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鱼尾的日光的照耀下,几乎每一片鳞都在闪闪发光,漂亮极了。
啪——
鱼尾拍了下水面,溅起无数水花,如雨般落下时,一张宛若清水芙蓉的脸蛋冒出了水面,粉眸晶莹,粉发如海藻般长而浓密,披散在脑后。
哦,原来是一条半人半鱼啊,小龙崽失望地擦了擦口水,食欲没了。
“咦,银鱼怎么只剩一半了?”
沧月粉尾一甩,瞬间从池塘中央游到岸边,粉眸不经意地一扫,便发觉银鱼的数目不对,于是随口笑问。
钟离棠还没来得及回答。
只是单单对鲛人失去了食欲的小龙崽,就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沧月。
只见小龙崽三两步,连跑带飞地窜到岸边,爪牙并用地捞起一条又一条,还没有来得及逃离岸边的银鱼。
“烤!”小龙崽扭头冲几天没见的洛如珩要求,“要吃香喷喷的烤鱼!”
洛如珩差点把头摇成拨浪鼓。
鲛皇在此,他可不敢。
这时,司秋过来送药了,小龙崽瞧见后,便喊他过来帮忙烤鱼。
“好,稍等。”司秋还端着药呢。
沧月扫了眼小龙崽与司秋,这会,哪还不明白银鱼变少的原因。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
眼睛一眨,眼眶便盈满了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颗颗分明,化作粉色珍珠,噼里啪啦地落入水里。
尤其他气质清纯,眉眼生得乖巧稚气,一哭起来,便显得脆弱可怜。
“呜呜呜……他们怎么可以吃银鱼,那是我送给仙尊的呜呜呜……”
沧月一边哭,一边上了岸,粉色的鱼尾化作修长的双腿,被一袭鲛纱制成的蓝色锦衣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乳燕投林一般,扑入钟离棠的怀里。
司秋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师兄所说的鲛皇的厉害吗?他扭头看向洛如珩,洛如珩悄悄地对他点了点头。
“是我不对。”钟离棠叹了口气,拍了拍沧月的背,“我让雪团儿吃的,事先,我应与你说一声才是。”
沧月从他怀里扬起头,泪眼朦胧地说:“呜呜呜……仙尊大人永远都不会错,错的定是那头贪吃的小兽。”
说着,抬手朝小龙崽一指。
“嗷呜!”
小龙崽气得人话都不会说了。
也是这一刻,他才知道,这世上不止毛绒绒讨厌,有鳞片的也讨厌!
当然除了他。
-
好在,钟离棠经历过胡十四与小龙崽初次见面的混乱,及时以喝药为借口,化解了一鱼一龙之间的冲突。
不过也只是一时。
书房里。
司秋一放下药,就被见势不妙的洛如珩拉走了,只剩下钟离棠,以及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小龙崽与沧月。
钟离棠坐在书桌后,端起药碗,低头喝药,药依然苦涩,只是许是喝久了,已经习惯,眉都未皱一下。
小龙崽蹲在书桌的一角,一直瞪着,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的鲛人。
“我应该早些过来看望您的。”沧月不哭了,只是眼睛还湿红着,说话也带着哭腔,“您怎么病成这样啊。”
他看钟离棠苍白得近乎透明,像落入深海的一片冰雪,正被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消融,不禁目光悲戚。
隐隐又有些惶惶不安,像马上就要失去主人的小狗,绝望而委屈。
“您答应过祭司大人,要照看我的,如果连您也丢下了我……”沧月一脸凄然,说,“我会活不下去的。”
钟离棠咽下汤药,把空了的药碗放下:“走前,我会托净心照看你。”
这个“走”,无疑是指“死”了。
不止是沧月,他也该想想若是哪天自己死了,小龙崽该托付给谁。
师兄嘴硬心软,还能教导小龙崽修行,是个不错的人选,但若小龙崽的凶兽身份露出端倪,便不好说了。
净心……佛子一心向佛,他不愿好友因小龙崽一事,卷入红尘俗世。
思来想去,唯有妖王前辈适合,同为兽,妖王又是个爱护同族的。
“不要!我不要别人。”沧月眼里又有了泪意,“我是什么阿猫阿狗吗?你们随意就把我托付给别人,却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祭司大人是这样,如今您也这样,呜呜呜……”
钟离棠回过神,闻言,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小龙崽——大约是第一次见到沧月这么能哭的存在,小龙崽一脸烦躁,还用小短手捂住了耳朵。
“确实该问问你们的意见。”钟离棠收回了目光,看着又哭落了一地粉色珍珠的沧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为已故的好友解释道:“当时你年岁小,沧澜怕你压不住族内的老人,又担心外族伺机侵犯归墟,才拜托我照看一二,他也是一番好意。”
那时他正处于巅峰时期,无论是谁想打沧月与归墟的主意,都得掂量一下,自己是否能扛得住仙尊一剑。
如今他修为不再,失去了威慑力,但好在沧月也成长了起来……
想到这里,他不免歉然道:“是我着相了,还把你当做小孩子。其实现在的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也就无需托付给谁照看了。
钟离棠眼中的欣慰,却刺痛了沧月,他仿佛看到早已逝去的祭司大人又出现在面前,不禁哭得更厉害了。
-
鲛人声如天籁。
即便哭,也如莺啼,婉转动人。
偏生落在小龙崽耳里,只觉分外难听,宛若锯木之声,越听越烦躁。
直到一阵清远和净的悦耳琴声响起,他心中的烦躁,才渐渐退却。
抬眼,只见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他”不规矩地坐在,镶嵌了无数珠宝玉石的黄金宝座上,一条腿搭在扶手上,身子歪在另一侧,一只手撑着头,垂眸看着殿下正在弹琴的人。
钟离棠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修长微弯的雪白脖颈,和在漆黑琴上翻飞的,纤长葱白的手指。
眼睛看不见,并不影响他的弹奏,他熟悉自己琴的每一根弦。
只是没了修为护体。
弹了不过片刻,白皙的指腹,便被细长坚韧的琴弦压出一道道红痕。
小龙崽恍然,原来他又进入了幻象,来不及深究,就心疼起钟离棠。
“棠棠的手指都红了,快别让他弹了!”小龙崽冲宝座上的自己喊。
可惜“他”听不见。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阻止了“他”。
“你个该死的贱畜!当了魔界君主,就忘了昔日被追杀时的狼狈模样了吗?竟敢让仙尊为你弹琴?你也配?”粉发粉眸的鲛人闯进来大骂。
转头却跪坐在钟离棠身边,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垂泪道:“我来迟了,叫您受委屈了,呜呜呜……”
“我没注意到……”谢重渊惊得立刻从宝座上起来,几步来到殿下。
明明他距离钟离棠也很近,但钟离棠似乎只能注意到哭泣的鲛人。
钟离棠抽出手,摸了摸鲛人的头:“乖,不哭了,我不疼的。”
这样堪称温柔的举动与语气,对他,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谢重渊心中一酸。
直把小龙崽酸回了现实。
然后便看到鲛人收了眼泪,取出一枚莹白冰冷的珠子,递给钟离棠。
“这是一枚冰灵贝珠,您戴在身上,或许可以压制住火毒。”
钟离棠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能要,那是故友给你的鲛珠。”
沧月没想到他会一眼认出,自责地咬了咬唇,不知是哪暴露了。要不是钟离棠今天传讯,本来他大约要再过两三个月,才会过来探望钟离棠。
他还以为是时间匆匆,自己没伪装好,哪料到是因为前世,他也这般把鲛珠伪装成冰灵珠赠予钟离棠。
初时,钟离棠不知,还是戴了一段时间后,再见沧月发现他病恹恹的,才从鲛族长老口中得知真相。
“听话,快把鲛珠收回去。”钟离棠的语气稍微严厉了些,“沧澜把鲛珠给你,是想延续你的生命,你不该随意取出,否则你怎对得起他?”
鲛珠长时间离体,鲛人会死。
尤其是沧月本身的鲛珠没了,一直靠着故友的鲛珠支撑,才活着。
听到钟离棠提起祭司大人,沧月的眼神暗了暗,听话地把莹白鲛珠,吞入腹中,然后气色瞬间好了许多。
这一幕倒是提醒了小龙崽。
他一张嘴,吐出一个白瓷瓶,正是他在弟子峰学舍里得到的奖励。
“给棠棠。”小龙崽把蕴灵丹推给钟离棠,身后的尾巴欢快地甩了甩。
钟离棠收了。
小龙崽得意地看了眼沧月,瞧,钟离棠不要你的东西,要我的哦。
沧月看懂了他的眼神,气得又开始呜呜地哭,仿佛眼泪不要钱似的。
见状,钟离棠抬起手,似乎要像幻象里一样,去摸一摸鲛人的头。
小龙崽忍不住头一伸,把脑袋贴上了钟离棠微凉的掌心,还蹭了蹭。
钟离棠愣了一下,顺势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你乖一点好不好?”
沧月本就极爱哭,若是小龙崽再招惹他,今天怕是要水淹坐忘峰了。
“好~”小龙崽心中那些不属于他的酸意,在这一刻,倏地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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