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和张海楼在张家古楼的密道里畅通无阻的穿行,他们一开始很顺利,虽然张海楼从没有来过,但张起灵对于这里显然是熟悉的。
这大概是张海楼下过的最凶险的墓了。
那是属于张家的墓穴,他们太清楚要如何防止盗墓贼,并让每一个进来的人有去无回。哪怕是张家后人,这地方也不会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古楼的入口变化多端,哪怕是张起灵,也废了一些力气才打开。
好在他轻车熟路,一路下来,倒是有惊无险
几经周折,张起灵总算拿到了那个东西,一只巴掌大的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更为小巧的机关盒,盒子周身由木头与金属镶嵌制成,密码是转轮排列的六位数字,张起灵想要送给崔宛乔的礼物,便在里面。
他们又在古楼周围探寻了一圈,确定这个位置属于安全区,可以带崔宛乔参观,便打算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张海楼好奇心上来了,想要知道机关盒里装着什么,毕竟能让张起灵藏起来的物件,肯定是新奇的宝贝,张起灵没有隐瞒的打算,便准备输入密码,打开机关盒。
就在他拨弄转轮,将第一个密码对准的瞬间,像是受到某种刺激,张起灵突然抱着头痛苦的在地上抽搐。
机关盒是一种特殊的密码锁,刚一摔到地上数字就自动归回原位,张海楼先是把盒子一脚踢开,以为那上面有不干净的东西伤了族长,接着,他去扶张起灵,发现张起灵浑身滚烫,汗如雨下。
张海楼对于族长这种反应太熟悉了,这是起灵人特有的毛病,失魂症的先兆。
他立刻捡起那只锦盒,踹到自己怀里,张海楼想尽快离开墓道,刚才锦盒掉落的撞击声,已经引来了不太妙的玩意儿,尽管张海楼也不确定会出现什么,但他决定先走为妙。
可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全新的通道,张海楼背着族长愣在那里,他很快明白,是机关变了,张家古楼到底是张家祖先的地盘,什么阵法和陷阱能困住闯入者,他们再清楚不过。
大概是因为一辈子拿别人的墓里的东西惯了,自己死后,就不想被盗墓贼光顾,机关都是连环套,避得过一次,就要闯入者死在下一次。
张海楼虽不熟悉环境,但都是倒斗的高手,探路技巧并不输于张起灵,所以寻找出口的过程也算顺风顺水。只是背着个1米8的男人,加上一把黑金古刀的重量,时间一长,张海楼难免力显支拙。
张海楼在墓道里转了两天都没有找到出口,张起灵昏迷之后也一直不见醒,无论怎么拍打,摇晃,即使挣开眼睛,他的目光也是涣散无神。渐渐地,张海楼也有点没了主意,他知道张家古楼厉害之处,并不在于粽子和虫子,或者是难解的机关,以及挂满整个墓道的青铜铃。
而是一种叫密陀罗的怪物,那像影子似的东西,会先缓缓的,用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在墙体内慢慢接近猎物,然后突然从墙里伸出利爪,不知情者往往会忽略看不见的危险。
这种怪物是能感觉到活人存在的,张海楼不管走到哪里,这些影子怪物都能发现他。
他在里面困了整整七天,第八天的时候,张海楼才总算找到了一处狭窄的暗道,他用绳子将张起灵托着,总算出了古楼,接着又跳进去,把黑金古刀也一并带了出来。
直到两人终于脱离那个诡异的古楼,张海楼才倒在地上睡了一天一夜。
当他醒过来时,发现张起灵也醒了,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但人无大碍,就是表情有点呆。
“族长,你没事吧?”张海楼试探性地问。
“你是谁?”张起灵开口,目光由呆滞变得警觉。
张海楼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坏了,得赶紧把族长拖回去给崔宛乔充个电。
他是怎么将失忆的张起灵带回张家镇的,张海楼没明说,反正他回来的时候遍体鳞伤,张起灵是晕着的,但张海客一看就知道不是在墓里面受的伤。
两人应该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幸而张起灵身体不适,才让张海楼占了上风。
没人知道张起灵拿到机关盒时遭遇了什么触发了失魂症,他已经不记得崔宛乔是谁了,只是默然地注视着她,这意味着,崔宛乔作为崔家家主,却没能让张起灵想起任何事,这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崔宛乔走过去,想亲吻他的脸,但张起灵很戒备,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虚弱令他高度警惕。
“你居然防备我。”崔宛乔带着哭腔,但眼泪没有掉下来,她举了举带着玉镯的那只手,“你看,这是你送给我的求婚礼物,你的脖子上,也有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张起灵坐着的地方,是他和崔宛乔每天晚上都会折腾半天的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摧残得厉害,现在都有吱嘎声了。
张起灵茫然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玉镯,又扯出脖子上的铭牌若有所思。
“铭牌上面有我的名字和家庭住址。”崔宛乔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以前你告诉过我,你有失魂症,会忘记许多人和事,我送给你铭牌,就是为了让你在失忆时,来找我。”
那个时候,崔宛乔是做好了张起灵会离开自己的准备,才送了铭牌,没想到他们好不容易走到结婚这一步,张起灵居然会失去所有的记忆。
张起灵的戒心依然还在,他注视着铭牌上令他陌生的地址和电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宛乔难过的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看到我,难道没有想起什么吗,你第一次见到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张起灵偏了一下头:“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我从哪里来,为什么在这里,以及,我叫什么名字。”
张起灵的视线由始至终都是默然的,眼睛里的柔情不复存在,那些曾经对崔宛乔的爱意,彻底消失了。
崔宛乔在他眼里找不到任何色彩,就跟他们第一次见面差不多,甚至不如第一次,因为第一次,他对她就有了想要接近的兴趣,是因为张起灵允许崔宛乔靠近,所有他们才能相爱。
可现在的张起灵,只剩下满身的防备。
“你叫……”崔宛乔不知道应该告诉他是张起灵,还是小官,显然张海楼已经把能说的都说过一遍,张起灵再次问起,只是为了确定张海楼的话有几分真实。
他看似木讷,却真如张海客所说,老谋深算。
因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就活不到今天了。
所以,张起灵不会相信任何人,也包括崔宛乔。
“我不明白,你怎么能忘了我,你那么爱我,我不明白……”崔宛乔无法在这个时候回答张起灵的提问,“至少你应该对我有印象的,你怎么可以忘得这么干净……”
她走上前,试图碰触张起灵的脸,下一秒,崔宛乔的手腕就被一个滚烫的手掌有力的握住。
张起灵的眼神带有明显的敌意,崔宛乔见过这样的视线,在她曾经尝试着触碰睡着的张起灵那次,他把她按倒在地,就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张海客赶紧上前将崔宛乔拉开:“族长不认得你,先别碰他,太危险了,你会受伤的。”他看着崔宛乔手腕上的红印同情地道,“你先去找小张哥,我跟族长聊几句,别怕,别担心,有我和你小张哥在,我们会搞清楚原因的,你先出去。”
崔宛乔半推半就地被关在了门外,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做什么都于事无补,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们才刚刚开始,但似乎就要结束了。
她终于还是哭起来,所有的委屈和不甘瞬间爆发,崔宛乔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留在张家。
肩膀被人拍了拍,崔宛乔擦着眼泪看过去。
“跟我走。”张海楼面带微笑地说,“没事的,来,跟我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崔宛乔被张海楼拉过去:“我现在吃不下任何东西。”
“那也跟我走,别在这里哭,去我那里哭。”张海楼带着崔宛乔回到了自己的竹楼,房间点着香,味道很好闻,他给崔宛乔倒了一杯安神的热茶,“来,哭吧。”
崔宛乔捂着脸,一边哭一边道:“说什么永远不分开,什么没有我不行,半个月前跟我求婚的时候还要我等他十年,现在出去一趟,回来就要把我甩了,男人都是骗子……”
张海楼在旁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叹气。
崔宛乔哭累了,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也不知是哭得缺氧造成的,还是受不了刺激晕过去的。张海楼没有打扰,他换了一种香,让崔宛乔好好休息。
直到张海客回来,她才逐渐转醒,两个男人看着眼睛肿成金鱼的女孩儿,不禁同时叹了口气。
张海楼给崔宛乔打了盆热水,递了张干净的毛巾让她洗脸。
崔宛乔拿着毛巾,迟迟不动。
就在两人以为她又要哭了时,崔宛乔猛地把脸埋进热水里,埋在里面十几秒才抬起来,快速用毛巾擦拭干净。
“说吧,老张还记得你吗?”崔宛乔望向张海客,虽然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思绪却是清晰。
“他记得我,但是,是小时候的我。”张海客道,“他现在大概对15岁之前的事还有些印象,也仅仅只是有印象,跟以前每次失魂症发作之后的情况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崔宛乔问,“走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她看向张海楼。
“下墓时也好好的。”张海楼道,他从身后简陋的抽屉里拿出那个机关盒,“直到他找到这玩意儿。”
“这是什么?”张海客问。
“不知道,是族长打算送给你的礼物。”张海楼把锦盒推到崔宛乔面前,“你看看有什么头绪没有。”
张海客对崔宛乔道:“看来上次族长要拿的就是这个,只不过年代久远,族长说那个东西掉得很深,当时急着回来找你,就没有下去拿。”他看向张海楼,“具体是怎么回事,是中了你们不知道的什么埋伏?”
“没有埋伏,至少族长还清醒的时候,我们的行动都很顺利。”张海楼道,“怪我,族长把机关盒拿上来,我好奇里面装着什么,没想到他拨弄了几下,就发病了,我一开始还以为盒子里有暗器,结果发现那个症状太熟悉了,觉得还不如中了暗器呢。”
崔宛乔面前放着的,是一个紫铜色的铁木盒子,上面刻着月季和蝴蝶的图案,盒子不算轻,崔宛乔拿起来连掂两下都困难,如果不是盒子本身的重量,那就是里面东西很有分量。
“或许是一个线索。”张海客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激发了他的失魂症。”
“失魂症是可以随时随地,突然就来的吗?”崔宛乔有些无力地问道。
“我们也不清楚。”张海客道,“我唯一见过的张家族长只有现在的张起灵,其他人,我们以前哪有资格见识,更别说了解细节,张家的档案里,只记录了失魂症是张家起灵人独有的病症。如果没有海楼,族长肯定会死在里面,他现在的状况,要比之前虚弱得多,在他之前很多起灵人,都死于发病时遭遇危险。”
崔宛乔脑子一团乱麻,张家人都不了解的事,她就更没有办法了。心口一缩一缩的,呼吸不太顺,一想到张起灵那张冷漠的脸,崔宛乔的鼻子又酸了。
“也许你是对的。”崔宛乔对张海客道,“我没有资格跟他在一起,我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崔家家主。”
“瞎说什么呢。”张海客道,“这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张家族长就算要发病也是有时间范围的,跟你压根没关系。”
“不是崔家家主能克制这病吗?”崔宛乔道。
“你也说了,只是克制,并非治愈。”张海客道,“前几任张起灵和崔家家主肯定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不然那些族长就不会死在墓里了。只是有崔家家主伴其左右,他们很快就能明白自己的处境,不会因为忘了一切而分不清东南西北,肯定也有失误的时候,毕竟要带着一个昏迷的人从墓里逃出来,很困难。”
张海楼补充道:“崔家族长都是女子,体力方面自然有限,我把族长背出来都够吃力的,还得躲避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那地方我一辈子不想去第二次。”
崔宛乔在混乱不堪的恍惚中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你想到什么了?”张海客对于崔宛乔即使是在伤心中,也能冷静处事表现出了极大的赞誉。
“你们说过,我和老张是唯一产生过感情的张家族长和崔家家主,我觉得可能不完全是这样。”崔宛乔道,她这么说的时候,对面两个人也仿佛明白了,“你们又怎么知道以前的崔家家主,不是因为张家族长再次失忆,把自己忘了,才变得没有感情的呢。”
张家人族谱上面从没有过张崔两家感情史的记载,事实上,所有关于张家的历史,就不曾提及感情层面的内容。于是便默认张崔两家领袖的关系仅仅只是附属,或许,里面也不乏有产生过真情实感的,毕竟历代族长都英俊潇洒,崔家家主妩媚多娇,只是失魂症造成这段关系不可能持久。
当年的张崔族长行事神秘,也无人知道内情,崔宛乔和现任张起灵想必是活着的张家人唯一确定的夫妻。
“丫头,别胡思乱想,你先回去睡一觉,明天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张海楼哄劝道,“一定能找到原因,实在不行,要不你待会儿把衣服脱光试试?”
张海客拍了一下张海楼的胸口,正好打在他的淤青上:“少说两句。”
“什么办法都得尝试嘛。”张海楼捂着痛处道,“你跟族长说了半天,都说些什么?”
“我告诉他,他和小崔的确是夫妻。”张海客看了一眼崔宛乔,见女孩儿也看着自己,便接着道,“我让他别离开镇子,这里有很多他跟小崔的记忆,如果他多待一阵,或许能想起什么,所以,族长今天依然会睡在原来那屋。”
“好机会啊。”小张哥道,“趁着夜黑风高,跟他做,我不信处男开了苞还能抵挡得了女人身体的诱惑。”
崔宛乔又想哭又想笑:“他现在的样子,我是见过的,如果强行靠近,他会毫不犹豫弄伤我,然后走掉。老张对于自己的领域有很强的防御意识,我曾经被他按在地上,差点摁断我胸骨。”
两个张家男人有些吃惊。
“这样你都爱上他,你是受虐狂吗?”张海楼道
“他也不是故意的。”崔宛乔反驳道,“老张现在比那会儿的情况严重的多,那时他懂得收手,事后也会感到歉意,但现在,他不会,因为他根本不爱我。”说到最后,崔宛乔的声音又哽咽了。
“我觉得,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坏。”张海客说,“刚才族长还问我,是不是弄伤你了。”
崔宛乔有一瞬间的欣喜,但很快又被悲伤取代,她揉了揉被张起灵弄红的部位:“老张这么问,不是因为他记得什么,而是因为,他是个好人。”
“或许吧。”张海客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至少你回去,不用担心族长再伤害你,只要你暂时忍住别碰他,总有机会的,慢慢来,你把这个当成跟他重新认识就可以了。”
“说的轻松,我们都结婚了,你告诉我现在重新认识。”崔宛乔难过地道,“炮友都不至于这样。”
张海楼想笑,但又觉得这个时候笑,对崔宛乔太过冒犯,于是问:“你还有过炮友啊?”
崔宛乔无心与他开玩笑,起身回到了曾与张起灵共赴过的爱巢。
她无数次设想过张起灵如果失忆了,忘了自己会是怎么样的心情,那个时候,崔宛乔还不像现在这样爱他,所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可以重头开始,但当崔宛乔真正去面对一个冷漠的丈夫,那种无力又悲痛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
推开卧室的门,她看到张起灵依然坐在那个地方,对着铭牌发呆,崔宛乔知道,没有特殊情况,这个男人,真的可以保持同样的姿势整整一天。
张起灵穿着黑色的连帽衫,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穿过颜色深沉的衣服了,但现在,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崔宛乔见到他的时候。
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崔宛乔不知道该说哪一句,“宝贝,我们一起去洗澡吧”,她每天都会用这句话挑逗张起灵,但她不能这么说了,所以崔宛乔只是动了动嘴,没有开口。
张起灵抬头看向她,眼神淡然如水,好像他的心,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被一个深爱的男人忘记是什么感觉,崔宛乔说不上来,除了难过以外,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件事张起灵也无法控制,想到他悲惨的童年,崔宛乔根本无法指责对方薄情寡义。
崔宛乔把卧室门关上了,张起灵不会希望一个陌生人走进他的领域,她对他真是该死的了解。
崔宛乔来到客厅的沙发,手里还拿着机关盒,张海楼说,盒子上有密码,张起灵打开之后受到刺激就关上了,他没有看清族长是怎么打开的。机关码不能强行破坏,也不能乱按,一旦编码错误,里面的东西会被强酸腐蚀掉,这种盒子之所以重,是因为内部有着非常复杂的金属结构。
崔宛乔不懂这些,只是觉得这东西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困意袭来,她靠在沙发上抱着胳膊抵御广西入冬后的严寒,刚才关门倒是潇洒,却忘了把多余的被子抱出来。虽然比起杭州,广西是个很温暖的城市,但进入冬天的某个时期,温度会降成10度。
特别是在山区,比城市还要低两度。
迷迷糊糊的,她感到一股暖意,身上似乎多了层御寒的毛毯,崔宛乔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确定,以为是在做梦,习惯性地说了声“老张,一起睡啊”,卷着毯子睡过去了。
张起灵站在沙发前,替崔宛乔掖好透风的四角,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方,女孩儿眉头紧蹙,睡得很不安稳。张起灵没有打扰,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直到崔宛乔眉头舒展,他才找了个椅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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