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长夜过半, 寒风刺骨,殿门口两队人马对立,谁都不肯退后一步。
太后凝着殿内长身玉立的女子, 一头蓬松的乌发绾成云髻, 眉梢眼角都沾染上几许冬日的冷冽, 站在那里,孤单一人, 却压得她难以开口。
长大的承桑意,成了一位冷酷的女帝,彻底将她比了下去。
承桑意如同初月,慢慢地升上夜空, 让明珠黯淡无光。
太后不得不正视这个翅膀渐硬的女儿,险些沉不住气,徐徐坐了下来, 淡淡地说道:“皇帝想走,那就走,哀家为你着想, 你却觉得哀家别有用心, 果然是做了皇帝, 眼中没有哀家这个母亲了。”
承桑意听后,眼皮一跳,上一辈子这些话听得发厌了,每回遇事, 太后便会‘苦口婆心’的劝说她,母女情长, 母亲为女儿担心,一片苦心。
这些苦心最后成了一杯鸩.酒。
承桑意低头, 长长的眼睫遮掩住自己眼中的厌恶,淡笑一声:“是吗?母亲的苦心可真让朕受宠若惊,既然如此,您就让朕回去,朕可不是胆小的怂货,也不会是贪欲之人,哦,朕忘了,广陵王的身子废了,您这辈子都看不起孙子了。”
“你……”太后勃然大怒,偏偏无语回复。
承桑意抱着皮毛雪白的小狐狸,笑容沾染了些冷意,艳若雪中梅,冷若云中月。
她如同古画中的神女,缥缈似仙,朦朦胧胧,只可仰视,无法触碰。
“时辰不早,不耽误太后了,您该明白,广陵王这辈子都无子了。您若为了废物,惹恼了朕……”她蓦地顿住,“您会后悔的。朕可以让他这辈子没有孩子,也可以让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你。”
“是你做的?”
这一刹间,太后屏住了呼吸,怨恨的目光再也无法遮掩了,恨不得上前撕碎了承桑意。
母女二人首次对峙,谁都不肯退让,承桑意笑意淡淡,低眸凝着白狐,低低说道:“你的毛摸起来可真舒服。”
小狐狸:“……”
承桑意抱着狐狸,转身跨过门槛,身后的太后痛哭起来,“承桑意,你会遭受报应的。”
这回,承桑意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抱着狐狸,大步离开庭院,院内的兵甲没有太后吩咐,动都不敢动。
匆匆离开太后的寝殿,承桑意跨上马车,单手拖着小狐狸。
她坐上马背之时,小狐狸顽皮地跳了下马,她急道:“去追。”
夜色漆黑,白狐冲进夜色就不见了,莫说是追,连哪个方向都辨别不清。
风迷住了眼睛,阴沉沉一片,低空黑云密布,萧瑟的冷风带着刺骨的味道。
后有虎狼盯着,承桑意将追虎狼的人唤了回来,皇后高热不醒,她还没有时间去找一只狐狸。
承桑意带着人回到了营帐。
皇后的高热竟然退了,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厚厚的锦被下,脸色白色吓人。
承桑意身心疲惫,挨着她坐了下来,再累也不敢停下来,掀开锦被,查看伤势。
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依旧狰狞吓人,瞧着让人很心疼。
她想起了太医配制的护心丹,让宫人去取,自己去倒了杯热水,轻轻吹了一番,尚可入口的时候,她才回到榻前。
承桑意将护心丹塞到顾云初的口中,试着捏住鼻子让她吞咽。
顾云初没有吞咽,承桑意眉心微微蹙了蹙,思索一息后,俯身亲上她的唇角。
舌尖抵着丹药,慢慢地往前推了推。
顾云初喉咙动了动,吞下丹药了。
承桑意大汗淋漓,擦擦额头上的汗,睨了伤患一眼,“人不小,胆子那么大,等你病好后,跪上一日一夜,没脑子的小东西。”
护心丹喂下后,她还是不敢睡,勤快地换帕子,又不忘给顾云初擦洗。
忙忙碌碌至天亮,顾云初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随行中的太医都拨给太后去了。
眼看着人不醒,承桑意让人悄悄去找大夫,装扮一番再进来。
承桑意耐着性子等,一颗心七上八下,怎么都无法安宁。
大夫没回来,去查刺客的侍卫回来了。
“太后管得严,不肯让臣等靠近,臣查过,老道士和他的徒弟都死了,奇怪的是没有其他伤亡了。若说刺杀太后,显然过不过去,倒像是冲着老道士去的。”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太后如何都不肯让臣等检查尸身,一口咬定是刺客,甚至要来搜营。”
承桑意明艳的五官,被帐内的光影照着,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沉。
“太后故意想将事情闹大。”
明明是一件杀道士的小事,偏偏将她自己扯进去,意在说明帝后一来,她就遭遇刺杀,天下人会怎么想帝后二人。
狼子野心。
承桑意听后,有几分恍惚,很快又抛开不必要的情绪,说道:“继续去查,还有,太后可有刺客的追查方向?”
“没有,太后不急着查刺客,却想要搜营,说刺客必然伤了,就躲在营内。”
承桑意豁然笑了。
捉拿刺客是假,想要试探虚实为真。刺客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栽赃。
进来搜营,若有侍卫身上带伤,岂不是就是‘刺客’了。罪名扣下来,皇帝弑母,御史言官一口一个唾沫,都能将她这个皇帝淹死。
承桑意眼中的锋芒在这一刻透了出来,“不准他们进入营地,违朕旨意,杀无赦,另外,午后动身回京,让太后与广陵王同行,若是不回,广陵王这辈子都不用回京了。”
明面上,她是手握皇权的皇帝,广陵王不过是一个藩王罢了。
侍卫出去了。
承桑意肩骨松了下来,一颗心慢慢地安静下来。
床榻上传来一声嘤咛,承桑意立即起身走过去。
皇后醒了,一双通透的眼睛盯着屋顶,格外有神。
承桑意止步,唇角不觉弯了起来,床上的小皇后与她对视一眼,唇角勾着一抹笑,带着凡人身上不多见的真诚。
许是护心丹起效了,皇后的高热也退了。
“你胆子真不小,就算去也要多带几人。”承桑意故作严厉。
皇后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想高兴就高兴,别装,我知晓你很高兴。”
帝王最擅长伪装,承桑意也不例外,喜怒不形于色,从不会展露自己的情绪。
可对上那张苍白的脸,承桑意也无法再继续狠下去了,上前摸摸她的额头,道一句:“我竟不知顾侯家的女儿这般厉害。”
蓦地被夸,皇后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那是的,我厉害的地方多着呢。对了,你查那些兵了吗?”
说起此事,承桑意面上的笑容淡去,“不宜打草惊蛇。”
“ 我有个办法,我带你过去看看?”皇后抑制不住高兴。
“午后就走了。”承桑意收回手,捋捋自己的袖口,轻叹一声,“不急,这回是接回太后,其他的事情回京再说。”
皇后顿时皱了皱眉,也不问了,便说道:“你将容晗接回来吧。”
承桑意的眼皮轻轻地颤了一下,整理袖口的手跟着顿住,转身凝着她:“你吃醋了?”
“吃醋?”皇后被说得一怔,不知为何,奇怪地看向女帝,广袖下一双手腕白如玉,手指骨突出,轻轻地压住袖口。
轻轻一瞥,她发觉承桑意紧张了,“你真的喜欢她?”
“谁告诉你朕喜欢她?”承桑意安静地看着皇后,过去这么久,只有顾云初敢在她的面前提起容晗这个名字。
“贵妃说的,你不晓得她们日日说容晗,说她是你心中的情人,这么多女人不爱,就想着容晗,真的吗?”皇后兴致勃勃的追问,伤口也不疼了。
想要毁掉白月光,那就是将白月光摆在她的面前。
这是最便捷的方法!
“朕不爱她!”承桑意冷了眼眸,坐在榻沿上,脊背笔直,目光转向虚空,认真回答顾云初。
皇后闻言后,嗤笑一声:“想来也是,你这个性子,能爱人?”
冷心寡情,不懂情趣,像是为了帝位而生,不懂感情。
承桑意被戳中软肋,回首望着她:“你的伤口不疼了?”
“本来很疼,看见你就不疼了。”
承桑意:“……”
承桑意掀开锦被,素净如玉的手轻轻戳了戳伤口,“不疼?”
“疼……”皇后闻声色变,“你、怎么戳我伤口,你要脸吗?”
“和皇后在一起,可以放弃脸皮。”承桑意勾唇,唇角带着一抹坏笑,而后,伸手就朝皇后的衣领探去。
“你要做什么?”顾小皇后傻眼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自己的衣领掀开,露出衣下一片雪白的肌肤。
掀开一半,承桑意顿住,不知为何,当事人不羞,她先红了脸。
调戏伤患不成,自己先红了脸,逗得脸红耳朵发烫。
皇后笑出了声,一时间,牵扯到伤口,疼得浑身一颤,“你、你、好疼……”
承桑意心满意足了,抬手捏捏她的脸颊,“谁让你劝朕将容晗调回来的。”
“我这是给你台阶下呀,日日惦记不如见一面。”皇后腹背受敌,腰疼脸疼,“你松开,我又不是小猫,你戳腰捏脸像什么话。”
“顾云初,朕可以将你脱光了,放在床上,你有力气反抗吗?”承桑意被她勾起胜负欲,冷笑一声,“你想试试吗?”
皇后偃旗息鼓,悄悄的捂住自己腰上的伤口,眼神怯怯的,好不可怜。
门外有人说大夫找来了。
“吃过早饭你去买油条,大鼻涕到嘴边你才甩,我都醒了,你请什么大夫……”
听听,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重伤的人。
承桑意打发走大夫,扭头就见到床上气鼓鼓的小东西,两腮鼓鼓的,眼神瞪得大大的,带着不多见的气恨。
承桑意上前,指尖轻轻挑了衣领,雪白的襟口寸寸滑下,露出少女雪白的肌肤,“再吵,衣服就不准要了。”
皇后紧紧闭上嘴巴。
承桑意又给她喂了一颗护心丹。
宫娥送来一碗人参粥,皇后嫌弃:“没有肉。”
“回去吃肉。你又不是狐狸,日日惦记着肉。”承桑意古怪一句,一面吹着参粥,“肉有那么好吃吗?”
皇后没啃声,闭着眼睛,人间帝王,想吃肉自然简单,她不过是个小妖,吃肉很难的。
这么多年,自己也很努力,小狐狸很难的,不要动不动就问肉有那么好吃。
勺子放在苍白的嘴角边,皇后张开嘴吞了下去,不忘说一句:“你温柔些,她们都会喜欢你的。”
承桑意一顿,素白的手紧扣粥碗:“她们是谁?”
“贵妃德妃她们啊。”
承桑意懒得理会她,受了那么重的伤都不安分。
午后,太后着人传话,查不到刺客不会动身离开。
承桑意闻言,眸色深深,看向床榻的方向,“告诉太后,若是不回,朕便下旨让广陵王永镇皇陵,余生不可离开。”
太后离开皇陵,意味着就与她的兵断了联系,她才有机会趁机剿灭。
传话的人去了。
一个时辰才回话,明日动身回京城。
传话的内侍离开了。床榻上的人直起身子,歪着脑袋看出来,“阿意、阿意……”
承桑意扶额,那句阿意就像是羽毛一般拂过心口,又酥又痒。
“做什么?”
“我渴了。”
承桑意倒了一杯水,走过去,床榻上的人笑吟吟地望着她。
“今日不回去了,但今夜不会安静。”承桑意忧心忡忡地提醒一句。
皇后喝过水,唇角沾着水泽,红艳了几许,“为何会不安静?”
“搜营。”承桑意唇角泛起嘲讽的弧度,“你会睡不安稳的,朕会留一队人在营帐前。”
皇后缄默两息,说道:“广陵王身子可好了?”
承桑意凝眸,又抬手摸摸她的小脸,“朕去看看幼弟,你好好休息。”
“你进去后还能出来吗?”皇后担心,昨晚就险些没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后胆子那么大,陛下都敢挟持。
承桑意神色清冷,情绪没什么起伏,收回手,背在身后,冷笑一声:“怕什么呢,她不敢。”
她若出什么事,齐王登基,太后的算盘都会落空的。太后眼下还得祈祷她安稳回到京城,毁了那道遗旨。
皇后哪里懂那么深的套路,担心浮现表面。
承桑意安抚两句,领着人入皇陵,这回,她带了一半的兵力,守在殿外,不怕太后作妖。
广陵王的殿宇大为不同,白玉铺砖,明珠缀入墙面……
看到墙面上的夜明珠,不知为何,有几分熟悉。
承桑意自小过目不忘,见过一面就不会忘记,仔细打量一番后,她就想起这种夜明珠在椒房殿内见过。
墙面上的夜明珠不同,似乎不是一起镶缀的。
女帝多看了一眼,点了女官惶恐,小声说道:“前些时日有贼潜入,挖了墙上的明珠,殿下大怒,太后让人补上了。”
贼?
承桑意诧异,这个贼就在自己的营帐里。只不过这个偷盗的时间……
“何时被盗的?”
“约莫是半月前。”
承桑意又打消自己的念头,半月前顾云初已入宫,没有时间来皇陵偷盗夜明珠,多半是前潜人来偷盗的。
不过,些许夜明珠罢了,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没出息。
回去送她一箩筐!
承桑意抬脚走向内寝,外殿干净整洁,而内寝一股酒味。她捂住鼻子走向殿内,地毯上的人闻声醒了过来,眼内多了几分阴翳。
“陛下来了。”广陵王一袭单衣,衣裳敞开,露出小腹。
承桑意止步,皱眉道:“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
广陵王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手中的酒坛狠狠砸在地上,怨气增生,“我这副样子难道不是你逼出来的?你登基,将我关在这里,你高枕无忧,我日日凄苦。现在来说我像什么样子,你的脸皮可真厚。”
“你享受权势,踩着我与母后的肩膀登位,你还有脸说。母亲日日以泪洗面,你在京城内快活。”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不孝顺的女儿!”
承桑意淡笑一声,她早就前世的承桑意,孝顺也该看看长辈是什么模样,毒酒都递到眼前了,还想她侍奉太后?
“广陵王胡言乱语,酒喝多了,来人,替广陵王醒醒酒。”
话音落地,外面涌来一队甲士,上前捉住广陵王。
“放肆、你们太放肆了,孤是广陵王、尔等敢放肆。”
“承桑意,我是你亲弟弟,你要做什么,我要去告诉太后,你要杀弟。”
承桑意恍若没有听见,摸摸自己的耳朵,告诉太后又如何,太后难不成还能来打她一巴掌。
宫人抬着一只桶进来,哐当一声,放在广陵王面前,水面冒着冷气,湿气萦绕。
承桑意轻轻点头,立即有人掐着广陵王的脖子,直接将人按进水里。
顷刻间,殿内发出惨叫声。
“好好伺候,别让他喘不过气,朕只是想让他醒醒酒,别吓着他。”承桑意慢悠悠地吩咐,“轻一些,这是太后的宝贝,弄坏了他、不对,已经坏了。”
广陵王被不断抬起来,按进去、抬起来,按进去,反反复复数回后,整个人瘫了下来,口中不断吐出水。
承桑意凝着狼狈不堪的弟弟,“慈母多败儿。”
收拾完了广陵王,她转身就想走,恰好路过明珠墙下,她忘了一眼,吩咐道:“都挖了。”
****
黄昏时分,承桑意满载而归,一箱子夜明珠放在榻前。
“送你的。”承桑意潇洒地坐在坐榻上,面色白净,举止洒脱极了,添了一句:“都是你的。”
皇后震惊地看着床榻前的箱子,撑着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忍不住下地走了过去,“你挖了广陵王的墙?”
果然,小贼就是她!
皇后扶着伤口,慢慢悠悠地走下去,弯腰的时候,伤口疼了起来,忍不住嘶了一声。
腰疼,腰弯不下去,直不起来了。
承桑意忍不住掩唇笑了,托腮笑吟吟地看了过去。
嘚瑟呀,连弯腰都不成了。
皇后围着箱子走了一圈,听到笑声,忍不住回头瞪着她:“你笑什么,你腰没疼过吗?”
腰没疼过吗?
承桑意面上笑意戛然而止,耳根悄悄红了。她怒视着皇后:“你说话该想想与你谁说话,朕是天子。”
“天子就不会腰疼吗?”皇后狐疑出声,气气哼哼,“你也是人啊,人都会腰疼,不仅会腰疼还会腿疼。”
承桑意:“……”
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见她笑意止住,皇后眉眼弯了弯,走到她的跟前,毫不犹豫地捉住她的手,“你帮我拿一颗。”
“自己有手自己拿。”承桑意眉头微微蹙起,甩开皇后的手,“自己作孽自己承受。”
“你这人,会不会哄小姑娘。”皇后愁眉苦脸,“你这样,没有女子会喜欢你的。”
承桑意冷笑:“朕是天子,不必讨任何人喜欢,后宫那么多女子,哪个不想得朕另眼相待。”
“她们喜欢的是你吗?她们喜欢的是你手中的权力,自以为是的女人。”皇后立即戳中她的要害,“你信不信,你若是寻常女人,就你这个臭脾气,谁愿意贴着你。”
“你瞧瞧,除了我以外谁喜欢你?你的白月光喜欢的是你的权力。”
“陛下,你活了这么多年就没发现你除了权力以外,什么都没有吗?”
承桑意不为所动,而皇后无所畏惧般凑到她的面前,一双乌黑的眼睛灵动俏丽,长发随意散在肩上,颇有几分可人的模样。
两人近距离对视一眼,皇后没有后退,嫩生生的小脸上漾着笑容,承桑意依旧冷着一张脸,抬手推开那张脸,“你像是打不死的蟑螂,无所畏惧。”
昨夜伤重险些就要死了,今日活蹦乱跳,让人难以想象。
承桑意对她愈发好奇,抬手又将那张小脸拨了回来,继续对视一眼,玩笑道:“梓潼甚是有趣。”
“梓潼是什么?能吃吗?”皇后晃了晃小脑袋,目光所及,是承桑意玩笑的面容,洗净铅华的柔美,没有了隐约的偏执。
“可以吃,多吃些。”承桑意眼底的笑容毫无征兆的多了几许,“多读些书,出去别说是朕的皇后,太丢人了。”
一句内子就已经很丢人了。
两人干瞪眼,皇后朝她努努小嘴,不甘心回一句:“回宫后别总来椒房殿,我怕贵妃她们不带我玩了。”
承桑意:“……”
她好奇道:“你们日日小聚,说些什么?”
“说你和你的白月光。”
承桑意:“……”
得到一箱子的皇后大为兴奋,拉着承桑意的手去拿一颗,承桑意拗不过她,弯腰拿了一颗,递到她的手心里,“这些珠子有什么好看的。”
“我怕黑呀,夜间照明可舒服了。”皇后心满意足地将抚摸着明珠,神采奕奕,白色的寝衣衬得她乌发如锦缎,小脸也如出水的白莲,轻轻一捏,便可捏出水来。
少女怀春,顾盼生辉。
伤患不能久坐,皇后站了会儿,让人将宝贝收了起来,兴奋得睡不着觉。
她刚躺下,外面吵了起来,承桑意唇角染了冬夜的冷意,道:“好好休息。”
有那么一瞬,承桑意起身的一刻,周身被柔和的光笼罩起来,整个人偏于柔美。
皇后眯着眼眸,她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
皇陵驻守的兵追查刺客,吵吵闹闹要进营地搜查,白日里就开始闹了,来来回回几回了,就是不肯罢休。
女帝披着大氅走了出来,她不似寻常女子般柔弱,目光在对方人群中梭巡一番,“你们想进来?”
众人跪了一地,垂首不敢面圣。
“回陛下,臣奉太后旨意捉拿刺客。”
“你奉太后旨意捉拿刺客,却来朕的寝帐来搜查。太后给你官帽带,朕可以要了你的脑袋。”承桑意语气沉沉,“谁敢踏进一步,诛杀九族。”
黑沉沉的深夜,寒风肆虐,女帝的声音出口便如冰柱般砸在人的脑袋上。
“你们怕是不知九族是哪九族。”承桑意状似不经意般询问。
女官立即回话:“回陛下,九族是父世族,母三族,妻二族。”
承桑意站在火把下,声音被拉至颀长,面前跪着的一众兵将,头都不敢抬。
“让路,让他们进去。”承桑意低低吩咐一声,冷淡的面色带着一种戾气,“朕看看,谁想死了还要拖累一家子。”
“陛下恕罪,臣万不敢违抗君令。”
“陛下恕罪……”
一阵山呼般的声音,昭显皇权。
****
一夜安稳,晨起时分,寒气浸入骨髓,滴水成冰。
承桑意醒得颇早,坐在火盆旁翻阅着奏疏,宫娥将做好的早膳送了进来,各色点心摆满了桌子。
闻着一阵阵飘来的香味,皇后爬了起来,披衣而起,宫娥们见状立即去伺候她更衣。
一番梳洗后,皇后由宫娥们伺候着坐下来,她伸手去拿水晶虾饺吃,对面的承桑意漫不经心的喝粥,等她吃下一个饺子后忽而开口:“朕已下旨,召回容晗。”
“挺好的。”皇后点点头,稚嫩的脸蛋上并无诧异的情绪,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吃食。
承桑意陡然无趣,将粥放下,说道:“哪里好?”
“贵妃她们喜欢呀,她们天天猜测你会不会调回容晗,这下就很热闹呀。”
承桑意:“……”
看热闹不嫌事大!
吃过早饭就动身了,承桑意去请太后,广陵王又烧着了,昨日一闹,太后今日出来的时候很安静,让人悉心照顾广陵王。
太医们将广陵王抬上马车,太后才登上自己的马车,而承桑意送过太后就转到皇后的马车上。
皇后有腰伤,靠着迎枕,见她上来后努努嘴,朝一侧挪了过去。
上道走得慢,马车颠簸,广陵王几番叫停,走了一日都没有走到驿馆,一行人只能在野地里驻扎,明日再走。
就这么走走停停,回去用了五日,广陵王的烧也退了。
回宫后,帝后与广陵王将太后送回慈安宫,承桑意回紫宸殿办事。
皇后落单后,广陵王三两步就追到凤车,言笑晏晏地看着皇后:“皇后殿下这么急着去哪里?”
皇后腰疼,几日颠簸,伤势没有好,反而有些恶化,她想回宫躺着。
广陵王没有走,甚至将驱车的内侍赶了下来,自己踏上了凤车,“皇后殿下,臣弟出宫去见苏探花。”
皇后没吭声,她觉得广陵王有什么大病,且病得不轻,去见苏探花,有必要特地登门来找她说吗?
“皇后殿下与陛下恩爱,苏探花肯定要伤心了。”广陵王面色阴翳,踩着车板蹲了下来,与皇后平视,“啧啧啧,瞧瞧皇后正义之色,怕是连苏探花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皇后不知该说什么,任由广陵王一人唱着独角戏。
“臣弟听闻苏探花与皇后殿下是青梅,一道长大,关系亲密,如今,殿下听到她的名字,竟然毫无反应,啧啧啧,苏探花该多伤心啊。”
“臣记得那年,陛下登基,你与苏探花游街,举止亲密。”
“臣听旁人说,苏探花专心科举,便是爱慕你,想要与你成亲,没想到,她成功了,你却嫁给天子做了皇后,享受荣华富贵,留下她一人形单影只。”
终于,皇后歪着脑袋,秀气的长眉微挑,脸颊瓷白的肌肤上涌现笑意,红唇轻轻抿起,朝广陵王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下一息,她果断抬脚,一脚踹在广陵王的胸口上,直接将人踢下凤车。
“可以走了。”皇后笑吟吟地吩咐驱车的内侍,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
内侍们害怕,慌忙推着凤车离开,地上的广陵王疼得脸色煞白,盯着凤车上的背影,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云初,现在装作不认识苏时,已经晚了。”
****
皇后回到椒房殿,疼得走不动道了,被李瑶扶着下车,李瑶愁眉苦脸,“娘娘这是怎么了?”
“腰疼呢。”皇后倚靠着李瑶,悄悄问她:“宫里可有热闹的事情?”
“最热闹的属默美人与栗美人,两人打了一架。”李瑶扶着皇后小心地迈过门槛。
宫里的后妃按照品阶都是有分例的,无论是谁都是按照规矩来。默美人进宫就没见过女帝,几乎是混日子的,分例被人克扣了,不知是谁说栗美人的伙食十分好。
两人为着吃的就打了一架,帝后不在宫里,贵妃也不管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最后也没有结果,就等着帝后回来处理呢。
皇后躺了下来,李瑶拿着枕头给她垫着,一面说道:“栗美人是太后带入宫的,如今太后要回宫了,栗美人有了依靠,下面的人见风使舵,自然不敢扣她的吃食。默美人就不同了,她是朝臣送进来的,家族小,无甚权势,自然被人看不起。”
默美人一直想见到陛下,为的就是日子好过些,不再看人眼色。
皇后咦了一声,悄悄说道:“我带了些珠子回来,你给四妃和默美人一人送一颗,还有你让默美人得空来一趟。”
李瑶疑惑:“殿下想做什么?”
默美人无心对陛下,留在宫里也是无用,不如求个恩旨,放出宫去。
“你去办就是了。”皇后没说自己的目的,腰疼着呢,不想开口说话。
李瑶悄悄去传话了,皇后躺下就睡着了。
刚躺下就被人叫醒,女官一脸急色:“太后让人传话,让您去请安,其他娘娘召了。”
皇后气得踢了踢被子,耍起小脾气,“我病着了,没法起身。”
“殿下。”女官面色忧愁,“太后会不高兴的。”
太后在上,皇后哪里敢说什么,女官小心地扶起皇后,又悄悄开口:“陛下说晚些时日院正会过来给您看看腰疼。”
说起腰疼的时候,女官面色红了。
皇后不在意他的反应,自己坐了起来,撑着更衣,心里早就将太后这个老女人翻来覆去地骂了十八遍。
****
皇后来过一回,再来的时候,殿内坐满了后妃,这是第一回,她见到了承桑意后宫的十一个女子。
除去四妃外的七人身形相似,梨花妆,柳叶眉,下颚尖尖,都是一样的模样。
眼前一幕,让人想到了上古仕女图,妆容明艳,会有怎样的丹青手才会绘出这么美丽的一幕。
五年来,承桑意碰都没碰过不说,自己还是一副禁欲羞涩系。
糟蹋美人!
皇后自己看得津津有味,唇角抿了抿,不得不说,后宫里的小娘子真多,个个好看,养眼不说,心情也十分愉悦。
众人起身行礼,蹁跹身姿,冬日里一副美丽画面。
落座后,太后还没有出来,皇后注意到末位有位女子与容晗有八九分相似,相似之度,让人惊讶。
不过那张脸尚有几分羞涩,并无风霜雕琢的痕迹,与真正的容晗又不像。
她问贵妃,贵妃看了一眼,说道:“那是容晗的表妹,前些年送进宫来的,与她们一般,从未面圣。”
世家们极力想要讨得女帝欢心,表面上喊着女子在一起违天道,转头就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试图博得恩宠。
宫娥们屏住呼吸,后妃们更是不敢出声,殿内一时安静极了。
太后无法拿捏承桑意,就来折腾她们。皇后累得不行,托腮小憩。一侧的贵妃心绪却在不断翻涌,整个人显得不安,太后回宫,广陵王回京,意味着京城内要掀起惊涛骇浪。
等了许久,还是不见太后出来。
贵妃终于忍不住了,稍微倾身子贴向皇后:“路上可有什么热闹的事,我听说太后被刺杀了。”
“没有的事,是杀了一个江湖道士,她愿意揽着自己的身上。”皇后挺直腰背,疼得一抽的,额头渗出些汗,顾家小姑娘这副身子太弱了些。
她疼得侧了侧身子,努力端正自己的姿态,老东西,坏得很!
“太后召我们做什么?”贵妃想破了脑袋都猜不透太后的意图。
皇后偏了脑袋,忍着疼,咬着唇回答:“在陛下处吃了亏,总得撒气才是。”
贵妃脸色这才好转,就怕出了什么大事,她没有收到消息。
又等候了半个时辰,天色都黑了,也不见太后出来。
皇后终于坐不住了,悄悄与李瑶说话:“找陛下过来,就说我疼死了。”
李瑶脸色变了变,眉头紧皱,狐疑地看了皇后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她走后,贵妃贴了过来,“殿下,哪里疼?”
“腰疼。”皇后也没遮掩,本来就是腰疼。
贵妃意味不明地掩唇笑了,她用袖口遮掩住唇角,脑袋朝皇后处歪了歪,问道:“享受的滋味,如何?”
“享受?”皇后没有听明白,“疼都疼死了,享受什么?”
贵妃含笑,华翠轻曳,举止妩媚透着成熟的风情,“陛下真不会怜香惜玉啊。”
这个瓜吃得可真香啊。
皇后歪着脑袋,笑容甜甜腻腻,贵妃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小脸蛋,指腹触碰到柔腻的肌肤,道一句:“可真软啊。”
话刚说完,女官进来喊话:“太后至。”
众人起身,弯腰行礼。太后也不喊起,慢悠悠走过众人,走得极慢,皇后疼得皱眉:“变态!”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喊了起,也不说赐座,众人只好站着。
皇后靠前,小脸红扑扑的,眼内掩藏着几分不满,她想坐下来,身后的贵妃拉着她,“别坐。”
“你们都来了,有些话,哀家想听听你们的意思。”太后面色威严,目光冷冽,看向皇后:“皇后入宫至今,听闻尚无凤印?”
皇后眨了眨眼睛,没明白老妖婆的意思,身后的四妃已是人精,闻言就明白过来,太后要夺掌宫之权。
皇后确实不管宫务,一切都由承桑意做主,可这么多年来,承桑意坦坦荡荡,几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苛待她们。
若是换成太后,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贵妃急迫,悄悄用手戳了戳皇后的后腰,赶紧想办法呀,再不想都要完蛋了。
皇后被戳着后腰,疼得一抽,不知这是何意。身后的贵妃陡然开口,“皇后刚入宫,陛下说过些时候就让皇后接手。”
“是吗?”太后端起热茶轻轻抿了口,“皇后还小,哀家会与皇帝说的,皇帝辛苦,管着前朝后宫,哀家是她的母亲,自该为她分忧。”
皇后听到现在,终于听明白了,但她不想揽在身上,自己不识字呀。她思索一阵后,还是想不到办法。
四妃急得团团转,面前的皇后似哑巴一般不说话了。
太后见状,“你们没有意见……”
“太后,妾等并无意义,此事由陛下做主。”皇后笑吟吟开口,小脸上全是天真的笑容。
皇后将难题丢给了女帝,太后岂会不知她的心意,冷笑一声,“皇后甘心吗?”
“太后,妾有事要禀。”
众人回身看向说话的人,是一袭鹅黄色宫装的栗美人。
栗美人上前,跪倒在太后跟前,朗朗出声:“太后,妾要告发皇后与人私通。”
第23章 二十三
一句话, 彻底让殿内的女人都倒吸一口气,如同一块冰丢进了沸腾的油锅里,炸开了锅。
当事人揉揉自己的耳朵, 好像没有听清, 她还特地问贵妃:“栗美人说什么?”
贵妃脸色大变, 小皇后侧身凑了过来,眼内一片澄澈, 晶莹的肌肤透着光泽,神色也是一片坦然。
祸事将前,她也不知该如何辩驳,“她说你私通。”
“通谁?”皇后好像摸到了些门路, 表现得很平静,怕什么呢。
宫里的事情管得严格,按理来说, 女帝当前,后宫里应该有皇夫侍夫等男子,可承桑意好女色, 后宫里的关系就很微妙了。
私通一事, 是难以洗刷的大事, 哪怕是皇后,也会受到极大的惩处。
贵妃摇首,不知道栗美人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就算拉下顾云初又如何, 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何苦得罪人了, 再者皇后……她悄悄打量十五岁的少女,眉眼如画, 年岁小的缘故,脸上还有几分稚气,难以想象被泼了脏水后会不会委屈得哭。
殿内登时安静下来,太后好整以暇地望着跪立的栗美人,“皇后入宫不过月余,与何人私通?”
“回太后,皇后殿下与苏太傅之女今科探花苏时关系匪浅,入宫之前,皇后约定与苏探花远走高飞,妾这里有顾府下人的供词。”栗美人洋洋得意,余光轻撇一侧的皇后,唇角轻勾。
皇后愣了一瞬,顾家小姑娘上山烧香是为了与苏时私奔?
妈呀,好刺激!
她直勾勾地看向栗美人:“你该将苏探花带来,一并问问,那个时候她在哪里。”
“对对对,妾记得殿下入宫的时候,苏探花不在京内。”贵妃捉住漏洞,自己安慰自己,皇后大大咧咧,不会有这么大的心算,苏探花又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怎么会犯这么大的错呢。
栗美人眉梢张扬,粉黛下的面容难掩锋芒,“太后,妾也查到苏探花提前回京了。”
贵妃倒吸一口冷气,脑子里乱得厉害,后面的德妃呵斥一声:“栗美人,瓜可以乱吃,话不可以随便说。”
栗美人似乎不怕,反怼了回去:“德妃娘娘,妾说的是实话,调来顾苏两府的下人就知道了,何必这么急着否定妾呢。”
德妃一噎,贤妃俏丽的声音传了过来,“挺有趣的,这么大的事情该去请陛下来定夺,再将这些涉事的人都带入宫里,不过,天色渐黑了,再不快些就会引得满朝轰动了。”
“还请太后娘娘做主。”栗美人高喊一声,立即朝着太后拜倒。
一侧的明妃脸色有些难看,扯了扯贤妃的袖口,朝她摇头,皇后与苏时,确实关系匪浅。
贤妃蹙眉,栗美人分明是有靠山,当众揭露皇后的旧事,有备而来。她们与皇后相识一月,皇后的性子,她们也渐渐摸清了,皇后提及女帝时露出的欢喜,少女怀春,一点都不作假。
四妃心神不宁,默美人站在角落里狠狠瞪着栗美人,恨不得将她活剥了去。
上座的太后故作沉吟,为难地吩咐内侍去请人,又与身侧的女官说道:“哀家刚回来,诸事不便,你去看看皇帝在做什么,若无事就来慈安宫一趟。”
女官揖礼,匆匆领旨去办了。
皇后倒是一言不发,甚至当着太后的面直接坐了下来,太后狠狠睨她一眼,她如同没有看到一般,还拿起茶盏品了品,懒散般开口:“栗美人想过自己要是告发失败了,会怎么死呢?”
小狐狸被捉住后,大多是剥皮,皮毛可值钱了,不过……她看向栗美人,干净的眸子映着美人倾城姿态,她笑了笑,“剥皮抽筋,可是很疼的。”
看着她成竹在胸的姿态,贵妃等人也是捂着胸口直松气,皇后这么淡然,想必是没有事了。
不想,栗美人皱眉回视着皇后:“殿下犯错,岂是剥皮这么简单,顾家丢人,苏家牵连,殿下,您还笑得出来吗?”
皇后愣住了,顾家小姑娘临死前只说放心不下父母,没说放心不下苏时,若真有这么一桩事,日后是不是还要帮扶苏时了。
人的关系错综复杂,真的很让人头疼。
皇后沉默,栗美人越发得意,“殿下怕了?”
哪怕是明妃也看不惯栗美人以下犯上的姿态,冷然出声:“你不过是五品美人,殿下还是皇后,你这是大不敬。”
“都坐吧,栗美人也起来坐。”太后出声,打断了明妃的话,脸色慈爱,“别伤了和气。”
一句话就让明妃说不出话来,宫娥扶着栗美人起来,栗美人脸色得意,猖狂之色,难以掩盖。
承桑意在众人的呼唤中走了进来,打眼一眼,秀眉轻蹙,后宫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女人了?
一个皇后就让她头疼欲裂了,这么多女人……她深吸一口气,找个时间都打发出宫去。
承桑意给太后请安,看向皇后,朝她微微一笑,“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么多人在,一句话就昭示她的心意,栗美人脸色发白,贵妃先说道:“有人告发殿下与苏探花私通,正去请苏探花了。”
承桑意脸色沉了沉,不动声色的坐直了身子,笑了一声:“倒是热闹。”
皇后那个样子若是与人私通,无所畏惧的性子,早就跑了。她望向栗美人:“你的证据呢?”
“顾府的下人证词,妾还有皇后殿下给苏探花的情诗。”栗美人盈盈起身,体态婀娜,望向承桑意的眼中毫不遮掩情意,“妾费了好些心思才查到的。”
宫人将证词与诗词一并送到承桑意面前。
承桑意先打开诗词,扫了一眼娟秀的文字,再看向皇后,“皇后的字可真让人刮目相看。”
比前些时日的鬼画符好多了。
小皇后听着嘲讽的话后,也不觉好奇,问道:“您给我念一遍?”
“不给。”承桑意将诗词丢回去托盘上,又拿起供词看了,从头至尾,看得十分仔细。
顾云初说入山的时候摔坏了脑袋,时间能对得上,只能证明她进山了,至于在山上做了什么,只有她与苏时清楚了。
承桑意神色极为平静,又将供词丢了回去,说道:“皇后进山又如何?”
“同一时间,苏探花也进山了,且皇后进山前将自己的首饰变卖了。”栗美人急急出声,“陛下,苏探花为何会出现在京内了,她奉了您的旨意去赈灾的呀。”
小皇后打了哈欠,望着栗美人羸弱的身形,深吸一口气,大概顾家小姑娘不喜欢承桑意,想与苏时私奔,阴差阳错下救下她,自己魂归黄泉。
事情确实发生过,她也是百口莫辩,那么,当日里,顾家小姑娘有没有遇到苏时?
她该如何辩驳呢。
她无助地看向承桑意。
承桑意神色未动,挺直的脊背昭示她的涵养,冷漠如初。
缄默两息后,承桑意没有说话,太后看向皇后:“皇后,可有此事?”
“我进山是上香祈福,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皇后摆摆手,懒散地打了哈欠,腰疼着呢。
罢了罢了,若是证据确凿,自己跑了便是,只是可惜……她望向承桑意白净的面容,可惜了这么个大美人。
看不见、碰不到了。
众人心思不同,一时间也没有人说话,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染着风霜的苏时急匆匆进殿。
“臣苏时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苏时对着上座的母女二人行礼,接着又给诸位娘娘行礼。
苏时长身玉立,姿态蹁跹,满身风霜,如同枯冬的秀竹,傲然站立于天地间。
那双清冷的眼,路过皇后时,略有停留,最后还是瞥开眼,不敢再看一眼。
皇后被这么清冷冷的一眼,好像看出了名堂,或许私奔是真的……
那岂不是要完蛋了?皇后直勾勾的瞪着栗美人,这人脑子有病,且病得不轻。
上座的女帝问话了:“上个月你回京之时去了西山?”
“回陛下,臣确实去过。”苏时低眸,心忽而痛了起来,她错过了,什么都没有了。
栗美人抢话问她:“还想问问苏探花,为何要提前回京?是不是惦记谁?”
“栗美人,陛下太后在前,哪有你说话的余地。”德妃忍无可忍,看着那张脸,十分厌恶,太后跟前的一条狗罢了。
栗美人冷笑,“妾要告发,肯定是要问清楚的,万一错过什么线索,无法定罪,妾要替人背黑锅的。”
“让她问。”太后发话了。
太后不大说话,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帮助栗美人。
德妃忧心忡忡地看向皇后,扶着扶手的手颤了一颤,莫名害怕起来。
栗美人立即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身姿娉婷,压抑不知自己兴奋,她走到苏时跟前询问:“苏探花心中是不是藏着一个女子?”
苏时皱眉,山雨欲来的压抑,夹杂着她对顾云初的愧疚,还有压制不住的爱。
她回答:“是。”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四妃更是忍不住皱眉,忧心忡忡。
栗美人大有信心,又问:“上个月你提前回京,瞒着所有人赴西山之约,是不是想与那个女子远走高飞。”
“没有。”苏时快速出声,声音有些颤抖,“臣并无此心,臣确实去了西山,也见了那人,不过是寻常见面罢了,陪着她上香,并无远走高飞之意。”
“那就是见面了,皇后确有了抗旨与你高飞的意思。”
栗美人的声音尖锐极了。
贵妃惊得站了起来,拿出少有的强势,“你若如此问话,人人都有私通的嫌疑,苏探花说了是去上香,你一口咬定是私奔,故意往皇后身上泼脏水,是何心思。”
栗美人望向贵妃,抬起胸膛,说道:“妾问得哪里不对,皇后有心离开,苏探花拒绝了,说明皇后意在背弃陛下,抗旨不遵。”
“你胡说!”贤妃也站起来,怒气上涌,“栗美人口口称皇后要私奔,你可问过皇后的意思,苏探花说是陪着上香,从小到达的手帕交,上香也不可吗?”
栗美人反唇相讥:“上香需要变卖首饰吗?”
“手上没有银钱变卖首饰也在情理中。”贵妃目光强烈,死死凝着栗美人:“你攀污殿下,罪该万死。”
栗美人转头看着皇后,“殿下,您变卖首饰是何意?”
目光都落在皇后身上,皇后神色如旧,搭了眼帘,说什么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呀。
栗美人轻而易举地窥测到皇后的心思,她心虚极了。栗美人的唇角逐渐勾了起来,笑容难掩,这时承桑意突然开口:“顾家的仆人呢?”
苏时都请来了,顾家提供供词的仆人也该进宫才是。
宫人将顾家的仆人都找来了。大家闺秀典卖首饰都需要有人帮助的,顾云初一个人做不到。
顾家是大家府邸,后院是看管严密之地,出入都需要领牌子,仆人出去典卖首饰,也有当铺的当票。
贵妃忽而说道:“顾家仆人只能证明皇后典卖首饰罢了,妾也曾典卖过首饰,难不成也是与人私奔?”
顾家仆人跪在殿内,确实证明顾云初典卖首饰,也确实上山过,入山后的细节,只有她二人知晓了。
太后这时出声,“将西山的住持请来,问一问,她二人可有去上山即可,还有跟随顾云初上山的婢女去何处。”
世家小姐出门,不会孤身一人,多少都会带一个人。
但顾云初入宫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贴身嬷嬷,并无婢女。
小皇后见躲不过去了,才开口说道:“那个婢女死了,自己跌下山崖了。”
“这么巧啊。”栗美人阴阳怪气,“唯一见证人就这么死了,殿下好狠的心啊。”
苏时听到锐利逼问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来,看向皇后,眼中映着皇后的面容。她这辈子错过了,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但不能将她拉入泥潭。
转念间,她又慢慢垂首,揖礼与承桑意说道:“陛下,那日是臣的生辰,殿下是替臣去祈福,并无不端之举。”
小皇后恹恹的,听到这句话后看向对方,这一句话透露出些许脾气,没有方才的那股清风明月之感。然而她觉得苏时无甚担当,顾小姑娘那么喜欢她,她却狠心抛弃了。
苏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了。她见状,轻轻一笑,恰好对上栗美人不愉快的目光,“你咬住了就不放,你该问问陛下,我如今是什么心思。陛下,我对你,不好吗?”
画风突变,从深沉的审案,跃到了秀恩爱的画面。
承桑意掩唇,低低咳嗽一声,睁着眼睛就开始胡说了:“这件事皇后与朕提过,算不得大事。”
一句与朕提过,就给皇后洗刷了嫌疑,太后不可置信的看向她,“陛下莫要偏袒皇后,此事你若知晓,方才怎么不说。”
“太后觉得热闹,朕就陪您多看看。”承桑意淡然,一张素净的脸上没有波动,她继续说道:“西山的住持也来了,他可以证明皇后与苏探花确实去上香,两人在山门就分开了,哪里有什么私奔的事情,皇后爱慕朕,贵妃也知道。”
贵妃被拉了出来,浑身一颤,起身的时候身子略有几分僵硬,勉强笑道:“皇后是说过,妾耳听过几句。”
冬日温暖的殿内,散着一种凛冽的寂静。
四下都是无声。
而苏时觉得心里像是被刀刃刮过一般,疼得浑身都疼,有那么一刹那,她想抬头去看顾云初。可理智又让她忍住了,没有机会了,西山一别,便是永别了。
承桑意看向苏时,起身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让卿看热闹了,不必害怕。”
苏时吞了吞口水,总觉得承桑意的话有些古怪,她明明可以阻止这件事,为何要放纵,在最后时刻才出名证明皇后的清白。
女帝走到栗美人跟前,伸手抬起对方的下颚,她背映着灯火,面容隐于暗中,神色隐晦不明。
“你的胆子不小,将手伸进了勋爵府邸。”
低声细语透着滔天的怒气,她用尽力气捏得对方说不出话来。
一个后妃敢去查勋爵府邸的事情,将手伸进朝堂上,这是皇帝最不愿见到的事情。
栗美人面色扭曲,目光透着极大的恐惧,她看向了太后,太后却避开她的目光。
承桑意冷笑一句:“朕不爱管后宫事,不代表朕可以容忍你们,栗美人喜欢乱说,就去阴曹地府去说。来人,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今晚都别走,好好看一看,宫中刑法是何模样。”
“陛下、陛下……”栗美人扭曲的五官挤在了一起,也无方才的柔弱之色,只留下惶恐与害怕。
“陛下、陛下,妾错、妾错了……”
承桑意厌恶地丢下她,从袖中取出帕子擦擦手,栗美人抱住她的腿,“陛下、陛下,妾错了、妾错了,妾也是……”
栗美人如同被掐住喉咙般卡住,不敢往下说了,接着她扑向皇后,“殿下、殿下,妾也被蒙住了眼睛,是默美人欺负妾,妾鬼迷了心窍。”
默美人的看热闹,顿时变成了一把刀,就像是吃肉饼吃得舒服,突然卡住了喉咙。
她几乎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关我什么事啊,我又没让你冤枉皇后。”
承桑意蓦地看向她,原本舒展的眉眼再度皱了起来,道一句:“你知道此事?”
“不知道、不知道,妾冤枉。”默美人委屈死了,关自己什么事,她又出不得宫,如何去查顾苏两家的事情。
“陛下,陛下,妾毫不知情啊。”
默美人哭天抢地地诉说冤枉,“妾只是觉得她的膳食比妾的好,其他,一概不知。”
她这边嚷着,外面的内侍进来将栗美人拖了出去,胆子小的已然坐不住了,四妃更是对视一眼,同样脸色发白。
就连太后也是微微蹙眉,道:“皇帝要在哀家的宫里见血?”
“太后怕是忘了,这个女子是您送到朕的身边,心思不轨,朕也知晓与您无关,只想借您的慈安宫处理些宫务罢了。”承桑意正视太后,眉眼跳了下,旋即,她露出最慈善的笑容,“太后,您觉得呢?”
笑若芙蕖,心似阎罗。
太后这一刻被吓到了,承桑意转身走出去,跨过门槛的时候顿住:“你们还坐着干什么?”
外面已准备好了,栗美人被堵住了嘴巴丢在一侧,刑杖如成年手臂一般宽,光是这么一眼,就让人吓得腿脚发软。
贵妃扶着贴身婢女的手才站稳了,其他几人也是。
萧瑟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飘起了一阵雪花,阴阴冷冷,寒气与恐惧相融,浸入骨子里,掀起一阵接着一阵的恐惧。
太后没有出来,承桑意说道:“别堵着她,让她说一说,免得说朕冤枉了她。”
栗美人嘴里的布一取出来,刺耳的叫声就让众人捂住耳朵。
“陛下、陛下、陛下……”
“妾错了……”
雪花落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了地上,柳絮般的雪飘飘荡荡。
承桑意很平静,目视着刑凳上的人,与众人说道:“看清楚些,她是为何被罚的,选错了主子,乱棍打死,何等凄楚。”
随着承桑意的话落下,刑杖举起,直接落下,砰地一声砸在柔软的身体上,一声惨叫,撕破虚空。
胆小者惊得直接瘫软了下来,皇后看着哀嚎颤栗的人,回头看向殿内的太后,嘴角一瞥,悄悄走向承桑意。
听着哀嚎声,她小心地牵住承桑意的手,下一息,承桑意反握住她的手。
宫廷刑杖本就狠,十杖下去,哀嚎声渐渐小了下来。看着血肉模糊的模样,有些人直接吐了出来,贤妃扶着墙呕吐不止。
明妃本就是庶女出身,见过太多肮脏事,也不怕,悄悄递了一方帕子给她。她拍了拍贤妃的脊背,道一句:“别看。”
她上前挡住了贤妃的视线,低叹一声,陛下不是打的栗美人,而是太后的脸面。
太后想要掌握宫权,朝皇后发难,陛下就算再不喜欢皇后,也不会任由太后欺负皇后。
陛下不要脸面?
栗美人出气的声都没了,行刑的宫人没有停下,刑杖如同打在烂泥上,一声接着一声。
承桑意扶着皇后,直接离开了。
帝后一离开,许多人就直接软了下来,哭声不止,贤妃靠着明妃,脸色白得吓人。贵妃与德妃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出了恐惧。
明妃先走了,扶着贤妃,匆匆路过栗美人的尸体旁。
贵妃与德妃同行,两人走出慈安殿的时候,德妃走不动道了,扶着墙喘气,“陛下、陛下的性子与以往不同了。”
陛下何时与太后正对面硬刚过。
第24章 二十四
今夜格外漫长, 冷得与众不同。
德妃裹住了身上的大氅,腿麻得厉害,贵妃上前拉她一把, 两人并肩站在宫墙下。
女帝的后宫一向安静,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只要不触犯宫规。太后一回来,将宫内的污秽掀翻了晾在太阳下面。
让人不寒而栗。
德妃站稳了身子, 扶着贵妃的肩膀,道一句:“这个后宫不仅要下雪,还会起一阵大风。”
女帝与太后之间,已到了这般恐怖如斯的地步了。太后是陛下母亲, 孝道在前,无论怎么做,都会背上骂名了。
贵妃眼见这般无措的场面而心中发寒, “离太后远一些。”
后宫一后四妃是定律,只要她们不犯事,承桑意就会像今夜保护皇后一般保护她们, 一旦上错了船, 就像今日的栗美人, 活活打死。
她看向德妃,没有觉得半分轻松,相反,只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冷气, 回道:“这几日不要去暖阁了,我瞧着陛下对皇后好得有些不像话了。”
好得有些不正常了。
德妃直起了身子, 方才那种直面死亡的恐惧渐渐散去了,夜里的寒凉冻得她瑟瑟发抖, “你是太后侄女,她想做什么,你不清楚吗?”
“女儿都不算什么,侄女还有用吗?”贵妃勾唇嘲讽一声,在皇家讲什么亲情,她云淡风轻地补上一句:“我不明白,她为何那么宠爱广陵王那个废.物。”
太后并非重男轻女之人,幼时对陛下也十分关怀,只屡屡受挫后,就变得奇怪了。
德妃提醒她:“看到陛下,她就会想起当年被先太后压住的耻辱,莫要忘了,陛下可是以嫡长女的身份登基的,名义上与太后可没什么关系。”
贵妃脸色骤然变了。
两人一起离开慈安殿,贵妃接过宫娥手中的灯火,偌大的宫廷内,处处透着危险,她们已做不到明哲保身了。
太后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离慈安宫越远,两人就越发清醒,那种不安也随之散去。
两人都是深闺内的女子,处事圆滑下,可在真正的危险面前,还是有些无措。
贵妃一手提灯,一手搭在德妃的手腕上,雪落在发上肩上,慢慢地,雪满白头。
“你觉得太后接下来做什么?”德妃声音都软了下来。
贵妃注意脚下,闻声说道:“自然是宫权,没有宫权,她寸步难行。”
“她当年为何离宫,若是不离开,宫权自然在她手中。”德妃不理解太后的做法,陛下已登记,就算她不接受立太后的旨意,也无济于事。
后位在帝位面前,自然算不得什么。
贵妃解释一句:“她若不去,广陵王一辈子只能守皇陵,你看五年的时间,陛下亲自将她接了回来,广陵王也回来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德妃眼皮子跳了起来,“广陵王还没有正妃呢。”
同样,贵妃脸色大变,光是宫权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广陵王妃岂不是要将整座京城掀翻出过来。两人身后都是有家族的事情,这个时候,无法将自己抽身出来。
“明日去问问皇后。”德妃拿不定主意,如今皇后与陛下感情好,问她等于是问陛下了。
贵妃心神不宁,“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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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噼啪作响,床上的人沾到枕头就睡着了,承桑意望着她,半晌不语。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鬼门关走一遭,她就这么睡了?
还有她睡了床,自己睡哪里呢?
承桑意凝眸,托腮望向外面的大雪,雪落半夜,庭院已被雪花铺满了。
她站了起来,挺直脊背,唤来李瑶:“让院正清晨再走一趟,另外,给她做些她爱吃的,小厨房缺什么直接让人去采买,记住,不要去膳房。”
李瑶记住了,目送女帝离开。
她转身望着凤榻上的陛下,心中一紧,出门一趟,陛下对殿下的关心好像多了很多。
天明之际,陆院正冒着大雪,匆匆赶来了。
皇后还没醒,陆院正现在外殿吃了些点心,暖和身子后,李瑶才将皇后喊醒。
陆院正进内去诊脉,李瑶守着殿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摸到脉搏后,陆院正脸色就变了,“殿下今年可真是时运不济。”
短短一月内,毒杀、高热、刀杀,一般人只怕熬不过去见阎王了。再观小皇后,除去疲惫外,眼神通透,皮肤细腻,并没有大伤之色。
皇后趴在床上,闻言后也哀叹一声:“你说我该不该去庙里上香?”
“天寒地冻,殿下出门摔着就更不方便了。”陆院正幽幽说一句,皇后这副小身板太弱了。
皇后偃旗息鼓了,恹了下来,歪头凝着陆院正,陡然发现眼前女子不过三十岁左右,芳华正茂。
陆院正并非是一眼惊艳的女子,而是很耐看,五官周正,不得不说,承桑意身边的女人都长得很好看。
小皇后胡思乱想,陆院正掀开锦被,道一句:“得罪了,臣替殿下上药。”
“不用、不用……”小皇后闻声色变,伸手捂住自己的后腰,“伤口不在这里。”
“娘娘别遮掩了,血都已浸透纱布了,您放心,医者最是公正,不该看的,不会乱看。”陆院正面无表情地宽慰着小皇后,就这副小身板,侍寝还早着呢,最少还要登上一两年。
言罢,她直接动手,“殿下别叫,不然旁人会误会的。”
“你、你、疼……”
门口的李瑶听着殿内凄惨的叫声,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陆院正是院内最狠的大夫,从不知怜香惜玉。
一阵接着一阵的叫声传了出来,吓得刚进门的承桑意果断将脚收了回去。
“这是闹鬼呢?”
“陆院正在里面。”
承桑意皱眉,听着这阵叫声像是剜肉挖骨一般,她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不知哪里来的疼窜入心口上。
她悄悄入殿,绕过屏风看过去,顾云初似是真疼,疼得小脸苍白。
她悄悄退出来,寻了坐榻坐下,问李瑶:“皇后用膳了吗?”
“没有,殿下刚醒呢。”李瑶回话。
承桑意懒散地靠坐下来,问李瑶:“皇后与贵妃她们关系很好?”
李瑶思索一阵,回道:“殿下爱热闹,殿内无趣,她时常出去寻贵妃她们说话。”
四妃日日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并不是大事,且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昨夜太后一闹,她们短时间内多半不会再聚在一起,哪怕是聚,也会小心翼翼的。
片刻后,陆院正退了出来,走到女帝跟前行礼,“陛下。”
“伤势如何?”承桑意关心道。
陆院正回答:“到口颇深,好在您当日给她喂了护心丹,眼下还需静养。臣探殿下脉象,气虚得厉害,补一补为好。”
“你确定她虚弱?”承桑意有些崩不住了,牵来一头虎,皇后都可以直接打死,虚弱二字都沾不上她的边。
女帝不以为意,陆院正下去配药。
皇后摸索着爬起来,赤脚走出来,宫娥追着她穿鞋,她一面穿一面望向悠闲的女帝:“你今日怎么那么闲了?”
“有话说话。”承桑意说道,“鞋子穿好。”
“你那么闲,我们出宫去玩,好不好?”小皇后穿好鞋,蹭到承桑意面前,朝她撇撇嘴,“我听说宫外很热闹,尤其是现在,年底了更加有趣。”
“等开年,有花灯的时候,带你出去。”承桑意扶额,说完又诧异,自己为何答应她?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女,“你伤不疼了?”
“就是疼呢,才出去玩,高兴就不疼了。”皇后挤着承桑意坐下,脑袋蹭着她的肩膀,讨好地哄她:“今日出去,外面还有雪呢,玩雪多舒服呀。”
“玩雪、冷着呢。”承桑意拂开她,朝一面挪了几寸,“不去。”
她挪,皇后也挪,紧紧贴着她,“你也无趣呀。”
“朕很忙,带你去紫宸殿玩。”承桑意也不挪了,站起身,吩咐李瑶:“伺候皇后洗漱更衣,将早膳送去紫宸殿,晚上再回来。”
皇后眼中皆是茫然,眉眼拧起,“我觉得你不怀好意。”
承桑意冷笑一声,回身凝着少女软糯糯的脸蛋,低道一声:“你觉得朕算计你什么?”
皇后纳闷,乖巧的摇头,“我笨,不知道。”
“伺候皇后更衣。”承桑意笑吟吟地吩咐宫人,有些狡黠,发髻上的明珠生辉,衬得女帝面色莹润,大有冰山消融之态。
皇后糊里糊涂的被推上龙辇,裹着柔软软的大氅后,承桑意望她嘴里塞了块点心。
“嗯,陛下,有句话说、叫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承桑意抬手,掐着她的小脸,“小东西,不识字不懂文墨就不要胡言乱语,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哎呦、哎呦,疼着呢。”皇后被揪的发慌,脸上火辣辣的疼,“你的手劲怎么那么大呀,你欺负病人呢。”
“是吗?给你一头虎,你都能打死。”承桑意慢悠悠地收回手,手摸着暖手炉,莹白的指尖搭在炉顶上,余光撇着少女晶莹的面孔,也不知她是不是扮猪吃老虎。
龙辇在紫宸殿前停下,打眼一看,殿前站着一人,长身玉立,浸染风雪。
皇后下车就看到了苏时,歪着脑袋不解,“她怎么在这里?”
“天子近臣,自然在这里。”承桑意笑了笑,上前揽着皇后的细腰,“走吧。”
“我觉得陆院正给你下错药了。”皇后嘀咕出声,承桑意什么这么温柔过,这是闹什么呢?
她一面猜疑,一面踏上台阶,苏时的身形越发近了。靠近的时候,苏时弯腰揖礼,“臣见过陛下、皇后殿下。”
她低着头,皇后想要看一眼,不免要歪着头,头一歪,一只手扶正她的脑袋。
承桑意拉着少女匆匆去了偏殿,留下殿外被寒风吹着的苏时。
殿门合上后,苏时才抬首,默默看向那道殿门,神色低落。
殿内的皇后早将苏时忘了,面前的食案上摆满了吃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承桑意歪靠着软枕,嘴角轻轻勾起,不得不说,皇后装得很像,青梅在外面吹着冷风,她吃得津津有味。
“皇后,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我昨天中午就没吃了。”
“你昨天中午怎么没吃?”
“中午回来没顾得上,睡了会又被喊去慈安殿,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承桑意便不问了,微眯着眼眸,有些累了,一夜未眠,铁打的人也有些扛不住。
皇后吃了半晌,抬头一看,人都睡着了。望着承桑意娴雅的一面,手中的美食突然都不香了,她放下筷子,慢慢都上前。
她靠近,拿了大氅给人盖好,承桑意自幼便是天之娇女,娇生惯养,皮肤很是细腻,如同白玉。
皇后没出息,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承桑意没醒,她笑了笑。
皇后识趣坐回食案后,还是没忍住,面向她,双手托腮,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早膳都冷了,皇后没让宫人进来收拾,自己就这么坐着。突然间,周遭寂静,以往害怕孤独的人这一刻觉得很满足。
皇后坐了半个时辰,腰疼得厉害,撑着站了起来,出外走走。
殿门打开,就看到了一身风雪的苏时。
同样,苏时也望了过来,透过人群,眼中带着寒霜,可心底隐隐抽痛。
皇后眼底划过了一分不忍,西山上的故事只有苏时一人知道了,顾家小姑娘香消玉殒,属于她二人的故事也已结束。
她抬手,推着殿门,咯吱一声,殿门关上了。
皇后没出去,自己背着手在殿内走动。她背着身子的时候,小榻上的人睁开眼睛,眼眸微凝,凝着冰霜。
须臾后,女帝坐了起来,将大氅搁在一侧,道一句:“无趣吗?”
“咦,你醒了?”皇后小跑至陛下的跟前,眉眼弯弯,“我也想躺着。”
“那给你躺,朕去正殿,午时回来。”承桑意将大氅递给皇后,面色如旧,好似真的才醒来一般。
皇后如何会怀疑她,高高兴兴地接过大氅。承桑意望着她,唇边浮出一丝笑意,“皇陵的军查得如何了?”
“没查呢。”皇后低头整理大氅,“哪里有时间,忙着呢。”
承桑意没问了,立于跟前的少女,时而聪慧时而愚钝,也不知哪一面才是她的。
“朕晚些时候教你认字。”
承桑意丢下一句话后匆匆走了。
皇后没有在意,小心翼翼地侧躺下来,微眯着眼睛,舒服地闭上眼睛,睡个回笼觉,很舒服。
殿外的苏时被皇帝宣进殿,苏时浑身颤抖,四肢冻得僵硬,进殿遇上暖意,她的眼皮跳了一下,默默上前行礼。
承桑意恍若没有看到她的狼狈,拿起一本奏疏与她说话,一切如往常般,帝王好似真的毫无芥蒂。
苏时恍恍惚惚,帝王说什么,她都没有听到,心里的惶恐慢慢地沉了下去,帝王没有因皇后的事而惩处她。
****
迷迷糊糊睡了半日的人,被一阵肉香催醒了,耳畔不时传来噼啪的声音。
殿内宫娥走得极为小心,生怕吵醒了皇后。可皇后还是醒了,睁开眼就就看到烤炉上的肉,顷刻间,她就醒了。
“这是什么肉?”皇后舔了舔自己的唇角,香味诱人。
宫娥笑着回答:“是鹿肉,殿下喜欢就多吃些,陛下说片刻再来。”
不来也成!小皇后这么想着,直起身子,裹着大氅走到食案旁,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宫娥眼疾手快的将肉放在盘子里,皇后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宫娥笑道:“鹿肉是新鲜的,晌午才送进宫里,洗净腌好就送来了。还有兔肉,您可要?”
“兔子?”小皇后手中的筷子突然掉了,瑟缩了下,问道:“死了吗?”
“没死,宫里养的兔子,专门给贵人烤肉。”宫娥低头去捡地上的筷子,又贴心地给皇后换了一双新的。
宫里养的兔子?皇后不解,“烤肉吃兔肉,就那么一点肉,怎么吃呢?”
宫娥只当皇后不知宫里庖厨的吃法,耐心解释道:“殿下若是好奇,奴婢让人去做来给您尝尝,贵人们都喜欢吃的。”
当然,很多人都吃不到,不是你想吃就可以随便吃的,还是要看位分的。
小皇后面上出现嫌弃,“我不吃兔肉。”
兔子多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子呢。
皇后自顾自咬着肉吃,刚吃了两口,殿门打开,承桑意进来了。她睨了一眼就问:“你喜欢吃兔肉吗?”
承桑意低头看着烤炉上的鹿肉,“你想吃兔子?”
“不不不不。”皇后舌头打结了,放下筷子捂住自己的嘴,“我不吃,我不吃,你吃?”
承桑意觉得她很古怪,“你不吃问什么?我也不吃。”
皇后松了口气,道一句“不吃就好,你将宫里的兔子都放了吧,抓它们做什么,又没几两肉。”
“是吗?”承桑意不听她的鬼话,认真说道:“宫里的吃法很多,民间也有很多,比如烤兔腿,冷吃兔头,辣味兔肉还有……”
“你别说了。”皇后拍案,凝着她:“我不吃。”
义愤填膺之色,显得自己很正义。承桑意笑话她:“你又不是兔子,还替兔子说上话了。”
皇后张了张嘴,对哦,自己是狐狸,不是兔子。有只兔子还和她打架来着,她拉着承桑意的手就问:“你刚刚说的可以都来一遍吗?”
准备拿筷子的承桑意:“……”
她好像没听清,揉揉自己的耳朵,“你刚刚说什么?”
皇后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努力嚼了嚼,复又说了一遍:“我说,你刚刚说的那些做法,都来一遍,我想吃。”
承桑意免不得睨她一眼,“朕刚刚说错了,你不是兔子,你是狐狸,专门吃肉的狐狸。”
“瞎说,狐狸也有吃素的,吃不上肉的时候只能吃素。”皇后埋头吃肉,所以趁着现在有肉吃的时候多吃一些,今日吃了再想明日的事。
吃了两口,她又问宫娥:“养兔子的在哪里?”
宫娥低声说着地址,怯生生地看着皇后天真之色,这位皇后当真这么和善?
承桑意习以为常了,她总是时而糊涂的样子,就像是久居深山与外隔绝一般。
吃完午饭,小皇后当着拉着承桑意去找兔子。
承桑意被她拉得没办法,丢下奏疏陪着她去找兔子,后悔不该多一嘴说什么兔子。
宫里不仅兔子,还有羊、鹿、老虎等走兽,关在一处园子里,有专门的驯兽师养着。
皇后走到兔子笼面前,问承桑意:“我可以带回椒房殿吗?”
这回,承桑意猜到她的心思了,“你想半夜烤兔子吃吗?”
皇后害羞地捂住眼睛,笑得合不拢嘴,承桑意明白她的意思,“带回去。”
“好好好,都带着。”皇后直起身子,心中高兴,回头一看,一只红色的狐狸也在笼子里。
她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指着狐狸,问承桑意:“放了吧。”
“呦呵,你又是小狐狸变的?”承桑意玩笑一句,道:“这是太后喜欢的,放不走。”
“太后都离开五年了,放走吧,挺可怜的。”皇后努力劝说着,没敢看笼子里的狐狸,她捂住眼睛,心慌了。
承桑意这回没理她了,太后曾经喜欢的,若是随意放走,太后又会闹腾。
宫人提着一笼子兔子,跟随帝后离开。
皇后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头又望了两眼,下意识靠着承桑意,蹭蹭她的肩膀,“你说,那只狐狸多大了。”
“朕不知。”
皇后歪靠在她的身上,柔弱无骨般贴着她,脑子里还是想着红狐狸,找个机会偷偷过来就好了。
她眯了眯眼,显得很快活。承桑意扫她一眼,一笼子兔子罢了,值得这么高兴?
女孩子就这么容易哄吗?
承桑意不大明白皇后的心思,但她还是选择试探,道:“你二叔已出京了。”
肩膀上的人浑身一颤,想起侯爷的嘱咐,“我怎么忘了这件事,那你将他召回来?”
“国有过法。”承桑意直接拒绝了,若要求情,早就该求情了,这个时候才说,是何意思?
皇后撇撇嘴,“那你想个办法召回来,我欠你个人情,如何?”
“人走你才想召回来,吃过早饭才想买油条,大鼻涕到嘴边才想甩。”承桑意阴阳怪气地嘲讽,“晚了。”
小皇后脸色骤然变了,“你晚上别睡的我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承桑意语气冷了下来。
小皇后不解:“什么意思?”
承桑意凝着她晶莹的面容:“意思就是天下都是朕的,包括你的床,乃至你的人,都是朕的。”
第25章 二十五
皇后被上了一课, 天下都是承桑意的,包括顾小姑娘的这副身子,她望着对方, 有些心虚了, 便说道:“你不帮忙就算了。”
就这么一句话, 再无二话了。
承桑意自然没有放在心上,两人在椒房殿前分别。
皇后回到椒房殿, 默美人等了大半日了。默美人一身素净的宫装,发髻上也无特殊的装饰,按照位分用了一根步摇。
“皇后的明珠,妾收到了, 特来感谢的。”默美人怯生生开口,也没往日的精神。
昨夜的一场板子,让所有人都铭记在心, 不敢忘。
默美人家世不显,在宫里没有什么依靠,她时常厚着脸皮去贵妃处说话, 自己若不走动, 宫里也没人能记住她了。
“一颗明珠罢了, 你喜欢就好。”皇后打着官腔,由宫人扶着坐下来,她正视对方,悄悄说道:“我得了一笼子兔子, 你要不要挑一只回去吃?”
“吃?”默美人怔忪,兔子不是养来玩耍的吗?
皇后点点头, “在外面呢,你去挑。”
默美人当皇后是说笑, 让婢女去挑一只,带回去养着玩。
她说道:“殿下的赏赐,让妾受宠若惊,不过妾不想出宫了。”
“为何?”皇后不理解,宫里有什么好的,就为了看承桑意那张脸?
她有些心虚,自己留在宫里就为了承桑意那张脸,不过,默美人又看不到那张脸,求什么呢。
旁人正眼都不看你,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默美人低着头,双手绞着帕子,脸色涨得通红,“妾在宫里衣食无忧,出宫后无依无靠,能做什么,无买卖营生,活不下去的。”
皇后哪里知道这些事,默美人就像是笼子里的小狐狸,没有自由。皇后想的就是给她自由,但从没想过狐狸出去后,该怎么谋生。
她傻眼了,小嘴动了动,半晌没有吭声。
默美人也知晓自己的话失了仪态,站起身给皇后行礼,扬起脸蛋笑道:“殿下好意,妾知晓了,妾不打扰您了。”
皇后目送美人的背景,正唏嘘着,顾嬷嬷走进来,压低声音说道:“二爷出京了。”
“我知道了,我求了陛下,陛下说国有过法,我也没有办法。”皇后语气低沉,抬头看向顾嬷嬷,道一句:“我回来后你不问我路上可平安,开口就问旁人的事情,你是谁的人呀。”
小狐狸可不糊弄,见识得也不少,顾嬷嬷这样做,她很不喜欢。路上遭遇生死,她问都不问,就关心顾二爷的事情。
她说道:“二爷是咎由自取,我能有什么办法,该说的都说了,陛下又不是孩子,哪里能听我的指挥呢。”
顾嬷嬷张了张嘴,皇后又说道:“你眼里没有我,就别往我跟前凑,我喜欢待我好的,不喜欢只知道利用我的人。”
“殿下折煞老奴了。”顾嬷嬷慌得就跪了下来,“家里来话催,二夫人闹了两回,说侯爷得了好就忘了自己的亲弟弟在吃苦,殿下呀,侯爷也急着呢。”
“什么好处不好处,二爷贪来的钱给侯爷用了吗?”皇后隐隐不满,噼里啪啦就开始训道:“他自己贪婪,怨得了谁呢,那么多大人,怎么就他出事了,是不是心太贪了。还有,二夫人再来,就让她入宫与我说,别烦侯爷和侯爷夫人。”
“自己又贪又没本事,怎么好意思吵的呢?”
顾嬷嬷被说得汗流浃背,皇后与陛下待了几日就生起反骨,也不听侯爷的话了。
“殿下说得极是,老奴这就和家里说。”
“去吧。”皇后有些烦躁。
顾嬷嬷刚退下,陆院正便来求见,给皇后换药。
看到陆院正,皇后莫名气短,清晨上药的一幕历历在目呢,她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说道:“我得了些兔子,院正可要带些回去吃?”
“殿下身子虚,少吃些肉为好。”陆院正一面说,一面从药童手中接过药箱。
皇后不想动弹,道:“你上药比陛下上药疼多了。”
院正一愣,抬首看向十五岁的小皇后,“殿下,您是情人眼中出西施,为美色所惑。”
皇后气呼呼地看着她,她吩咐宫娥,“扶皇后去榻上。”
上药!
皇后话可真多,从陆院正的家庭到年岁,再问与陛下如何相识,再问陛下的喜好。
陆院正皱眉,告诉皇后:“您的伤没有好转,就是您累出来的,但凡您少说些话,伤可能会好得更快。”
皇后不信,小狐狸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相信这些鬼话。
上过药,皇后淌了一身汗,没吃晚饭就疼得睡着了。
半夜起了一阵风,枝头上的雪被吹了下来,满地白雪,走路湿滑。
宫人一早推开门,传了外面的话,顾夫人半夜摔倒了,摔得不轻。
旨意是从紫宸殿传来的,承桑意让人来传信的。
皇后醒来后听到消息有些发愣,不知该怎么处置,出宫去看望吗?
但,是真摔了吗?
皇后觉得有猫腻,她不傻,听了一耳朵就觉得有名堂,她不动声色的答应下来。
早膳后,陆院正来给换药,她顺口问一句。
寻常勋爵府邸需要大夫,首先会去太医院,而陆院正管着整个太医院呢,顾家找太医,她最清楚。
然而陆院正摇头,“顾家并未请太医。”
皇后纳闷了,没有再问。送走了陆院正,自己歪靠在榻上想事情。
女官李瑶见她心不在焉,上前毛遂自荐:“不如臣代殿下去一趟顾府?”
“你可以去?”皇后眼神登时就亮了,她不懂宫里的规矩,顾夫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轻易出不得宫门的。
当然,她可以偷偷摸摸出去,但白天就不行了。
李瑶点头:“可以,臣去府上看看顾夫人,也好安殿下的心。”
“那你去,带着药材过去。”皇后高兴地从小榻上跳了下来,险些扭到腰,自己哎呦一声,又恢复过来。
李瑶领旨去办了。
皇后终于松了口气,又让人去暖阁打听,贵妃她们可去了。
半个时辰后,内侍回来回禀,贵妃她们昨日便已不出门了。
风口浪尖上,谁敢出来吃瓜说笑。
皇后却是不怕,太后不过是一只脚伸入棺材里了,怕什么呢。她唤来女官,吩咐一句:“你们去将贵妃德妃贤妃明妃请来,备些吃的,等来后,关上殿门说会儿话。”
容晗要回京了呀,这么热闹的事情怎么可以放过呢。
女官立即去办了。
四妃来得很快,一前一后,都到了殿内。四人穿着都很素净,与往日大不相同。
殿门关上,皇后抱着手炉坐在上首,看着素净的四人,好奇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殿下胆子真不小,还敢召我们呢。”贵妃端起热茶就饮了一口,眼看小皇后天真无邪,她又说道:“太后称病,外面的人都在传陛下一入皇陵,太后就遇刺,微妙着呢。”
贵妃坐在她下首,一袭月白色宫装,发上三两珠花,附和一句:“我也听说了,又说前天夜里吓到了,称病呢。”
明妃坐在她们对面,闻声后脸色微变,“太后病了,我们可以去侍疾?”
贤妃柔柔弱弱,淡笑一声:“皇后殿下在前,我们怕什么呢,殿下,您说是不是?”
皇后抿唇,不明白什么是侍疾,愣了半晌,索性不去管,弯唇笑道:“陛下召了容晗回来。”
“什么?”
“召了容晗回来?”
“为何突然召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
四妃闻声色变,尤其是贵妃,扶着扶手都站了起来,“陛下为何召她回来?”
“我请求陛下召她回来的,让你们继续看热闹。”皇后眯着眼睛,十分快活,“打败白月光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白月光送到她的身边。你们该想想容家败了,容晗自己回京需要拉着自己家人。”
“陛下自己曾经下旨罚的,召回容晗家人就是打了她的脸面,你说召还是不召呢。”
小皇后饶有兴味地说了自己的想法,与其日日惦记,不如就破釜沉舟一回。
贵妃愣了半晌,凝着皇后俏丽素净的面容,倒吸一口冷气,“殿下,您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怕。”皇后笑吟吟摇首,脸上没有异样,反而颠颠的说道:“你知道吗?容晗今非昔比,早就不是当日里的大家闺秀了。”
德妃听后直揉眉头,“您不怕她回来会撼动自己的地位?”
“不怕。”皇后还是言笑晏晏。
承桑意冷漠的性子,心中只有帝位,莫说是容晗,就算是全天下的女人在她面前,都不会在意。
明妃说道:“容晗回来,会更热闹的。五年苦寒之地,容晗还是曾经的容晗吗?只怕她会抓紧陛下,四妃与后妃都满了,她会怎么做呢?”
四妃仅次于皇后,再往下的位份,容晗会看在眼中吗?
皇后在旁边听了半晌,突然觉得这些人日日吃瓜,也害怕容晗回来威胁她们的位置。
她好心说道:“广陵王要选妃了。”
“殿下的意思是……”贵妃欲言又止,她好像明白过来,容晗与广陵王本就定亲了,后来容家败了,亲事作罢。
若是再将容晗赐给广陵王,太后得吐死。
她望向皇后,发觉眼前这个稚气的少女沾染了几分宫廷的阴冷,变了。
进入这座宫殿,谁能不疯狂呢,滔天权势就在眼前,唾手可得,谁甘愿放弃。
其他三人身形僵硬了片刻,明妃先开口:“太后可有热闹看了。都知晓这回太后想替广陵王寻个有帮助的王妃,你说,若是赐婚容晗,可热闹了。”
德妃皱眉,眼神平静若深海,不起半分波澜,嗤笑一句:“陛下甘心吗?”
皇后目视着德妃,“陛下不会答应吗?”
“陛下若是答应了,那才叫可怕。”贵妃很清醒,一个人若是连自己心中最爱的女人都可以利用,那这个人还是人吗?
疯批。
皇后眉目紧皱起来,“我在想,陛下真的喜欢容晗吗?”
“她、不喜欢吗?”明妃开始不淡定,吃瓜吃到今日,都在传言广陵王夺了陛下心头好啊。
难不成传错了?
五人都沉默下来,皇后托腮,若有所思,四人齐齐望着她,不知所措。
吃瓜吃到今日,有人说她们吃错了方向,这可能吗?
贵妃眼底略过一阵哀愁,“殿下这一招,真是的往油锅里浇了一盆水呀。”
贤妃捧着热茶,雪白的指腹摩挲着茶盏,“只有我想到陛下为何会答应殿下将容晗召回来吗?”
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人在女帝面前进言吗?
为何独独皇后成功了呢?
贤妃轻轻一笑,笑容晦深莫测,继续说道:“我倒觉得陛下待殿下有所不同呢。”
贵妃恍然大悟,一颗悬着的人又落了下来,笑着说道:“贤妃说得极是,殿下,您与陛下如何了?”
突然间,瓜落到自己的头顶上,皇后愣住了,四人的目光再度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她下意识喝了口茶,“我与陛下,挺好的。”
“你们圆房了吗?”明妃问道。
“没有呢。”皇后随口说道,那两回都不算的,还是要陛下心甘情愿的圆房。
她托腮问众人:“怎么让她答应圆房?”
“没戏。”贵妃直接摆摆手,“她有洁癖,不喜旁人触碰,皇后殿下自求多夫,我们也让人去打探,容晗一回来,宫里可热闹了。容家没了,她该住哪里。”
还有一点,太后若是知晓容晗回京,必然会将人截住,到时候,母女二人又是一番争执。
宫里怕是会更加热闹。
她凝视皇后,少女晶莹的面容上透着天真的笑容,只这釜底抽薪的一招,皇后当真是这么稚气吗?
一个容晗,足以将宫城搅得地翻天。
皇后究竟是什么意思,若真是喜欢陛下,怎么会甘心将陛下记挂的人带回京城,主动放在陛下身边呢。
皇后的心思,当真是琢磨不透。
贵妃看向身侧的贵妃,下意识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腕,“德妃,你在想什么呢?”
两人对视一眼,德妃眼中映照着妩媚动人的女子,德妃淡淡一笑,抬首抚过自己的步摇,“我在想陛下为何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答应,她是不是也想着给广陵王赐婚。”
毕竟当初容晗抛弃陛下在前,这么一档子事在前,谁能无怨无悔呢,再者她是天子,什么样的女子要不到呢,就像皇后说的,容晗饱经风霜,容貌是否能维持从前,还是二话呢。
女帝爱美,身边的女官都是貌美者,比如苏时,容貌无双。
想起苏时,德妃悄悄问皇后:“殿下,前夜后事如何了?后来西山的住持当真去见太后了。”
皇后没问,眨眨眼睛,“陛下没说,我也没问,这些事问来无益,都已经发生了,或许陛下早就主意栗美人了。”
前朝后院的事情,哪件能瞒得过承桑意。
德妃神色微变,讪讪一笑,“对啊,栗美人那么大的动作,陛下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明妃唏嘘一句:“栗美人的胆子可真大,什么都敢查,那可是勋爵府邸,更何况,那还是苏太傅家,想想就怕人。”
众人不觉低叹一声,自己作妖想死,旁人也救不了。
四妃喝过茶,吃了些点心后,陆陆续续散开了。同样,贵妃与德妃一阵,明妃与贤妃一起,两两离开。
皇后歪在榻上想了想,想着容晗的事情,觉得还是该去管一管,万一闹什么幺蛾子呢。
赶走宫人,借机睡觉,去找容晗。
****
冬日赶路,比不得春夏,路面结冰,动辄便会冻得浑身僵硬,且皇帝相召得急,路上的人加紧时间,不敢耽误。
驿馆里添了炭火,容晗坐在火盆盘,棉衣罩着骨瘦如柴的身体,突然间,屋里多了一只白狐。
小狐狸不大,很小的一团,团在角落里,眉心处有一团粉色的毛。
屋里潮湿,容晗冷得不敢离开火盆,看到小狐狸后,眼睛凝着不放,白色的狐狸毛很值钱,若是做衣裳,也很好看。
她看了两眼,上前去捉住狐狸,谁知狐狸看着小,十分警觉,顺着墙就爬上了横梁,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的女子。
容晗岂会放弃,喊来随行的人:“我要那只狐狸。”
她是皇帝想见的人,随行的人自然恭恭敬敬的,闻言后,三五人围住小狐狸。容晗站在后面,眉头紧蹙,紧绷的身体并没有得到轻松,她望着狐狸,觉得有些熟悉。
小狐狸被捉住了,四肢被绑住,容晗让人退下,自己坐在小狐狸面前,说道:“我见过你。”
她伸手,掐住小狐狸的脖子,是掐,而不是摸。
小狐狸皱眉,这人多半是有什么大病。
容晗掐住小狐狸的脖子,凝眸紧紧盯着她:“我想要你的皮毛,做一身衣裳。”
小狐狸缩着脖子没吭声,翻了白眼,再好的衣裳给你,也没有用,你瞧你的脸,蜡黄无光,默美人都比你好看。
屋内安静极了。
小狐狸缩这身子,容晗不知从哪里取了匕首过来,小狐狸不玩了,挣脱绳子,直接就跳下来跑了。
容晗急了,着急地推开门,“拦住那只狐狸。”
话还没说完,小狐狸就跑远了,消失在黑夜下。
容晗怒极了,狠狠地将匕首扎进门框里,一只狐狸都这么欺负她,下回,若再遇到,必然剥了它的皮毛。
****
承桑意昨夜没来,清晨下朝后,领着人来椒房殿吃早膳。
小皇后无精打采,倚靠着迎枕,看着对方走近,“你昨夜做什么去了?”
一句话显得极为不满。
承桑意俯身在榻沿坐下,抬眸盯着她:“你这是兴师问罪?”
“谈不上,就是好奇你怎么没过来,又和哪个老头畅谈一夜,你说说你,这么好看的媳妇你不见,半夜陪着糟老头子有什么好呢。”皇后一面说,一面捂住自己的脖子,隐隐有些疼。
啧啧啧,容晗下手真狠,过了一夜,她还是觉得脖子疼。
“见你有何用,我见他商议要事,该用早膳了,院正还没来吗?”承桑意哪里知晓昨夜她的皇后险些被人弄死的事情,认真打量少女的面色,粉妍的皮肤显出几分健康,悬着的心便也放下了。
皇后看着身子骨弱,体质却是不错的。
小皇后突然直起身子,凑到皇后面前,呼一口气,悄悄问道:“你还喜欢容晗吗?”
莫名提及容晗,承桑意眼中的柔意消失了,稍微侧了侧身子,唇角扬起嘲讽的笑意:“朕何时喜欢过她。”
她不喜欢容晗,且,从未喜欢过。
皇后讶然,再一度听到答案后,她好像又懂了承桑意,薄情女子。都说皇帝薄情寡义,以前不信,见到皇帝,到是信了几分。
承桑意可真是人间清醒,只是对待太后的事情上,有些愚蠢了。
她嘀咕一句:“你倒是清楚,容晗对你,可不是喜欢呢。”
“怎么说?”承桑意也来了兴趣,皇后的脑子与众不同,奇奇怪怪的。
见过太多了的正常人,她想听听不正常的人的想法。
皇后直起上半身,凑到皇后耳畔,贴着耳朵说道:“她不喜欢你的人,但喜欢你的权。”
这么直白的人,让承桑意不知该怎么回。
她下意识想问,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为何要搞得这么神秘。
略一恍惚,侧脸被柔软的唇角贴得紧紧的,小皇后占她便宜。
承桑意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站了起来,目视顾云初,“你放肆。”
皇后笑得喘不过气来,歪倒在床上,衣裳凌乱,带着几分散乱美,承桑意捂着眼睛,“老毛病又犯了。”
皇后迅速爬坐了起来,“你怕什么呢,你要不要在我身上讨回来?”
“怎么讨?”
“亲回来呀。”
承桑意拂袖离开。
皇后笑得下榻去追她。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外殿,早膳已备好,承桑意坐在食案后,皇后贴着她坐下,她欲躲避,皇后问起正经事:“昨日李瑶去侯府了,后来说我阿娘摔得严重,我要不要去看看,还有,昨日贵妃说什么侍疾,我没明白。”
软玉在侧,承桑意便坐直了身子,“你想去就去,侍疾就是去照顾太后,你不用去的。”
“为何不用去?”皇后拿了一个虾饺,塞进自己的嘴里,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如同膏药般粘在承桑意的身上。
承桑意喝着参粥,冷笑一声:“我怕你一个不高兴会掐死太后。”
皇后看着柔软的顾云初,说话软糯,可脾气坏,万一掐死太后,朝臣得弹劾死她。
第26章 二十六
承桑意的性子, 阴晴不定。
而皇后的性子,出其不意。
皇后被回绝后也没有再问,当着她的面让人去准备出宫的事, 转头就问承桑意:“陛下要一起吗?”
“不去, 朕怕被顾侯用眼睛戳死。”
皇后:“??”
眼睛怎么会被戳死呢。
用过早膳, 承桑意领着人匆匆走了,皇后望着她的背影, 问李瑶:“她来就为了用早膳?”
紫宸殿的早膳不好吃吗?
李瑶是女官,哪里敢回答这样的问题,低头沉默下来。
好在皇后不是深究的性子,旋即整理出宫带的礼品, 顾家孩子多,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礼物。
顾家小姑娘是嫡长女,下有五个弟妹, 她精心准备了五份礼物,交给李瑶。
皇后出宫,轻车简行, 隐秘至极。
到了侯府, 也是从后门进去, 皇后看到熟悉的庭院,莫名想起那位俏丽无双的小姑娘,她没想到小姑娘那时被情人抛弃,该是有多绝望。
临死前, 小姑娘说了很多,说父母, 说兄弟姐妹,唯独没有提及苏时。
侯府高墙下, 一片静寂。
皇后悄悄回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连顾侯都没通知,可走到半路的时候,顾侯还是来了。
顾侯在家没有上衙门,皇后撇撇嘴,道一句:“我来看母亲的。”
母亲是小姑娘的挂碍,她说父亲有很多妾,有很多子女,可母亲只有她一人。
顾侯上前行礼,将跟随的宫娥都屏退,自己与皇后慢慢走着,“二爷的事情,我已派人打点好了。”
皇后没搭话,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接着,顾侯说道:“广陵王选妃,殿下可知?”
皇后冷静下来,手脚冻得僵硬,她回来是看顾夫人,不是与顾侯爷说什么广陵王的。
她忍着性子静静听着后话。
顾侯继续说道:“广陵王选妃一事,臣希望殿下可以费些心思。”
冬日寒冷,园子里几乎看不到一只鸟儿,皇后裹着大氅,心里凉了半截,跟随贵妃相处久了,她也知晓些名堂。
“侯爷的意思是?”
“你族叔家有一女,想要入广陵王府。”
皇后嗤笑一声:“广陵王身子都坏了。”
顾侯爷发蒙,“殿下,话可不能乱说。”
“前些时日宫里都知晓,你还不知吗?”皇后心颤不已,“母亲是真的摔了吗?还是说你想让我回来听你的话插手广陵王选妃的事情?”
“我想管也可以,人家毕竟喊你一句族叔,你忍心将人推进火坑里?”
顾侯爷顿在雪地里,脸色难看得厉害,皇后也不管她,大步朝上房走去了。
皇后一人来到上房,顾夫人也等候多时,“宁儿回来了。”
“母亲。”皇后笑着上前,握住顾夫人的手,代替顾小姑娘照顾她的母亲。
顾夫人很高兴,皇后也不问她为何骗自己回来的事情,顾侯爷野心勃勃,不用说,她都已知道了。
母女二人坐了下来,照旧赶走伺候的婢女,她欲说话,皇后先开口:“侯爷与我说了,只广陵王身子坏了,你们别想了。”
“身子坏了?”顾夫人也傻眼了,男人身子坏了与太监何异呢。
皇后不爱管闲事,端着茶盏歪了歪脑袋,玩笑道:“男人呢只为自己的前程,我就不信族叔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母亲,你相信他们吗?”
顾夫人脸色涨得通红,睨她一眼:“什么男人,那是你的父亲。”
“好了,我该走了。”皇后放下没有饮的茶盏,盈盈起身,粉白的小脸上带了几分失望,“母亲照顾好自己。”
“这么急着做什么?”顾夫人拉着女儿,凑近女儿耳畔,“陛下可曾宠幸你了?”
皇后眨眨眼睛,“我宠幸了陛下。”
真是!
听到这里,顾夫人眉头皱得越紧,不由道:“你宠幸了陛下?”
皇后认认真真点点头,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真的。”
顾夫人脸色苍白,脑海中某根紧绷的弦似乎颤了下,让人整个人都抖了下,仿佛被扔人扔进冰窟里,直接冻晕了过去。
皇后傻眼了,惊慌失措地抱着下落的顾夫人,“母亲、母亲……”
外面伺候的婢女婆子推门而入,合力抱起顾夫人,立即让人去找大夫。
顾侯爷闻声赶来,看向被人围在中间掐人中灌热汤的的夫人,下意识看向一侧无措的皇后。
“殿下,发生何事了?”顾侯爷疾言厉色。
皇后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得心口一跳,捂着心口回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就那么一句话罢了,怎么就吓晕了呢。她不好与顾侯爷说细节,随口胡诌一句:“她听到广陵王、就晕了。”
顾侯爷信了,一声叹气,“殿下先回宫吧。”
“夫人了、夫人呢?”皇后看向床上半醒半睡的顾夫人,如同犯错的孩子一般,显然没有了方向。
会不会被吓死呢?
“殿下又不是大夫,您回去,别耽误了时辰。”顾侯爷催促皇后离开。
皇后三步一回头般离开了。
坐上马车,皇后郁闷至极,马车哒哒起程,她掀开车帘望向侯府,心中叹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自己离开侯府都觉得不可思议,就那么一句话罢了,怎么就晕了。
马儿动步,很快就出了侯府地界,皇后歪靠着迎枕,心中依旧慌得厉害。
马车路过酒肆,飘来一阵阵酒香,勾动馋虫。
皇后及时叫停马车,看着酒肆的招牌不觉舔了舔唇角,道一句:“进去看看。”
回去早与晚,承桑意也不会在意的,喝坛酒罢了。
一行人进入酒肆,李瑶与店家要了一间上等的雅间,跑堂热情的将人请进去。
热茶,点心,都摆了上来。皇后拿起点心,狠狠咬了一块,又拿了一盘子给李瑶,说道:“吃,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坐下来吃。”
宫里规矩多,皇后也不强求。
李瑶受宠若惊,接过点心,拿起一块,瞧了皇后一眼。皇后都不在意她了,眯着可爱的小眼吃着点心,显然十分高兴。
李瑶不敢让皇后扫兴,轻轻咬了一块点心,甜而不腻,绿豆糕做的很细腻。
很快,跑堂将酒都送了上来,特地给皇后倒了一杯酒,嘴里不忘说着:“这是我们店里的百年好酒呢。”
“百年?”皇后被说得心动了。
李瑶怕皇后被骗,立即与跑堂争辩,“你骗谁呢,就你们这个小酒肆能有百年好酒……”
“对,这酒就是去年酿的。”皇后蓦地说了一句。
皇后爱喝酒,且嗜酒,宫里憋了那么久,肚子里的酒虫早就翻滚了。她抿了口,老道般开口:“这酒不超过一年,哪里来的百年,你骗人呢。”
跑堂的做梦都没想到小姑娘识货,尴尬地说一句:“酒的名字是叫百年,不是百年前酿的酒。”
李瑶哼了一声,奸商。
皇后一口就喝了一大杯,小心翼翼地问跑堂的,“你这里有百年前酿的酒吗?”
遇到识货的,跑堂的也不敢骗了,“小店没有。”
皇后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自己又倒了一大杯,吓得李瑶心口一跳,“殿下,您会醉的。”
“不怕呢,我就没醉过。”皇后又是一口,看得李瑶目瞪口呆。
一坛酒,眨眼的功夫就被皇后喝完了。
皇后满足地站起身,端起一盘子点心,“走,回宫。”
李瑶还没反应过来,目光盯着桌上早就空的酒坛,这是一坛酒啊、一坛酒,就这么喝完了?
****
黄昏时分,凤驾回到椒房殿门口,宫人抬了两只箱子回来,一一搬进椒房殿。
承桑意看着殿内的两只箱子,放下手中的书,“侯府送的?”
“你想多了,我买的小礼物,给贵妃她们的,还有酒,我买了些,店家说是好酒,我闻着,不大真实。”皇后跳到承桑意跟前,同她对视一眼,“我们晚上喝一些?”
“太后病中办了家宴,晚上去慈安殿。”承桑意摸摸皇后的脑袋,然后无情拂开她的脑袋,自己走到箱子前。
她随意打开一只,里面摆了许多小盒子,她拿出最上面的一只,里面摆着一只好看的步摇。红色海棠,明艳动人。
“这是给谁?”
“贵妃的,你觉得配吗?”
贵妃妩媚,般配。
承桑意又拿了一只,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枫叶红般的玉镯,里面带着三三两两的枫叶,她好奇:“这只呢?”
“德妃呀。”
德妃温厚,性子偏于热情,枫叶红的眼色,与她很般配。
皇后眼光很好。
承桑意取出第三只盒子,里面摆的是一对白玉耳坠,白玉无暇,她问:“贤妃的?”
贤妃娇娇柔柔,白玉也适合。
皇后给明妃选择的是一支华胜,簪身为金,簪头是翠羽,远远去看,极为夺目。
明妃是庶女,在家不得宠,性子内敛,这支华胜与她的性子互补。
承桑意转身你睨着皇后,皇后献宝似的又拿出一只匣子,里面是一小盒珠子,通透明亮,“这是默美人的,可以穿起来戴在身上,很好看的。”
承桑意嘲讽:“皇后真是有心了。”
五只匣子拿过后,箱子里还有许多小匣子,皇后乐颠颠说道:“你今年二十五岁,里面有二十五份礼物,我给你补礼物,你搬回你的寝殿,慢慢打开,我去沐浴了,身上都是酒气。”
说完,她转身就跑了,留下怔忪的女帝。
二十五份礼物?
每一年都有?
承桑意看向那抹欢快的倩影,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暖了一下,有些微妙的情绪油然而生。
二十五年,二十五份礼物。
第27章 二十七
太后前两日称病, 今日便迫不及待开家宴了。
承桑意乃是嫡长女,却不是长女,上有哥哥姐姐, 她排行第五, 两位兄长就藩, 两位姐姐也已嫁人,膝下添了儿女。下面有三个弟弟, 广陵王是其一,还有一个齐王临淄王,
齐王最小,是先帝宠妃生下的, 可惜,先帝临终前让宠妃殉葬了,如今的齐王养在宫里, 由承桑意代为管教。
临去前,齐王来椒房殿寻承桑意。
皇后初见小齐王,对视一眼, 她立即让人去拿些爱玩的宝贝。齐王如今无父无母, 十分可怜。
承桑意是长姐, 询问几句课业,齐王吓得不敢坐了,挨个回答问题。
承桑意是姐,也是皇帝, 课业上抓得很紧,对齐王的管教十分严格。
一番问答后, 齐王苍白的小脸又变得通红了,怕得厉害。皇后给他剥了个橘子, 眼神示意他莫要怕。
考较后,承桑意并不满意,还想说上两句,转眸瞧见顾云初巴巴地看着她,像是看到什么新鲜事一般。
到口的话也吞了回去,干巴巴道一句:“罢了,饶你一回。”
齐王松了口气,悄悄地朝皇后笑了笑。
两只小傻子对视一笑,承桑意装作不知,只当没有看见。
三人启程动步,齐王最后爬上龙辇,怯弱地觑了承桑意一眼。皇后变戏法般给他递了一块糖,然后给承桑意一块,说道:“我今日买的,可好吃了。”
承桑意嘴角抽了抽,“不吃。皇后莫要带坏孩子了。”
皇后却说道:“你小的时候肯定没吃过糖,这么好吃,怎么就要拒绝呢。齐王殿下,你觉得呢?”
齐王乖巧的点点头,果断的将糖塞进自己的嘴里,眯着小眼看向承桑意。
承桑意没有理会两只傻子,挑开车帘望向车外。冬日里天色黑得早,外面已然一片漆黑了。
到了慈安殿,承桑意看向一侧的女官,女官立即牵着齐王,小心说道:“殿下当心些,不该吃的东西不要吃。”
齐王小脸紧绷绷的,将手放在女官的手中,俨然成了一个小大人。
皇后盯着他的小脸看了许久,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齐王如今最大的依靠是承桑意,可太后想要自己的儿子继承帝位,又会将齐王视为眼中钉。
皇后嘴角轻轻勾了勾,老太婆想要杀的人真不少啊。
三人入殿,其他人都来了,太后还没有出现,帝后落座,齐王也坐在末位上。
贵德贤明四妃朝着皇后露出友好的笑容,礼物都收到了,也都戴上了,皇后回之一笑。
广陵王坐在齐王之上,位置有些偏,怪他年岁小,他起身走到帝后跟前,“阿姐这位皇后可真是厉害,上回一脚踢得臣弟爬都爬不起来。”
承桑意端着酒盏,红唇明艳,今夜略施粉黛,整个人偏于明艳,她晃了晃酒盏,酒中倒映出她面上凉薄的笑容,“是吗?朕若是皇后,会踢得你今年都不能下床,这样,宫里也安静了。”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靠前的两位长公主掩袖低笑。
广陵王气得面色铁青,张了张嘴,承桑意慢悠悠凝着他,“皇后为何踢你?”
“他打了我宫内驱车的内侍,踩上凤辇,问我与苏时有没有私情。”
皇后主打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怕什么呢,无所畏惧呀,大不了嘴巴给他缝起来。
广陵王做梦都没想到皇后会自爆,这叫什么?
“你、你……”广陵哑口无言,“你还有脸说出来?”
他以为皇后不敢说出来了,这么丢人的事情,自己想一想都会羞得难以见人,她是不要脸了吗?
皇后学着承桑意平日里的姿态,高傲地抬了抬下颚,“我什么都没做,为何要怕呀。我与苏时,并无私情呀。我光明坦荡,就不怕你来说。反是广陵王殿下在皇陵与婢女关系不清,如何面对先祖,你还有脸出来见人?”
“你、你胡言乱语。”广陵王怒喝一声,“陛下,皇后在诬陷臣弟。”
承桑意闲散,眼中只有清澈的酒水,“你先诬陷她,她诬陷你,你二人一笔勾销了,滚回去坐着。”
广陵王气恨难平,皇后添了一句:“广陵王殿下,听说容晗要回京了,她险些就成了你的王妃。”
容晗这个名字,私下里说过无数遍,谁敢放在台面说呢。
殿内诸人登时不敢笑了,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看向承桑意。
承桑意神色如旧,莫说是神色波澜,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好似与她并无关系。
这时,宫人扶着太后入殿了,众人慌忙起身叩见太后,广陵王趁机上前搀扶太后。
太后笑着拍了怕儿子的手臂,“我儿孝顺。”
皇后:“……”你可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又没病,搀扶什么呀,就这么搭着胳膊一下,就是孝顺?
她望向承桑意,承桑意面色冷冷,面上无波无澜,她伸手去扶着承桑意的胳膊。
承桑意一脸诧异,皇后言辞肃然:“妾这是爱您,您应该夸奖妾。”
承桑意阴沉的面上化开了些淡淡的笑容,道一句:“现学现卖啊。”
两人一番对话,指桑骂槐,尤其是皇后看着女帝,眼中遮掩不住的情愫,显得方才太后那句‘我儿孝顺’十分好笑。
太后望了帝后一眼,没有被打败,而是认真说一句:“帝后恩爱,再观广陵王殿下,孤单一人,凄楚可怜。”
皇后张嘴就说道:“广陵王不可怜,他有很多婢女,一夜换一个,夜夜不孤单,不过,白天有些孤单了。”
深沉若承桑意,也是忍不住抿唇笑了,肩膀微颤,四妃更是抬袖遮住忍不住的笑容。
太后气得脸色发红,“皇后,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顾侯便是教你如此不敬吗?”
皇后无辜极了,一双大眼睛乌黑透亮,“妾说的实话呀,哪里不对,都是自家人,不必遮掩的,我又不会满天下说广陵王不知节制,才坏了身子。”
“皇后,慎言。”承桑意先发制人,低声说了一句,又说道:“无关紧要的事情莫要扰了大家的兴致。”
言罢,她先举杯饮了一杯,众人只得跟着饮酒。
靠前的贵妃狐疑,与德妃接耳:“你说,她什么时候开始心疼人了?”
皇后是故意说出那些话的,横竖丢脸的是广陵王,陛下又在太后发怒前不轻不痒的斥责皇后,太后无法接着说了。
德妃也是诧异,低眸转动着自己手腕的玉镯,道一句:“陛下动心了。”
皇后不走寻常路,谁说陛下喜欢大家闺秀我见犹怜的那种,瞧着皇后这般懵懂天真的不也拿住陛下的心。
贵妃笑意不减:“容晗回来,物是人非了。”
两人交头接耳,靠得很近。德妃压低声音,嘲讽一声:“那是她自己作的。”
两人说完,各自坐好,下首的贤妃盈盈弱弱,坐姿带着几分懒散,明妃与她不同,坐得笔直。贤妃抬手敲了敲她的脊背,“坐得那么直,不累吗?都做了明妃,还那么绷着做什么,怎么,你还想做皇后呢,别那么累着自己。”
明妃是家中庶女,从小就看人脸色,丝毫不敢懈怠,入宫来第一回这么大阵仗的家宴,她总想着不丢人,时刻提醒自己。
贤妃这么一提醒,她稍稍松了肩膀,身侧的人低声一笑,“你头上的玩意可真好看,下回我也打个一模一样的。”
明妃歪了歪身子,与她说道:“你的耳坠也好看。”
贤妃玩笑道:“也给你打个一模一样的。”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映着对方的笑容。
高座上的小皇后一盏接着一盏酒喝,承桑意看不过去,按住她的手,“你想晚上睡在慈宁殿?”
“我不会醉,这个酒真好喝。”皇后眯起眼睛,两颊绯红,甜甜一笑,带着清风明月般的爽朗,那双澄澈的眼睛如同漆黑夜空中的星辰。
承桑意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只道一句:“酒多伤身。”
“那、不喝了。”皇后选择听话,刚想说什么,一侧的太后再度说话,道一句:“皇帝,哀家想给你弟弟选正妃,再挑两个侧妃。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广陵王登时就乐了,纨绔一笑,“还是母亲疼儿子。阿姐,你身边那个苏探花就不错。”
“是吗?你不怕苏太傅拿着拐杖去敲你脑袋,你就尽管去提亲。”承桑意说道。
说起苏太傅,那可是先帝的先生,在京威望颇高,苏时是他的老来女,捧在手心中疼爱,不肯送入宫中,就想她在朝堂上建功立业。
男儿能做的,她也能做。
一句话让广陵王偃旗息鼓,得罪谁都好,得罪苏太傅,他的学生那么多,口诛笔伐,名声都给你搅臭了。
太后说道:“京城中好女儿那么多,不差她一个,皇帝,你跟前女官也不少。”
“母亲,你觉得她们会甘心去做什么侧妃吗?寒窗苦读至今,功成名就,求的是一侧妃的位置?她们与寻常书生一般,十年寒窗,寒冬腊月都不敢丝毫懈怠,在您眼里,她们只有那副皮囊好看?”承桑意冷然质问。
一个家族呕心沥血地培养出一良才,好不容易到了御前的位置,皇帝突然要选驸马,驸马不可入朝议事,家族会甘心吗?
同样的道理,那么多女子苦熬至今,被拉去深宅大院关着,为一男人的宠爱要死要活?
换作是谁,也不会答应的。且广陵王又是那副身子,寻常姑娘都不会答应的。
太后皱眉,“皇帝这是不愿,想看着你唯一的亲弟弟孤寡到老?”
第28章 二十八章
“唯一的亲弟弟?”皇后忍不住再度开腔, “齐王与临淄王不是先帝的孩子?”
“皇后,休要胡言乱语。”太后横眉冷对,“皇帝, 你这皇后怎么立的, 不知所谓。”
承桑意无奈, “是朝臣荐立的,朕与皇后之前并不认识。”
皇帝立后, 德才兼备,门户干净不说,也需是世家女,朝臣们重重选拔下, 选了顾云初。
而承桑意不过是在听到‘顾云初’这个名字后才派人去查,查到的结果与朝臣说的确实相差无几。她终是要立后的,不如就选了顾云初。
她做梦都没想到, 这位皇后与传言中大不相同,像是野蛮人误入宫廷,无所畏惧。
承桑意推卸责任, 太后也是诧异, 凝着皇后:“皇后不知管教……”
“太后, 朕下道旨意,愿意将女儿嫁给广陵王的府邸送画像入宫,也好省了诸多事宜。”承桑意打断太后的话,将‘愿意’二字咬得极重。
一时间太后神色极为精彩, 承桑意淡淡一笑,做足了女儿孝顺的姿态, 让太后也拿不住把柄。
广陵王的名声都已臭了,嫁给他, 与嫁给内侍无益,但凡爱自己女儿的人家都不愿意。
选择权交给了世家。
太后思量须臾后,觉得不错,便答应下来。
一场纷争被皇帝的一句话化开了,众人暗自松了口气,皇后闻言也没有说话,继续饮酒。
酒过三巡后,太后让人献上歌舞,承桑意勾唇笑了,众人露出诧异的声音,纷纷看向上座的皇后,皇后入宫就得盛宠,太后给皇帝献女,皇后会不生气?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皇后只盯着自己座位上的酒壶,她的酒壶太小了,三两口就没有了。
她盯上了女帝的酒壶,她欲伸手去拿,一阵琴声传来,她放弃酒壶,抬眼看去,殿内中央来了一女子抚琴。
琴声缓缓,叮咚泉水,女子面带薄纱,露在薄纱外的肌肤雪白,一双眼睛盈盈秋水。
她望向承桑意,“你喜欢这样的?”
“不喜欢。”承桑意余光轻扫皇后懵懂的神色,一时间不知皇后的意思。
不想,皇后说道:“我也不喜欢,好看是好看,这样的女子宫里太多了,陛下,对不对?坐在这里的女子谁不会啊,默美人都弹得比她好听。”
承桑意颔首,笑若春风,口中夸赞道:“皇后所言甚是。”
“是谁选她抚琴的,该拉出去打板子才是,毫无新意。”皇后点评一番,丝毫未曾看到一侧的太后面若土色,恨得掐死她。
帝后一唱一和,将抚琴的女子贬得一文不值。
一曲结束,女子站了起来,朝帝后行礼,并扯开面纱,露出五官。
女子脸型小,巴掌大的小脸,鼻梁微挺,嘴小红艳,眸若秋水。
皇后托腮打量对方,觉得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问承桑意:“好像在哪里见过?”
“五分像容晗罢了。”承桑意冷笑,“下面的人胡乱揣摩朕的心意,若是找个与皇后五分相似的美人,指不定朕还会多看一眼,下去。”
一句话就毁了太后惊心安排,殿内其他人也是看足了热闹,对皇后别出心裁的拒绝方式竖起大拇指。
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帝后一唱一和将她的小九九都点了出来,言明不喜欢,她还能硬塞不成。
抚琴女子连名都没有留下来就被带出去了,女帝同太后举杯,庆贺太后回朝。
众人起身敬酒,皇后趁机捞起女帝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承桑意面色也很精彩。
太后哪里就肯这么罢休,又哀叹一声,皇后立即睁大了眼睛,卖惨吗?
长公主说道:“太后为何叹气,哪里不适吗?”
“自先帝驾崩,广陵王陪伴先帝五载,如今已过弱冠,毫无建树,哀家叹他不易啊。”太后捏着帕子作势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泫然欲泣了。
皇后眨了眨眼睛,还想说话,腰间一疼,她转身看着承桑意,“你掐我做什么?”
愤怒之下,声音有些大,惊得殿内众人转首目视帝后,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女帝更是羞得满面通红,作势说一句:“冬日里不知哪里来的蚊子,围着皇后打转,宫人也不用心,应该好好用香熏一熏的。”
伺候的宫人立即跪下请罪,太后嘴角抽了抽。
皇后撇撇嘴,趁机偷了女帝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慢慢一大盏酒,掐了就掐吧,就当她爱自己。
宫人还在跪着,承桑意摆手让众人起来,小小的插曲过去了,也无人在意太后之前的言辞。
时辰不早,承桑意拉着皇后就要走了,众人随后。
人都离开后,太后气得砸了酒盏,“顾云初、好你个顾云初,故意与哀家作对,你以为你坐稳后位了,如此放肆。哀家在后宫多年,不是当日任人欺负的小小美人了,顾云初,等着瞧。”
****
冬日里冷得奇,坐上龙辇的帝后也觉得冷,皇后往承桑意身边凑了凑,承桑意挪了挪。
承桑意挪,皇后也挪。
挪了两回,承桑意贴着车壁,皇后的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恨不得挪进她的怀里,若是寻常人,她必然呵斥。然而她知晓对呵斥皇后是没有用的,在她眼中,帝王威仪,还不如一块糖。
她冷了脸色,“你贴着,不怕朕掐你?”
“你不冷吗?”皇后天真的问她,“掐什么掐,我怕你冷你啊。你要是不冷就算了。”
皇后说完还白了女帝一言,自顾自坐好,抬首挺胸,学着承桑意,露出傲娇的一面。
承桑意嘴角抽了抽,有些不自信地望着她。
龙辇在椒房殿外停下,皇后跳下马车,双脚落地的瞬间,察觉不对,立即收敛一番,装出大家闺秀的姿态。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了承桑意的眼内,漆黑的夜下,一双眼睛染了墨黑,如同黑曜石,带着猜疑。
就凭刚刚一跳,绝不是世家女子做出来的。从小到大的仪态刻入骨子里,就算失忆了也不会忘的。
要么顾家送了假的,要么顾家欺骗世人,顾云初并非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女子。
皇后先入殿了,喝了快两壶酒的她脚步从容,举止稳当,不见半分醉意。
承桑意随后进来的,饮了两杯酒后,脸色微醺。
皇后入殿就端起盘子吃点心,李瑶端了些剥好的果子,“臣备了醒酒茶,殿下可要饮些?”
“醒酒茶,不需要的。”皇后摇头,“两壶酒还需喝醒酒茶?我没那么弱。”
承桑意:“……”指桑骂槐还挺厉害的。
李瑶退下了,承桑意凝着皇后,也没说要醒酒茶。
皇后吃了半盘子点心后才挤到女帝身边,说道:“太后今日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承桑意不觉笑了,太后心思昭然若揭,一是选广陵王妃,二是要给广陵王谋取重要官职,可惜,最后都没有得逞。
“她就是想见见人罢了,不必管她。你身上有伤,还喝酒?”承桑意扶正皇后,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没事?”
皇后摇首,望她嘴里塞了块点心,告诉她:“我得空帮你去查查那些兵从哪里来的,你放心,就在这几天就能回复了。”
言罢,她将放心放下,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越看她的背影,越像兔子。
承桑意凝眸,太后的五六万兵马是当务之急,就如何不动声色的解决,另外,广陵王屯兵,是大罪。
不过,她想要这些兵马,为她所用,如何做,还想从长计议。
皇后梳洗一番就上榻了,歪躺下来,承桑意去沐浴,等她回来,皇后躲在被子里捣鼓话本子。
承桑意毫不留情的嘲讽一句:“你看的懂吗?”
字都不认识一个,还学贵妃看话本子。
皇后被嘲讽一番,也没有生气,而是认真地递给她,“你念啊。”
承桑意:“……”念你个鬼呦,一国之君给你念话本子。
承桑意接过她的话本子就丢进了炭盆里,小皇后眨了眨眼睛,哼了一声,钻进被窝里。
她不生气,让承桑意有些意外。本来都想好拿明珠来哄了,这样也好,不用哄了。
撤下锦帐,宫娥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承桑意饮了酒,遇热便有些困顿,沾上枕头就昏昏欲睡。
皇后却在这个时候凑了过去,望着她的耳朵,精致的耳垂上留着小小的耳洞,她伸手摸了摸。安睡中的人突然睁开眼睛,眼内透着水泽,她转身凝着皇后,“拿开你的爪子。”
皇后看了眼自己的手,伸手又去摸摸她的脸,或许出于本能,她不喜欢爪子这个词。
她纠正女帝:“这是手,这么漂亮的手,怎么会是爪子呢。”
一只纤细的手在眼前晃动,晃得人眼花缭乱,承桑意被慌得头更加晕乎了,不知为何,她听到爪子两字就想起了那只来历不明的小狐狸。
小狐狸的爪子十分柔软,摸起来,也很暖和。
她拂开皇后的手,“别闹,睡觉。”
“你不给我念话本子,我就闹……”
话没说完,承桑意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巴,“你再说话,朕就将你偷盗明珠的事情告诉太后。”
皇后眨眨眼睛,一股香气在鼻尖萦绕,香而不腻,清淡极了。她努力嗅了嗅,是承桑意的体香。
她握住承桑意的手,唇角贴在手背上,那股香气更为浓郁了。
狐狸十分敏感,闻到了香气就想深究。她寻到承桑意的耳畔,“我们圆房,好不好?”
微醺的人突然就醒了,眼眸若深渊。
第29章 二十九
“放肆!”
一句呵斥的话, 脱口而出,承桑意怒视着眼前的人,恨不得将人踢下床去。
小皇后撇撇嘴, 背过身去, 蜷缩起来, 好不可怜。
承桑意也背过身子,不搭理她。
一夜睡过, 承桑意早起上朝,皇后起榻去暖阁,让人悄悄去请四妃来打麻将。
暖阁内很舒服,小皇后只穿一身桃色明艳的宫装, 歪倒在小榻上,手中抱着一盘子点心吃,嘴里默默地将承桑意骂了一百八十遍。
骂了一百八十遍后, 四妃才悠闲地进门,四人在门口遇上的,熟练的对视一笑。
皇后见人来了, 主动坐好, 道一句:“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
“出门自然要好好装扮一番, 穿好看的衣裳,再搭配首饰,这才好出门。”贵妃柔媚的手搭在皇后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殿下的明珠,妾是真的喜欢。”
“殿下的明珠, 莫不是陛下送的?”贤妃柔柔地笑了一声,接着看向三妃, 掩唇笑说:“殿下昨夜过的可好?”
“不好,她睡她的,我睡我的。”皇后唉声叹气,都睡得那么近了,她还是生人勿近的模样。
德妃爽朗,道一句:“你肯定用了不对的法子。”
明妃狐疑,“该用什么样的法子呢?”
贵妃柔弱般抬手轻抚自己鬓边的玉簪,眼梢微调,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陛下呀,害羞、洁癖,你说说,该怎么做呢?”
贵妃与承桑意是表姐妹,她的过往,贵妃是如数家珍。
皇后纳闷:“你说她是不是尼姑心?”
贵妃却说道:“你见过哪朝皇帝沉迷于情爱?”
“不不不,你见过哪朝皇帝没有欲望?”德妃拍了拍贵妃纤细的手腕,眉目带了几分意气,“你说,对不对?”
贵妃朝德妃竖起大拇指,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
皇后看着两人:“德妃说得也对,如何治呢?”
“不好治。”贵妃回过神来,朝后靠了靠,托腮发笑,尾指敲着自己的侧脸,说道:“陛下跟前美人无数,若真有那个心,也轮不到殿下了。”
皇后恍然大悟,“陛下说她不喜欢容晗,你们信吗?”
四人面面相觑,尤其是贵妃,诧异道:“她亲口说的?”
“对呀,可信吗?”皇后问。
贵妃却说道:“两人关系最为亲密,若不是喜欢,那是什么?简单手帕交?”
众人答不出话来了。
明妃剥着橘子吃,慢条斯理地剔除白色的筋,一面好笑道:“陛下说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她可不像意气用事的人,若是不喜欢,那她二十五年来不动心,也是奇怪啊。”
“不动心的又不止她一个,贵妃不也是。”德妃笑吟吟的开口,“贵妃可是躲避婚约才入宫做贵妃的,啧啧啧,这股魄力谁能比得上呢。”
皇后想起来,贵妃是嫁给陛下兄长的,是陛下‘夺爱’,照这么一说,分明是贵妃自己求来的。
“贵妃的未婚夫不好吗?”皇后觉得奇怪,王妃不好做吗?还是说那位王爷长得不好看?
她眨了眨眼,旋即又明白过来,神秘道:“贵妃与陛下一般,喜欢女子,对吗?”
贵妃白她一眼,“殿下入宫跟着妾,想必也学坏了。话本子可好看?”
“不瞒你,我跌了一跤,什么都忘了,不识字。”皇后可怜兮兮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你给的话本子,我都没看,着实是不认字,我让陛下给我念,她竟然给我丢炭火上去了。”
四人震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说不出话来。明妃胆上前,握住皇后的手腕,下意识去探脉。
皇后无所畏惧,她的身体是顾家下姑娘的,查不出名堂的。
明妃在其他三人震惊的眼中给皇后诊脉,忍着心惊开口:“殿下受了伤,对吗?”
“嗯。”皇后诚实的点点头。
明妃悻悻收回双手,觉得不可思议,一侧的贵妃开口:“若非我之前见过你,只怕会觉得你是冒牌货呢。陛下知晓你不识字?”
皇后又点点头。
德妃惊叹一句:“难怪那日当殿对峙,陛下会偏袒皇后,如今的您,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妾好奇,您与苏探花当真是想私奔?”
“不知道,不记得了。”皇后摸摸自己的脑袋,道一句:“过去了,无甚用处,你们有没有字的话本子吗?”
“大概只有一种,春.宫戏了。”贤妃掩面笑谈一句,身侧的明妃顿时就红了脸颊,拍了拍她,说道:“你悠着点。”
贤妃回她:“怕什么呢,又不是懵懂的小姑娘,入了宫,什么样的肮脏事没听到呢。”
众人嬉笑一阵,门外突然吵了起来,有人推开门,仓皇说道:“殿下,大事不好了,秦昭仪死了。”
秦昭的位份仪仅在四妃之下。
说笑的五人都顿住了,四妃惊得从坐榻上坐了起来,皇后惯来镇定,问一句:“怎么死的?”
“井里发现的。”
明妃脸皮发跳:“自己跳井吗?”
皇后不赞同,“她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跳井呢,那夜给太后请安还是好好的,她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
传话的宫人说不出来,贵妃拍案说一句:“快去看看,快、去请陛下去,不能让太后处置了去。”
太后沾手,她们几个陷入危险中了。
皇后不解,还是跟着四妃匆匆赶过去了。
尸体被捞了出来,就搁在井边,尸体泡得浮肿,看着吓人。
贵妃查看地形,发现此地距离太后的慈安殿不远,隔了一殿罢了。她与皇后说道:“外面的小道秦昭仪离开慈安殿回自宫殿的必经之路。”
“你的意思是秦昭仪死了有两三日了?”皇后疑惑出声。
贵妃无权,皇后位高,她只能在旁出谋划策,建议道:“问一问秦昭仪何时不见。”
皇后颔首,让人去找秦昭仪的贴身宫娥。
井边阴气森森,兼是冬日,冻得人四肢僵硬,皇后让人将尸体抬进殿。
所在的殿宇是泰安殿,宴饮之地,里面设施一应俱全。
很快,刑部的人也赶来了,带来了验尸的仵作。
同时,太后也来了,跟着无所事事的广陵王殿下,这回,太后带了许多金吾卫,将泰安殿围得水泄不通。
明妃见状慌了,柔妃按住她的手,低语一句:“莫慌,怕什么呢,又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怎么回事?”明妃有些懵了,她们入宫至今平安无事,太后一回来,先是栗美人被打死,这回秦昭仪又不明不白地死了,这回,太后要针对谁呢?
两人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时看向上座云淡风轻的皇后殿下。
刑部去诊脉,太后走到皇后面前,“哀家来了,皇后你不让一让吗?”
皇后指着身侧的位置,“你与我挤什么,这里的座位,空阔极了。”
脑子有什么大病,一个人坐两个位置,你是要躺着看热闹吗?
太后指着皇后,“这才是哀家的位置,哀家为尊,皇后该让一让。”
皇后挺起胸膛,努力抬起脑袋,“不让。”
“金吾卫!”太后面色狰狞,怒喝一声,“将皇后拿下。”
皇后朝着太后微微一笑,“太后,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像八十岁的老人,眼角褶皱能夹住一张饼了。”
“金吾卫,愣着做什么。”太后要被气疯了,“皇后目无尊卑,拿下。”
随行的金吾卫近乎带刀冲了进来,四妃吓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两抱作一团,贵妃鼓起勇气高喝一声:“那可是陛下离的皇后殿下,谁敢放肆。”
奈何她人微言轻,金吾卫已朝皇后冲去。
只见皇后一脚踹翻一人,拉着太后,一起滚下地,她整个人压在太后身后,太后登时大叫:“皇后要杀人了、皇后要杀哀家了。”
金吾卫上前,皇后从地方翻阅而起,一脚踢了一个,速度之快,闪花了眼睛。贵妃等人屏住呼吸,就见皇后如游龙般穿梭在金吾卫之间。不知何时,贤妃妃与明妃走到太后身侧,伸手去拉她,不想,一个金吾卫被踢飞过俩,两人吓得松开太后就跑了。
太后摔了个狗吃屎,哎呦叫唤。
“广陵王殿下、广陵王殿下,快来扶起太后。”贵妃指着躲在壁柱后的影子,“广陵王殿下,您别躲了,妾都看到您了。广陵王殿下、广陵王殿下……”
贵妃喊了三五声后,众人都知晓广陵王吓得躲起来,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要了。
皇后已解决完了金吾卫,不知为何,贵妃扑到她的身上,哭了一声:“殿下,您好可怜啊,太后这般冤枉您……”
皇后:“……”发生了什么?
“这是做什么?”
一声冰冷的怒喝声,冬日大雪凌寒。
承桑意怒视着满地金吾卫,“朕的金吾卫为何出现在这里?是谁私自调遣金吾卫。”
德妃立即喊道:“是太后带着金吾卫过来捉拿皇后的。”
地上喘气的太后终于爬了起来,发髻散了一半不说,脸上也亲了一块,衣裳不整齐,她指着皇后,“承桑意,你立的皇后竟然打哀家,无法无天,废后、哀家命令你废后。”
挂在皇后身上的贵妃哭得眼眶通红,帕子擦着皇后脸上不存在的眼泪,说道:“陛下,秦昭仪不明不白地死了,妾等来看一看,太后带着金吾卫就过来了,说皇后目无尊卑,这不,就动手了。”
承桑意三两步上前,就将贵妃直接从皇后身上扯开,自己站在两人中间,“来人,今日入泰安殿的金吾卫全部赐死。”
第30章 三十
泰安殿内乱作一团, 吵吵闹闹,太后哭哭啼啼,贵妃也跟着哭哭啼啼, 广陵王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一声呵斥后, 殿内的金吾卫从地方爬起来喊着陛下饶命。
承桑意扶额, 三两步上前扶起太后,面色也不好看, 口中说道:“太后带兵入宫,于理不合,您这是要闹什么?”
一句话,将主要责任推在了太后身边。
危险解除后, 广陵王从壁柱后面哆哆嗦嗦爬了起来,指着皇后就喊话:“是她、是皇后打了母后。”
明妃立即喊道:“广陵王躲在壁柱后面,只怕什么都没有看清呢。”
“就是, 太后有危险,广陵王躲得远远的,这个时候来控诉皇后, 是不是晚了些。”贤妃跟着附和, 面对广陵王的直视, 她更是不害怕,微微抬起头,“殿下,我说的对吗?”
皇后撇嘴, 冷眸看了过去,“广陵王, 我何时打了太后,你有人证吗?”
“满地金吾卫都是证据, 你们说,皇后有没有打太后?”广陵王急了,指着满地跪着的人。
贵妃柔柔弱弱地擦擦眼泪,低语一声:“殿下,您别说了,您弃太后于不顾,说出去会被笑话的。”
皇帝都被一顶孝道帽子压得抬不起头,小小广陵王身上有了这种的传言,御史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太后听到贵妃话后,想起什么事情,忙与承桑意说道:“此事作罢,秦昭仪的死又是怎么怎么回事?”
满地的金吾卫被拉了出去,宫娥进来打扫‘战场’,秦昭仪的尸体也被抬了进来。
刑部侍郎上前说话,“刑部左侍郎邵循见过太后、陛下、殿下、各位娘娘。”
皇后闻声看了过去,刑部左侍郎是女子,行礼间一双手伸出,白皙如玉,她多看了一眼,邵循说道:“臣检查过秦昭仪的身体,身上有抓痕,指尖缝隙里有些皮肉之类的物什,其二,她不是溺水,脖子上一圈痕迹,是被活活掐死的。”
最后一句话让殿内诸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承桑意面色很难看,敢在她的宫里杀了皇妃,对方胆子太大了。
太后哼哼两声,“出了这么大的事,后宫太乱了。”
众人都屏住呼吸,只有皇后盯着邵循去看,不得不说,邵循很养眼,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如同一株秀丽的兰花。
她看了两眼,一句话将她拉了回来,“皇后,你怎么看。”
承桑意眉头皱得很深。
皇后乖巧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承桑意身上,撇撇嘴,“我也不知。”
承桑意道一句:“过来。”
皇后不知她何意,选择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侧,低语一句:“你的女官,可真好看。”
承桑意:“……”看就算了,还要说出来,心得有多大!
承桑意压低一声呵斥:“闭嘴。”
当着太后的面看其他女人,是觉得自己太后拿不住她的把柄吗?
殿内寂静,众人都不敢说话了,承桑意示意邵循继续说。
邵循双手揖礼,继续说道:“臣推测对方力气大,身上有抓伤,从这里去查,会有线索的。”
秦昭仪的尸体就摆在殿内,阴气森森,胆小者都不敢靠近。但邵循就站在身体旁,与尸体并列。
明妃吓得不敢去看,捂住自己的眼睛,贤妃悄悄侧了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皇后这时朝邵循走过去,承桑意眼皮子一跳,伸手去拉着她:“你做什么?”
“去看看尸体。”皇后拂开承桑意的手,五官紧紧皱在一起,显得小脸更加小了。
承桑意没有松开她,而是随着她一起走过去。
贵妃等人朝后退了两步,广陵王更是趁机站到了太后身侧,心虚地不敢看太后。太后是慈母,不与他计较。
众人都看着皇后,只见皇后在尸体前蹲了下来,拿起尸体的手臂,指甲缝隙里塞满了物什,像是人的皮肉。
她低头细细看着,退后两步的邵循看着她。本该威仪天下的皇后却像小小的仵作一般拿检查尸体,面色宁静如水,不嫌脏也不害怕。
皇后问邵循,“你说,她是被掐死后丢进井里的吗?”
“回殿下,应该是掐死后,凶手慌张下丢进井里。”邵循回答,“臣已问过秦昭仪身边的婢女,她们说昭仪是昨晚不见的。”
“昨晚?”皇后咀嚼‘昨晚’两个字,疑惑道:“不该是两天前吗?秦昭仪来这里做什么,太后召见?”
太后两天前回宫,召见后妃!
若不是太后召见,秦昭仪怎么会来慈安殿附近的泰安殿了。
邵循想到什么,说道:“臣再去问一问。”
皇后悄悄施了术法,想要探一探秦昭仪生前的记忆。
凡人与妖不同,小小术法,就可看到想看的内容。
邵循出去了,皇后阖眸,术法将秦昭仪最后一抹记忆带了出来。
漆黑的夜色下,天气寒冷,秦昭仪身边的宫娥回去拿大氅,秦昭仪站在泰安殿门口等。
等了两息,一抹漆黑的影子靠近,一把抱住了秦昭仪。
秦昭仪奋力挣扎,对方捂住她的嘴,这时,宫娥跑回来了,对方怒喝一声:“滚开、滚开,若不然孤杀了你。”
宫娥被呵退了,秦昭仪眼中宫娥越来越远,她奋力挣扎,“我是秦昭仪,是陛下的昭仪,你敢……”
“昭仪又如何,不过是她糊弄天下人的摆设罢了,秦昭仪,你若听话,你我结盟……”
皇后蓦地睁开眼睛,眼中一片黯淡,下意识冲了出去。
邵循就在殿外审问宫娥,她跑过去,大口喘气,“你的主子被人挟持的时候,你为何不救,你不敢救就大声喊人来救,你怎么跑了呢。”
宫娥明燕被这么一问后,强撑起的镇定被彻底击碎了,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奴婢害怕、奴婢害怕极了……”
邵循目光淡淡,看向身侧万分激动的小皇后,“殿下如何知晓她说谎的?”
皇后没有回答她,而是蹲下来看着宫娥,“你是她的婢女,她被杀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这样的人,就该被五雷轰顶。”
“殿下、殿下,奴婢是害怕,奴婢家里还有爹娘弟弟,殿下,奴婢可以死,请殿下放过奴婢的爹娘。”明燕吓得跪地叩首,拼命的额头,很快,额头上一片青紫。
邵循拦着皇后,“殿下,您相信臣,臣会查清楚的。”
“你敢查吗?”皇后转头看向邵循,语气凝重,“凶手就是广陵王,您敢查吗?”
“只要证据确凿,臣、什么都敢查。”邵循跪了下来,双手揖礼,对着皇后郑重拜了下来,“臣既来查,就没有不敢查之事。”
皇后眼眶发红,凝着她良久,直到承桑意出来,诧异地看着两人。
“这是怎么了?”承桑意上前搀扶起皇后,而后看向秦昭仪的宫娥,“你说了谎?”
“她说谎,秦昭仪死了两三日了,太后召见后妃那晚,秦昭仪就也已经死了,她竟然隐瞒不报。”皇后狠狠地瞪着明燕,她不明白,明燕为何会见死不救呢。
明燕大声呼救,秦昭仪怎么会死呢。
皇后望着她:“你害死了秦昭仪。”
明燕匍匐在地,哭得浑身颤抖,邵循立即说道:“还请陛下准许臣将明燕带回刑部审问。”
“审什么审,多半是这个婢女与主子起了争持,借机将人杀了。”广陵王走了出来,语气嘲讽,“宫里攀高的奴婢还少吗?”
皇后捏着拳头,死死盯着他,她没有意气用事,而是忍了下来。
承桑意一直都在注意着自己的皇后,看着她怒气冲冲,义愤填膺,奇怪的是很快又安定下来,成了无事人一般。
真是善变的小女子。
“邵卿,将秦昭仪宫内的宫娥内侍都带回刑部,严加审问。”承桑意吩咐邵循,余光扫到广陵王,说一句:“宫内都是女子,广陵王入宫不便,日后没有朕与太后的召见,不要入宫了。”
“陛下,我又没做错……”
广陵王话没说完就被承桑意凌厉的眼神吓得不敢吭声了,心中再是不满,也不敢说了,抬脚进去找太后哭诉去了。
皇后看着广陵王的背影,心中陡然起了杀意,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用呢。
她问承桑意:“如果秦昭仪是广陵王杀的,你会怎么做?”
“废为庶人。”承桑意也朝殿内看去,“有证据吗?”
“没有。”皇后叹气,“我相信刑部邵侍郎会找到证据的。”
“皇后似乎很喜欢美人啊。”承桑意嘲讽一句,“瞧你的眼睛,就该挖了才是。”
皇后被说得心口一跳,捂住自己的眼睛,“回去了。”
刑部将人带走,邵循与帝后行礼退下,转身间,衣袂翻飞,美人倩影如画。
皇后盯着出神,眼前多了一抹影子,挡住了邵循的方向,她耿直道:“陛下,邵循与旁人好像哪里不一样。”
她是妖,看到的东西与人不同。同是为官,苏时与邵循给人的感觉不同。
苏时明艳若花,邵循正直,像是不同世界内的人。
“哪里不同,论美貌,苏时远比邵循漂亮。”承桑意阴阳怪气。
皇后耿直,没听出来女帝的意思,而是认真说道:“与美貌无关,邵循给人一种高山雪的清白感,苏时像是京城内开得明艳好看的牡丹花。”
承桑意深深看她一眼:“你对苏时无好感,对邵循评价这么高。”
“嗯。”皇后还是没有听出来,乖巧的点点头,“陛下,你觉得她敢查吗?”
“皇后,你欣赏她,却不懂如何保护她。”承桑意惋惜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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