要角色外，其他的有名有姓的配角也都是圈子里有些名气的戏骨。他们的戏，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在旁边看着，也能学会不少东西。
正当他专心看着那边的时候，身边忽然坐下一道身影，沈听眠原本以为是乔芷，就没在意，直到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荔在圈子里那么多年，表演的确有不少可圈可点的地方。”
沈听眠一愣，回眸望去，顿时一惊：“楚老师？”
他慌忙就想要站起来，楚江明无奈地拽住他，道：“我就是来这边坐坐，别紧张。”
沈听眠顿了顿，也顺从地坐回了小板凳上，姿态乖巧，神色却是有些紧张：“楚老师，我刚才不知道是您。”
“没关系，我事先也没和你说。”楚江明示意他稍安勿躁，神色温和地看着他，道：“我之前也和刘导合作过几次，还没见过他那么夸人呢。”
沈听眠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没什么经验，刘导就是在鼓励我，实际上跟其他前辈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楚江明却摇了摇头道：“他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以前我在他剧组的时候，稍微有点不好的就被他骂个狗血淋头。”
“啊？”沈听眠有些不可置信：“楚老师也被刘导骂过？”
楚江明无奈：“我又不是天生就会演戏，也是一点点成长起来的，自然也有表现不好的时候。”
沈听眠有些难以想象，也或许是他有记忆开始，对方已经在圈子里站稳了脚跟，演技自然是愈发纯熟。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演戏呢。”楚江明看着他，神色好奇：“刘导一直说你演戏有灵性，一点即透，我来这几天，还没看过你的戏呢。”
沈听眠被他夸得有些脸红，道：“我的戏份前些日子拍得差不多了，这几天一直在拍皇宫里的戏，基本上没我什么事。”
楚江明点了点头，又道：“我和乔芷之前也有过一次合作，对彼此有一些了解，所以比较好磨合。但我们之前也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风格，明天又有两场咱们的戏，不如先对对戏，以免到时候耽误剧组进度？”
“啊？”沈听眠又惊又喜，道：“现在吗？会不会太麻烦楚老师了。”
楚江明神色一顿，看着少年懵懂澄澈，一时有些哑然。
谢长青那么个人精，怎么带了这么个艺人。
但说都说了，也不好收回去，他便点了点头：“不麻烦，也是为了剧组进度考虑。”
沈听眠连忙拿过剧本，坐直了身体，神色认真道：“那接下来就请楚老师多多指教了。”
楚江明本来是觉得这小孩儿挺讨人喜欢的，尤其是在一旁看他演戏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眸子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崇拜，虽然有些不通事儿，但带带他也没什么。
可真等沈听眠神色一变，入戏之后，浑身的气势与方才腼腆乖巧截然不同，他心里的随意才慢慢褪了些许。
等到两场戏对完，他心里轻轻嘶了一声，总算明白刘导为什么对他评价那么高、谢长青为什么两年后复出选择带的新人是他了。
少年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期待和紧张，楚江明被那满满都是自己的眸子弄得一顿，等反应过来后，又是一副温和的态度：“你刚才的表现很不错，但是一些细节部分的情绪如果能处理得再好一些，那就更完美了……”
等到导演那一场戏结束，回头要找楚江明，就看到他在一旁给沈听眠讲着戏。
他眉头一挑，不知道楚江明什么时候这么好心、提携后辈了？
邱简云等人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心想这沈听眠看着不争不抢乖巧懂事，实际上还真是好手段，先是乔芷，又是楚江明，这是打算在剧组勾搭多少人？
另一边的乔芷也有些惊讶，但她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圈子里隐约有些传闻说是楚江明喜欢男人……还是那种年纪偏小一点的男人……
应该不会吧？
……
第二天，沈听眠神采奕奕，楚江明见到他，眸光一亮。
他这是头一次看到沈听眠穿上戏服、做好造型。红色烫金的长袍张扬肆意，折扇一挥，更添了几分风流骄纵，妥妥的纨绔子弟。
楚江明目光在他腰带勾勒出的纤细腰肢上一扫而过，眸中多了几分晦暗，兴趣更浓了几分。
他们的戏集中在上午，沈听眠状态不错，再加上昨天提前对过戏，两场戏很顺利地就结束了。
楚江明只在这里待五天，今天就是最后一天，除了上午的两场戏，下午还有他的三场戏。
沈听眠照旧是一场不落，边看还边跟傅斯越分享着这几日的趣事。只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每五句话里面最少就有一句关于楚江明的，或是说楚江明演技多棒，或是说楚江明人好，不厌其烦地陪他对戏、给他讲表演小窍门等等。
他只是疑惑傅先生最近似乎很忙，回他的消息都很慢，回的内容也有些简洁，多是嗯、好之类的。
不过沈听眠也没心思想太多，最后一场戏结束后，楚江明正式杀青。导演说晚上放个假，出去吃个饭，庆祝庆祝，顿时引起一片叫好声。
开机到现在大半个月，剧组进展很顺利，但大家也都一直在绷着精神，无时无刻不在忙着。导演这番安排也是想让大家放松一下，一直忙也不是事儿。
当天晚上，导演在影视城附近的餐厅包了几个包厢，大家凑在一起，有说有笑。
刘导又谈起以前和楚江明拍戏的时候，喝了酒就难免唏嘘感叹：“我记得那时候，你才刚到二十，和嗝……和小沈一样的年纪，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小子，现在也是越走越高了……”
楚江明和他碰了碰杯，放低了姿态道：“哪怕走得再高，也是刘导带出来的。要不是刘导，恐怕也未必有我的今天。”
刘导听得高兴，哈哈大笑起来，举着杯子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小乔，简云，小林，嘉然来来来，喝酒啊！”
“还有小沈，别都在那坐着啊，今天难得休息，好好放松放松！”
场上的氛围瞬间就热闹了起来，副导演不好推拒，也跟着他喝了起来。沈听眠神色有些犹豫，他酒量不太好，以前和贺凌出去喝酒，啤酒一瓶都不行。但是现在气氛正好，他也不好落了导演的面子，想意思意思随便喝一点，旁边的楚江明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迟疑，端着酒杯往刘导那边凑了凑，笑道：“知道您高兴，也得收着点。明天上午不是还要拍戏吗？可别到时候导演、主演全都醉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他冲他举了举杯子，道：“一群小孩，您劝他们酒做什么？我陪您喝两杯，等之后这部戏上映大爆之后，再好好跟您庆祝。”
这几位男演员年纪都不大，最大的邱简云也才二十七，以楚江明的年纪，说一声小孩的确没问题。
刘导拍着他的背，大笑道：“好，好。那就借你吉言，等这部剧真的爆了，咱们再一起喝酒。”
导演明显到了兴头上，一直闹到九点多，才顾忌着明天还要继续拍戏、楚江明也要赶早上的飞机散了去。
一群人三五成群地离开，沈听眠留在后面，和楚江明说了声：“刚才谢谢楚老师。”
楚江明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孩倒也不是傻。
许是刚刚喝了酒的缘故，他感到有些热，扯了扯衣服领口，向来打理整洁的发也稍微有些凌乱，他侧身看他，眸色间染了些许酒气，比之平常的成熟稳重，多了几分随性。
“刘导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酒。但拍戏的时候又怕耽误进度，一直在忍着。今天难得能放松放松，这才放松了。”他说：“我估计他明天早上想起来怕是够呛。”
两人一起往酒店走去，沈听眠微微落后他半步，闻言道：“大家也累了很久，休息休息也好。”
“是，明天能睡个好觉。”楚江明笑着，看着他道：“这部戏结束之后还有什么安排？”
沈听眠摇了摇头道：“我听经纪人的安排，目前就是想先把这部戏演好就满足了。”
两人进了酒店，楚江明垂眸看着他，忽地道：“我下部戏是一部电影，民国片，里面还有个男三的角色没有定下来。”
沈听眠疑惑地看着他，楚江明继续道：“那个角色人设很好，后期有着明显的成长，演好了，肯定能吸不少粉。”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寂静无声。沈听眠对上对方深色的眸子，仿佛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情绪。他心下忽地动了动，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张了张嘴，道：“谢谢楚老师，这方面我也不太懂，听经纪人的安排就好。”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他见对方笑了笑，听他说：“认识这几天，你一直叫我楚老师，倒是有些生疏了。跟其他人一样喊我楚哥就好。”
按理说，圈子里叫一声哥不算什么出格的事，很正常。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明显不太对，沈听眠顿了顿，只笑道：“楚老师是我从小到大的偶像，还是叫您老师觉得更尊重。”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楚江明房门前，楚江明停下脚步。
沈听眠也不得不跟着停下。
楚江明斜斜地靠在墙壁上，姿态有些慵懒，眉眼处的笑意许是走廊灯光的缘故，看起来莫名有些暧.昧，他眼眸轻垂，放低了声音说：“我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
沈听眠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道：“这边离飞机场挺远的，楚老师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楚江明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昳丽，眸光澄澈干净，有些怀疑他是真听不懂，还是装的。
但这些日子少年看着他永远都是一副亮晶晶的目光，满是崇拜的模样，又漂亮又乖巧，正好戳在他的审美点上。
尤其是中午那截细腰，一直在他脑子里乱晃，楚江明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有点痒痒。
他索性也不再含蓄委婉，而是半弯下腰，俊美的面容凑到他面前，桃花眼里柔情脉脉，声音微哑，带着些引诱的意味儿，道：“这一次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他说：“不进来陪我说说话吗？”
男人的面容凑得很近，近到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沈听眠有些不适，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就见楚江明神色微顿，似乎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
沈听眠刚要开口说什么，腰间却蓦地一紧，后背贴上一个有些熟悉的宽厚胸膛。
随后，略带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了，他还有事。”
第 27 章
沈听眠回眸一看, 神色惊喜：“斯越哥？”
傅斯越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以示安抚。
楚江明看清来人后，眸中闪过一抹诧异。他慢慢直起身子，看着男人的手落在少年腰间, 眸色深了深, 旋即笑着打招呼：“傅总。”
傅斯越抬眸，面无波澜地看着楚江明：“你认识我？”
楚江明恢复了人前一贯的得体模样, 客气道：“之前在一次慈善晚宴上见过您, 不过您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了。”
傅斯越微微颔首, 却是道：“我知道你。”
楚江明一愣, 随即道：“那是我的荣幸。”
傅斯越看着他，语调微凉：“听眠经常跟我提起你。”
楚江明心里一跳，听他说：“他说你人好演技好，很照拂晚辈，他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说你是他的偶像。”
对方眸光晦暗, 楚江明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
都是人精, 他又哪里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说沈听眠把他当偶像, 他却想睡对方。
他神色微微变了变, 随后笑道：“我的错，本是想这几日和听、沈先生相处得不错，临走之前说说话，没想到他是傅总的人，是我欠妥了。”
他倒是坦荡, 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娱乐圈嘛, 彼此看对眼了来上那么一次再正常不过，你情我愿的事, 又不违法乱纪。只不过这次一着不慎，险些阴沟里翻了船罢了。
他心下暗恼这事儿刘导也没和他提过一嘴，边保持笑容道：“是我考虑不周，傅总别和我一般见识。”他顿了顿，又对着沈听眠道：“刚才说的那个角色的确不错，沈先生要是有兴趣可以考虑考虑。”这就是在表明自己道歉的诚意了。
傅斯越扫了他一眼，不欲再跟他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这些自有他的经纪人操心，就不劳楚先生费心了。”
他说完，拉着沈听眠转身回了房间。
楚江明吃了个瘪，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直到房间的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他脸上的笑这才慢慢敛了下来，神色一阵变化莫测，最后轻轻啧了一声。
费了那么多心思，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起少年满心满眼全是自己的模样，楚江明还是有些心痒痒，但也知道，这个人自己碰不起。
·
房门咔嗒声响，傅斯越拉着他进来，反手关上门。
沈听眠正要说什么，男人却忽然转身，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一手按在他的腰侧，把人按在了门板上。
沈听眠惊呼一声，忍不住眨了眨眼。
房间的灯光没有打开，窗帘也紧紧拉上，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听见男人略微有些沉重的呼吸。
他半仰着头，隐约能看见傅斯越模糊的面容轮廓，他呼吸放轻，低低地唤了一句：“斯越哥。”
男人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沈听眠问：“你怎么来啦？”
他听见对方轻哼了一声，说：“我要是不来，你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沈听眠半低下头，脚在原地动了动，小声道：“哪有那么夸张啊……”
“夸张？”他听他笑，语气里却又没有丝毫笑意，说：“沈听眠，你知道他想干什么吗？”
沈听眠默了默，有些心虚道：“我知道。”
“你知道？”傅斯越似乎有些怀疑。
沈听眠抬起脑袋，隔着黑暗看着他：“我真的知道。”他抿了抿唇道：“他看我的眼神……和之前孙耀明看我的眼神有点像。”
都是夹杂着色.欲，虽然隐藏的很好，但因为有孙耀明的前车之鉴，沈听眠对这种目光格外敏感。
室内一时寂静，良久后，傅斯越才道：“你知道，还跟他走那么近？”
“那他之前也没有表达过这方面的意思嘛……我也没想到……”
沈听眠之前把他当做偶像、当做前辈，甚至在刚才对方替他挡酒的时候，还有些感激。
直到那些暧.昧莫名的话说出来，他才恍然意识到不对，一时之间有种滤镜破碎的感觉。
他一时有些委屈，又有些忐忑，黑亮的眸子含了些小心翼翼，低声问道：“斯越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室内很昏暗，傅斯越看不清沈听眠脸上的神情，却能清晰地对方的紧张不安。
他沉默了片刻，无奈叹息一声，把人轻轻拥进怀中，低声道：“没生你的气。”
没生他的气，那就是还在生气了。
沈听眠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虚空的黑暗，慢慢道：“那我以后不和他来往了。”
傅斯越却是默了默，道：“不怪你。”
沈听眠心思赤诚，认为所有人都是好人，全心全意与别人相交，但奈何旁人心思龌龊，又如何能怪他？
“你不用顾忌那些，怎么开心怎么来就好。”
少年人的赤诚最是天真，但也最容易打动人。傅斯越不希望他成长改变，因为改变总是伴随着痛苦。他只需要保持现在这样，开开心心拍他的戏就好了。
至于剩下的……大不了再给他安排个机灵点的助理。傅斯越想。
沈听眠听着他的话，黑暗中的眼眸微微弯了弯。他说：“我也不傻的……”就像刚才，他意识到不对，就十分果断地和楚江明保持了距离，也不搭他的话茬。
“我知道，你聪明着呢。”
傅斯越低低说着，下巴在他耳边蹭了蹭，动作亲昵自然。
直到他鼻尖忽然动了动，在他颈侧轻轻嗅了嗅，道：“怎么有股酒味儿？”
沈听眠一愣，也下意识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有吗？”
他说：“今天楚老师杀青，导演为了庆祝，就聚在一起吃了个饭，席间难免喝了点酒。”
傅斯越眉头微微蹙了蹙，道：“你也喝了？”
沈听眠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道：“本来是要喝的。”
傅斯越嗯了一声，本来要喝，但是没喝，所以——
沈听眠声音有些小：“然后楚老师可能看出我不太想喝，帮我解了围。”
空气中一时寂静。
傅斯越轻笑了一声：“他人还挺好的。”
沈听眠却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是那味儿，他想了想，后知后觉说：“斯越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楚老师啊？”
傅斯越道：“我应该喜欢他吗？”
沈听眠明白他的意思，却说：“不是……”
“我是说，感觉前几天你好像就不太喜欢他。”每每他和傅斯越的聊天中谈到楚江明的时候，对方的反应就会很冷淡，回消息也不那么积极。但若是话题和楚江明无关，就又变得很正常。
傅斯越道：“你口口声声偶像男神，话里话外都是他，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他？”
这话一出，双方沉默。
沈听眠有些难以相信，这种……醋味熏天的话，是从傅斯越口中说出来的。
又想起前几天傅斯越的反应，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傅先生不会是在……吃醋吧？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沈听眠就觉得不可能，他们是什么关系，傅斯越怎么可能会为他吃醋？可再仔细想想，谁又说吃醋这件事只能局限在情侣之间呢？
之前有段时间贺凌和别人走得近了些，他心里也有些不太舒服，为友情吃醋不也算是吃醋吗？
傅斯越会不会是觉得他话里话外都是楚江明，感觉他和楚江明更亲近，所以不高兴？
沈听眠难以把这种事和一贯成熟稳重的傅斯越联系在一起，但好像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对方这段时间的反常。
屋内的空气一时有些沉寂，沈听眠没好意思把想法说出口，傅斯越也没说话，一时之间只能听见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也是此刻，沈听眠才意识到他们离得有多近。
虽然已经是九月，但天气仍旧炎热，二人都只着了一身单薄的夏衫。此刻二人身形紧紧相贴，他能轻易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热，一点一点，传递到他的身上，让人有些发烫。
沈听眠脸色不由慢慢变红。
他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斯越哥……我开一下灯。”
傅斯越扣在他腰间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却又很快松开，说了声：“抱歉。”
沈听眠轻轻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刚刚那就是一个朋友间的、带着安抚的、纯洁的拥抱，没有其他别的意思。
他和贺凌之间不也经常搂搂抱抱吗？
他刻意忽略掉自己发烫的面颊，插.进房卡，嘀的一声，房间顿时灯光通明，方才一切已知的未知的暧昧也都被明亮的灯光驱散至见不到光的角落，再无踪迹。
两人走进屋内，沈听眠抬头看他，问：“斯越哥今天怎么过来了？”他想了想：“又是因为工作顺便吗？”
他微微偏着头，语气无辜，似乎是真的不懂。
傅斯越垂眸看着他，忽然就不想用那些蹩脚的借口，骗他也骗自己。
于是他说：“不是，特意过来看你的。”
沈听眠眸子亮了亮，随即又很矜持地敛了下去，他疑惑道：“看我？是奶奶那边有什么事吗？”
傅斯越看着他，道：“奶奶那边很好，放心。我就是来看看你在这边还适不适应。”
其实是他始终放不下心，就让秦助理去查了查那个楚江明，查出来他明面上口碑虽然好，但私底下却喜欢漂亮的小男孩，只不过一贯都是好聚好散，这才没闹出来而已。
知道了这个，又看沈听眠说楚江明耐心地陪他对戏，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这才在工作结束后，匆匆赶了过来。
就碰见了方才那一幕。
沈听眠内心掩饰不住地雀跃，面上却是装作平静地说了声“哦”。
他坐在床边，手指抠着被单，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道：“我在这边适应得挺好的，过段时间内景拍完应该能休息几天。”他看着傅斯越，殷红的唇瓣轻轻抿了抿，眸光亮亮的，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期待：“那你等会还要走吗？”
只是来看看他，现在看完了，还要走吗？
傅斯越来之前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对上少年乌亮的眸子，心下却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走了。”
明明他什么都没带——
“我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司机再来接我。”
沈听眠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他就是立刻就说：“那我让小林再给你定一间房！”
傅斯越却看着他，顿了顿，道：“也不早了。”
沈听眠疑惑地看着他，听他说：“就不麻烦小林了，我在你这儿睡一晚就好。”
沈听眠慢慢瞪大眼睛：“在我这儿……睡？”
傅斯越好整以暇，神态从容，问他：“不方便吗？”
沈听眠张了张嘴，想说的确不太方便，但是又想起上上次在傅家大宅、上次傅斯越醉酒时两人的同床共枕。
有过前面这两次，按理来说本该见怪不怪，更何况新开一间房的确不如他这里方便——
可沈听眠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奇奇怪怪的，不太敢想他们睡在一张床上的场景。
他说：“可这张床……会不会有点小？”
傅斯越看了一眼，大概一米五的样子，的确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我觉得还行，两个人完全能睡下。”
沈听眠还想找借口，比如他明天要拍戏，估计会起得很早。但这一想法刚浮现，手机就叮咚一声，垂眸一看，是剧组群的消息提醒。
副导演说大家最近辛苦，明天上午放半天假。
沈听眠一时沉默。
连这个借口都没了。
傅斯越十分会察言观色，见状便道：“没关系，你要是不习惯，我就再去开一间房。”
“没有！”沈听眠连忙摇头，明明想到和他睡在一起就很别扭，可听他要离开，却又没那么开心。
他道：“没有不习惯，我就是想……这边没有你的换洗衣服。”
傅斯越道：“待会叫个跑腿便好。”
事已至此，沈听眠沉了口气，也不再纠结，他冲他笑了笑：“跑腿可能等一会才到，那我先去洗澡了。”
傅斯越应了声好。
洗完澡后，傅斯越叫的跑腿也来了。沈听眠躺在床上，假装玩手机，实则注意力完全不在那边。
酒店的隔音不算太好，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能隐约可闻。明明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同床共枕的经历，甚至以前跟贺凌回家的时候他们都是直接睡一间屋子的，可此时此刻，沈听眠的心脏还是忍不住砰砰直跳。
他不明白自己的这种反应是为了什么，只能端起水杯，一口又一口地喝水。
浴室门打开，沈听眠抬眸望去，傅斯越不知是怕沈听眠尴尬还是如何，浑身上下的衣服穿得严严实实。
沈听眠的确松了一口气。
傅斯越上床，和沈听眠一起盖着一张薄薄的被子，回眸问他：“还玩吗？”
沈听眠摇了摇头，傅斯越道：“那我关灯了？”
沈听眠应了声好。
屋内再次暗了下来，两人摸索着躺了下去。床不大，两人离得也近，恍惚间似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潮湿气息，慢慢浸染了心神。
寂静的室内，呼吸声格外明显。沈听眠闭上眼睛，想要忽略身旁的人，可越是这么想，对方的存在感就越是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呼吸节奏逐渐平稳，沈听眠缓缓舒了一口气，拉了拉被子，蒙住下半张脸，似乎想要将自己的呼吸声掩在其中。
黑夜悄无声息，身边的人再无其他动静，沈听眠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可许是睡前水喝得太多，他忽然有种去卫生间的冲动。
但是灯的开关在傅斯越那一边，摸黑出去的话，他又怕碰到什么东西，吵醒了傅斯越。
想了想，沈听眠慢慢支起身子，一手撑在枕边，一手小心翼翼地越过傅斯越，想要去碰灯光开关。
床不堪重负，发出“吱呀”一声清响，沈听眠动作一僵。
身旁的人久久没有反应，他这才悄悄呼了一口气，正要一鼓作气，手腕伸过去的瞬间却猛地被攥住。
下一刻，整个人都被拽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中。
沈听眠心下一惊，低低啊了一声，就听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不睡？”
沈听眠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他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想去上个卫生间……”
男人似乎沉默一瞬，随后“啪”的一声，房间内灯光乍明。
沈听眠眼睛微眯，下意识撑起什么东西坐起身子，耳边却骤然响起男人略显粗.重的喘息。
他慌慌垂眸一看，才发现在自己按在了他的胸膛处，手底下隐约还能感受到对方胸肌的灼热和起伏。
他掌心瞬间一烫，连忙收回手背到身后，急急支起身子跪坐起来，眸中也洇出了几分水色，可怜又无辜。
“对不起……”他期期艾艾地说。
傅斯越却是深吸了一口气，眸色一暗：“沈听眠！”
沈听眠后知后觉地垂眸，这才惊觉自己跪坐着的不是床榻，而是……他的腰腹间。
而tun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
沈听眠脸色“蹭”的一下红了，他不敢去看傅斯越的脸色，只是落荒而逃般下了床，有些手忙脚乱地冲进了卫生间。
等他低着头目不斜视地出来，有些忐忑地重新回到床上。床榻另一边也有了些微动静，沈听眠悄悄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见男人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想到刚才隐隐约约的触感，沈听眠拍了拍脸颊，拉过被子，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他紧咬着下唇，脸上还散发着热气，眸中水润润的。
好热……
好……大。
·
接下来的一整晚，沈听眠都表现得无比规矩，动都不敢动弹一下。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受不住一般，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从窗户缝隙钻了进去，他迷迷糊糊摸过手机，已经快九点。
等坐起身子一看，床榻旁边已经没了人。
沈听眠顿了顿，心下一时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房门“咚咚”被敲响，是助理小林，他带了一份早饭过来，道：“沈哥，你醒了。”
他把早饭放在桌子上，边道：“傅总早上六点就走了，说你可能会起得晚一些，让我不要打扰你。”
他说着，脸上带着一抹了然的笑，暧.昧至极。沈听眠见状知道他误会了，想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们之间的事除了秦助理之外，就没有第四人知道，连谢长青他都没有告诉。
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情侣，发生什么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也根本没必要解释。
沈听眠睫毛微敛，掩下心中莫名的情绪，应了声好。
等他收拾好情绪，吃好早饭，想了想，还是将昨天的事跟谢长青说了一下。
那边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谢长青的语音消息才发了过来。
“我的错，楚江明喜欢漂亮男生在圈子里不是秘密。怪我这段时间太忙，忘记提醒你这件事了。”
“不过他那人聪明着，不会做那些强买强卖的事，更别说还有傅总的关系在，你不用担心。”
他又叮嘱道：“这个圈子里没你想得那么干净，你长得又好看，难免会遇到这些示好。对你我倒是不担心，只是要小心别人，别傻乎乎地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沈听眠无奈地应了声好，感觉不管是傅斯越也好还是谢长青，好像都把他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谢长青嗯了一声，又说：“等会我会把圈子里相关的资料整理出来，给小林一份，让他以后帮你注意一下身边的人。你自己也可以看看，不说怎么样，好歹心里有数。”
沈听眠应：“知道了谢哥。”
电话结束后，沈听眠叹了一口气。楚江明在他心中多年的男神滤镜就这么破碎，说不失望是假的。只不过人无完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像大荧幕面前表现得那么美好？
沈听眠没有纠结太久，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继续琢磨起了剧本。
中午吃过午饭，按时开工。
沈听眠下午只有一场戏，拍完之后就在一旁观摩。
现在拍的是男五的戏，也就是贺令溪饰演的周行玉和女主的对手戏。
男五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但重要程度却意外地和沈听眠饰演的男四不相上下。
只因他是和女主最后携手相伴的人。
——原著在前中期花大量的篇幅描写了男一和男二、男三这三个主要的男性角色，连载期间也有无数读者在评论区猜谁才是男主，引起一阵腥风血雨，结果到最后，这些男性角色却纷纷出局。
就在读者纷纷猜测女主最后是不是会独美的时候，文章最后、女主已经大权在握的时候，一次偶然外出巡查游历，途径一个小县城，碰见了当地士绅周家的儿子，周行玉。
彼时的女主经历过数段感情后早已冷心冷清，对于情爱也无甚期待。之所以选择周行玉，也不过是因为他出身合适、性子温和、没有野心。
而到后来，周行玉也的确成了女主的“贤内助”，照顾妻子教导幼女，安然自得。
这个角色对于演技没什么要求，再加上贺令溪本身长得不错，又是电影专业科班出身，几场戏都是很顺利地过去了。
沈听眠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写写画画，对于对方的表演，写下自己的收获和感悟。
贺令溪看不顺眼是他的事，可学习是自己的事，沈听眠并不觉得这会影响什么。
直到一双古装靴子在自己面前停住，沈听眠从纸上抬眸，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
正是刚下戏的贺令溪。
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活脱脱像沈听眠欠了他几个亿似的，沈听眠对于他的态度也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平时两人都是隔得远远的，话都没说过一句，这还是头一回对方离他这么近。
沈听眠看了眼周围，是自己常待的位置没错，应该不存在自己占了对方地盘的说法。
于是他客气地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一些，他目光在沈听眠记笔记的本子上扫了一眼，看得沈听眠有些忐忑，心想不会看他的戏记个笔记都不行吧？
好在贺令溪并未做什么，只是语气不太好地留了句话：
“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实际上私底下玩得不用知道多花。你自己长点脑子，别随随便便被别人两三句好话就哄过去了。”
他说完，不给沈听眠反应的时间，转身就走。
留着沈听眠坐在原地，一脸茫然。
他看着身边的小林：“这是……什么意思？”
小林也摇了摇头，道：“……看起来，好像不是来找茬的？”
沈听眠眨了眨眼，细细回味他的话，什么人模人样、被别人哄走的——
等等，他不会是在说……楚江明吧？
沈听眠一时有些狐疑，也有些难以相信。
小林好像也回过味儿来了，忍不住低声道：“贺令溪家里好像不一般，要是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似乎也正常……”
沈听眠看着片场另一边，对方窝在躺椅里，认认真真看着剧本的模样，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小林打着哈哈道：“他这人……还挺好的哈。”
沈听眠慢慢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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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的进度在慢慢推进，沈听眠日益更精彩的表现也让刘导十分满意，连带着对男二男三大大小小的失误也都能忍了。
转眼间，进组已经快一个月。虽说已经快到十月，但天气却不带一点秋季的凉爽，反倒热得逼人。尤其是他们拍古装剧，为了显得服饰考究、质感好，更是里三层外三层，一场戏下来经常大汗淋漓。
沈听眠这段时间也是热得没什么胃口吃饭，看得助理小林急得不行，生怕等拍完戏回去傅总和谢哥一看人给饿瘦了。可等他把周边的外卖都点了一遭，沈听眠还是没什么胃口，每次带回去的饭就吃那小两口，小林家里养的猫吃得都不止那么多。
小林越发着急上火，嘴泡都起了好几个，沈听眠看着也愧疚，可他也是真没胃口，实在吃不下。
最后还是这事儿被傅斯越知道了，联系了离影视城不远的一家餐馆，让人每天送饭过来，别的不说，好歹都是按照沈听眠的口味定制的，比外卖终归要好不少。
沈听眠得知这件事后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并没有说什么。
他最近和傅斯越之间仍旧每天联系，互相分享日常，乍然看去似乎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但自从经了上次那件事后，沈听眠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傅斯越有没有这个感觉，只是他每次下完戏之后都会第一时间拿过手机看看有没有新消息，想要见他，却隐隐又有些不敢见他。
沈听眠不明白自己的情绪是为什么，只能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去，表面上看起来也是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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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戏结束后，已经是中午，导演顺势宣布吃饭，沈听眠走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却发现小林十分反常地没有积极地来给他准备午餐、让他吃饭，反而是站在一边看着手机，脸色不太好看。
沈听眠走到他身边，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小林听到声音却下意识收回了手机，冲他露出一抹笑：“啊？没事的沈哥，没什么事。”
沈听眠皱了皱眉：“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小林摇了摇头道：“有吗？就是刚刚看见……有人在虐待小动物，对，虐待小动物，我看着挺生气的。”
他说完，转身就去忙活：“不说这些了，赶紧吃饭吧沈哥，等会还要继续拍摄呢。”
沈听眠却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没有丝毫头绪到处乱转的样子，眸子微微眯了眯，忽然说：“给我看看。”
“什么？”小林一愣。
沈听眠说：“刚才你看的东西，给我看看。”
小林脸色有些僵：“不用了吧沈哥，不、不好看的。”
沈听眠却道：“是不好看，还是不能让我看？”
沈听眠好歹是个演员，小林这般漏洞百出的演技怎么能骗得过他，他看着小林越发僵硬的神色，道：“是跟我有关的消息？”
小林嘴唇哆嗦着：“沈哥，你真的想多了……”
沈听眠细细思索：“我这部戏还没拍完，没什么名气，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是我之前得罪的人？说我什么了？”
他看着小林：“你是要我自己去搜吗？”
小林欲哭无泪，纠结了许久，终究还是道：“不是、跟你没什么关系。”
“是、是……”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了过去：“是和傅总有关的。”
沈听眠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瞬间就接过了手机，脑子里各种想法转了一遍，待垂眸看清手机上面的内容后，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小林慌忙道：“沈哥你别想那么多，我看那些营销号都是胡编乱造的，不能信。真的，傅总对你那么好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发东西的是圈子里有名的营销号，沈听眠看着那“傅氏总裁和□□大小姐共进午餐，姿态亲密，疑是好事将近”的标题，沉眸良久，未发一言。
小林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哥？”
沈听眠这才惊觉回神，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面上一派平静地将手机递了过去，边道：“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大惊小怪的。”
小林看着他冷静的神色，一时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就顺着他的意思道：“是、是，我就是生气，这些营销号看图说话，一点事情的真相都不顾。”
他试探地问道：“那……沈哥，咱们先吃饭。”
沈听眠嗯了一声，接过他递来的饭盒，闷头吃饭。
小林一直在小心观察他的状态，见他吃饭正常、休息正常、就连下午的拍摄以及拍摄过后的观察学习也是正常的，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去。
他心想这种新闻在沈哥看来肯定很可笑吧？他和傅总之间的感情那么好，肯定一看就知道这新闻是假的，所以才问都不用问。
直到剧组收工，沈听眠的状态看起来都很正常，小林也就放下了心，把人送回房间，转身离开。
屋内，沈听眠在黑暗的房间内站了许久，才慢慢挪动脚步，开灯，走到了床边。
打开手机，正是中午看到的那那则微博，配图是傅斯越和一位女性相对而坐着用饭。
图片虽然糊了些，但也能看出那个女性是多么漂亮优雅，而对面的傅斯越也是一身西装革履，两人看起来格外登对。
评论区也都是俊男美女、天作之合、门当户对、强强联合之类的话语。
但沈听眠只觉得有些刺眼。
他有些弄不懂自己的想法，先不说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协议恋爱，他根本管不到傅斯越；就说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勉强应该也能算朋友了，朋友遇到喜欢的人，他应该替对方高兴才是啊。
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么难受呢？
沈听眠不自觉的点开和傅斯越的聊天框，手指落在屏幕上，想要问他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有什么好问的呢？问对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真的好事将近了？可如果是呢？要怎么办？如果不是，又该如何？
沈听眠在对话框里打打删删，重复许久，也没能把消息发出去。
他眼睫轻垂，灯光在眼睛下方打下了一层阴影，头发微微散乱，挡住了脸颊，看不清神情。
房间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想着算了吧，问出来了又能如何呢？正要把手机放到一边，却听嗡嗡两声，竟然是傅斯越发了消息过来。
【傅斯越：？】
【傅斯越：在想什么？】
沈听眠一愣，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没什么啊。】
那边沉默了一会，傅斯越：【我这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有半个小时了，想说什么，半个小时还没想好？】
沈听眠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那几个字，先是一顿，随后慢慢低头，把自己埋在枕头间，无声懊恼。
他怎么把这一茬忘了？
【傅斯越：到底有什么想说的，打好字了吗？或者你想当面问，直接视频也可以。】
沈听眠哪敢跟他视频，当即回道：【真没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机会都送到他面前了，还有什么不能问的呢？不问出了结果，自己之后真的能放下这件事吗？
他想着，深呼了一口气，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直接把消息发了过去——
【我就是想问，斯越哥，你想谈恋爱了吗？】
沈听眠原本都做好了他回个是或者不是的准备，却不想下一瞬，傅斯越回了句：【什么？】
沈听眠还提着一口气，直接把那个新闻截图发了过去：【就是这个。】
【斯越哥不是在和江小姐恋爱吗？】
那边一时之间没有回复，沈听眠心脏砰砰直跳，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听到过自己的心跳声。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捏着手机的五指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所以、会是什么回复呢？
手机嗡嗡了两声，消息到来，沈听眠定睛一看，是一条语音条。
他头一回这么害怕听到一条语音。
喉间有些干涩，沈听眠舔了舔唇，到底还是抬起手指，点了下去。
男人的声音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笑，他说：
“沈听眠，你是不是傻？”
“那位江小姐是我们公司新项目的合作方，我不过和她吃了一顿饭，席间还一直在聊项目的事，怎么就成了我和她好事将近了？”
“营销号的胡言乱语，别人信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信了？”
他声音含笑，温和中带着些无奈宠溺的意味儿，低低地道：
“笨不笨啊你？”
沈听眠听到这回复，心下骤然松了一块儿。他来不及揣摩自己的情绪变化，也没有去计较对方说他傻这件事，只是几乎顺从本能地、问了一句：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沈听眠看着这句话，心神猛地晃动，心下几乎有什么想法要破土而出。
傅斯越的消息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没想过这些。】他说。
一来是傅斯越本身对这些没兴趣，二来——
【或许以后遇上的人，和现在的设想也完全不符。】就像他的爷爷奶奶、他的父母一样。
沈听眠看着消息，眼睑轻敛，一时静默。
直到对方又问：【你呢？】
沈听眠睫毛微微颤了颤，心下隐隐有了些感觉，却什么都没说。
只道：“我也不知道。”
……
等傅斯越忙着工作，结束了这通对话，沈听眠向后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良久没有动静。
·
剧组的进度一直在往前推，内景的拍摄已经差不多了，沈听眠也就还只剩下最后一场戏。
这场戏相比较那些日常是比较重要的，但是比起后面的死亡戏码，也就没那么困难了。
起码见过沈听眠试镜片段的刘导没想到他会卡在这里。
“卡卡卡卡！”刘导的大嗓门响起，他叉着腰，烦躁地看着沈听眠，训道：“萧昶萧昶！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眼神眼神注意眼神！你想想你喜欢的人正在跟别人表白，但你又碍于两人明面上的‘好友’关系不能明说，表面上插科打诨毫不在意，实际上你偷偷看她的目光中满是落寞和隐忍的爱意！”
他气得在原地转圈：“知道什么叫爱意吗？我也不求你表现出隐忍来了，你最起码把爱意给我表现出来吧！你要不要来看看你刚刚看乔芷的眼神是什么样的？还没你看手机的眼神深情呢！”
沈听眠低下头，满脸羞愧；而被说还没手机吸引人的乔芷则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刘导立刻怒目而视。
乔芷连忙站直了身体，一脸正色道：“导演您说、您说！”
刘导拿着卷成筒的剧本在手里敲了又敲，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听眠：“这场戏有那么难吗？啊？你那么大一个小伙子，难道没谈过恋爱不成？我也不求你表现得多好，就你以前是怎么哄你女朋友的，你怎么看她的，照模照样搬过来不就好了？”
要说沈听眠演得有多不堪入目倒也不至于，只不过刘导被他日益精进的表现养刁了胃口，总是想要更好的效果，因此这一场戏磨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达不到满意的效果。
沈听眠听了这话，却抿着唇没吭声。
刘导立刻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真没谈过恋爱吧？”
沈听眠脸慢慢有些红了：“对不起刘导……”
刘导见他这样哪还不明白，当即闭上了眼，有些难以理解。
现在的小孩小学初中早恋得那么多，这么一大小伙子，个子也高，长得也好看，性格也好，竟然没谈过恋爱？谁信啊？
“哎呀导演，小沈才二十，年纪还小嘛，没谈过恋爱多正常啊。”乔芷连忙出来打圆场：“这样，要不先拍别的戏吧，我跟他聊聊，看看能不能让他开开窍。”
刘导无奈地摆了摆手：“你再去找找感觉吧。”要是实在不行，之前的也不是不能凑合着用。
只不过不那么完美就是了。
乔芷拉着沈听眠到了一边，沈听眠羞愧地开口：“对不起乔芷姐，耽误你的时间了。”
乔芷嗨了一声：“你这算什么，哪有那么多顺顺利利的？你已经够贴心了，不像那几个。”她朝着另一边怒了努嘴，在说谁自然不言而喻，沈听眠见状不由抿着唇笑了出来。
乔芷又好奇地问道：“不过你真没谈过恋爱啊？”
沈听眠沉默了一会，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乔芷道：“真是难得，你长着这么一张脸。”她话音一转：“不过没谈过也好，省得以后红了出什么岔子。而且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沈听眠犹豫了一会，忍不住问道：“乔芷姐，我刚刚的表现真的很差劲吗？”
乔芷一时沉默。
沈听眠心下了然，神色不由慢慢耷拉下来，乔芷见状咳了一声，道：“其实也没那么差啦，就是你之前的表现太好，相比较之下，就……嗯，可能落差有些大。”她委婉地说。
沈听眠勉强冲她笑了笑，神色间却依旧困扰。
乔芷又问：“没谈过恋爱的话……那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沈听眠看着她，乔芷道：“明恋、暗恋都可以，就是一提到你就觉得开心的人。”
沈听眠不由问她：“喜欢的人……”
乔芷道：“对啊，你想想，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分开的时候又会想念，虽然平常或许偶有争吵，但大体上还是以幸福为主……这种人，你有没有遇到过。”
“开心……想念。”沈听眠唇瓣动了动，睫毛微颤。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仿佛蕴含着无穷的能量，将那一层虚伪的膈膜彻底撕破，被深深埋藏在心底的种子再也没有了束缚，挣扎着破土而出。
头脑中的某个想法也一瞬间清明了起来。
沈听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乔芷见状也知道自己说到点子上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自己先想想吧。”
那边的场务已经布置好了场地，开始拍摄另一个场景，所有人屏气凝神，周围几乎没什么动静。
明明是九月中旬的天，刚才还热着，沈听眠现在却觉得身子有些发僵。
直到导演高声的一句“卡”，四周才热闹了起来，嘈嘈杂杂的，好像在说些什么，沈听眠听得不甚真切。
直到手边被递了一杯奶茶，微凉的触感将他唤醒，沈听眠怔怔抬眸，就见小林对他笑：“沈哥，喝杯奶茶吧。”
“我刚刚让人送了不少奶茶过来，请剧组的人喝了一份，毕竟刚才耽误了他们不少时间。”
沈听眠眨了眨眼，好半天后才开口道：“应该的。”
应该的。
他拿过吸管扎开奶茶，尝了一口，有些甜腻。
他忽然就想起来了傅斯越之前给他带的那杯海盐奶绿。
……
接下来的几场拍完，刘导又问沈听眠状态调整得怎么样了。沈听眠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这一遍出奇得顺利。
刘导站在监视器后面，看着镜头里萧昶眼中隐忍的爱意与挣扎，不由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好奇地问一旁的乔芷：“你跟他说了什么，这么有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开窍了？”
乔芷笑了笑，把话题岔开，只是看着神色怔松的沈听眠，心下不由有些发虚。
怎么感觉她说了那句话之后小沈的状态看起来就不太对的样子。
可别是……被她那句话说开窍了？又求而不得什么的？
那可就造孽了。
晚上的戏拍完，沈听眠一如往常地坐在角落里记着笔记，但乔芷看着，却怎么都觉得不太对。
她忍不住凑上前去问了句：“你没事儿吧？”
沈听眠抬眸看着她，露出一抹正常的笑，道：“没事啊，怎么了？”
乔芷看着他面上带笑，眸中却丝毫不含笑意的模样，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道：“没事儿，收工了，你的戏份也拍完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沈听眠笑着应了声好，等她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才敛了下去。
回到酒店之后，傅斯越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一如往常地和他分享日常，说自己吃了什么东西，做了什么事。
沈听眠看着消息，眉眼轻垂，沉默了许久，才回了过去，言语之间看不出一点异样。
却不想没过一会儿，傅斯越的消息又过来了。
他问：【心情不好？】
沈听眠动作一顿，看着消息良久，才慢慢道：
【没有啊。】
【怎么这么说？】
【傅斯越：你的语气不太对。】
【傅斯越：平常你说话，都会带一个表情包，或者句尾加一个标点符号的，但是今天没有。】
沈听眠一愣，下意识往上翻了翻他们的聊天记录，发现真的像傅斯越所说的，他说话一般都会在后面带上一个感叹号或者波浪号，偶尔还会配上一个表情包。
但刚才的几句话，却都是以句号结尾，表情包也不见了踪迹。
这是沈听眠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节。
他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傅斯越的消息就又发了过来：
【方便语音吗？】
沈听眠下意识想拒绝，可手指落在键盘上半天没打下字，最终还是心里的某个念头占了上风，他回了句：
【方便。】
绿色的接通键按了下去，两边先是一阵沉寂，随后男人温和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他听他唤他：
“听眠。”
沈听眠趴在床上，眼睫轻颤，低低嗯了一声。
傅斯越轻声问他：“和同事闹矛盾了？”
沈听眠闷闷地道：“没有。”
傅斯越嗯了一声，又放缓了声音问：“那就是导演骂你了？”
沈听眠张了张嘴，本来是想否定的，只是他不只是出于什么心理，顿了顿，却是道：“嗯。”
少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似乎格外委屈，又带着些倾诉的意味儿：“有场戏我一直演得不太好，耽误了大家很长时间。”
傅斯越沉默了一会，没有说导演什么不好的，也没有说什么安慰他的话，只是道：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呢？”
他说：“沈听眠，怎么样你才能开心起来？”
沈听眠闻言，心下蓦地一酸，眼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烫。
他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唇瓣开开阖阖了许久，低低地唤了他一句：
“傅斯越。”
他声音软得让人心疼，近乎呢喃地开口：“傅斯越，我想喝上次那家的海盐奶绿。”
傅氏集团在市中心，奶茶店在北城，开车过去得将近一个小时；影视城在南城郊区，从奶茶店开过来，少说也得两个小时。
横跨南城北城，将近三个小时的路程。
但沈听眠说想喝奶茶。
傅斯越没说话。
沈听眠睫毛慢慢垂下来，正想说什么，却听他道：“只想喝奶茶吗？”
沈听眠一怔。
傅斯越说：“你上次喜欢吃的那家鱼店应该还在开着，想吃点鱼吗？”
沈听眠愣了许久，最后才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一抹笑意。他说：“不要。”
“就要奶茶。”
傅斯越应了一声：“好。”
于是，沈听眠听到他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的声音，听见他穿衣服的声音，听见他拿钥匙的声音。
随后不久，车子发动的声音、熄火的声音，他跟老板说要一杯海盐奶绿的声音，路上车子行驶的声音。
以及到最后，他进电梯的声音。
伴随着“叮”的一声响，楼层抵达。几乎是下一瞬，沈听眠就从床上跳了下来，飞快地冲到了门口，打开房门。
门外，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正保持着抬手敲门的姿势，见到沈听眠后，先是一顿，随后缓缓地笑了笑。
他举起了手中的袋子，眉眼俊美温柔，轻声道：“你想喝的海盐奶绿。”
许是外面风大，也许是赶来得太过匆忙，男人衣服发型些微凌乱，与以往熨帖齐整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问：“现在，能开心一点了吗？”
沈听眠怔怔地看着他，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掩盖住了周围所有的动静，心底刚刚萌发的幼苗迅速抽枝壮大，将所有的自欺欺人的全部打破，心中某个念头就那么暴露在阳光之下，再也无处遁形。
沈听眠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楚地认识到，他喜欢上了傅斯越。
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第 28 章
是的, 怎么能不喜欢呢？
那么好的傅先生，他怎么能不动心呢？
“所以，目前就是你、呃，你的朋友, 喜欢上了他的朋友？”乔芷单手托着下巴, 如此确认道。
沈听眠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道：“是, 他们之间……因为一些事情有了牵扯, 然后现在勉强算是朋友吧, 我朋友就在日常的相处中慢慢喜欢上了那个人。”
乔芷揉了揉下巴, 问道：“那那个人对你朋友怎么样呢？”
沈听眠想了想：“挺好的。”
乔芷：“怎么个好法？”
沈听眠慢吞吞道：“就是……会因为我朋友一句话，开车两三个小时去给他买杯奶茶；会帮他教训欺负他的人，还帮他的事业铺路；还会在他刚开始……上班的时候送他去公司；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安慰他，想办法哄他开心……”
沈听眠抿了抿唇：“差不多就是这样。”
乔芷听他说着，回眸看了他良久，忽然道：“你朋友的这个朋友, 他还缺朋友吗？”
沈听眠有些懵：“啊？”
乔芷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开车三小时就为买一杯奶茶、给他的事业铺路、送他去上班、还能提供情绪价值——”
乔芷认真道：“什么朋友能做到这个地步？你跟我说说, 我也想要个这样的朋友。”她顿了顿：“倒贴钱都行。”
沈听眠脸色慢慢有些红, 他讷讷道：“不是……”
“不是什么？”乔芷道：“有些人对象都没那么贴心耐心, 你这个朋友能做到这个地步，总不能是因为他就是人好，对所有人都这样吧？”
沈听眠摇了摇头，傅先生虽然看着温和好说话，实际上很是疏离冷淡。他注意到过秦助理在他身边的时候从不敢放肆, 一言一行都很规矩小心；就连家里的陈姨, 似乎也有些怕他。
“那不就是了？”乔芷一摊手，道：“那他愿意为你做这些, 肯定就是喜欢你啊！”
沈听眠蓦地抬眸看她，乔芷连忙改口：“好好好，你朋友、你朋友，喜欢你朋友行了吧！”
沈听眠抠了抠衣服，耳根有些发烫，却还是忍不住道：“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而且，那个人对我朋友有一些愧疚，会不会是是因为愧疚补偿，所以才对他那么好的？”
乔芷瞪大了眼，感叹道：“那他得是干了什么，才能为了你朋友做这些？”
干了……我。
沈听眠一想，忍不住面红耳赤。
乔芷见他这般模样，心下忍不住啧了一声。又给他分析道：“正常就算有愧疚，帮帮忙给点钱也就差不多了，可那个人做的却远不止这些。”她想了想：“你朋友有要求过他什么吗？”
沈听眠摇了摇头：“没有。”他补充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朋友都不在意了，但是他好像一直放在心上。”
“你也说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就是他自愿的。”乔芷一拍大腿，笃定道：“正常人谁能做到这个程度啊？他对你的想法肯定不清白。”
沈听眠却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我、我朋友感觉，他好像没那个意思……”
乔芷道：“要么就是他没开窍，要么就是他知道了，故意在那钓着你，跟你玩暧昧呢！”
“不会。”沈听眠几乎是下意识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
乔芷啧了一声，道：“好，那就当他是没开窍，你也可以让你朋友大胆上啊，他能为你朋友做那些，心里至少是不讨厌你朋友的啊！”她顿了顿，忽然又问道：“话说那人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你问清楚了没？”
沈听眠红着脸看她，乔芷一脸无辜。
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沈听眠也没说他那朋友是男是女，那她问对方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也没毛病啊。
两个人现在都心知肚明，却偏偏顾及着沈听眠的脸面，没有挑破最后一层纱。
沈听眠硬着脖子点了点头：“喜欢……男人。”
乔芷顿时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怪叫出声道：“都这样了，都这样了！”
她不可思议看着沈听眠：“都这样了，你、你那朋友还不赶紧上是在犹豫什么啊？”
又不是说直男掰弯还得瞻前顾后的。
“就你——朋友长那样，别说喜欢男人了，就是他不喜欢男人，他也得心动啊！”她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脸：“我拜托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你什么都不用干，就往他面前一站，说你喜欢他，除非他不行，否则绝不可能不动心！”
不会不行的……
沈听眠道：“那……万一不成功呢？到时候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乔芷眉头倒竖：“那又有谁在告白、求婚之前是有百分百把握对方会答应自己的呢？”
沈听眠一时沉默。
乔芷又道：“再说了，好，你不告白，那你难道就甘心站在朋友的位置上看着他以后结婚生子吗？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人亲亲我我？”
沈听眠神色慢慢敛了下去，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他一想到傅斯越以后会和别人做那些极尽亲密的事，会对别人这般耐心温柔，心里就一阵绞痛难忍。
乔芷拍了拍他的肩膀：“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以后一直求而不得，不如现在放手一搏。”
她又忍不住说：“真不是我夸张，就那人对你朋友那样，他要是不喜欢你我把剧本吃了。”
沈听眠闻言忍不住一笑，乔芷说：“大胆点。先追追他试试，期间不经意的露出点什么，看他是什么反应。”
露出……什么。
沈听眠一脸茫然。
乔芷冲他挤眉弄眼：“就是简单的勾引啊，比如说洗完澡少穿一点啊，或者是衣服假装不经意地滑落啊，偶然间的亲密接触啊。虽说谈感情不能只顾肉.体，但真正喜欢你的人，对你的身体是不可能没反应的。”
她眨了眨眼：“加油，我看好你。”说完，起身离开。
沈听眠坐在角落里，想着乔芷的话，脸上的热度还没下去。
他们的协议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到期了，到时候不说桥归桥路归路，也绝不可能再有现在这般亲密的联系，顶多就是当一个偶有联系的普通朋友。
沈听眠不能接受这种情况。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勇敢去试一试呢？
成功了，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没成功……那也是自己第一次心动，自己也努力争取过，往后余生回想起来，也不会后悔。
沈听眠自小孤苦，做的每个决定都是经过无数谨慎小心的思考，可唯独这次，他想冲动一回。
说不定真的如乔芷说说，傅斯越……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呢？
·
沈听眠在影视城的内景戏份已经结束，但是剧组还有两天的拍摄任务。他也就没先回去，而是继续跟剧组待在一起，有戏的时候就观摩别人的戏，没戏的时候就在网上到处查怎么追人，想要临时抱佛脚地学习。
直到九月底，剧组在影视城地戏份才终于结束，而外景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搭建和准备，于是导演就很大方地给全组演员放了七天的假。
临走之前，乔芷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在这几天里加油，争取一举拿下！
沈听眠哭笑不得，却也是提着一口气，离家的距离越近，心跳就越是快。
直到回到家，陈姨热情地迎了出来，却不见傅斯越的身影，沈听眠这才恍然想起对方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工作，自己是心慌则乱，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吃过饭后沈听眠把房间收拾一下，又睡了午觉，醒来后已经快四点。
他和没进组前一样，给傅斯越发了条信息，问他晚上还回不回来吃饭。
傅斯越回得很快：【到家了？】
【今天有点忙，可能得九点才能回去，不用等我了。】
沈听眠道：【没关系，我也不是很饿。】
他想了想，又说：【陈姨说今天做松鼠鳜鱼，估计要费点时间。吸溜.jpg】
傅氏集团，会议室内。
傅斯越垂眸看着手机，轻轻笑了一下，回了个：【好，那我争取早点回来。】
等他抬起头，就见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他扬了扬眉，神色一贯的冷淡：“愣着干什么？说完了？”
“没有没有。”
众人连忙低下头，可心里的震惊却是怎么都无法缓解的。
一贯严厉的总裁在开会期间忽然拿出手机就算了，竟然还笑了一下，给人的感觉不是惊讶了，而是毛骨悚然。
会议照常进行，只是私底下众人的眼神交流，却是怎么都挡不住。
只有一旁的秦助理看着聊天页面上面的人，抬了抬眼镜，已经见怪不怪了。
……
已经是九月底，天气渐渐转凉，尤其是晚上，已经不得不在外面加一件外套，尤其是今天晚上，还飘着小雨，更觉寒凉。
傅斯越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半，他在车上就让沈听眠自己先吃，对方却坚持等他回来。
车子驶进院内，几乎是他刚下车，别墅大门就打开了，傅斯越抬眸一看，就见暖黄色的灯火掩映下，少年眉眼如画，笑得灿烂开怀。
“斯越哥！”
傅斯越心下顿时就软了下来，忽然就有了这是一个家的概念，而不仅仅是一处居所。
就像老宅一样，永远都会有人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他眸中溢满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情，正欲说什么，就见少年提步，正试图从楼梯上下来。他忙道：“别过来！”
沈听眠动作一顿，抬眸望去，就见傅斯越大步上前，边皱着眉低斥道：“外面下着雨呢，下来干什么？”
沈听眠看向天空，果然飘着丝丝缕缕的雾雨，再往下看去，男人的头上肩上也都染上了潮湿。
沈听眠道：“我没注意嘛。”他说着，边十分自然地踮起脚尖，替他拂去了肩头上的雨珠。
傅斯越垂眸看着他，少年神色认真，瓷白的面孔上晕着明黄的灯光，添了几分融融的暖意，连初秋的寒凉都散了几分。
傅斯越道：“外面凉快，在屋里等着就好，怎么出来了？”
沈听眠没好意思说想他了，只是用那双乌亮水润的眸子看着他，抿唇轻轻地笑着，声音又低又软：“我听见外面有车响，想着应该是你回来了，就想来接接你嘛。”
少年眸光清亮，此刻仰起头的姿态乖巧万分，满心满眼全是他的模样，更是让人心头发软。
好像自从上次送完奶茶之后，少年就变了一些，变得更粘人了一些。
傅斯越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好了，赶紧进去吧，穿得那么少，当心着凉。”
沈听眠笑着应了声好。
等他们进屋之后，陈姨正好端着一盘子造型漂亮的松鼠鳜鱼出来，见状笑道：“沈先生一直在关注您到家的时间，叫我赶在您回来前把鱼下锅了，这样口感最好。”
傅斯越脱下外套落座，边道：“我回来得晚，你自己先吃就好了，傻乎乎地等到现在。”
沈听眠道：“我也不怎么饿。”他顿了顿：“再说了，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等你回来呢。”
傅斯越闻言看了他一眼，一时之间没说话。沈听眠微微抿了抿唇，睫毛不自觉地颤了颤，正有些忐忑自己的话会不会太明显了的时候，碗中忽然多了一块鱼肉。
他先是一愣，下意识抬眸望去，就见傅斯越收回筷子，平静开口道：“我以后尽量早点回来。”
沈听眠一顿，随后面颊慢慢地浮现出一抹笑意。他低下头，慢慢嚼着那块鱼肉，一边“哦”了一声。
好吃，陈姨的手艺似乎更好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傅斯越问他：“接下来能休息七天？”
沈听眠点了点头。
傅斯越又问：“有什么安排？”
沈听眠道：“七天的时间也来不及干什么，谢哥就让我好好休息，之后的工作等这部戏拍完了再说。”
一来沈听眠毕竟事业刚刚起步，没什么人气也没什么作品，没什么剧组愿意要他；二来也是他想专走演员的路，可好的剧组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碰见的。
对谢长青来说，与其去那些不入流的小剧组浪费时间，还不如多等等。
沈听眠也问了一句：“斯越哥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他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傅斯越竟是点了点头，道：“有。”
沈听眠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傅斯越道：“明天我要出差几天。”
“出……差？”沈听眠有些懵。
傅斯越道：“去临市，那边有个项目需要谈。”
沈听眠闻言，握着筷子的手不由紧了紧。
傅斯越察觉到他的不对：“怎么了？”
“没、有。”沈听眠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又问他：“得去几天啊？”
傅斯越道：“少说四五天。”
沈听眠一时默然。
他本是想趁着放假的这段时间努努力，试着追人的，可人家都要走了，他还追什么？
沈听眠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有些失落，又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毕竟没谈过恋爱，更没追过人，这两天心下也有些忐忑，不知该从何下手。傅斯越这一出差，倒是给他留出了些时间，让他能更好地想想自己该怎么做。
他心下情绪复杂，面上却是不显，只道：“我原本还想要不要去看看奶奶的，既然你要出差的话，那我明天自己去？”
傅斯越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道：“奶奶本来也跟我提起你了，你要是方便的话，当然可以。”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奶奶人那么好。”沈听眠想去看傅奶奶不仅仅是因为和傅斯越的那份协议，也是他真的敬爱那位老人。
在她身上，沈听眠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长辈的关怀。
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而孤儿院那么多孩子，院长和阿姨每天忙他们的吃喝都忙不过来，又哪来的时间和耐心去关心他们？能有得吃有得喝就不错了。
傅奶奶性格温和，又很体贴小辈，沈听眠很乐意和她相处。
“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就多陪陪奶奶好了，你在外面工作也能放心一些。”他笑着说。
这话带了十成十的老夫老妻韵味儿，沈听眠自己没注意，傅斯越却忍不住想起幼时父亲出差，母亲细细叮嘱他的场景。
他眸光渐深，道：“奶奶到时候肯定高兴。”
沈听眠笑：“我也喜欢和奶奶待在一起。”
傅斯越看他眉眼含笑的模样，心下发软，不由自主地想对他再好一点，又不知该怎么办。想了想，最后只道：“在家里这几天，我让秦锐带你去看看房子？”
“什么？”沈听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傅斯越道：“答应给你的房子和车，趁现在有空去看看？”
沈听眠这才想起来，当初他们签协议的时候，除了五百万，傅斯越还答应额外给他一套房子和车子。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下去。
沈听眠自小苦惯了，深知钱是好东西，自然是喜欢钱的，也当然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个自己的家。
但是他不想收傅斯越的东西。
之前是因为觉得傅斯越帮他够多了，他再收这些东西难免有些占便宜的嫌疑；现在却是因为他有了私心，更不愿和傅斯越有什么金钱上的牵扯。
他抿了抿唇，拿筷子戳着米饭：“不用了吧。”
傅斯越顿了顿，只当他是不想出门，道：“不去也行，你自己如果有什么喜欢的地段楼盘，也可以直接跟我说。”
沈听眠眼睫微敛，随口道：“再说吧，这些暂时不着急。”
傅斯越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情绪不太好，抿了抿唇，也没再说话。
沈听眠却是想到了当初他们签订协议的时候，上面的最后一项条款。
协议存续期间，乙方不得对甲方产生感情。
他本来只是感叹有钱人考虑事情的全面，完全没把这款条约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最后，他还真是栽在了这款条约上。
细细想来，他们如今顶着个协议恋爱的名头，谈什么追求啊恋爱的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倒不如等协议期满，双方以平等的姿态站在一起，再说这些。
索性也就半个多月，等他把外景拍完，也差不多了。
沈听眠慢慢把心沉了下来，让自己先不要想太多。
·
第二天一早，傅斯越就收拾好了行李，下午直接从公司出发。沈听眠昨天才刚见到他，此刻又要分开，心下难免不舍，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看着他上了车，期期艾艾道：“奶奶那边我会经常去看看的，你不用担心。”
傅斯越坐在车里，冲他招了招手。沈听眠倾身过来，就见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照顾好你自己就够了。”
掌心的触感温热宽厚，沈听眠顿了顿，忍不住露出一抹笑，道：“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等车子的尾巴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才慢慢呼了一口气，摸了摸刚刚他碰过的地方，神情有些落寞。
中午他告诉陈姨不用做自己的饭，让司机把自己送到了傅家老宅。
奶奶看到他惊喜得不得了，拉着他问东问西，一会儿又说一个月不见瘦了不少，拍戏肯定吃了不少苦之类的。
沈听眠从未体会过被人这么关心的感觉，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笑着一点一点地迎合她的话，耐心十足。
一旁的傅妈妈见了，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对这个孩子却是更多了几分喜爱。
奶奶嗔道：“我只知道那臭小子今天要去出差，可没听他跟我讲你要来！”
沈听眠道：“也是昨天晚上才定下来的，可能是斯越哥忙，忘了跟您讲了。”
一旁的傅妈妈端了一盘水果过来，闻言笑道：“我瞧啊不是忘了，是特意给妈您一个惊喜呢。”
她对着沈听眠道：“吃点水果。”又看着傅奶奶，笑道：“瞧瞧听眠这一来您开心的，我估计午饭都能多吃半碗。”
奶奶呵呵笑着：“是，是，听眠来了我高兴，午饭肯定能多吃点。”
一家人和乐融融，到了吃饭的点儿，奶奶又闹着要去厨房给沈听眠做好吃的。沈听眠看了傅妈妈一眼，见她含笑没阻止，也跟上去帮忙打下手。
午饭虽然简单，却满满都是心意。吃过午饭后，老人家去午睡，沈听眠也被安排到了傅斯越的房间休息一会儿。
他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可许是早上起得早了些，枕着洗衣液香味儿的枕头没多久，真就进入了梦乡。
……
接下来的几天，沈听眠要么在家里看剧本，要么就是去老宅那边看看奶奶，日子过得也算轻快。
傅斯越那边沈听眠倒是也会时不时给他发个消息过去，但许是他真的忙，一条消息往往得过一两个小时才能有回复。多来几次，沈听眠也就心里有数了，没事不怎么打扰他。
这天早上，沈听眠早早就出了门，只因头天下午去看奶奶时，傅妈妈和他约好了今天去商场买东西。
傅妈妈性格大气随和，对沈听眠很是照顾，沈听眠也很喜欢这位长辈，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他本来以为傅妈妈是想要自己购物，所以才找个人陪她，却没想到进了商场之后，逛的全都是男装店。
还都是那种比较时尚年轻的男装店。
沈听眠一顿，心下隐隐有了种猜测，而这种猜测在傅妈妈拿着一件衣服在他身上比来比去的时候就被证实。
“阿姨。”他忙退后了一步：“您这是……”
傅妈妈看了他一眼，笑盈盈的：“给你买些衣服呀。”
她见沈听眠摆手要拒绝，眸子一眯：“可别给我搞那些客气来客气去的，你是斯越的对象，我和奶奶又喜欢你，给你买两件衣服怎么了？”
沈听眠顿时哑然。
傅妈妈又笑：“你跟斯越平时都忙，想来也没多少时间逛商场，我给你多置办几套衣服，你也能省事一些，是不是？”
话都这么说了，沈听眠还能如何？只能接过她递来的衣服，进入试衣间。
沈听眠身高有一米八，身形又好，可以说是标准的衣架子，穿上什么都好看。傅妈妈一看到他从试衣间里出来眼睛就亮了，围着他转了两圈，称赞道：“哎呀呀，真好看。”
“斯越那孩子从大学开始就成天一套衬衫西装的，跟他爸一个样，我都看腻了。”
沈听眠却有些不自在，拽了拽袖子拉了拉裤子，有些无措地看着傅妈妈：“阿姨……”
傅妈妈拍了拍他，笑着道：“你自己瞧瞧，好看呢。”
沈听眠照了照镜子，看着镜子中腰细腿长的自己，也是一阵恍神。
“这件包起来，你再去试试这个。”
沈听眠有些愣愣地被她再次塞了一套衣服推进了试衣间。
如此一套一套，换了不知多少家店，包了不知多少件衣服，沈听眠觉得太夸张了，可偏生对上傅妈妈温温柔柔的目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看着大包小包越来越多。
等又从一家店里出来，沈听眠才实在忍不住道：“阿姨，真的够了，这么多衣服我一天一套都够穿一个月了。”
傅妈妈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她摇了摇头：“好，不给你买了，接下来陪阿姨看看行不行？”
沈听眠这才松了口气。
进了一家女装店，傅妈妈四处看着，沈听眠也跟在她身边。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店里另一边看起来像是母女的两位女性目光一直落在他们身上。
他心下有些奇怪，却见二人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来。
为首的中年女性热情笑道：“刚才我就说瞧着眼熟，原来是阿瑛啊。”
傅妈妈姓岑，全名岑瑛。这么一看，倒还是认识的人。
沈听眠没说话，只是默默退到了傅妈妈身侧。
傅妈妈也是扬起了笑脸，道：“原来是周夫人，瞧瞧我，都没注意到。”
她看向一边的年轻女孩，笑意愈深：“这是静初吧，记得上一次见你还是两年前，这都长这么大了？”
年轻女孩一袭过膝连衣裙，端庄漂亮，闻言大大方方地冲她笑了笑：“是我，两年不见，傅阿姨还是这么漂亮。”
傅妈妈道：“你这孩子说话一贯好听，就知道哄我开心。”
两边又寒暄了几句，周夫人目光这才落到沈听眠身上，好奇开口道：“这位是……”
傅妈妈脸上笑意不变，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道：“哦，这是听眠，我家斯越的对象。”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周围霎时一静。周夫人一愣，周静初笑容也是僵了僵。
傅妈妈却浑然不觉，只对沈听眠道：“跟你邓阿姨和周姐姐打声招呼。”
沈听眠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介绍自己，面上却是毫不出错，微微颔首，礼貌道：“邓阿姨，周姐姐。”
周夫人动了动唇，缓慢确认道：“对……象？”
傅妈妈并未露出异样，好像这是多正常的事一样，只笑道：“是，你也知道，我家那臭小子都快三十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人，找了个对象。”
周静初脸上的笑隐约有些维持不住，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沈听眠身上，带着惊疑和打量。
还是她身边的周夫人不着痕迹地拽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了神。
周夫人道：“斯越年轻有为，又惯来懂事，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哪就用得着你那么着急？”她又看着沈听眠，笑容和善：“这孩子也是真好看，和斯越瞧着也是正登对儿呢。”
周静初也收敛了心神，大大方方地道：“这下岑阿姨能放心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周夫人这才借口离开。等人影消失在店外，沈听眠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傅妈妈。
傅妈妈噗嗤一笑，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沈听眠有些不好意思，猜测道：“刚刚那位周小姐，是不是……喜欢斯越哥啊？”
沈听眠一向善于察言观色，那位周小姐在听到他的身份后下意识的反应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傅妈妈撩了撩头发，道：“那小姑娘以前是对斯越有些好感，之前年纪小的时候还追着斯越跑过几年，不过现在在外面读了几年书，人也慢慢长大了一点，瞧着倒也成熟了不少。”
沈听眠了然，果然如此。
傅妈妈看着他，又笑着安抚道：“不过你放心，你斯越哥对这些一向不怎么上心，跟那小姑娘之间也没什么。”
沈听眠忍不住红了脸颊：“阿姨！”
傅妈妈见状忍不住笑道：“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过来陪我看看衣服！”
·
另一边，周家母女走出店门后，周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叹道：“这下你总该死心了吧？”
周静初勉强笑了笑：“我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只不过是不死心，总是心怀侥幸罢了。
对上母亲担忧的目光，周静初笑了笑，道：“妈你放心，你女儿我那么优秀，还怕找不到好男人？”她哼了一声，靠在母亲的手臂上：“谁稀罕那个傅斯越。”
周夫人拍了拍女儿的头发，脸上这才有了点笑。
周家母女这次出门是有事的，她们家公司最近和沈氏有些合作，特意约了沈夫人来吃下午茶。
等到了约好的餐厅，沈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她一身烟灰色套裙，戴着一副简约的珍珠耳钉，气质优雅又干练。
周夫人母女落座之后，双方先是一阵寒暄，沈夫人忽然问道：“刚刚在一家店里看到了周夫人和令嫒，旁边似乎还有别人？”
“哦，刚刚在店里，恰巧碰上了傅家夫人，就说了两句话。”周夫人笑着道。
“哦。”沈夫人点了点头，转了转咖啡杯，又问道：“我见她身边似乎还有一个男生？是她家公子？”
周夫人顿了顿，随后笑道：“不是她家公子，是她家公子的……对象。”
沈夫人有些诧异：“对象？”她把咖啡杯放在桌上：“我没看错的话，那是个男孩子吧？”
周夫人无奈点头：“是。”
如此态度，沈夫人也自然明白了过来。她喃喃道：“倒是没听说过这回事……”
周夫人无奈：“谁知道呢，我刚一听她说，也吓了一跳。”
沈夫人又笑了笑，轻轻抿了口咖啡，脑海中却又忍不住浮现出刚才看到的那个男生的侧脸。
当时隔得远，其实看得不甚真切，但……
“沈夫人？”周夫人疑惑开口，沈夫人回过神来，笑道：“没事，我就是在想，傅夫人也是有魄力。”
周夫人也忍不住摇了摇头，道：“谁说不是呢？”
……
傅斯越说是出差四五天，可那边临时又有事，拖了两天。
最后定下来周四晚上回来，可实在不巧，沈听眠周五上午就要出发去剧组了。而傅斯越一贯起得早，到时候他们未必能碰上。
以前心思未明了的时候还不觉，现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有些难以忍受那么长时间不见面。沈听眠问清了他的航班时间，本是打算在沙发上等他回来，可他这段时间莫名有些嗜睡，对着剧本看着看着脑子就晕晕乎乎的，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等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感觉周身似乎处在一个温热柔软的环境里，整个人还有些摇摇晃晃的，更让人昏昏欲睡。
他挣扎着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一张熟悉的俊脸，离得他很近。
傅斯越刚回家，进门就瞧见人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剧本还扔在一边。他有些无奈，但见少年睡得香，也不忍心把他叫醒，就把他打横抱起，送回房间。
刚把人往床上一放，就见他睫毛颤了颤，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沈听眠看着他，眨了眨眼，还有些懵。
傅斯越抬手点了点他鼻子：“困了就回房间睡，怎么在客厅睡着了？”
“傅斯越……”沈听眠好似这才反应过来，他抽了抽鼻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等你回来嘛……”
傅斯越给他盖被子的手一顿，垂眸看他：“等我做什么？”
他十二点才下飞机，回到家少说也得一点了。
沈听眠想说想他了，又不好意思张口，最后只哼哼唧唧，推了推他：“我好困啊，我要睡了。”
他扭过了身子，不再看他，嗡声说道：“你赶紧走吧。”
傅斯越哑然失笑，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低低说了句：
“小没良心。”
沈听眠哼哼了两声，用被子掩盖住了眉眼间的笑意。
翌日一早。
沈听眠起来的时候，傅斯越果然已经走了。他也顾不得失落，吃了早饭收拾好自己的箱子，公司的车就来接他了。
外景拍摄地点定在江城，离这里飞机都得两个多小时。
到了剧组之后，同导演和一概人员打过招呼，才算完事儿。
因着今天大家都刚赶来，状态不算好，下午便没有拍摄任务。直到第二天，拍摄才重新开始。
上午没有沈听眠的戏份，他照旧找了个角落里的地方坐着，直到一道身影凑了过来，回眸一看，果然是乔芷。
乔芷都快憋坏了。昨天她来得晚，没见到沈听眠，又不好去他的房间，抓心挠肺地好奇结果怎么样，今天可算得了功夫能来问了。
乔芷胳膊捅了捅他，小声道：“你朋友，和那个人怎么样了？”
沈听眠心下无奈，竟不知道她这么八卦，只道：“没怎么样。”
乔芷瞪大眼镜：“什么叫没怎么样？你那朋友没动手？”
“什么动手啊。”沈听眠一阵无言：“那个人出差了，连着好几天呢。”
乔芷一顿，又问：“那这次回去，就没见他一眼？”
“见过啊……”沈听眠有些心虚：“可那点时间够干嘛的？”
“够干嘛的？放电视里孩子都能给你造出来！”乔芷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你呀你呀，我要是有你这张脸，勾勾手指，想要哪个男人要不了？”
沈听眠好声好气地哄她：“乔芷姐魅力无边，我哪能跟你比啊？”
乔芷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道：“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别把你带坏了。”她看着他：“你自己好好抓紧吧。”
沈听眠道：“我有好好打算的。”他微红着脸，道：“等这部戏拍完，我应该会有一段时间的假期，到时候再试着……跟他表白。”
乔芷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祝你早日抱得美男归！”
沈听眠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
剧组重新开工，就意味着再次回到了紧张的拍摄环境中。沈听眠外景戏份不多，本应还算轻松，但他最近却食欲不太好，吃什么都没胃口，比之前那次更加严重。
眼看着他吃得越来越少，小林急得跟什么似的，把周围大大小小的饭店都试了一遍却还是没能让他多吃两口，偶尔遇到一些重口味的东西，还有些想吐。
小林本想拉他去医院看看，结果还没等到去医院，乔芷先拉着人跑了。
乔芷身为女主，戏份本就多，更遑论外景中还有不少的打戏，每天拍完，都能看到她跟散了架似的。
终于等到一天下午没有她的戏，她急哄哄地拉着要他陪她去看个医生。
沈听眠一脸懵：“看什么医生？乔芷姐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乔芷见他满脸的担忧，这才道：“也没什么，就是以前拍戏落下的老毛病了，腰总是会时不时地疼，看了很多医生也没什么用。前段时间我有个朋友知道我要来这儿拍戏，给我介绍了个老中医，说是特别厉害，尤其是在调理方面很有一手，推荐我去看看。”
“我这不是最近忙嘛吗，一直没抽出时间，好不容易今天有空，你就陪我去一趟呗。正好你不是也不舒服吗，一起看看。”
乔芷既然这么说了，沈听眠自然不会拒绝，他道：“什么中医？靠谱吗？”
“靠谱，我那个朋友之前不小心出了个车祸，膝盖那里落下了病根，稍微一碰就疼，看了多少医生也没用。后来找这个医生一看，一副药就有好转，两副药就好得差不多了。”
她边开着车，边道：“那个老中医在镇上，离这儿也不远，大概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咱们早去早回，还不耽误晚上的戏。”
沈听眠自然应好。
不到半个小时，车子驶到了一处小院外，前面是一处四合院式的建筑。
沈听眠下车，看了眼周围，发现建筑虽然老了些，但简朴宽敞，打扫得也是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住着很舒服。
二人进门，正巧前面没人，乔芷就拉着沈听眠一起进了会诊室。
诊室内装饰简单，就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放了很多医学相关的书籍。
在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大约六十多岁、头发半白但看起来精神矍铄的老大夫，听见动静后懒懒一抬眼，目光却是在沈听眠脸上顿了顿，直到乔芷打了声招呼，这才收回了目光。
老大夫慢悠悠地问：“什么问题？”
乔芷道：“我之前拍戏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腰，后面去医院看过，当时说没什么问题，但是之后总是会时不时隐隐作痛，持续有两三年了。”
老大夫：“手，我看看。”
沈听眠坐在一旁，看着老大夫三言两语就说明了乔芷的病因，又开了方子，轻描淡写地道：“你没时间针灸，这副药见效可能会慢一点，先给你开七天的量，七天之后应该就能有所好转，吃完药后再来找我看。”
说着，把药房递给乔芷：“拿着，去旁边的屋里抓药。”
乔芷顿时笑了，连忙接了过来，道谢谢大夫。又把一旁的沈听眠推了过来，说：“您也帮他看看，他这段时间一直食欲不振，有时候还有些恶心想吐，您看看是不是肠胃有什么毛病。”
老大夫看着他的脸，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看得沈听眠也不由有些忐忑。
“手给我。”
沈听眠依言把手放到了脉诊上。
老大夫摸着他的脉，越摸，眉头就皱得越深。乔芷在一旁也看得担忧，顾不上去抓药。
沈听眠舔了舔下唇，内心也有些惶惶。他自认自己除了食欲不振之外没什么别的毛病，顶多就是肠胃可能有些问题，怎么看这大夫的样子，好像什么绝症一般？
他忍不住放轻了呼吸，老大夫抬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道：“紧张什么？死不了。”
沈听眠讪讪地笑了笑，一旁的乔芷忍不住问道：“那大夫，他这是什么问题啊？严重吗？”
老大夫却是嘶了一声，看着她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去抓药吗？”
乔芷一哽，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沈听眠一眼，沈听眠冲她笑了笑：“没事乔芷姐，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就过来。”
乔芷闻言，这才转身走出了房间。
又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确认乔芷走远了，沈听眠才看着老大夫，道：“大夫，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现在能说了吗？”
他当然能看出来这位老大夫是故意把乔芷支走的，哪怕此刻心中忐忑，面上也是装出了一副平静的模样。
老大夫收回手，苍老却不浑浊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却是道：“上次性生活是在什么时候？”
沈听眠被他这话弄得一愣，刚想说没有性生活，又蓦地想起来他和傅斯越之间的那一次。
他结结巴巴道：“两个……半月前。”
老大夫嗯了一声：“对方是男人吧。”
沈听眠有些愕然地看着他：“您、您怎么知道？”
老大夫没回他的话，只是道：“除了食欲不振、恶心想吐之外，还有什么症状吗？”
沈听眠顺着他的话往下想：“还有……就是最近睡眠有些多算吗？”
“算。”老大夫目光沉沉，看着他道：“你有没有做过身体检查？”
沈听眠不解：“什么身体检查？”
老大夫：“就是全面的、彻底的体检。”他顿了顿：“高中、大学入学那样的体检不算。”
沈听眠摇了摇头：“那没有。”
老大夫眉头紧皱：“一次都没有？小时候家里人也没带你去过？”
沈听眠道：“我……是孤儿，小时候没去过医院。”
老大夫一时沉默。
沈听眠垂在膝上的手不由紧了紧，被他这态度弄得也有些害怕，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忐忑问道：“大夫，我到底是什么问题啊？”
老大夫双手按在桌子上，沉默了许久，才道：“你怀孕了。”
第 29 章
会诊室里一片安静, 沈听眠看着面前不太慈眉善目的老大夫，沉默许久，才轻笑了一声，道：“徐大夫, 我是个男人。”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徐大夫淡淡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是男人, 你刚进这屋我就能看出来你是怀孕了。”
沈听眠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下来，哪怕知道男人怀孕这种事简直再离谱不过, 却又不自觉地心下有些慌。
他只觉嗓子有些干涩, 微微提高了些嗓音道：“我是男人？我怎么可能怀孕？”
“我知道你不信。”徐大夫暗暗叹了一声, 道：“我见你头一眼, 就发现你的脸色是怀孕的妇人才会有的，一摸脉，就确定个八九不离十了。再加上你的那些症状，和怀孕前期也完全对得上。”
他顿了顿：“孩子现在两个多月，和你最后一次行房的时间也一致。”
沈听眠扯了扯嘴，有心想骂他一派胡言, 可心脏砰砰跳着, 只觉得有些发虚。
他磕磕绊绊道：“不可能。”
徐大夫看着少年难掩惊慌的神色, 忍不住摇了摇头, 道：“老头子行医近六十载，别的不敢说，这么一个怀孕的脉象还是能担保不会出错的。”
他忍不住宽慰道：“男子怀孕虽然听起来荒谬，但也并不是没有先例的。我父亲留下的行医记录上就曾留下过一则男人怀孕的病例。民间流传的也有不少，虽难分真假, 可想来也是存在的。”
沈听眠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 脸色崩得紧紧的，只能重复一句话：“不可能。”
看着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徐大夫也不由起了些怜爱之意。他摇了摇头，拿出纸笔在写下了一串文字，推到沈听眠面前：“我知道你不信，也不强求你信我这老头子，你自己去医院看看吧。只是你这情况特殊，随随便便找人的话难免会惊动医院方面。我有个好友在江城人民医院，你到时候联系他，让他给你做个b超，到时候就能看出来了。”
他想了想，又说：“当然，你要是自己有认识的医生自然更好。”
沈听眠看着面前的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喉咙上下滚动一下，想笑他胡言乱语，想说他肯定是诊断错了，可到最后嘴唇发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敲门声响，徐大夫看了他一眼，说了声进。
沈听眠这才勉强回过神，看着桌子上的那张纸，几乎是下意识把它塞进了口袋。
“徐大夫，我药抓好了。”乔芷走了过来，看着沈听眠苍白难看的脸色，顿时一惊：“这是怎么了？什么大毛病吗？”
沈听眠轻轻摇了摇头，徐大夫知道他现在恐怕思绪繁杂，开口替他解围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以前饮食不规律，现在又经常不按时吃饭，攒到一块爆发了。就是我怀疑他胃里面可能还有个小结石，让他去医院看看。”
“结石？”乔芷瞪大了眼睛：“严重吗？”
“放心吧，只是怀疑。”徐大夫道：“就算真的有，也只是个小的，不严重。”
他看了沈听眠，淡淡道：“你既然工作忙，那就没必要喝中药了，麻烦。平时记得保持好良好的作息，饮食也得规律，能吃就吃，吃不下也不用勉强，慢慢把身体养好。”
乔芷闻言，才放松了一些。她见沈听眠唇色有些苍白，以为他年纪小，所以有些怕，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朋友之前也得过结石，现在治好了，不还好吃好喝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听眠勉强扯出一抹笑，对乔芷道：“我知道了，谢谢乔芷姐。”
他又看着徐大夫：“也谢谢……大夫。”
徐大夫嗯了一声，摆了摆手道：“行了，没事就走吧。”
两人这才起身离开。
一路上乔芷和他说这话，说羡慕他不用喝药，又说让他赶紧去医院看看，早点发现早点治疗。沈听眠只时不时回她一句，内心一片混乱，偏头看着窗外，手指不停地抠着裤子。
回到剧组之后，导演过来问了两声，乔芷说没事，沈听眠则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把徐大夫那一套说辞搬了出来，跟导演说晚上请个假，去一趟医院。
接下来本来就没沈听眠的戏份，导演自然也不会不同意，只关心了他两句就放了人。
倒是小林知道后一惊一乍的，慌慌忙问他怎么了，沈听眠强打起精神让他稍安勿躁，他还是放心不下，要跟着去。
“我自己去就好了。”沈听眠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哪用得着两个人？你在这儿等着我。”
小林想说自己可以帮他缴费拿报告，这样他也能方便一点。可看着沈听眠不容拒绝的神色，到底是没敢说出口，最后只讷讷道：“那好，我帮沈哥打车，之后要是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沈听眠看了他一眼，也意识到自己脸色不太好，放缓了语气道：“放心吧，真没什么。”他顿了顿：“你上次给我带的那家鱼还不错，我有点想吃了，你再去给我买一份吧。”
小林这才高兴了起来，忙着应了声好。
上车之后，沈听眠拿出纸条看了半晌，才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对面传来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徐大夫和他打过招呼，对方倒是不显惊讶，只道：“你等五点半再过来，到时候他们都下班了，人少。”
沈听眠干巴巴地应了声好。
剧组拍摄取景地有些偏郊区，打车去医院也差不多得一个小时的样子。离得越近，他心跳就越厉害，一边想说不定是徐大夫年纪大了一时诊断错了，一时又忍不住头脑混乱地想，万一是真的、万一是真的该怎么办？
车子在医院大门前停下，沈听眠道了声谢，站在原地良久，才有些僵硬地提步走了过去。
已经是下班时间，医院的人除了急诊那边并不多，沈听眠很顺畅地到了那位赵医生所在的楼层，敲门进去，就见一六十来岁的老人坐在电脑旁，鼻梁上架了个眼镜，神色温和慈祥：“来了？”
沈听眠不清楚他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但他见面无异色的模样，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许。
“赵医生。”他干巴巴地打招呼。
赵医生温和开口：“别紧张。”
沈听眠扯了扯嘴角，到底也没扯出一抹笑。
赵医生道：“你的情况老徐跟我说了，疑似怀孕是吧？”说是疑似，但以赵医生对好友的理解，不是百分百确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听眠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我想、会不会是弄错了，我是男人呐……”
赵医生神色宽和，并未说什么，只道：“弄错了自然最好，我明白你的想法，别紧张，去床上躺着。”
沈听眠依言躺在了床上，按着医生的指示把上衣往上撩，裤子往下扒，露出一整个小腹。
超声耦合剂的触感冰冰凉凉，沈听眠不由打了个颤。
医生浑然不觉，严肃的目光看着电脑屏幕上，b超探头转来转去，沈听眠连呼吸都不由放得很轻，紧紧盯着他完全看不懂的电脑屏幕，好像也能从中看出什么。
会诊室内的空气沉寂的有些可怕，沈听眠感觉探头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赵医生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他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终于见他的目光从电脑上转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身上。沈听眠呼吸微窒，等待着医生最后的判决。
赵医生说：“你的下面，并没有女性.生.殖.器官吧？”
沈听眠闻言心下骤然一凉，心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有些艰涩地开口：“……没有。”
赵医生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道：“一个……可能不是那么好的消息。”他看着沈听眠慢慢变得惨白的脸色，道：“你的身体里，的确是有一个子宫的存在，目前子宫里正孕育着一个胎儿，差不多两个多月。”
沈听眠看着他，怔怔出神，赵医生轻声道：“这种体质在医学界也是有记载的，我们称其为隐形双性人体质，就是外表倾向于男性或女性，但实际上身体里有着另一种性别的器官。”
赵医生解释了这么多，沈听眠看着他，唇瓣动了动，只哑声问出了一个问题：“所以，我是真的怀孕了是吗？”
赵医生顿了顿，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沈听眠的脸上毫无血色，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灯，一时之间觉得又荒谬又慌张。
怎么会呢，怎么会怀孕呢？他明明是个男人，怎么好端端的就会有另一套器官呢？就能怀孕呢？
就那么一次，就那么一次……
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赵医生也叹了一声造孽，又温言道：“还有一件事。”
沈听眠僵硬地回过头看他，眼神空洞。
赵医生道：“你的体质特殊，如果当初是在医院出生的话，那么医生是能检查出来的。”
沈听眠沉寂的眸光微微一动，听他说：“也就是说，你的亲生父母，对于你的体质是肯定知道的。”他顿了顿，道：“只是一点建议，你如果想要寻亲，有这么一条信息的话，可能会容易许多。”
沈听眠唇色苍白，他慢慢道：“您是说，我的父母，是有可能知道我的体质的是吗？”
赵医生点了点头。
沈听眠沉沉地舒了一口气，抬起胳膊挡在了眼睛上。
他想起了孤儿院院长以前跟他说的话，说她在冰天雪地里捡到他的时候，他还不到一岁的样子，生得圆润可爱，手上还带着个金色长命锁的手绳，看起来家境就不错。
沈听眠这些年也一直在想，为什么他的家人会不要他？既然家境不错的话，会不会是不小心把他弄丢了？会不会也一直在找他？
他一直抱着这样的幻想，却在今天，被骤然打破。
……会不会是，他们知道他的体质，嫌他丢人，所以把他扔了？
沈听眠只觉喉间一阵干涩，是啊，一个男孩，身体里却有女性的器官，不男不女的……
又怎么会不嫌弃？
赵医生见他这样，也有些不忍，但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还是道：“你现在怀孕两个半月，最好还是尽快做出决定，是要还是不要。如果不要的话……还是越早打掉越好。”
沈听眠沉默半晌，才愣愣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赵医生又叮嘱道：“这段时间不要太操劳，调养好身体最重要。之后要是想好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沈听眠动作有些僵硬地把腹部的超声耦合剂擦掉，慢慢整理好衣服，垂眸沉默道：“谢谢医生。”
他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出医院，抬头看着外面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一时之间只觉恍如隔世。
医院门外从来都是人来人往，有的神色焦急，脚步匆匆；有的不紧不慢，神态从容。人生百态，毫不稀奇。
沈听眠手指微动，不由慢慢抚上了小腹，平坦依旧，并无异常。可事实是，那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孩子。
多荒谬。
沈听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上车的，只是靠坐在后座的车壁上，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神色恍然。
医生在前面，看着他空茫的神色，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从医院出来、又是这么一副神色，已经足够别人想象出了无数的病症。
哎，造化弄人啊。
车子很快就到了剧组外面，沈听眠迟迟没有动静，司机清了清嗓子，看了眼后视镜：“咳咳，帅哥，到地儿了。”
“哦……哦。”沈听眠眨了眨眼，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谢谢大叔。”
他付了钱下了车，站在原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扯了扯嘴角，感觉没什么异样，这才提步往回走。
乔芷正好下戏，见了他连忙来问什么情况，小林也在一旁紧张地听着，连带着剧组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沈听眠笑得自然，道：“检查结果出来了，没什么结石，应该是徐大夫看错了。”
他环视一圈，故作轻松道：“虚惊一场，我也总算是能放松了。”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让他回去先休息，小林也道：“沈哥，你想吃的那家鱼我也买好了，咱们是先回酒店还是就在这儿吃？”
沈听眠道：“先回酒店吧，我也有些累了。”
小林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他是情绪骤紧骤松，身体有些受不了，便道：“也好，沈哥你先好好休息休息，明天还有你一场戏呢。”
回到酒店之后，小林把打包回来的饭菜放在桌子上，叮嘱他早点吃就走了。沈听眠看着那包装盒，闭了闭眼，转身到了床边，浑身无力地倒了下去。
一直强撑着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垮了下来。
他拽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不久后，深色的痕迹洇湿了被角，一点点地扩大。
室内一片安静，悄无声息。
沈听眠不想哭，有什么好哭的呢？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一点他从小就知道。可排山倒海的情绪奔涌而来，好像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宣泄一二。
可他就算是哭，也是静默的，除了被子下的微微颤抖和偶尔压抑不住的破碎泣音，再也没有一点动静。
被角的水渍逐渐扩大，晕染成一片，房间里沉寂得有些可怕。
直到“咚咚咚”的敲门声响，沈听眠才把自己从被子下面解放出来。他抽了抽鼻子，抬起手有些粗暴擦掉眼角的泪，清了清嗓子，拼命抑制住喉间的哽咽，伪装成一副平静的模样，说了声：
“进。”
他本以为来人是小林，可房门推开，见到那高大的身影，沈听眠鼻头一酸，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泪水险些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小林开完门就回去了，傅斯越大步上前，边走边焦急道：“小林说你下午去医院了？怎么回事？医生怎么说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少年眼尾水润的红意，他脚步一顿，声音放轻了些许：“哭了？”
“没有。”沈听眠说，可声音嗡嗡的，根本骗不过人，索性脑袋转向一旁，不再看他。
傅斯越眉心沉沉，抬手想抚住他的脸，可顿了顿，到底没上手。只柔声道：“检查的情况怎么样？医生说什么了？严重吗？”
他一连抛出几个问题，神色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沈听眠顿了顿，才轻轻笑了笑，声音还带着些鼻音：“没事，就是最近胃里不太舒服，一个老中医看了怀疑是胃结石，我才去医院查查的，最后结果也出来了，虚惊一场。”他顿了顿，佯装轻快道：“小林给你打招呼也不说清楚。”
哪里是小林没说清楚，分明是傅斯越听到他进医院了的消息后满脑子都没别的想法，只想着赶紧过来。
沈听眠语气自然，可傅斯越却不相信，他神色严肃道：“听眠，别骗我。”
如果只是虚惊一场，沈听眠又怎么会这般模样？他们认识的确不久，可他也知道对方内心不同于外表的坚韧，即使是面对蒋明和孙总的逼迫威胁，也能从容不迫地想对策，哪会像现在这么狼狈可怜？
沈听眠眼眶一热，睫毛轻敛，道：“真的没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终于克制不住地泄出些许哭腔：“我就是，有点怕……”
傅斯越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将人揽进怀中，一手扣住他的后脑，一手摸着他的发，声音温软柔和：“不怕，不怕。”
沈听眠靠在他的怀里，汲取着他温暖的气息，颤着声说：“我进医院，看有的人打针、化疗，头发都掉光了，还以为……”
“胡说什么呢！”傅斯越打断他的话，捧起他的脸，拇指抚过他的眼角，替他拭去泪珠，道：“你好好的呢，别说这种话。”
沈听眠破涕为笑，傅斯越温声道：“你胃不好，我就给你找最好的营养师调理身体，肯定能调养回来的。别想太多……也别再说那种话了。”他真的受不了。
“我知道，”沈听眠摇了摇头，抽了抽鼻子：“我不说了。”
傅斯越又把人按进自己怀里，从接到电话开始就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慢慢放了下来，他下巴靠在他的脑袋上，低低舒了一口气，喃喃道：“你吓死我了。”
傅斯越不敢回想自己知道他进医院时是什么心情，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是反复地想是什么问题，严不严重，江城的医疗水平怎么样……一路上心急如焚，恨不得飞机快点再快点。
还是最后仅存的几分理智分析出了小林的语气不算慌张，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才强撑着来到这儿。
沈听眠感受着他胸膛的宽厚温暖，感受着他语气中的后怕，浓密的睫毛上下颤了颤，一时之间忽然就有一种冲动，他想问傅斯越究竟是什么意思，諵諷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可话到嘴边，却最终少了几分开口的勇气。
他有些轻嘲地扯了扯嘴角，抬手拍了拍他的腰。
傅斯越垂眸：“怎么了？”
沈听眠道：“你忽然来这儿，公司没事了吗？”
傅斯越沉默了一会，轻描淡写道：“那些事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能让傅斯越亲自处理的事务，无不是集团的重大决策。
沈听眠抬起头，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道：“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你赶紧回去吧。”
傅斯越脑子飞快转动，公司的确还有很多事没处理，他忽然过来，手头上的一些事也还没做好交接，晚上还有一个晚会需要出席……
但……
他看了眼沈听眠，打定主意道：“我今天在这儿陪你一晚。”
沈听眠笑道：“什么啊，又不是小孩了，还得人陪着？”他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子，低声道：“你回去吧，没事吧。”
甫一进门就看着他哭得眼眶发红，傅斯越实在放心不下，温言道：“那你跟我一起回去。”
沈听眠仰头看他，轻声道：“我明天上午还有一场戏呢，怎么能跟你一起回去啊？”
他淡淡笑着：“我这边还有小林呢，斯越哥你就放心吧。等过两天我这边的戏就能拍完了，到时候再回去。”
傅斯越沉默一会，道：“工作我可以线上处理，晚一会也没什么关系。”
沈听眠坚持道：“那你明天也还得早早起来，这里不比Z城，急急忙忙赶路恐怕连觉也睡不好。”
傅斯越垂眸看着他，沈听眠鲜少有这么坚持的时候，尤其是在这种事上，像是生怕他留下来。
他敏锐地觉得有些不对，但沈听眠所思所想也都是为了他考虑，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好了，赶紧走吧。”沈听眠推了推他：“早点回去还能早点歇歇，来来回回赶路也不嫌累啊？”
他似乎下定了心要他走，傅斯越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才妥协道：“我看看机票。”
正好有一班三个小时后飞回Z城的飞机，傅斯越有些迟疑地订了票，沈听眠和他告别：“时间有些紧张，路上估计有点赶。”
“来得及。”傅斯越道，又叮嘱他：“记得按时吃饭，先把身体调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沈听眠笑着应好，看着他转身往门外走，在他要打开房门的那一刹，垂在被褥上的手紧了紧，他忽地唤道：
“傅斯越。”
傅斯越回头，神色疑惑。
沈听眠看着他的目光升起了些许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期待，他嗓音有些干涩，声音轻飘飘地问：
“你喜欢小孩吗？”
第 30 章
傅斯越一愣：“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沈听眠笑：“就是组里最近有个小演员, 我看着挺可爱的。”
他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小孩吗？”
傅斯越皱了皱眉，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想起表姐家里那个正值猫嫌狗厌年纪的小外甥，道：“不喜欢。”
沈听眠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眸子中那抹期待也慢慢暗淡了下去。
傅斯越不自觉地心里一慌, 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预料, 好像这话一出，事情就会朝着眸某种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他开口道：“听眠……”
沈听眠深吸了一口气, 笑容毫无阴霾, 道：“我就是忽然想起来, 随口一问。”他看了眼时间：“不早了, 你赶紧走吧，别到时候赶不上飞机。”
傅斯越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目光深深地看着沈听眠，却也知道不能强迫他，最后只道：“听眠，有什么事和我说。”
沈听眠眼睫微敛：“我知道。”
等到房门阖上, 沈听眠脸上的笑容这才慢慢收起, 他垂眸看着地面, 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
最后, 还是肚子里的饥饿感唤醒了他，沈听眠看着桌子上的那一份晚餐，明明毫无食欲，可想到医生的话，想到肚子里现在……还有一个生命。他最终还是端起了饭盒, 默默地一口一口的吃着饭。
·
翌日一早, 是沈听眠地最后一场戏。
这场是他的杀青戏，也是最后死亡的戏, 算是他在这部剧里最重要的戏份。是以饶是沈听眠心绪纷杂，却还是把其他的一切念头都摒弃，沉浸式地将这场戏完近乎美地呈现了出来。
导演在摄像机前不住地点头：“他的演技肉眼可见地在进步，这场戏比之他之前试镜的时候，情绪内涵要丰富了许多。”
副导演在他身边也点头：“很不错，到时候放上去，肯定能让观众心疼的。”
两人对视哈哈一笑，也算是把周围沉寂在萧昶死亡氛围中的工作人员都拉了出来。还躺在女主怀里的沈听眠闻声也抬起了头，就见刘导满脸高兴，手上还拿着个红包：
“恭喜萧昶顺利杀青！你小子，表现得很好。”他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角色死亡会发红包是剧组的规矩，沈听眠并未推辞，边接过红包，边谦虚道：“是刘导教得好，如果没有刘导、乔芷姐和剧组的各位前辈地耐心教导，我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表现。”
刘导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他的眼神是极其满意的：“不諵諷说那么多虚的，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在剧组再待一段时间，后面还有几场重头戏，乔芷的情绪爆发是一绝，你可以多看看，也能学到点东西。”
沈听眠笑：“导演只要是不嫌我在剧组碍事，把我可就在剧组赖着不走了。”
刘导笑道：“你尽管待，最好待到这部戏杀青！”
沈听眠只笑了笑，并未做出什么承诺。
他虽然只是个男四号，但在剧中也算是个比较重要的角色，此时杀青，谢长青也是让小林准备了一些吃食点心送给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全当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众人收了吃的，自然是更加和颜悦色，更别说沈听眠本来也就很好相处，平时也不会多生事端，演技又好，简直是他们最喜欢合作的艺人类型了。
沈听眠杀青后，女主和几个主要男性角色的戏份还有很多，他也真就和以往一样，每天早早来，早早走，搬着个小马扎在一旁坐着，手中拿着笔纸，写写画画。
看起来一切如常。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小林的错觉，他总觉得他沈哥最近好像总是时不时地发呆，偶尔看着片场的戏，瞧着认真，可等那场戏都完了，他还没收回目光，似乎满腹心事。
可他一问，对方只说没什么；问急了，就说在想刚才那一段戏要是他会用什么样的表演方式。
小林觉得沈哥在骗他，但他没证据，也没法反驳。
还有一点奇怪的是，沈哥最近吃饭十分准时准点，每天不用他催，就乖乖按时吃饭。有些时候他明明看对方没什么胃口甚至有些恶心，却还是皱着眉头把饭吃了下去，哪怕不多，比以往也强了不少。
小林看着就难受，但又想起前段时间他怎么也吃不下饭，又想起他去了趟医院，或许就是因为这次经历所以格外看中身体呢？
小林不明白，只能这么说服自己。
沈听眠最近没什么事，他愿意待在剧组，谢长青也是同意的。
另一方面，也是他想理理自己混乱的思绪，他怕回到家后、再见到傅斯越，自己会忍不住。
现在在拍的剧本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周行玉和秦端宁婚后多年、同他们女儿相处的场景。
父亲抱着年幼的孩子在前面边跑边闹，母亲站在原地，无奈地摇头，眸中满是笑意。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人间的幸福，不过如此。
导演一声卡，戏里的故事结束，戏外小朋友的父母连忙跑了过来，又是喂水又是喂吃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沈听眠看着，一时有些恍惚。
就连贺凌都不知道，他其实很向往有个家。
幼时的孤儿院其实只能算是一个住的地方，里面有很多的小孩和大人，但他们都不是家人。长大了在学校住宿，住的地方也只能叫宿舍，同居的人叫室友。大学之后，他也曾幻想过自己以后出去租房住，要把家里收拾成什么样。但是等真正开始租房的时候他和蒋明之间的关系已经很僵，公司也不重视他，想着早晚要搬出那间房子，又怎会费心装扮？
他曾想象过家是什么样的：房子不需要太大，钱也不奢求太多，有一个贴心的爱人，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一家人在一起，便是幸福美满。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
直到他遇到了傅斯越。
然后他喜欢上了傅斯越。
他怀了傅斯越的孩子。
沈听眠这几天一直在想，傅斯越未必喜欢自己，孩子也只是一次意外的产物，这和他向往的生活简直大相径庭。
可是，可是——
那要把他打掉吗？
沈听眠不知道。
事实上从得知怀孕到现在，他一直都是处在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更多的是匪夷所思和荒谬感，但把这个孩子打掉这个想法……却从来没有在他脑海中浮现过。
不管是那天去医院，赵医生让他尽早作出决定，还是之后的这几天里。
小姑娘一张小脸圆润白皙，脸颊两侧肉嘟嘟的，更显可爱。一双乌亮的眼睛见人就笑，很是惹人喜欢。
她靠在父亲怀里，似乎想要吃什么，嘟着嘴撒着娇，年轻的父亲摸了摸她的脑袋，很是无奈地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糖。
小姑娘顿时笑弯了眼，凑上去亲了父亲一口，甜甜地说了句什么，沈听眠离得远，听得不甚真切。
他忽然就忍不住想到了那个孩子。
他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长得会是像他还是像傅斯越？
不过他和傅斯越长得都好，不管是像谁，应该都不会难看吧？
沈听眠不自觉抬手覆上小腹，那里还一片平坦，完全看不出来里面正在孕育着一个生命。
那是他的孩子。
一个正在慢慢长大的孩子。
要打掉吗？打掉之后，就能回到正常的人生轨道上，过上以前想象的生活吗？
有可能吗？
要在之前，沈听眠不觉得结婚生子这一概念有什么不对，可在遇见傅斯越之后，在他第一次喜欢人就喜欢上傅斯越后——
他还能喜欢上别人吗？
他能把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忘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去和别的男人、或女人组建家庭吗？
沈听眠觉得他做不到。
小姑娘在那边怯怯地看了他几眼，似乎和父亲说了些什么，父亲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对她鼓励一笑，小姑娘似乎鼓足了勇气，哒哒哒地跑了过来，胖乎乎的小手伸了过来：
“哥哥，给你糖！”
沈听眠愣愣地垂眸看去，就见一颗大白兔奶糖在小姑娘手心之中，她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笑得有些腼腆害羞：“这个糖可好吃了，哥哥吃完肯定也会开心的！”
沈听眠眨了眨眼，怔愣了许久才慢慢反应过来，他冲小姑娘笑了笑，抬手接过：“谢谢檬檬。”
“不客气的哥哥。”小姑娘好像也放松了一些，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微红着小圆脸道：“哥哥笑得真好看，以后要多笑笑呀。”
沈听眠心下微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声音温和：“檬檬也很好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姑娘了。”
“呀！”小姑娘猛地捂着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透过指缝悄咪咪看了眼沈听眠，留了句：“我要去找爸爸了，哥哥记得吃糖哦！”就转身跑了回去，扑进了爸爸怀里。
沈听眠抬眸看去，就见年轻的父亲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点了点头。
沈听眠礼貌回应，看着那一家三口温馨的互动，目光渐渐悠远。
真好啊。
他抬手摸了摸小腹，真好。
·
下午的时候沈听眠难得没在剧组待着，说自己想出去透透气，小林问乐居要不要自己跟着，被拒绝后也没多想。
熟悉的小院出现在面前，沈听眠有些庆幸，幸好上次和乔芷一起来的时候记住了位置，不然这次还得再问一遍乔芷，到时候总是不好交代的。
提步进了小院，老爷子这会似乎没什么病人，正在院子里摆弄着一簸箕一簸箕的药材，明明快八十的人了，却依旧精神矍铄。
沈听眠站在院子门口，踟蹰了片刻了，还是清咳了一声：“徐大夫。”
“来病人了？”徐大夫头也没回：“等会儿，等我把这点东西收拾好。”
等他把东西收拾好，拍了拍手转过身后，见到来人一时有些惊讶：“呦，来啦。”
沈听眠嘴角弯了弯：“徐大夫。”
徐大夫背着手往屋里走，边瞥了他一眼：“我还说你不会来了呢。”
他悠悠道：“先说好啊，老头子我这儿不开堕胎药，你要是为这个来的，还是掉头回去吧。”
沈听眠跟在他后面，闻言道：“我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老爷子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会，才推开会诊室的门，在桌子后面坐下：“坐。”
沈听眠坐在桌子另一边，老爷子给自己泡了壶茶，又给沈听眠端了杯开水：“你就喝这个吧。”
“谢谢大夫。”沈听眠道了声谢，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他没说话，老爷子也没客人，自然也不急。
直到一杯水下去了一半，沈听眠才把茶杯从唇边移开，抬眸道：“我的检查结果，赵医生应该跟您说了吧。”
徐大夫嗯了一声，并未否认。
沈听眠拇指缓缓摩挲着杯壁，睫毛轻敛，掩盖住了眸间的神色。他问：“我想问一下，这个孩子的存在会给我的身体带来什么伤害吗？”
徐大夫道：“从我和老赵的检查结果来看，目前这个孩子对你的身体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所有的例如嗜睡、恶心想吐啊，都是正常的孕期反应，是没问题的。”
沈听眠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紧了紧，杯中的水位慢慢上涌，颤颤巍巍的，他问：“那……如果继续下去呢？”
他慢慢抬起头：“等他慢慢长大，我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
徐大夫正色道：“以老赵对你的检查结果来看，你的子宫的发育程度还是比较成熟的，按照常理来说，是足以孕育一个孩子的。但是你毕竟还是男性，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谁都不好说。”
沈听眠唇瓣微微抿了抿，道：“您之前不是说您父亲行医手札上有记载过这样的案例嘛？”
“是。”徐大夫点头道：“当时我父亲发现他的时候对方已经四个月了，那个人当时非常抗拒这个孩子，执意决定要拿掉他，我父亲劝说无果，最终给他做了开腹手术，摘除了子宫。”
沈听眠心里一颤，开腹手术，摘除子宫……
“那那个人最后是……”沈听眠忍不住问。
徐大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他很幸运，在那个外科医学还不发达的年代成功熬过了手术，活了下来。”
沈听眠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慢慢松了下来，他垂下眸子，久久未语。
会诊室里一片沉默，沈听眠问出了这些话，徐大夫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并未多说话，只是留够了时间空间让他自己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沈听眠才扯了扯唇角：“我还挺怕死的。”
徐大夫看着他，见他眸光微抬，落在自己身上，问：“徐大夫，如果……我想把他生下来，您和赵医生能保我平安吗？”
徐大夫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我用我从医六十年的名声跟你保证，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帮你。”
“老赵肯定也是这样。”
不仅仅是出于医者仁心，也是因为这种特殊“病例”是极其罕见的，是一种挑战，而任何有能力有野心的医生，都难以抗拒这种挑战。
他们必然会竭尽全力保证“患者”的安全。
哪怕或许根本不能为世人所知。
沈听眠两手捧着茶杯，面容沉静，轻轻笑着：“那接下来，就要麻烦徐大夫了。”
徐大夫听到这话，却并未放下心来：“你想好了？”
“想好了。”沈听眠道。
他不知道生下这个孩子以后会不会后悔，但他知道如果现在放弃这个孩子，以后一定会后悔。
既然早已回不去所谓的“正常”生活，那何不在这条特殊的道路上走到底呢？
徐大夫问：“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沈听眠神情顿了顿，他抿了口水，道：“他不喜欢小孩。”
徐大夫：“所以你就没跟他讲。”
徐大夫倒也并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眼前这个小孩看起来并不像是随便的人，那么能让他喜欢上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平凡人。
……毕竟两个人一起，到底是要比他一个人轻松一点。
沈听眠看着杯面的水波由轻晃慢慢变得平静，沉默了良久，諵諷才低低道：“我想……再试一试。”
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如果……傅斯越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话，他都会鼓起勇气，把这件事告诉他；可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话，那沈听眠也不会以孩子为借口死缠烂打。
这是他最后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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