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回到教室,一直心不在焉,连早饭都没去吃,一是没有胃口,二是心里很烦。
有人喊她去食堂,她佯装太困拒绝了,现在教室里只剩她一个人了,她拿出数学卷子开始做题,学习容易使她专注,这种专注不会让她分心去想不该想以及已经发生但不能改变的事。
她不想在许倾尘身上浪费时间了。
整整半小时,她没抬一次头,没分半点心,她认真做完一张卷子,最后一笔落下,她放下笔,干脆利落地走出教室,像初次走进这间教室般洒脱。
她走出教学楼,深吸一口空气,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有时还有点健忘,她很快忘了卷子上的题,也忘了昨夜的雨。
不必放在心上,全都不必。
第一节课预备铃响起,苏音走进教学楼,她和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并排往教室走,笑容张扬得刺眼。
许倾尘单手拿教案站在教室门口,她原本在看窗外,听见笑声,她偏过头,淡淡地扫了苏音一眼,只一眼,她皱起眉,脸上表情寒如冰雪,先她们一步走进教室。
苏音当然有察觉到许倾尘的不悦,她甚至知道许倾尘在不悦什么。
因为她敞着穿的校服。
苏音现在完全可以把校服拉链拉上,说不定还会取悦到许倾尘,但她不想这样做,她太要面子了,她不会主动去做这种示好的事,道歉的话已经说完,不能被原谅她也不强求,她不可能道第二次歉。
苏音就这么吊儿郎当地敞怀穿校服,她刚坐到座位上,一道充满威慑力的目光久久投向她。
上课正式铃响,那道目光还没收。
大家都很懵,左看右看,还是看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
她们相互较劲,一个一直看对方,一个死活不抬头,两人一个比一个犟,都是犟种。
最终还是许倾尘先妥协了,她毕竟是老师,不会因为一个人耽误课堂。
许倾尘开始讲课了,苏音也终于抬头,她不止看黑板,还看许倾尘,原因只有一个,这样更有助于听课效率。
苏音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很容易陷入某种情绪,一旦她意识到这种情绪不该发生,她就会迅速从中抽离,冷血得像没长心。
她不是很在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么好要么不好,要么熟要么陌路,聚离都是缘分。
她连自己都管不明白,还在别人身上耗费精力的话,岂不是很亏。
许倾尘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苏音只是非常短暂地不清醒了一下罢了,她才不会为了谁放弃她一身傲骨,尊严是她的命。
一节课很快过去。
苏音把书本合上,起身要往外走,正撞上要往讲台下面走的许倾尘。
一个冰冷,一个桀骜。
她们对视两秒,苏音打破僵局,咧开嘴笑,“怎么啦,老师?”
“拉链。”许倾尘冷漠说完就走了。
苏音看着许倾尘的背影,笑容瞬间敛住,她没有听许倾尘的话去拉校服拉链,她坐了回去,眼底闪出一丝不屑的情绪,很明显刚才的笑容是假的。
这是她在心里盘算一节课做出的决定,她开始用假惺惺一套对待许倾尘了,像对待其他长辈一样。
她并不认为这样有何不妥,总不能因为这点芝麻大的事,再见到许倾尘就垮着一张脸吧,她不是不体面的人。
做人嘛,怎么开心怎么来,假就假,虚伪就虚伪,苏音觉得无所谓。
·
下午,大家出去军训了,苏音看了会儿书,浑身开始发冷,她很不舒服,她知道八成是发烧了。
开学前,她备了感冒药,但是药放在宿舍了,这个时间段宿舍是进不去的,除非向班主任请假。
苏音虚弱地站起身,想去找许倾尘。
这时,一个已经经过教室门口的女人退回来几步,她的手虚搭门框,纤细腰肢向前微扭,冲病怏怏的苏音抛了个媚眼。
女人穿着暗红色的长款大衣,内搭v领薄衫,领口极低,白花花一片要漏不漏的,她是个长相身材与气质都属上乘的狐狸精。
果然,讲话的声音也媚得让人双腿发软,“小朋友,你是生病了吗,姐姐这里有药哦。”
换成别的男孩女孩,肯定就被这狐媚劲儿勾去了魂,苏音不会,即使生病脑子不清醒也不会,她摆摆手说:“谢谢,不用了。”
她边说边向前迈出一步,谁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女人非但没扶她,反而笑出声,那笑声好不放浪。
苏音无语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女人伸出胳膊拦住她,“你去哪?”
苏音懒得和她多说话,只想尽快脱身,她如实说:“我去找班主任请假,然后去宿舍拿药。”
女人看了一眼门口的班牌,眉梢轻挑,“你班主任是许倾尘啊。”
“嗯。”
女人撩了撩大波浪,随后双手按在苏音肩上,将她推到座位上坐好,“好好坐着,我去给你拿药。”
苏音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女人用食指抵住唇,嘘了一声,媚眼又一抛,扭着腰走了。
苏音感觉古怪,又说不出哪里怪,她太累了,虚脱地趴到桌上打算眯会儿。
梦里她看见一个女人,离得太远了,她看不清女人的模样,只能看清银丝眼镜精细的银边渡起的一层光。
梦里女人什么都没做,梦里苏音又不清醒了。
·
许倾尘正在办公室批改试卷,一见虞枝风风火火地来了,本就疼的头更疼了。
许倾尘按揉太阳穴,“大股东,你怎么又来了?”
虞枝毫不客气地在许倾尘身边的空位坐下,高调道:“你也说了,我是这学校的股东,股东来学校看看怎么了,校长都让你不让?”
“让让让。”许倾尘敷衍道。
“冷冰块。”虞枝吐槽一嘴,这才想起她的来意,“对了,你有退烧药吗?”
许倾尘抬眼,“你发烧了?”
虞枝放松地往椅背靠,“当然不是我,是你班里坐在讲桌旁边的那个小朋友。”
“你怎么知道她的?”
“我刚才路过你班级,看到她了。”
许倾尘打开抽屉,把里面的药全都拿出来给虞枝,“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热心肠?”
虞枝眼神一闪,“闲的呗。”
这时,校长推门而入,一见虞枝立刻笑出满脸纹儿,“虞总啊,我一猜您就在这里,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啊,我有事想和您谈谈。”
虞枝都不用猜,指定又是谈和钱有关的事,她一脸正经道:“出去谈吧,别耽误老师们办公。”
她看着许倾尘,小声嘱咐说:“那只能麻烦你去给小朋友送药了哦。”
她再看向校长,一秒变脸换上正经姿态,前后完全像两个人。
许倾尘早就习惯了,虞枝总让人琢磨不透,但她就和虞枝最要好。
虞枝不是闲人,她很忙,至于她为什么偏偏注意到了苏音,许倾尘不知道,也许真的是偶然吧。
毕竟在这个班级,许倾尘第一个注意到的人,也是苏音。
虞枝走后,许倾尘立刻拿着药出去了,她得赶紧把药送过去,那么聪明的一个小孩,发烧烧傻了可就不值当了。
教室门没关,许倾尘走进教室,看了苏音一眼,不禁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一汪冰水加了温,眉眼跟着弯弯,比满园绽开的山茶花还要清爽,照亮一整片天空,包括苏音头顶的那片天。
可惜苏音没看见,她睡得很死,整张脸朝向门口,脸上红扑扑的,发丝湿乎乎黏在脸上,嘴巴还微微张开,睡姿可爱得像个娃娃,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许倾尘笑了很久,她很久没这样笑过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被偷走了,这一笑,似乎让心底最深处尘封的某种最真实最纯粹的感情苏醒了。
这种感情只是露了个头,不到半秒就缩了回去。
因为苏音调整了睡势,许倾尘看不见她的脸了。
许倾尘恍惚很久,她走到苏音桌前,拆开药盒,把苏音需要吃的药拿出来放到桌面,停留数秒,她走了出去。
再回来时,她手里端着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装着刚接的热水,她本来想接温水,但她估摸着苏音应该还得一段时间才能醒,温水凉得快。
许倾尘平时从不去关心谁,以至于别人都以为她不会关心人,其实她比谁都体贴。不会有人知道的,天知道就可以了。
许倾尘轻轻地将纸杯放在苏音桌子一角,怕苏音起来时会碰倒,她还贴心地把纸杯向外侧移了移。
许倾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是身为一个老师该做的事,换作其他学生,她也会这样做。
临走前,她伸手覆于苏音后脖颈,探了下温度,还好不是很烫,她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苏音还在做梦,梦里有人摸了她的脖子,她先是感觉很痒,随后一阵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
苏音醒来时,看见坐在讲桌前的虞枝。
虞枝捧着脸在看她,“你醒啦,小朋友,快把药吃了,吃完药陪姐姐聊聊天,姐姐都快无聊死了。”
苏音还没完全清醒,她睡眼惺忪地把药放进嘴里,喝口水把药咽下去了,水是温的,温度正合适。
苏音说:“谢谢你。”
虞枝没打算说这药是许倾尘送来的,她打趣道:“姐姐这么好,那你喜不喜欢姐姐?”
苏音手扶额头,没讲话。
虞枝感觉苏音很有趣,继续逗她,“那许倾尘呢,你喜欢许倾尘吗?”
一提许倾尘,苏音莫名烦躁,刚摆脱没多久的让她无法驾驭的情绪又出现了,她讨厌死这种感觉了。
她几乎没犹豫,脱口而出道:“我不喜欢她。”
话落,教室外靠墙而站的许倾尘敛下眉目,寒冷铺满全身,她冷笑一声。
因为这句话,苏音再也别想走近许倾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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