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正文完】
“弓弩, 死士,甲胄……是你,还是明烈皇后, 或者你们母子都早有反意?”
养乾殿内,延平帝面色冷漠的看着殿下的赵怀芥。
赵怀芥一身干练的短打劲装,被拘了一夜, 浑身上下都沾着尘土,衣衫鬓角也都杂乱不堪。
但即便顶着这样狼狈的模样, 赵怀芥立于殿中, 仍是透着一股离世般的缥缈出尘,微微附身, 话语冷静:“弓弩甲胄, 除陛下亲赐, 皆是两月来工匠现作,徒有其形, 并无弩箭,死士六十, 是母亲多年准备, 担忧我回京之后, 若遇危险可护我周全。”
赵怀芥的话说的没错。
一日的功夫,已经足够延平帝查清所有内情。
历来弓弩, 最难得其实是弩箭,赵怀芥只是寻工匠做出了空架子,尤其可以穿透城墙的弩车,更是一支弩箭都无, 只是拉起的声响太过骇人,虚虚实实, 生生金吾卫玩弄于鼓掌之中。
至于死士,堂堂太子养几十个人,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延平帝还是个闲散王爷时,手底下也会养些亲信帮他干些不好叫父兄知晓的事。
事实上,延平帝心知肚明,已死的箫予衡养出的亲信,都远比六十的数目更多——
只不过这些人,未必有赵怀芥的二百加六十忠心,明知是在送死,也无一人畏缩退让。
赵怀芥犯下最大的错处,是当众抗旨,对峙禁卫,以及……
杀了皇子。
哦,对,皇子还不是杀的,至多算是同谋,当真动手的人淼淼。
即便已经隔了一个日夜,延平帝想起苏淼淼将匕首插进六皇子胸膛的情形,还是觉着满心复杂,难以平静。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他不能责怪遭受这般无妄之灾的苏淼淼报仇反击。
莫说责怪了,但凡掳人的是旁人,看见获救的苏淼淼这般干脆杀人,延平帝都要拍手赞一句英勇果决,不负祖宗威名,狠狠的嘉赏安抚一番自己这外甥女。
但偏偏作出这下作之举的人是六皇子,淼淼捅的人是箫予衡——
他并不喜欢期待,但也到底在眼前看了四五年的儿子。
延平帝一生深情,后宅妻妾子嗣,不论贤愚妍媸,皆是两情相悦,情到深处,得来的宝贝。
即便登基之后,许多人谏言他广纳后宫,为天下计延绵后嗣,延平帝旁的地方都能忍得,唯独这么点坚持始终不肯退让。
但独独就出了箫予衡这么一个意外,
箫予衡进京之前,他一直装着没有这回事,甚至名字都不起,就是想着他的子嗣大多孱弱,撂在南边行宫,说不得过个几年便养不住了,不必见,也省的在意心烦——
谁曾想,箫予衡的意外,却并不止这一桩。
这长在行宫的箫予衡,却是聪慧康健,君子谦谦,鉴貌辨色,都远胜宫中年长皇子。
延平帝感叹之余,却也觉这或许就是天意。
有太宗元宗一对英明神武的父兄在前,他其实打小就没有什么大志向,贤王都怠得去当,更莫提皇帝,当初登基,都是因缘际会,实在没了法子赶鸭子上架。
登基十余年,延平帝虽然也能称得上一句称职,但他也并未从中觉出什么趣味,多年来在忍耐尽责,期间想过无数次,若是眼前有个能干聪慧的后代子嗣,让他能趁传位,便还能趁着还没彻底老朽,当太上皇逍遥几年。
只是延平帝对后宫挑剔太多,子嗣本就不多,又因通人事太早,伤了根底,往后虽也调理多年,但子嗣也多有病弱夭折,剩下的几个他虽疼爱,却也实在不堪大任。
原本宫中最有指望的,是还在襁褓之中的九皇子,身子称不上结实,只勉强不算多病,却也因为太小,看不出聪慧脾性,幼儿难养,也难保日后不会再有意外。
这个时候,却忽的冒出了一个箫予衡。
延平帝难免会觉着,这个他并不喜欢的儿子,便是上天送来,为他解忧,用来继承皇位的。
这些年来,箫予衡倒也并没有叫他失望,诗书骑射无一不精,四书五经过目成诵,派去教导的臣子师傅,便没有不夸赞的,甚至男女婚事上,都不必操心。
长公主独女一眼看中,为了他都改了脾性,钻研琴棋诗画,行事贤良淑德,这样的出身行事,日后一旦大婚,多是个一国之母的好苗子!
谁能想到,原本一桩好好的姻缘,最终会落得这样个结果?
不过也是因为这些年的打算,在听闻箫予衡丧命时,延平帝的心疼的不是失了儿子,而是没了培养了好几年的继承人。
面前赵怀芥还在开口解释,神色恭谨而清冷:“陛下明鉴,母亲自幼教导,只为令我继位,并无反心。”
继位之心……
若论继位,眼前的赵怀芥的确是个更合适的人选,身份比箫予衡更正统,筹谋两月,作出这样这样大事,行事手段也比箫予衡都更出挑。
但此刻听见这话之后,延平帝却不见欣喜,反而只觉气怒嘲讽:“你若有继位之心,这么多年,为何要一直待在蓬莱宫?”
满盛京中,谁不知道,早在延平帝刚刚继位之处,便当初说过,日后还会将皇位还于元宗这一宗?
若是有心,才更该好好留在宫中,牢牢占住这太子之位。
这么多年都窝在蓬莱宫,一副清心寡欲,不染凡俗的模样,叫他都不能勉强,怕被旁人误会捧杀,偏偏这时候才说了有心继位?
延平帝面色更冷:“还是你们母子觉着,朕是这般狭隘之辈,登基之后便容不得你们母子?”
赵怀芥这次却沉默了半晌,才继续开口:“去蓬莱宫,不单是母亲的主意,也是先帝的吩咐。”
延平帝一愣:“皇兄?”
回过神的延平帝面色更怒:“怎么,是皇兄疑心朕要害你?”
赵怀芥的面色越发微妙,在延平帝的催促下,才又低头道:“并非疑心陛下慈心,只是担忧陛下仓促登基,我若在京,叫有心人看在眼中,心生二志,也怕陛下年轻,不胜其任……”
“先帝曾为我留了遗旨,只是也被焚于火场,倒是先帝驾崩之前,也召见过几位老臣,留有口谕,陛下可以召见亲问。”
不是怀疑你阴私狭隘,要对侄儿出手,而是因为延平帝往日太不成器,元宗担忧这个弟弟在皇位上坐不住,被人诓骗拿捏。
让赵怀芥远远的躲去蓬莱宫,一方面是让元宗之名彻底退出朝堂,一朝天子一朝臣,不为你添麻烦。
另一方面,也是留个后手,万一弟弟实在不成器,干不了这个皇帝,等儿子长大些,还能靠着留下的根底与遗旨,在明烈皇后的扶持下,重新归来匡扶江山。
赵怀芥的声音清冽疏淡,却仿佛一个个巴掌,重重的拍在延平帝的面上。
延平帝的面色先是涨得通红,转瞬又变得青白:“你为何不早……”
话没说罢,便也忽的停了下来。
这还用问吗?这种话,赵怀芥如何能早与他开口?
莫说伤不伤延平帝的颜面,只说赵怀芥一个先帝留下的侄儿,便当真是延平帝的亲儿子封的太子,皇权之下,难不成便能在父皇还好好活着时候,整日将等着继皇位的话,挂在嘴边上?
便是说出来,他都未必会信。
谁能料到,当初元宗临终,传位于弟,延平帝觉着自己是挽狂澜于既的,扶大厦之将倾,又感动皇兄信任看重,多年来矜矜业业,忍着本性,不敢有一丝懈怠。
结果皇兄只是没了法子,实际压根就没有当真相信过他这个弟弟——
甚至相信当初怀芥,一个三岁的孩子,都比他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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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陛下就恼羞成怒,亲手打了你板子?”
长公主府正院内,听到这儿的苏淼淼,也终于忍不住插了口。
从宫中归来之后,长公主便将赵怀芥接回了自己府中。
毕竟从前就罢了,赵怀芥弱冠之年,身份贵重,身上也没出什么事,独自一个住在空落落的国师府,也不必担心他照顾不了自个。
但现在,他犯下大逆之过,被陛下废了太子之位,身边护卫宫人都一并获罪,背上还顶着廷杖留下的刑伤,衣食上药,总不能再撂在国师府里,靠捡春一个腿脚不便的半大孩子照顾。
陛下赏了廷杖之后,是派人给赵怀芥上了伤药了,只是回来路上一番周折,难免有些伤处重新渗了血,最好还是重新再涂一层。
因为等不及要说往日涉及皇位与处置的旧事,丫鬟侍从都被遣去了屋外守着,这会儿是苏驸马在亲自上药。
赵怀芥袒着上身,额头微微渗着一些冷汗,神色却还算疏淡平静:“说不上恼羞成怒,陛下亲自打了三杖,一杖是打我自作主张,猜出你的下落,不去宫中禀报,请陛下作主,反而闹得京中不宁,第二杖,是训我不信尊长,诸多欺掩,有心继位,便该坦然相告……”
苏淼淼:“那还有一杖呢?”
说到这儿时,似是苏驸马手下重了一些,赵怀芥微微吸一口气,声音带了一丝颤抖:“还有一杖,是打先帝用人又疑,实在可恨,只是元宗驾崩,陛下又不能对兄长出手,只好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苏淼淼看着心疼,又越发生气:“还说不是恼羞成怒,先帝做的不地道,却偏偏迁怒到你身上,下手这样重!”
看着苏淼淼又往前头走了几步,还又绕到了赵怀芥身后去看伤处,长公主忍不住按了按额角:“淼淼,你就在这儿这么看着?”
苏驸马同为男子,上药自不必提,长公主身为长辈,看看侄儿露出的脊背伤处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苏淼淼一个未嫁的姑娘,就算明知道他们与寻常男女不同,到底还没有成亲,这么大咧咧的盯着赵怀芥露着上身,像什么样?
面对母亲的驱赶,苏淼淼却眨着眼睛:“为什么看不得?夏日里天热时,明镜湖里,许多人都会光了膀子下湖凫水呢,我也都瞧过啊。”
说着,她还有大大方方补了一句:“而且表兄的身子,还比那些人顺眼多了。”
赵怀芥素日里都是一身道袍,看着便很是清隽,如今脱了衣裳,露出的上身肌肉也并不夸张,是十分流畅的线条与弧度,腹部两侧,还有两道漂亮的窄线,千脆利落地往下延伸了下去,一眼看去,白皙单薄,又有力健硕,还带着几分少年般的俊朗,的确比明镜湖里那些粗俗野人顺眼得不是一点。
只是听见苏淼淼的话,赵怀芥原本柔软的腹部,却像是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刺-激,瞬间紧绷,胸腹间的线条都愈发紧致分明。
“表兄你……”
苏淼淼看着奇怪,抬头之后,又忍不住一惊:“表兄你脸怎么这样红!是不是受伤发热了!”
“咳,咳咳!”
赵怀芥冷白的面颊上泛出烟霞般的红晕,张了张口,还未说话,却是发出的了一阵忙乱的咳嗽,身子也忍不住的往后躲避一般侧了侧。
长公主与苏驸马看着也是无奈,傻闺女一派天然,还没开窍呢,她又能说些什么?
苏驸马也是暗暗摇头,手下动作快了些,在最后一道伤处抹上了一层伤药,便转身给赵怀芥递了衣裳。
身上松松系上了一件单袍后,赵怀芥的神色终于恢复了平常的平静。
他又咳一声,没有多提光膀子的事,只是继续解释正事:“我领杖之后,又与陛下求情,饶过那些护卫一命,陛下开恩,也只贬为军奴,令我带他们去北境,自个带他们拼回前程。”
这话的意思,其实便是远远的打发出去,陛下还在时,当然不会宽赦回京,天高皇帝远,不会再多计较的意思,待到陛下百年之后,未必不能再搏回前程。
到底是大逆之罪,长公主点点头:“已是十分宽仁了。”
赵怀芥也真心点头:“陛下圣明。”
苏淼淼听着,却也有些疑惑:“要这么说,当初若是直言相告,陛下便当真会派人来将箫予衡的私宅,救我出来吗?”
可若是这样,那为何在故事里,陛下却是站在了箫予衡那一头,将母亲与元太子压了下去,由得箫予衡继位,还毁了长公主府?
赵怀芥闻言回头,微微摇头:“会查,但绝不会昨日一般,将私宅内外掘地三尺,翻个天翻地覆,但凡箫予衡藏的的好,一次没有寻到你的踪迹,便再无机会。”
因为这样的行径,便是将皇子的颜面放在地上踩,尤其陛下亲自下旨,又与旁人动手不同。
长公主破门拆屋,还是说是忧女心切,陛下事后还能出面补回来,但若是陛下亲自派人这么干,便再无一丝转圜的余地,凡陛下还对这个儿子有一分重视在意,便不会这般不顾他的体面。
也正是因此,赵怀芥只相信自己,不敢去赌。
苏驸马也点了点头:“也多亏此次北伐,公主将杨老将军请了出来,没有叫六皇子为主将,若是亲自领过兵,便更与养在宫中读书的光头皇子不同,未犯大错,便是陛下也不会轻易责罚,便是怀疑,也只能私下派人暗查了。”
“那为什么……”
苏淼淼原本想问那为什么现在陛下都没有再提箫予衡,似乎并没有拿他当一回事,说到一半,便也忽的反应过来。
在故事中,箫予衡是与她成了婚,又当了北伐的主将,已然成了气候。
陛下身为天子,不愿叫朝堂不稳,只能压下一面,选择了箫予衡。
但现在,她听到了天音与真相之后,横插了一杠子,没有让箫予衡为将领兵,六皇子便如父亲所说,不过是一个光头皇子,不涉朝堂权势——
更是因为,箫予衡已经死了。
陛下原本就对箫予衡没有什么父子之情,如今更是已经死了的人,彻底没了作用,陛下不必选择,自然便也将箫予衡抛到了脑后。
想明白之后,苏淼淼又忍不住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还好,箫予衡已经死了。
正如她今日在宫中所言。
箫予衡该死,她从不后悔自己亲手杀了他。
“累了这么久,你也好好歇着,我叫人熬了药,虽然没有发热,也提早喝上一碗,总是放心些。”
面前长公主见伤处收拾妥当,便也与苏驸马站起了身,开口打算告辞。
苏淼淼见状,虽也一并站起,面上却有些犹豫。
长公主瞥她一眼:“你也一起走。”
不催还好,长公主这么一催,苏淼淼却反而打定了主意:“阿娘你们先去,我还有话要与表哥说!”
长公主与驸马对视一眼,倒也算早有预料,只叮嘱一句:“怀芥还带着伤,我叫吉祥看着,说个一盏茶功夫,就进来领你出来。”
苏淼淼干脆应了一声。
长公主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一般,严肃道:“还有,先前的那些浑话,再不许胡说!”
这说的,就是她昨日说要与赵怀芥生个娃娃留给母亲宽心的话头了。
昨日说的时候不觉着,现在站在赵怀芥面前,苏淼淼也后知后觉的察出了一份尴尬来,红着脸连声催促:“我知道的!你快去吧!”
阿娘把她当成什么人了?生娃娃那花,她只是在阿娘面前说,又不会到底吵嚷——
现在赵怀芥都没承认是不是当真喜欢她呢!
看着父母远远出了门外,苏淼淼方才按了按面颊,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赵怀芥。
——
屋内飘着淡淡的药香,隐隐的,还有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但即便这样多的气味遮盖,苏淼淼都仿佛还能分辨出赵怀芥身上的冷香,和他的人一般,是檀木冷松一般的清冽气味。
赵怀芥也刚刚起身送别了长公主与苏驸马,他生的清隽,面如冠玉,松垮垮的衫子披在身上,愈□□缈。
像是孤高禁欲的仙人,垂眸注视着满腔心事的凡人。
苏淼淼忽的觉着自己的面颊的红晕有些热,燥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见苏淼淼久久不语,赵怀芥微微垂眸,主动开口道:“姑母不许你说什么?”
苏淼淼面颊还泛着嫣红,眸子一转:“现在是我要问你!”
被反驳的赵怀芥却也不恼,眸光沉静的看着他,睫羽在眸底覆出一片阴影,说不出的耐心。
但苏淼淼面对清高出尘的他,一时却有些不好意思一般,顿了顿,先出口一句:“多谢你救我……”
赵怀芥微微摇头,声音清冽疏淡:“你是在蓬莱宫中被掳,救你原也应当。”
“只是因为这个吗?”
听到这个回答的苏淼淼却有些不满起来。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对方:“难道就没有别的心思?”
赵怀芥桃花眸微微一颤,转瞬之后,却还是沉静如渊:“表妹是说什么?”
苏淼淼不禁咬唇。
箫予衡死后,她再也听不到故事中人的心声是很好,但是没了这个本事,却再也听不见赵怀芥的心里话,却实在叫人着急。
瞧瞧这一副出尘禁欲的模样吧!没了心声,她怕不是这辈子也听不到一句真心话!
苏淼淼实在不是一个磨叽试探的性子,她深吸一口气,猛然上前:“起火前夜,你说舍不得我,是什么意思?”
赵怀芥眸光一缩,孤高疏淡的神色,第一次闪过分明的惊慌:“我,说过这话吗?”
苏淼淼高高仰头,一口咬定:“说过!我听见了!”
听人心声的事太过奇异,没人会猜的到。
她说就是赵怀芥说出来的,谁能证明不是?
果然,迎着苏淼淼的断然,赵怀芥当真怀疑起了自己。
他沉默的立在原处,半晌,声音也不禁沉了下去:“是我失言。”
苏淼淼却是寸寸紧逼:“是失言?还是真心?”
赵怀芥:“我知你多年来倾慕箫予衡……”
“呸!谁叫你这个时候提这种晦气话!”
苏淼淼几乎跳脚:“我现在问的是你,你不必提别人!”
赵怀芥便又重新平静下来,他定定的看着她,眸光深邃,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渊:“是真心。”
是真心。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如春雷一般在苏淼淼的耳畔炸响。
苏淼淼的嘴角一点点的扬起,梨涡之中盈满了纯粹的欢喜与笑意,声音却又忍不住的低了头下去:“我就知道我听得没错……对了!”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你先前说,对我有愧,又是因为什么?”
赵怀芥看着苏淼淼的笑容,眸中原本也忍不住透出几分动容的波澜,听到这话之后,面色便是忽的一滞,这一次,却没了方才的坦然,只是侧过头,却不肯回话。
苏淼淼:“真心都说了,还有什么不好提的,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有愧,我就告诉你阿娘不叫我的话是什么,怎么样?”
赵怀芥缓缓摇头:“既然姑母不许你说,我便不问了。”
苏淼淼气急:“啊!你是故意的!”
赵怀芥几不可见扬着嘴角,清风徐来,如同冷冽的冰河化冻,绽出盈盈春光。
还未开口,门外便忽的传来了吉祥含笑的提醒:“姑娘,该回去了,公主说了,往后日子长着,不必赶着这一时。”
苏淼淼闻言,也跟着点头:“哼,对,往后日子还长呢,等去了北疆,我就不信你能一直不说!”
“北疆荒凉,你不必……”
“你才管不了我!”
“姑娘?”
“哎呀听见了,我出来了!”
苏淼淼答应一声,最后转身看向赵怀芥衣襟处露出的肌肤与伤处:“你好好养伤,看你身上这样瘦,杖伤肯定都不好长!我往后再来问你。”
说罢,在赵怀芥深沉幽暗的目光中,轻快的转身而去。
她的确不需要着急。
正像吉祥姐姐说的一样,
她能问出赵怀芥的日子还有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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