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送走莲衣, 慕容澄喝得的确是有些多了,一面往世子府里走,一面当着阖府上下对蜀王妃道:“母妃, 人您也见了,几时带人上门提亲?”
蜀王妃冷眼瞧着他,叫他别发酒疯,“你将来是蜀王, 宗室里还没有妻子是平民女的亲王。”
又是这套论调, 慕容澄早就想好了对策,“母妃,我想不明白,除却出身, 我有哪点强过她?论及出生谁能自己做主?下一世投胎没准我成个小猪小狗,她成了郡主公主呢?”
“大胆!”蜀王妃一把将他拉过,“小点声!这种话你好说得?”
“哎哟哟哟…”慕容澄呲牙咧嘴, 装作被扯到了伤处,“母妃手下留情啊!”
蜀王妃果真软下态度, 关起门指着他,“这府里多少朝廷的眼线, 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慕容澄叹口气, 坐下道:“母妃, 因果轮回不就是这么说的么,这辈子造孽下辈子还, 这辈子积德也是为了下辈子投个好胎。您知道她在北平救了多少流民吗?而且若非她这一举动, 我也没法按时赶到西宁, 当时战局焦灼,去晚一天都是生灵涂炭。”
蜀王妃沉默了。
“母妃, 她这么好,若许我做妾,我良心不安!”
慕容澄又是长出一口气,酒都醒了大半,“试问哪个士族家的大小姐有她的品德和胆识?若她出身高贵,哪还轮得到我来娶?早就进宫做皇后去了。”
说完肩头就挨了一记毒打。
“你还说!”
其实蜀王妃清楚莲衣的脾气性格,也相信慕容澄不是个眼光轻浮的人,他之所以喜欢莲衣,定然是看到了她身上那些贵族女子没有的特质。
她不会先入为主,她一样欣赏莲衣的能力,但娶她为妻……那还是另当别论。
亲王不受朝廷重用,因而在婚事上并不那么苛刻,不指望亲家手握实权,往往只要对方是门当户对的贵族嫡女,就已经满足了王妃的所有条件,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这就更好了。
薛凝那样的就是首选,只可惜她要低嫁,不想高攀蜀王府的门楣。
但真要亲王世子娶一个平民女,大豊还没有开过这个先河。
隔天金满居便迎来两位贵客,蜀王妃和蜀王世子,好在店里伙计们都是身经百战了的,京城里没招待过亲王家眷,也招待过其他的皇亲国戚。
莲衣昨日听王妃说等慕容澄酒醒再谈,就知道大抵会是今日。
因此庖厨有所准备,伙计们也驾轻就熟将贵客引至二楼雅间。一边走一边念吉祥话,几乎走一步台阶就有一个说法。
蜀王妃在蜀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她家大门有东南西北各四扇,算上角门更是两双手都数不清,但这也不妨碍她不常出门,没有见过这些新潮有趣的热闹。
慕容澄一落座别提多自豪,“母妃,这都是莲衣调教有方,她管人有一套。”
蜀王妃抿口茶,睨他一眼,
门板“叩叩”被人敲响,莲衣亲自端着锅子进来,慕容澄随即站起来去接,生生将还没注水的锅子从她手里抢过来,“这活你怎么自己干?那么大的锅,掉脚面上再砸着你。”
莲衣直往边上躲,看他跟看鬼似的。
慕容澄咂舌,“你躲什么?”
这时候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好在蜀王妃知道慕容澄有个不管别人死活的脾气,说道:“莲衣,你坐吧,别进进出出的了,我来本就是为了见你。”
“是,王妃。”莲衣稍显局促在侧边落座,最开始还只是吃喝,她便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一道道菜介绍,起身帮着烫涮。
蜀王妃本不是川蜀人,在蜀地也不会吃这一锅出的民间食物,第一次吃便感到惊为天人,大为赞赏。
明眼人都看得出蜀王妃是在捧场,莲衣见状松了口气,心想起码不是来给自己难堪的。
大抵是慕容澄替她说了不少好话吧,难怪他一见面就眉眼带笑,原来是知道今天蜀王妃来见她就没有打算为难她。
蜀王妃道:“莲衣,你和世子的事,他都和我说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澄儿为何喜欢你。”
话说到此,慕容澄眼睛都亮了,再看莲衣,大有种没睡醒迷迷糊糊的架势,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准许澄儿娶你做侧妃。”
蜀王妃说罢,慕容澄猛然跳起来,“什么侧妃?不是说好了准我娶她?怎么就成侧妃了?我只娶她一个!她若是侧妃,我也不立正妃了!”
“你别胡闹,我准许你们的婚事已是做出让步,正妃之位,我会请圣上钦点,这趟我跟你到京城来便是为了此事,你和莲衣的婚事我准许了,但你也要答应我,先立正妃,再迎侧妃过门。”
“母妃!”
“莲衣,你愿意吗?”
“多谢蜀王妃成全。”莲衣起身见礼,“…民女,民女一时答不上来,世子爷也不必为此事起争执了,待民女回家和母亲商议再回禀蜀王妃。”
“什么叫一时答不上来!”慕容澄听得出这是婉拒,“也就四个月不见,你真将我给忘了不成?我说过我要娶你,你不信我?”
莲衣瞧了他一眼没作声,她的委屈可比他大多了,跟她吼什么呀?
她从最开始就盘算好了,不会跟他走的,侧妃和妾不过是名分之差,她要的又不是那一个头衔。与其嫁给他看他和正头太太举案齐眉,不如及时止损,待在江都和小满居过一辈子。
蜀王妃夹在中间也难做人,本以为自己让步,大家皆大欢喜,谁知这两个就没一个领情的!
慕容澄牙根直痒痒,锅里咕嘟咕嘟将快烧干的残羹熬得起泡,他自己心里也直翻腾,“好,侧妃…既然如此我这就昭告天下,这辈子只爱侧妃一个,谁来做这个正妃都是守活寡!看谁还敢将女儿嫁我!”
蜀王妃抬手就抄着箸儿将他一顿抽,“你要气死我?你要气死我啊?”她看向莲衣,“莲衣,你先回去商议,有结果了派人到世子府知会一声,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只要你到蜀地来,你就是我的儿媳妇,但老祖宗的规矩我不能坏,这是我的让步,你是懂事的孩子,你明白我的用心。”
莲衣见礼称是,退了出去。
慕容澄嚎着不答应,那么大的个儿,被抽得从桌子底下钻过去,磕到脑袋,捂着头跑出来拉莲衣就走,“小花你跟我走,别商议,我就是只娶你一个,别的谁说了都不算!”
莲衣心疼地瞧着他磕红的额角,心乱如麻地被他拉着跑了。
二人跑出老远,停下来都只顾得上喘气。
“这是哪儿啊?”莲衣左顾右盼地问。
“你别管这是哪!”慕容澄心里有气,“你只说什么叫回家商议?我是没见过你家里人么?我会不知道她们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么?我早就是你家半个女婿了,你说什么回家商议?!”
他这话实在是有失偏颇,除了小妹,似乎也没谁对他这个“女婿”流露多强烈的喜欢吧?
莲衣皱皱眉,“毕竟是婚姻大事——”
“你少来!”慕容澄还不知道她?“你就是在婉拒,你要是真愿意,就不会说什么模棱两可的回家商议!”
莲衣没法辩驳这点,他们两个朝夕相对那么些日子,早就将对方的底都摸透了,根本就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
慕容澄这下更急了,但他反而软下声量,“为什么?是因为舍不得这里的产业?还是担心我将来还会再娶?”
她倒不是舍不得这些产业,一来店子是沈家的,不见得离了她就开不下去,二来而今产业遍布各地,即便她人在川蜀,一样可以照顾各处的生意。退一万步说,她也想试试在川蜀卖温炉,这对她热衷的事业来说从来不是阻碍。
“说话呀小花。”等不来她作答,慕容澄慌得心悸。
莲衣道:“…是因为你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做未来的蜀王妃,我是下九流的女商,即便发了大财,也够不上宗室的门楣。”
“谁说的?我不需要!这世子的名头有什么用,圈禁在川蜀画地为牢,不能入朝为官也不能领兵遣将,我都已经这么惨了,居然连相伴一生的人都不能自己选吗?”
莲衣晓得他的难处,心想自己要是也抛下他不顾,那真的就太残忍了,她问:“要是你娶了我,还会娶别人吗?”
慕容澄举手起誓,“不会,我发誓,我拿我的项上人头发誓。我这辈子,到死,都只有一个妻子,就是你,小花…”
莲衣嘴巴一撇,红了眼圈,“要是你自己也没得选呢?”
他差点跺脚,“莲衣…你总要相信我…就相信我这一回吧……”
“嗯。”
莲衣点了一下头,下一瞬便被抱起来转了许多圈,慕容澄鸡啄米似的亲她发顶,“你等着,我这就去想办法,总有办法的,我又不是什么肱骨大臣,我的婚事只有我家里上心,母妃不是不讲理的人,父王就更别说了,只要母妃点头,他那关也就过了。”
莲衣便也被他这么稳住了,殊不知他自己压根也还没有解法,只打算一扛到底。
他这晚上非要在她家借宿,说什么也不肯回自己府上,大吃一顿沈良霜做的狮子头,吃饱喝足又向沈末打听她和刘少庭的进展,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俨然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
莲衣被沈母拉到一旁,小声问和慕容澄究竟什么打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个了断。
“娘…”莲衣支支吾吾了片刻,“今日蜀王妃见了我,说我并非只能嫁给世子做妾,她愿意认我这个儿媳妇。”
“什么意思?还能准你做世子妃不成?”
“…侧的,侧妃。”
沈母眼里的惊喜虽然暗淡下来些许,但总体还是高兴的,“这是要成全你们了,王妃比我想象的要体谅你们。”
莲衣期待问:“娘的意思是?”
沈母轻叹,“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是打定主意和他走,我还能说什么?就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这三间店子,你亲手开起来的,舍得就这么丢下吗?”
“娘,千万别这么说!这是咱们家一起开起来的,没有大姐才是真的开不起来,每个人都出了力,我不过是在外头跑来跑去,看起来做得多。”
“好孩子。”沈母轻轻搂过莲衣在怀中,拍打她的后背,“世子也是个好孩子,为了你在咱们家吃苦,娘其实对他满意着呢,只是担心苦了你,既然蜀王妃都这么说了,你要愿意去,就跟他去吧。”
莲衣没有应声,也没有再就这件事说下去,也没有告诉家里慕容澄并不打算听从蜀王妃的意思,只是心怀感激地抱着娘亲。
*
过了两日,前脚刚刚送了家里人回江都,后脚转机便悄悄来临。
最初是广南侯被调至北平守卫疆土,临行与皇帝提议,将慕容澄留任京城,接任自己在京中的军务,正经授个官职。
慕容恒宇思忖过后,叫慕容澄先跟着中军都督熟悉京城军务,之后具体职位便交由中军都督定夺。
他对自己这个堂兄弟,也算有了些片面的了解,起码在他之前,他从不认为慕容家还有谁怀揣一颗赤子之心。
还有他那个心上人,慕容恒宇合上了面前的一份奏章,那是西边送过来的。
上头说西边战后百姓们重返故土,一切百废待兴,人人都带着对新生的崇敬,有乡绅出钱修了一座小庙,是座生祠,祠堂里供一位“连一娘娘”,敬着香火,感念她的救命之恩。
活人受香火是少之又少,大豊先例是一位先皇在世时的宰相。大抵是百姓们担心她一个年轻女子背不住这么重的香火,特意取她名字谐音,连一,听着也像位高人。
莲衣从她那些大有来头的食客口中初听到这个消息,险些吓坏,简直两腿打颤走不动路,全然想不到自己头脑发热做下的一个决定,会带来如此丰厚的回报。
这比还她双倍的银子还叫她觉得受之有愧!
消息能在京城百姓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么快传到莲衣耳朵里,便说明这是地方官员报上来的,莲衣越发两股战战,知道此事定然瞒不住皇帝。
想她不过一个平民女子,竟就这么成了大豊被供奉生祠的第二个人。
“坏了,这算不得一件彻头彻尾的好事吧?”
莲衣第一反应自然是害怕,想从慕容澄那听到些能让自己宽心的话。
慕容澄的反应与她截然不同,“不好难道还是坏事?这怎么能是坏事?大豊几个人有百姓自发为他们立祠堂?更别说生祠了。”他说着说着感叹起来,“生祠…我家小花可真了不得啊!”
莲衣怎么好意思,“怎么就了不得了,你也在北平,不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我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担不起这么多的爱护。起码真正的大善人救灾…肯定不心疼银子……”
慕容澄将她一搂,粘着就不想起来了,“谁告诉你的?我不这么想,君子论迹不论心,我就是觉得问我家小花最厉害,最有本事。”
这还在金满居呢,外头人来人往,莲衣一个劲推拒,“你做什么?再叫人看见!”
如今慕容澄得空就往金满居和莲衣家里跑,世子府形同虚设,全京城也都传闻四起,当然传得并不好听,说这两人无媒苟合,因而便也没有人为慕容澄说合亲事。蜀王妃见状没有为此松口,母子俩都是急脾气,相互较劲。
“看见就看见,不看见也都传得就差替我们生个孩子了。”他虽这么说,身子却坐正了,“话说回来,你怎么没动静?别是我有问题,你要是有个孩子,母妃定然心软。”
“真的么?”莲衣转而自己想明白,“王妃若是看在小孩子的份上心软,我才不嫁给你呢,将来一定鸡飞狗跳婆媳不和。”
慕容澄却笑着揪她面颊,“怎么可能?你明知母妃欣赏你,不过是碍于规矩礼法不好破这先例。”他意味深长道,“不过不碍事,你等着,我想到办法了。”
所谓办法,还是全靠莲衣先将前因种下,他才有机会捧着这“后果”往金銮殿前诉苦。
慕容澄进宫求见,在大殿一跪,当真委屈,“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慕容恒宇见他如此,好奇问:“世子有何事相求?”
“陛下,实不相瞒,臣近来与家中有些分歧,臣以为女子如沈氏方为正妻人选,臣母妃却认为正妻当从贵府小姐之中挑选,虽并未阻挠臣与沈氏的婚姻,但也并不支持。”
慕容恒宇笑了笑,“你们的想法倒都有道理,不过这是你的家事,朕不便插手,只是觉得若你娶了沈氏做正妻,那么侧室人选怕是难以定夺了,那些老古板们未必愿意将女儿嫁给你做陪衬。”
“陛下,这倒无妨,臣不在乎。臣怕的是不能善待沈氏,寒了流民的心。”
这话一出,用不着他往下细说,慕容恒宇脑子里就先转过九曲十八万。
西边刚结束战乱,百姓也才返回故地不久,那乡绅手头宽裕了头一件事不是为了自身利益,而是替莲衣修一间生祠,且香火不断,这便足以说明莲衣此举对他们的影响。
这种事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一千八百两若不是莲衣这么个瘦瘦小小的年轻姑娘出的,只怕还留不下如此强烈印象。
换而言之,她的身份比之什么门阀小姐大有不同,若只是从出身的角度来分析利弊,那就大错特错眼光短浅了。
慕容恒宇沉默片刻,提了口气,“这么说来,她的确不能做侧室。”
“就是这个道理,陛下。”
慕容恒宇笑道:“你不过是想从朕这儿求一道旨意,朕看得明白,世子,朕知道你属意沈氏,这个恩典既然是你求的,朕便为你下这道旨。”
“臣叩谢陛下隆恩!”
没过几日旨意就下来了,掌印托着皇帝的圣旨,委婉对蜀王妃道:“圣上以为蜀王世子就要娶那金满居的小老板了,贺礼也早早备好,还预备赐那沈氏女一个诰命。若是做了侧妃,这诰命该封给谁?给沈氏的荣耀封给正妃总不合适。”
蜀王妃也听说了生祠的事,本就心生动摇,心知早晚一天要被慕容澄给说服,这下被旨意一砸,索性顺着台阶下了。
她本就是性情中人,既然做了决定也不会再扭扭捏捏,隔了没两天便带着冰人到沈家说媒,沈母生平第一回见到这么大阵仗,一想到蜀王妃是未来的亲家母,别提多恍惚。
带着蜀王妃参观了慕容澄作为“容成”时睡的屋子,烧过的炉子,劈过的柴火堆。蜀王妃见了笑得别提多大声,但也是笑中带泪,既心疼又明白了自己这儿子究竟有多喜欢莲衣。
蜀王妃背转身去擦擦眼下,对沈母道:“外头那些都是慕容家下的聘礼,其实我后来一想,都说娶妻娶贤,我是再没见过哪家女儿有莲衣的贤能,是我之前钻了牛角尖,鸡蛋里挑骨头,其实这个儿媳妇我是很满意的。”
沈母不至于受宠若惊,但也为蜀王妃这番话感到鼻酸,她最担心的不过是莲衣将来远走他乡,在王府里受委屈,既然得蜀王妃亲口这样讲,她便也不再担忧了。
“澄儿眼下在京中任职,尚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蜀地,两个孩子的婚事却是不能拖的,你放心,等将来回到蜀地,慕容家定然还要补给莲衣一个婚仪。”
蜀地未来的王妃,自然要在蜀地补上一个办给蜀王府和蜀地百姓的婚仪。
那么办在京中的这场婚宴,自然而然便可以以新娘子优先,莲衣私下里和慕容澄商量,要他迎亲那日清早到金满居去接她。
慕容澄一个怔愣,上去捏她鼻尖,“你个财迷!婚仪当日都想着你的生意?”
莲衣小小声道:“倒也不是,你不可能到江都迎我,可京城的屋子又是我租来的,我不想在租来的屋子里出嫁。”
是这个道理,但慕容澄会不知道她?乜目问:“哦?那你发誓,来见我之前,绝没有和你那曲姓合伙人盘算什么婚仪当日的优惠、促销之类的活动。”
莲衣眨眨眼,“没有呀。”
下一瞬便被慕容澄给抱起来天旋地转地落在了被褥上,他大清早还没刮脸,拿下巴冒出来的小青茬扎她脖颈,刺痒得莲衣惊呼连连,简直可以纳入大豊十大酷刑!
“没有?再说一便有没有?”
“有!有!干嘛呀!那我说的对不对嘛,你到金满居去接我,我顺便还能搞搞活动……啊!别扎我!你怎么这样呀!我要还手了,我可真要还手了!”
莲衣上手咯吱他的痒痒肉,二人在床架子里难分胜负地“扭打”,莲衣总算占了上峰,骑在他身上耀武扬威,“堂堂蜀王世子不过如此嘛!你输了,输了就得答应我——”
话音未落,她来不及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自己已经“噗通”一声落入软褥,被他压在身下。
“还说我?你这世子妃好像也不过如此。”
“…还不是世子妃呢……”她红着脸直哼哼,“听上去你和你的世子妃都不怎么样。”
“大胆,说我可以,不可以说我的世子妃。”
莲衣叫他逗笑了,托起他下巴,噘嘴亲一亲,二人抱在一处头贴着头,万分珍惜这一刻名正言顺的相拥。就是他的手逐渐不老实,这里掐掐那里捏捏。
莲衣不得不将他按住,“不行,不合规矩。”
他闷声往她颈窝里钻,“来都来了…”
婚仪就在三日后,按理说是连面都不能见的。
莲衣没能拗过他,只要他一拿出那副臭脾气故意吓唬她,她就总是落了下乘,她想等成婚之后就好了,成婚后她是他的世子妃,两个人平起平坐,他再不能对自己作威作福横行霸道!
只是最傻最温柔的也是他了,莲衣想到慕容澄做的那些“蠢事”,抱着他和脸显然不是一个颜色的肩背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慕容澄身子一僵,惊恐看向她问:“怎么了?”
莲衣反而被他的神情吓住,“没怎么,想到以前的事,觉得好笑。”
慕容澄只觉得额头汗都多了两颗,他看了看自己颜色两截的手背和胳膊,以为她又在笑他行军还没恢复过来的肤色,“哪有这种时候发笑的?”
莲衣还没反应过来,“本就只有身子动,脑袋是空闲的,何况这也用不着我来动,都是你的事。”
这叫什么话?“都是我的事?那你到上面来。”慕容澄将她给拉起来,她双手环胸稍稍遮掩着一点,满腹狐疑不知道他做什么反应这么大。
“…可是我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那你就动动脑子,身体和脑子一起动,这样就没空笑了。”
莲衣意识到自己可能笑错了时机,?伤害到她未婚夫的自尊心了。
可是她虽然笑的是他,却也不是此时此刻的他啊,她觉着这么敞开了胸襟说话有伤风化,趴下去,措辞试图解释,没等她开口解释,大抵是这赤条条贴到他身上去的举动过于刺激了,慕容澄倒吸一口凉气,说声原谅她了,翻个身便又继续挥汗如雨地耕耘。
事实证明适才他有些太苛刻了,刚刚开始能多投入?莲衣后半程莫说开小差,就是开口说话都嫌劳累。
出于对她破碎吟哦和眼泪汪汪的心疼,慕容澄还是?答应了她在金满居迎亲。
*
大婚当日,金满居妆点得如同新店开业,红绸红毯一应俱全。
因为都知道今日是蜀王世子和金满居老板娘成亲的日子,京城百姓全都跑出来凑热闹,金满居摆出了小食供应试吃,大家伙都乐乐呵呵,看到迎亲的队伍到了,山呼海啸地说吉祥话。
沿布置了红绸的楼梯往上,莲衣正穿着新做的婚服,藏在屏风后边等待今日身为新郎的慕容澄来接自己成婚。?
听出去打探消息的沈末和宝姐儿说,今天慕容澄瞧着格外飒爽,就是穿红的显得黑,本来已经白回来不少,结果这大红喜服一穿,感觉又黑回去了一点。
不过这无所谓,慕容澄的长相,只要不是黑得糊成一团了,都是全京城最英姿飒爽的新郎官!
沈末摩拳擦掌,听见外头噼里啪啦放起炮仗,连忙冲出去拦住今日意气风发的新郎官要姊妹钱,“二姐夫二姐夫!你预备给我这个小姑子多少钱做改口费呀?”
慕容澄瞧见了屏风后头那个头戴大红盖头的人影,心潮澎湃,“你都已经改口一年了,还要怎么改?”
沈末笑盈盈道:“有了改口费,我就叫你姐夫哥,是最高的认可,比二姐夫还亲呢。”
慕容澄摸出几粒准备好的金瓜子,送给这位小姑子,沈末忙不迭捧着金瓜子归位,点一点,预备匀给沈良霜一半。沈良霜牵着宝姐儿上前恭贺,慕容澄颔首应承,走向沈母鞠躬见礼。
沈母含笑领他入内,“世子请跟我来。”
慕容澄毕恭毕敬称了声是。
莲衣透过红盖头的缝隙看到了来在跟前的那双皂靴,紧跟着一只手掌落在眼前。
他的声音透着喜悦,格外坚定,“小花,我来接你成亲。”
莲衣叫他简简单单这一句话说红了眼,慕容澄见她不动,悬着手是收回来也不对,不收回来也不对。忽然“啪嗒”一下,一颗泪珠落在他的手掌心。
慕容澄跟着眼圈一热,朗然笑道:“我知道,你这是给我一个下马威,要看看我的诚意,好让我将来什么都听你的,那是自然,你不说我也能做到,这样,我抱你出去好不好?”
“啊?”天地可鉴,莲衣只是光顾着感动,忘了回应他,可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他怎么能以为是下马威呢?别是故意捉弄她呢吧!
“啊什么啊。”慕容澄的确是故意的,但也的确打算抱她,他忍着不笑出声,“诚意我有的,娶媳妇就该抱着出去,好叫所有人都知道我视你如珍宝,是我最般配也是唯一的世子妃,叫他们说不出半句闲话。”
沈母和沈家姊妹两个在边上听得泪流不止,也就是莲衣戴着盖头看不见,慕容澄说这番话时笑容温柔眼神透亮,不过是在与她装傻,想在成亲这日给足她排场和体面罢了。
莲衣身子一轻,被慕容澄打横抱起,她看不见外头景象,不得不伸手去够他的脖颈,只听得一阵哄闹,她被他抱着走下楼梯,出了大门,过门槛,下石阶,外头山呼海啸热闹非凡。
路是熟悉的路,所经历的一切却是万分陌生,充满未知和期待的。
鞭炮声锣鼓声再度响起,慕容澄抱她稳稳坐进轿中,握了握她的手,说,“一会儿见。”
迎亲的队伍似长龙蜿蜒,她坐在轿中被人高高抬着,却感到满心踏实。这不是她与慕容澄的开始,更不是结束,这只是他们相守相伴的一生之中的一天,最盛大的一天。
后来慕容澄在京城军中任职都督佥事,在任六年,蜀王身体不济这才想皇帝请命回到藩地接任爵位。皇帝给了他一道恩典,准许他自由出行,不必在藩地禁足。
莲衣也在六年间在京城稳固了自家招牌,将这几间店慢慢交给了姊妹打理,她自己做了新的规划,和高老爷、曲建文合作又捣鼓起客舍,第一间开在北平,这第二间本来预备开在京城,但是那阵子薛凝怀孕临产,曲建文忙不过来便搁置了,于是这第二间便在蜀地莲衣的监督下先开了起来。
那一年慕容澄和莲衣带着二人刚满三岁的小姑娘球球回到蜀地,补了隆重的婚仪,让小球球见过爷爷奶奶和叔伯,快乐地当起了小郡主。
因为和西边离得近,莲衣还亲自去看了那间为她修建的生祠,慕容澄说那塑像有七分像,没有抓住他家娘子的神韵。
莲衣说他这是酸了,因为没人给他塑像。
球球趴在他肩头睡醒了,揉揉眼睛指着塑像说像娘亲,二人连忙抱着球球仓皇而逃,直到离开也没有表露身份,只是后来写了亲笔信寄去,感谢那位塑像的乡绅。
没多久西边来了回信,信上说老乡绅已经过世了,回信的是他的后人,老乡绅说那年流亡到北平,他们命比草贱,是莲衣买下满满一竹匾的包子,给他们一族人分食。
慕容澄正给她念呢,莲衣头脑微怔,想起了什么。这信纸上的内容也唤起了她对那一年北平的记忆,她还记得那位稳如泰山的老者,也记得那一竹匾热气腾腾的包子。
莲衣莞尔一笑,看向了窗外和云棋玩耍的小球球,“原来如此……”
“嗯?什么原来如此?”慕容澄搁下信纸,揽过自家娘子肩膀,与她一起看向窗外,“这信上说你给人家全族买过包子?你记得吗?我还以为那乡绅是因为你花钱救灾才为你建了生祠。”
莲衣沉吟片刻,将头枕到他肩上,蹭了蹭找个舒服的角度,阖上眼只是道:“真好。”
“什么真好?为夫真好?”
“天气真好。”
慕容澄一咂舌正要好好理论,球球抓着一颗圆滚滚的石头子跑进来,献宝似的要给爹爹看,“狮子头!”
眼看球球要将石头往嘴里塞,当爹的眼疾手快伸手去夺。
莲衣瞧着这父女俩,心说真好,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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