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这阵子又忙又累, 也没什么时间跟陆尘相处。
元旦三天假期两人准备窝在家里，享受时光。
其间陆商来了条短信，不是道歉, 竟然是指责陆尘当晚不管不顾离席，幸好贾世兆没跟他一般见识，原本谈好的生意也没黄, 叫他好自为之。
陆尘没理。
陆商又发来一条短信，这回是劝他跟现在的女朋友分手，要找对自己将来“有用”的女人。
陆尘干脆把他拉黑了。
三天假期过得倒也快, 陆明月来玩一天，剩下两天二人都随便窝在沙发一起看书看电影度过。
这两天轻松的时间也给云意做足了面对过去沉重人生的准备。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她就给《诗刊》编辑部打了个电话, 说想找二十年前的一期刊物，问编辑部有没有样刊留存。
编辑部说有是有，但不外借。
云意说没关系，她过去复印。
打完电话，她手克制不住地轻颤。
陆尘看她紧张, 逗她：“抖什么, 我昨晚可没碰你。”
云意没忍住踢他一脚。
陆尘开车载她去了编辑部。
元旦过后，北城街道路边都挂上中国结、红灯笼，迎接新年和即将到来的农历新年。
一片热络欢腾的过节气氛里，她一颗心却始终惴惴不安。
察觉到她的情绪，陆尘在等红绿灯的时候, 轻轻握一下她的手。
因这很短暂的触碰, 她的心似是一瞬间落了地。
无论过去如何, 未来都如此可期。
她好像一下子没有那么害怕了。
编辑部在一处老旧的居民楼里，敲门进去, 地上堆着一堆杂志。
接电话的男编辑接待了他们。
云意把手里那张保存很久、已经磨了边的稿费存单都给他，说想找这一期《诗刊》。
那男编辑看云意的目光，显然知道她来找二十年前的杂志必然有故事，却也十分礼貌地什么也没问，进了档案室片刻后，将一本纸张微微发黄的《诗刊》递过来。
1995年12月刊。
是云意出生那年的年份。
她打开目录，一篇篇看过去，在中后部分看到了云琳的名字。
那时候诗刊发表的作者大多都用真名。
云意尽量平静道：“就是这本，谢谢您。”
男编辑头发半白，戴着一副透明老花镜，说：“借走需要押金两千块。”
陆尘立刻微信付了钱。
云意道谢接过来，两人走出去在附近找了家复印室将整本刊物复印完装订好，又带着《诗刊》回来。
前后不过半个多小时。
男编辑把押金还给陆尘，云意恋恋不舍地将《诗刊》还回去。
男编辑看出来，声音温和：“旧书市场上也许能买到，想要可以试试。”
云意点头道谢，却突然忍不住问：“您在编辑部工作多久了？不知道这个作者有印象吗？”
她指了指手里复印的目录里，云琳的名字。
男编辑思索片刻，说：“这期出刊时我还是实习编辑，确实没什么印象了，而且这位作者以后也再没有投递过作品。”
她本没抱希望，也谈不上失望，点头道谢，挽着陆尘的胳膊走出去。
冬日的阳光晒在脸上，暖暖的。
云意抱着手里的书，停住脚步，半晌没动。
已经在目录里看到她唯一留下的作品的名字：《想写一首小诗给你》。
写给谁呢？那个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抬步：“走吧。”
陆尘问：“想去哪儿看？”
“回家。”云意轻声说，“回我们的家。”
她第一次想要感谢陆尘，谢谢他在当时带她一起买了这套房子，虽然她出资不多，但现在也成了她心底的归属。
回到家，阳光依旧明媚。
陆尘在厨房忙碌，主卧门关着，依稀可以听见炒菜的声响。
她在主卧窗前的小沙发上坐下，打开那本刚复印出来，油墨还未全干的《诗刊》，朝南的太阳一下子晒到书页上，一块明亮的光斑。
云意深吸一口气，弓着肩膀缩在角落里——仿佛小兽受了伤，躲在安全的地方想独自舔舐伤口。
一页页翻开，落到眼前页面上。
那是一首很短的诗，在刊物的右下角，仿宋体印刷，有些字迹被复印得不那么清楚，却还是能看出是哪个字。
一行行读下去，她潸然泪下。
想写一首小诗给你
却迟迟无法动笔
因为再美好的字句也无法形容你
春天午后的雨
夏日傍晚的风
秋天夜晚的星空
还有冬日早晨的阳光
都想送给你
即便我在泥潭里
也要摘下一朵盛开的荷花
亲手捧给你[注]
最后一行小字，作者语：献给我亲爱的、意外来到人生的宝贝，希望她永远健康平安，希望她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眼泪吧嗒吧嗒掉落在复印的白纸上，将还未干透的字迹晕染开。
云意将头埋进膝盖里，失声痛哭。
原来她是曾经这样被她爱过的，原来她是她的宝贝，原来她并不是她的负担，原来她曾经想要为了她努力地活下去，原来这首诗是写给她的啊……
她的妈妈，那样刚烈，却也这样温柔。
/
陆尘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小女孩缩在沙发里，将头埋进膝盖里，长发垂落在两侧，后背颤抖着起起伏伏，隐约能听见哭声，却很小很压抑。
云意向来坚强，他几乎没见过云意哭，更别说这么哭。
陆尘连忙走过去，伸手将她拉起来。
“这是怎么了？”
云意缓缓抬头，她两条胳膊还宝贝地抱着那本复印的《诗刊》，看见他，整个人倒在了他怀里。
陆尘干脆将她整个人抱起来，他在沙发坐好，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来了，她好像哭得更大声了。
陆尘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抱着她，亲掉她的眼泪，手一下下抚过她后背轻轻安抚。
她好像找到了依靠，靠在陆尘怀里放肆地哭了好一会儿，感觉眼皮抬起来都有点费力，才慢慢地收住情绪。
她扯了扯陆尘的衬衫衣领，看到上头的泪痕，忍不住道：“对不起，又被我弄脏了。”
陆尘：“又？”
云意一滞。
陆尘：“没关系，不是同一件。”
云意：“……”
但也不得不承认，被他这么一打趣，她确实也没了哭的心思。
刚才那么一顿发泄，她心情反而好了很多。
陆尘指了指她手里的《诗刊》：“我能看吗？”
他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云意当时脸上的笑容。
也是这个时刻，他万分强烈地想跟她拥有一个孩子。
女孩仰起头，湿成簇状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眼泪，那眼泪在中午的阳光下分外灿烂而明亮，仿佛一颗珍珠。
她脸上挂着再开心不过的笑容，单纯得仿佛一个小孩得到了想要的糖果。
声音却是带着炫耀的、骄傲的、自信的。
“给你看，是我妈妈写给我的。”
陆尘就这样抱着她，一行行读完了那首诗。
很短的一首，他却读了很久。
因为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这样被爱过。
女孩抱住他的脖子：“我好开心啊。”
陆尘微笑回抱住她，吻一吻她额头：“我也开心，替你开心。”
因为这份延时二十年被确认的爱，云意也有了面对贾世兆的勇气。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见一见这个男人，给她妈妈、给她自己的过去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但眼睛哭得的确有点肿，冰敷之后也还是能看出些许不自然。
她于是约了贾世兆第二天中午见面。
当天早上是满课，云意一度怕自己受影响而分心，然而奇怪的是，她心里竟然异常平静。
平静到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甚至在校门口上了贾世兆的车后，还能很礼貌地跟对方问了句好。
贾世兆坐在后排，显然对她如此礼貌打招呼的这一声有些意外，不过他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温声问他：“想吃什么？”
“都可以。”云意说，“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贾世兆带她去了一个很清静的素斋馆。
到地方之后，云意便把位置共享给了陆尘。
她没有信心保证自己听完之后情绪还能保持正常，她需要他。
两人坐在包厢里，贾世兆亲手添了一盏茶给她。
云意很直接：“贾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贾世兆已经很久没这么局促过。
虽然表面上也许看不出什么，但他是不如面前这个小姑娘坦然无愧的。
他顿一下，轻声说：“先吃饭吧，好吗？”
声音里似带着恳求。
云意说好。
一顿饭在沉默的气氛中吃完，中间贾世兆试图给云意夹菜，被她拒绝。
她淡声：“我不习惯别人夹菜给我。”
她语气里倒没有刺他的意思，只是陈述。
贾世兆点头，没有勉强，只说：“那你多吃点，这里素斋做得很不错。”
云意哪来的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又喝了一杯茶，贾世兆才终于开启话题：“我不久前才知道你……”
他说，“她当年跟我说没留下你。”
顿一顿，他看向她，语气竟然让她觉得很真诚，“对不起。”
云意的内心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不是因为他的道歉，是因为他提到云琳。
她深吸一口气：“我来见您是想问清楚您跟我妈妈当年的事，我觉得我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
“当然。”他点头，又喃喃重复一句，“当然。”
他沉默下去，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云意思忖片刻，说：“无论过去如何，我希望您能坦诚。”
贾世兆顿一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老实说，这要求有点难。”
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厮杀，他早已练就一身过分圆滑的本领，甚至有时都分不清自己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何况要面对一个小辈剖析当年的自己，他本就歉疚。
但面对这个请求，他还是应承，“我会尽量。”
他声音低沉，一点点描绘出当年的故事。
两人都是A大的学生，他大她两届，在活动里认识，互相产生好感，很快便开始交往。
云意觉得他说的应当是真的，因为在讲述他如何将云琳抛弃时的细节有过分的真实感。
他说：“一开始只是单纯地很喜欢她，她身上有一股倔强的味道，直白又热烈；但毕业时家里安排了婚事，当时我还没有如今这个地位，对方家世远在我之上。我知道云琳的性格，她知道后必定会跟我分手，我当时舍不得她，所以我骗她，我会娶她。
“我买了房子，我们同居了。我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永远瞒住，我也没打算永远瞒住她，我只想让她尽快怀孕。
“我想，如果有了孩子，她也许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
“她确实很快怀孕了，但很不巧，她去医院检查拿到结果的那天我刚好结婚。
“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消息，亲自到了婚礼现场。
“她当然没大闹，她不是那种人，她只是远远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冰冷，转身便走。
“我当时真的想追上去，但我不敢。熬到婚礼结束，宾客散席，我去找她，我……她那时已经走了。
“我找了她很久，找到徽城，惊动了家里人。后来……我被家里人管控，我父母说会处理，结果是给了她一笔钱，她答应拿掉孩子。
“我当然不信。又过了几个月，我太太怀了孕，我终于行动自由，去同学那里借了座机打到她家里，她说孩子已经没有了，她恨我，永远不会原谅我。
“那之后，我写了很多封信，她都没有回应我。
“再后来，我听说她出了车祸。”
说到这儿时，他眼里闪过一滴泪。
这眼泪实在让云意反胃。
她没忍住，拿起手边的茶水泼到他脸上。
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沾在脸上，贾世兆只是表情微微一变。
云意蓦地起身走出去。
贾世兆扯过一张纸巾胡乱擦一把，追了出去，在门口拦住她。
“云意，我们再谈谈。”
云意冷声：“我跟贾先生没什么好谈的了。”
贾世兆是这里的常客，前台服务员何曾见过他这样狼狈，一时瞪大眼。
贾世兆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抓住云意的胳膊：“等一等。我想补偿你，你母亲走那么早，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
“不用了。”云意慢慢地甩开他的手，“我的人生里一直都没有贾先生，也过得很好。这次见面只是想知道我母亲过去的事，给自己过去一个交代。”
她语气平静极了，“希望贾先生以后都不要再打扰我。”
贾世兆喉咙似是被什么堵住，他艰涩道：“你再考虑一下，别急着做决定，你要是什么我都……”
“贾先生。”她喊他，声音像极了云琳，他在电话里就差点弄混她们的声音，他不觉恍惚了一瞬，听见她说，“我要的就是你不要再打扰我。”
分明是那样甜柔的声音，也发得出这样冷的调子。
“还有，不管你信不信，我母亲没有拿过你们一分钱。”
贾世兆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失魂落魄地僵在原地。
她说什么？没有吗？一分钱都没有拿吗？
那她自己带着孩子，是怎么过来的……
/
出了巷子口打开地图，云意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二环附近。
微信里是陆尘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说他就在附近的咖啡店坐着等她。
她深深吸了口气，给陆尘打电话，报上自己的位置。
陆尘很快从对角的咖啡店出来，看到她便跑过来抱住她，上下打量她片刻：“没事吧？”
她摇摇头，轻轻地抱住他。
陆尘握住她的手：“你想回家还是去学校？”
“回家吧。”云意有些疲惫地说，“我下午不想开会了。”
陆尘点头。
他特意开了车过来，云意一上车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凛冽的香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一转头，陆尘正在低头给她系安全带。
阳光从西北方照进来，她看见他冷白的肌肤在金色的光线中愈发白皙，也看到他耳垂底下那颗小小的浅褐色的痣。
她想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在A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超市里，她跟他擦身而过时，她也看到了这颗痣。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低头，吻上他耳垂上这颗痣。
即将系好的安全带倏地松开。
陆尘脊背轻轻一颤，察觉到云意抱住他。
他抬头，女孩眼里的神情带着某种虔诚和向往。
她倏地笑了一声：“我觉得我妈妈说得对，我已经拥有世界上对我最温柔的人了。”
陆尘重新扯过手里安全带扣好，起身后又低头，给她一个绵长而缱绻的吻。
“我也是。”
他低声，再温柔不过的声音。
第52章 又一年
回到家里, 云意又收到贾世兆的短信，说抱歉失态，竟然忘了找人送她回去。
她没回, 只是这条短信又将她的情绪拉入上午云琳的故事里。
密密麻麻的痛渐次地涌上来。
她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察觉自己现在很需要陆尘，于是对正在倒水的他伸出一只手。
陆尘倒了两杯温水过来, 第一杯给她，在她身旁坐下。
她喝了两口，靠在他怀里, 慢慢地把听到的事跟他说了。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几句话就说完了，贾世兆两头骗想要云琳被迫当小三, 被云琳拒绝，且她没拿他一分钱，还骗贾世兆拿掉了云意，导致贾世兆一直都不知道她这个孩子的存在。
说完之后，云意心想, 要是云琳经历过的伤痛也这样简单就好了。
三言两句, 便是这个人最后的半生。
她突然明白云琳诗里的那句话的意思——即便我在泥潭里，也要摘下一朵盛开的荷花，亲手捧给你。
原来她当时真的在泥潭里苦苦挣扎，却也仍旧想把最好的给她。
吴雪梅说过，云琳出事前烧掉了自己的所有诗稿。
云意一直以为, 那是她厌世的表现。
但现在她知道了, 那只是云琳想烧掉过去, 重新开始。
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想重新开始的人却再也没了机会。
在这一刻, 云意的情绪仿佛跟当年的云琳产生强烈的共振，跟她一起经历了那些起落，只是她所感受到的伤痛不及云琳的万分之一。
陆尘拿来两瓶苦荞啤酒，跟她碰杯。
两人就这样边喝边聊天，等到阳光褪去之后，云意翻涌的情绪终于得到平复，她能感觉到自己彻底地从原生家庭的过去走了出来。
那个小小的、穿着旧衣、灰头土脸的自己从被埋葬的过去走出来，冲现在的她笑了笑，转身变成现在的模样。
她看着窗户上倒映着自己的样子：年轻有活力，自信而平静，有屋檐遮雨，有爱的人陪伴，有无限的未来。
陆尘从身后静静地抱住她，说：“云意。”
“嗯？”
“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云意顿住——她其实心底不是没有幻想过这件事，但总觉得按部就班的话，怎么也要毕业工作几年再说。
但他这时提出来，她好像也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反正早就认定了那个人是他。
她轻轻笑了笑：“没想到陆老师求婚这么草率。”
陆尘顿一下。
她眼睛眨了眨：“初吻和初……都那么盛大，我还在期待求婚会是什么样子。”
陆尘哑然失笑，却不得不承认。
“这个确实不在计划里。我就是突然很想说这句话，就说了。”
“而且还什么都没准备。”
“真是太糟糕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似在感慨自己怎么会、怎么能做出这样离谱的事。
但情感的确先于理智做出了行动。
他抱着她的腰紧了紧，很在意这件事：“怎么办，求婚体验这么糟糕，我该怎么补救。”
云意回头看他，揶揄道：“还有陆老师补救不了的吗？”
陆尘蹙眉，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糟糕的表情，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对他这种计划派、完美主义者加强迫症来说，这事实在难受。
云意回身，拽了拽他衬衫衣领，狡黠地看着他：“陆老师补救不了的话，那我来？”
陆尘顿一下：“嗯？”
他被推到了沙发上。
灯灭了，但窗帘没拉，窗外星星点点，万家灯火，皎然月光从窗户落进来，微微照亮云意此刻的脸。
她将头低下去，那一抹娇羞晕在脸上。
然后她用他最喜欢、最沉迷的声音说：“我查了点新教程，本来打算假期用，但你好像那几天没想法……”
他要疯了。
完全忘却了先前占据他满脑袋的糟糕的事。
拿什么来比喻，仿佛是品味一颗青涩、鲜亮的青梅。
分明是再生涩不过的，甚至有些苦，但余味里的一点甜足以让他彻底沉沦。
结束后，两人一起去洗澡。
不得不说她补救得太过成功，就在他几乎已经忘了先前求婚的仓促和失败时，她忽然抱着他的身体说：“可是我很喜欢。”
陆尘微微一滞，知道她在说求婚这件事。
他摸了摸她潮湿的头发：“但确实仓促。”
“求婚不就是为了我喜欢吗？”她贴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呵气，“我超喜欢看见陆老师失控的样子。”
“是么？”他吐出的这两个字格外清冷。
热水浇在肌肤上，这过分滚烫的温度。
她手撑在冰凉的玻璃上，差点扶不住，持续的力度让她快要哭出声，只好小心翼翼地求饶。
他问：“不是喜欢？”
结束后躺回床上，两人互相满足地抱着。
云意打个哈欠，刷手机正要进入睡眠时收到宋颂的微信。
宋宋：一一，你快看学校论坛这个帖！
顺手点进去，标题：云中单疑似被贾世兆包-养。
配图是她中午跟贾世兆吃饭时他追出来的那张图，他正握着她的手腕求他不要走。
内容自然怎么吸引眼球怎么来，无耻至极。
好快的速度，她是被人盯上了吗？不至于，难道是贾世兆被人盯上了？
这时手机进来个陌生的电话，云意接起来。
那头女生的声音她听过，有些尖锐的、咄咄逼人的：“云意你要不要脸，竟然勾-引我爸爸？”
陆尘显然听见了，但他一时没认出这声音，问：“谁？”
云意声音微冷：“贾贝雪。”
贾贝雪那头显然也听见了陆尘的声音，一时更激动了：“你可真厉害中午陪我爸晚上陪陆尘。”
这近乎羞辱的话，让云意神色微变。
陆尘搂住她，低声问：“要不要我来？”
云意摇头：“我自己来。”
她冷笑了一声，直接问贾贝雪：“怎么？你没勾-引到我男朋友所以恼羞成怒了？”
“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建议你回去好好问一问你亲爱的爸爸干了什么好事。”
“你们真让我恶心。”
她一口气骂完，挂断电话，拉黑手机号码，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扑进陆尘怀里。
她也没什么心情去看帖，伸手戳了戳他胸膛，语气里难得有点小吃醋：“你坦白交代，她怎么勾-引你的？”
陆尘眼皮都懒得掀：“没注意。”
“……”
不过云意很快就从论坛的讨论里找到了答案。
那人大约是个富家子弟，听口气应该是男的，在论坛里发帖说：这帖我怎么这么看不惯呢？云中单不清楚，贾小姐自己很干净吗？不是你先对陆校草下手，在某米其林餐厅门口求人家给你一个机会，还大言不惭地说没结婚不算小三。人陆校草说什么来着——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撬他女朋友墙角？
云意瞬间开心了。
她撑着手趴在陆尘胸膛上，把手机屏幕推到他眼前，问：“你真这么说了啊？”
陆尘垂眸扫一眼手机屏幕，看向怀里人雀跃的眼神，笑一下：“这么高兴？”
得到满意的答案，云意更开心了：“当然啊，你这么维护我。”
云意没有很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毕竟开始露脸直播以来遇到的风波也不少，但显然她低估了这次风波的范围。
可能因为涉及贾世兆，毕竟是北城富豪榜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消息一发到网上便迅速蔓延开，云意的直播间也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风波。
经过这半年的经营，她粉丝已经有个小十万，但粉丝的弹幕竟然就这样淹没在黑子发的各种乌烟瘴气的弹幕里，连条干净的都看不见。
云意只好暂停直播。
风波发酵到网上，再席卷学校，导致隔天云意上课时无论走到学校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陆尘一直陪着她，也一并新增了“被绿痴心男”人设，被网络战士“只好尊重祝福”。
云意就……挺抱歉的。
两人中午到食堂吃饭时，陆尘问她打算怎么办。
云意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收到贾世兆的短信。
他先是道歉，然后解释这次的事是商业竞争对手冲他来的，热搜撤掉还会被买上去，希望能跟云意做一个亲子鉴定，帮她彻底澄清这件事。
云意拒绝了：我会自己澄清。
她不想跟贾世兆做亲子鉴定，侮辱她妈妈和自己，何况她根本不想再跟他有丝毫交集。
当晚，云意在直播间平台开了直播，亲自回应这件事。
她特意穿了正式的西服白衬衫，扎了个马尾辫，化了淡妆，显得有些严肃。
她正对着镜头说：“大家好，我是云意。”
“没想到这件事会闹这么大，但现在因为涉及对我个人和身边人的攻击，我不得不澄清。
“大概是元旦前，我们学校颁发一个创业奖，在那个颁奖现场我遇见了贾世兆先生。
“很快我就接到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提到了关于我妈妈的事。
“因为我妈妈去世得比较早，我对她的事还是挺好奇的，所以我就答应跟贾先生见面，一起吃个饭。
“那个照片是我离开餐厅的时候拍到的，他试图拉住我跟我道歉。
“为什么跟我道歉呢，因为他可能觉得比较亏欠我和我妈妈吧。
“他也提出了做亲子鉴定什么的，但是我觉得没必要。
“因为我只是对我妈妈的过去比较好奇，不想跟陌生人扯上关系。
“而且我这么多年都是我姥姥带大的嘛，也没有一个男性长辈的角色陪着我，所以我也无所谓他道不道歉，只是希望他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
网友们简直惊掉了下巴-
什么意思？缺缺是暗示贾世兆是她亲生父亲吗？真的假的？-
不可能假的吧，这种事撒谎有意义？而且编都不敢编好吧-
我的天，我竟然能吃到这么狗血的瓜-
我们缺缺太可怜了，从小没爸爸没妈妈最近还疯狂被黑-
贾世兆也太不是人了吧，看着别人这么黑自己女儿？-
喔，所以说贾贝雪是看上了自己同父异母姐姐还是妹妹的男朋友？
网友的焦点很快就被带到云意和贾贝雪的出生时间问题上。
贾贝雪跳过级，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一时倒不太好得出结论。
云意辟谣之后跟大家约好隔天直播的直播时间便下了线。
澄清视频自然很快就占据了热搜榜一。
贾世兆在办公室里从头到尾看完了云意的澄清视频。
她有点紧张，但表现诚恳而落落大方，说话也有分寸。
他一时觉得，他试图替她抵挡这件事的想法也许是个笑话——她说得对，她不需要他，以前不用，以后也不用。
当天晚上，贾世兆召开了简短的记者发布会，承认云意是自己的私生女并向她们母女道歉。
云意是小三的话题自然结束。
贾世兆和他的原配夫人的关系掀起的热度则一直持续到农历新年前。
贾世兆后来往云意账户打了一笔钱，被云意原封不动退还。
/
今年的春节很热闹，因为陆尘带了陆明月一起来徽城过年。
陆尘做出这个决定丝毫不难。
对陆商来说，每年大年三十最重要的事是慰问值班的员工，彰显老板关怀，而不是陪伴子女。
叶玉珍则只是发了条短信问他们要不要去澳洲过年，得到不去的消息也没再回复。
四个人在云意家的小房子里虽然有点挤，但是却很热闹。
吴雪梅行动已经恢复如常，亲自调了馅儿跟陆尘和云意一起包饺子，陆明月也挤进厨房，忍不住跃跃欲试。
陆尘淡声：“不用你，一边儿待着去。”
陆明月“哦”一声，觉得厨房有点小，往外退了退，眼睛却还是盯着厨房里的案板。
云意看她感兴趣，拍了拍手上面粉，让出位置：“那你来吧。”
陆明月很开心地钻进来。
陆尘蹙眉：“你又不会包，凑什么热闹？”
吴雪梅笑说：“你不教她她怎么会？她都多大了，不就包个饺子还能难住她？”
有人撑腰，陆明月立刻有了底气：“就是，别老看不起我。”
饺子已包得七七八八，只剩几个皮。
陆尘干脆也退出厨房：“行，那交给你了。”
杂物间亮着灯，想必云意在里头。
陆尘走过去，进门前回头看一眼厨房。
那画面让他觉得温暖到整个人快要融化。
吴雪梅声音慈爱道：“这样先把两头包上，对，就是这样，一学就会，你学得真快。”
陆明月仰头笑说：“原来这么简单，不知道我哥天天在我面前显摆什么。”
陆尘不觉一笑，推开半掩的杂物间门，走进去。
云意就站在书架前，书架上挂着那盏他去年送的宫灯。
看他进来，她把手里的书塞回书架，冲他笑：“包完了？”
“差不多。”他站在门口问，“在做什么？”
云意平声：“我想把这些书打包回北城的家，书架都空着不好看。”
陆尘“嗯”一声，慢条斯理地关上杂物间的门，朝她走过来。
云意顿时一怔。
他在她面前停步，笑一声：“你紧张什么？”
云意不觉后退两步，后腰贴住原来直播的小桌子边沿，退无可退，看着他的呼吸都紧促几分。
陆尘再次靠近她，看她的眼神，她一下就懂了。
她小声道：“陆尘，我姥姥和小月都还在外面。”
陆尘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手撩开她衣服伸了进去。
“所以你忍住别出声。”
“……”
第53章 宣示主权
云意踮起脚尖, 伸手搂住他脖子，一口咬在他肩上。
还挺用力。
陆尘闷哼一声，笑说：“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视频, 记得吗？当时你就在这间屋子里。今年你就被我……”
云意声音轻得仿佛空气：“你别说……”
“为什么不说，我看你很喜欢。”他含住她耳垂，听见外头吴雪梅的声音喊：“饺子好了, 洗手吃饭。”
云意急了，拍他肩膀叫他放开：“陆尘。”
他又故意动一下，听她压-抑的声音尾调都变了, 才放开她，揶揄道：“是得洗手，我先还是你先？”
“……”
好在并没有太耽误时间, 吴雪梅和陆明月都没察觉到问题。
出来后，陆尘含笑看云意一眼，先一步进了洗手间。
洗完手，大家围着桌子坐好。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必须喝一杯。”吴雪梅感慨。
陆尘打开提前准备的红酒, 倒好, 大家一起碰杯——
“春节快乐！”
久违的热闹感，对四人来说都是。
大家边吃饭边聊天，打开春晚当背景音，听着外头不时传来的鞭炮和烟花声，对未来一年充满希望。
陆尘夹起碗里一个干瘪的饺子, 看向陆明月：“这肯定是你包的。”
其实包完样子还好, 但她没经验, 一煮就瘪掉，馅儿不足。
陆明月：“你必须吃。”
陆尘皱眉, 很嫌弃的表情，但还是吃下去。
陆明月欢呼一声：“耶。”
不小心碰到手边汤碗，热汤浇在衣袖上，跌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陆明月仿佛做错事的小孩，瞬间脸通红：“对……”
剩余的道歉话语落下时，吴雪梅先抓住她手腕，焦急道：“这孩子，烫到没？”
陆明月意外极了。
好像人生里第一次出现这样宽容的长辈，在她做错事的时候不是先训斥她不小心，而是先关心她怎么样。
“没事的。”陆明月有点无措地看一下衣袖，“穿的厚，没烫到。”
吴雪梅摸一摸她衣袖，都湿透了：“小意，拿件你的衣服过来给小月换上。”
太麻烦了。
多年的习惯让陆明月本能地不想麻烦别人：“不用，我挽起来就行。”
“那哪儿行。”吴雪梅管教的语气。
云意已经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摇粒绒外套过来给她看：“有点旧了，但是是干净的。”
衣服上有淡淡的洗衣液的柚子香味儿。
“来来来，衣服脱下来一会儿姥姥给你洗。”在吴雪梅的催促下，陆明月把衣服换下来，眼里却起了一层雾气。
她小声：“对不起啊，我不小心碎了一个碗。”
“不就一个碗，哪有你金贵。”吴雪梅把碎片收拾了，又去厨房给她盛一碗鸡汤。
可能是骨折的原因，吴雪梅现在走路有点颤颤巍巍的，云意忙伸手接过汤碗，放在陆明月面前，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没事儿，岁岁平安。”
陆明月用力点一下头，露出甜笑：“谢谢姐姐。”
陆尘在她打翻碗的第一时间便站了起来，只是吴雪梅先他一步。
后来他看陆明月没事，便没再插手。
吃完饭，陆尘收拾厨房，吴雪梅把陆明月的衣服拿进洗手间处理那块污渍。
陆明月哪里好意思，跟进去：“要不我自己来吧。”
“不用，这点儿活我两下就干完了。”吴雪梅笑说，“好久没洗衣服了，最近这些活都是阿姨在干，我还有点手痒。”
她两下搓掉污渍，干脆利落地将袖口拧干，拿出去烤在电暖上，说：“一会儿就干了。”
陆明月：“谢谢姥姥。”
“谢什么。”吴雪梅不在意地笑笑，靠在沙发上看春晚。
外头传来一阵烟花爆竹声。
陆明月很久没见过真实的烟花爆竹，忙站到阳台窗户前去看。
一朵粉色烟花在夜空中炸开，零落的火星渐渐下坠，还未到尽头便被另一颗盛放的金色烟花代替。
陆尘有点担心她，跟过来看看。
“没事吧？”
“没事啊。”陆明月抽了抽鼻子，看着陆尘，眼里亮晶晶的，“哥哥，我好喜欢姐姐和姥姥啊。”
陆尘拍拍她肩膀，轻声：“我也是。”
五六个节目过去，吴雪梅手撑着脑袋打个哈欠，起身摸了摸陆明月那件衣服，说：“干透了，小月，来。”
陆明月连忙走过去，接住衣服，甜笑道：“谢谢姥姥。”
吴雪梅点头，眼皮都快睁不开，她挥手道：“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有点撑不住了。”
陆明月这时才意识到，吴雪梅早就困了，她只是一直在等自己这件衣服干透。
她不觉鼻子又一酸，换下衣服，跟吴雪梅轻声说：“那姥姥，我们就先走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吴雪梅笑说好。
陆尘在徽城订了五星酒店。
收拾妥当后，三人便一起出门了。
除夕晚上九点，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即将跨年的风。
陆尘将提前租好的车开过来，陆明月很识相地坐到了后排，给他们俩让位置。
到了酒店接近十点，因为订的是高层，透过玻璃能看到烟花。
这还是三人第一次一起守岁。
边聊天边吃吃喝喝就到了零点，外头鞭炮烟花齐鸣，烟火尘埃真是这世上最浪漫的东西。
站在落地窗前，陆尘一手搂着云意，一手揽着陆明月，第一次喜欢“过年”这件事。
跨过零点，陆明月便立刻告辞回了自己房间，直言不想当电灯泡。
陆尘送到她门口，嘱咐她早点休息。
陆明月眨了一下眼，笑说：“你早巴不得我走了吧哥？免得我妨碍你……”
陆尘拍她脑袋一下，正色道：“小小年纪，胡说什么。”
陆明月吐了吐舌头，回了房间。
回来时，云意正在帮陆尘收拾床铺。
行李之前入住前就收拾妥当了，但他带了床单，因为不习惯酒店的床上用品。
床单刚铺好，云意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她没回头：“回来了？正好，我准备回去了。”
陆尘伸手从背后抱住她，手摩挲着她腰间。
云意微微一滞。
他用了点力气，将她禁-锢在怀里，淡声问：“回哪儿？”
云意咬唇：“姥姥一个人在家……”
她里头穿的是一件单排扣的淡蓝色毛衣。
最上头那颗白色衣扣已经被他一只手慢条斯理地解开。
他在她耳边呵气，似是蛊-惑她犯罪：“没听到姥姥说让我们年轻人自己玩？”
酒店没暖气，这天气开了空调也还是不像北城那么暖和。
微凉的空气接触到肌肤，云意只觉得脖子前一空。
她本来也没有很坚定，这时便忍不住说：“但是你妹就在隔壁……”
他低低“嗯”一声，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含着某种放-肆的克制。
“所以你记得别出声。”
仿佛是某种禁-忌的偷情。
云意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他指尖一一抚过，触碰到指尖那层薄茧，她不觉轻轻战栗。
出声之前，身后的人伸出手掌，紧紧捂住她的唇，用力撞了进来。
/
隔天早上十点，三人一起回去陪吴雪梅吃早餐。对云意夜不归宿这件事，吴雪梅并没有多问，倒是看她有点困倦的模样，随口问昨晚难不成玩了通宵？
云意的脸唰地红了。
没通宵，但是一直到凌晨三点多才正儿八经开始睡觉。
她含混道：“没通宵，好久没睡懒觉，睡得有点起不来。”
吴雪梅点头：“年轻人是容易睡懒觉。”
陆尘笑着摸一摸云意脑袋：“她还好，只是偶尔睡个懒觉。”
被云意狠狠在桌下踢了一脚。
陆尘面不改色，把自己碗里的煎蛋夹给她：“多吃点，补一补。”
“……”
在徽城过得这个年相当轻松。
陆明月大部分时间都在跟吴雪梅学做饭，偶尔当一当电灯泡跟哥哥嫂子到处逛逛。
陆兴在世的时候她还小，没学到什么厨艺，在吴雪梅这儿补上课了。
吴雪梅不像陆兴那么专业，但应付日常生活绰绰有余，她学得认真又开心，期待有一天做给心里那个人吃。
元宵节当天，云意把小书架上的书整理好，连同那盏宫灯一起打包寄回北城。
寄完后，陆尘喊她出去走走。
太阳正暖和，这是今年在徽城的最后一天，陆尘一路牵着她，又到了上次他们第一次在徽城散步时买水的那个小商店。
陆尘依旧跟她十指相扣，只是这回她没那么紧张，还冲脸熟的老板娘笑了笑。
老板娘也冲她笑笑，随口问：“对象啊？”
她低低“嗯”一声。
老板娘：“我上次就想夸，小伙子人真俊。”
陆尘笑说：“谢谢。”
他这次没拿水，而是拿了两瓶苦荞啤酒，结了账带云意往外走。
云意心里已经有了预感，果然出了门他便问：“你跟姓温的被拍到的广场在哪儿？”
云意没忍住笑了。
她挽着他胳膊往广场方向走：“陆老师可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叫温景同，用不着了就喊姓温的。”
陆尘低头看她，淡笑一声：“你才知道？”
地方并不远，云意很快就带着陆尘到了。
因为是元宵节广场上到处是人，两人勉强在台阶最上头找了个角落。
陆尘特意带了纸巾，擦干净一块儿拉她坐下，打开啤酒，跟她轻轻碰杯。
云意狡黠地眨眨眼看他：“你是不是一直惦记着想来这儿？”
陆尘抿一口酒，伸手一勾，将她搂进怀里：“去年回来时就想来，没时间。”
云意轻笑出声，伸手扯他大衣衣领：“陆老师，你真的好能吃醋啊。”
他用那双天生清冷的眉眼看着她，问：“你说，会不会有人拍到我们？”
云意微微一怔，他低头吻了下来。
微凉的唇间有股微苦的啤酒味儿，全新的味道，她却因为这味道更加沉迷。
她回应着他，在快要窒息的时候撑住他胸口，问他：“你是不是在宣示主权啊，陆老师？”
“你说呢？”他伸手扣住她下巴尖，“这么久了还不会换气，是我这个老师不合格。让我好好教教你——”
这大约是她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接吻教学场所了。
耳旁是各种喧嚣声，远处商场门口还用音响很大声地放着专属节日的歌曲好日子。
她听着面前男人用那样一种冷调而性-感的声音教她：“乖，现在换气……”
第54章 I DO
回到北城, 云意和陆尘各自忙碌起来，这显得在徽城那段轻松的过年时间像度假。
因为贾世兆的默认，陆商很快也知道了云意的身份, 又开始放低姿态，想方设法约陆尘和云意一起吃饭。
云意算见识到了商人的不折不挠。
陆尘拉黑陆商，陆商便通过陆明月三番四次递话过来, 发现没用之后又不知从哪儿拿到云意的手机号码，说跟陆尘之间有点误会，想约她们出来解释。
被拒绝后, 陆商打听到他们同居的地址，开始不时派人送东西过来，都被陆尘原封不动退回。
云意没忍住感慨, 她恐怕一辈子当不了商人，实在做不来这种跌份儿的事。
时间过得倒也快，转眼就到了毕业季。
陆尘如愿拿到B大的数学系硕博连读的研究生，既然还要读书，他对毕业倒不算特别激动, 但还是稍微准备一下, 亲手写了张贺卡交到云意手上。
云意刚直播完从次卧出来，接过来打开，看着上头苍劲有力的字，笑得很开心：“陆老师真有仪式感，邀请我去毕业典礼还专门手写卡片。”
“我看你很喜欢这种仪式感。”
她踮起脚尖, 在他脸上亲一口：“我是你喜欢你, 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陆尘承认, 这一秒他的心像是化了。
云意把卡片放在床头抽屉里收好，打个哈欠, “今天播得有点久，困了，我先去洗澡。”
“去吧。”陆尘揉她脑袋一把，等她进了洗手间，他才打开衣柜，把藏在最后一件外套里的戒指盒拿出来，取出那枚钻戒，放进福袋里，认真绑在银杏树下。
这次没设定什么环节，因为他打算顺其自然，等她发现。
云意洗完澡出来，穿着黑色吊带睡裙走进来，有点敷衍地抱一抱他，然后躺回床上开始睡觉。
为了明天陪他去毕业典礼，她今天多直播了好几个小时，看来累得够呛。
陆尘走过来，拨了拨她额间的头发，轻轻落下一个吻：“你先睡，我洗个澡就来。”
云意无声点点头，却在他走出去的瞬间倏地坐起来。
陆尘洗澡不算快，今天洗完后他稍微收拾了下浴室，一共花了快半个小时。
一出浴室门，他便彻底愣住。
客厅灯还亮着，回主卧的方向一路被点了香薰蜡烛，脚下一个很大的金色信封，信封上印了银杏叶。
他呼吸都轻了，弯腰捡起来，打开。
里头是一张硬质卡片，上头是一个用碳素笔画的简笔小人，在回头看着什么。跟他在云意那本高中数学课本上看到的小人很像，只是更规整。
底下一行字，她的字还是那样好看，没有笔锋，结构小巧纤细。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怀远食堂。
你白色毛衣后背不小心被我弄脏很大一片，你转身看我一眼。
分明应该是很狼狈的场景，你却坦然自若，用清淡的语气跟我说没事。
那之后的每一天、某个时刻，我都会想起你。”
往前走几步，是粉色的信封，打开，里头依旧一张卡片。
还是一个简笔小人，在货架前挑着什么东西。
“不止一次在怀远超市遇到你，是好多次。
发现你喜欢在午饭后去超市，也许因为那时人少。
我也开始喜欢在同一时间去超市，买你喜欢的糖，喝你喜欢喝的饮料，用你喜欢用的笔。
运气好的时候，能遇见你。”
又往前走，一张蓝色的信封。
卡片上的小人坐在窗边向外看。
“那天下雪，我在滑雪场等了你很久，都没等到你。
还被砸了几团雪。
好冷啊……
但回教室的路上恰好看到坐在窗边的你，我一下子就暖和过来了。
当然，我是故意路过你们教室外头的。”
再往前，一张橙色的信封。
卡片上的小人在演讲，因为画技问题，那场面应该是有些滑稽的，但他一点都没觉得。
“那天你毕业了，在怀远礼堂演讲。
我一直在台下角落看着你，
听你演讲，看结束后很多人围着你签名，
而你的光芒太耀眼，我一时不敢走过去。”
陆尘指尖轻颤，将卡片收拢，继续往前走，终于来到主卧门口。
是一张红色的信封，卡片上的小人这回跟在她书里见过的几乎一模一样了。
他慢慢打开。
“望‘尘’莫及是你，
暗‘尘’随马去是你，
江天一色无纤‘尘’也是你。
我高中三年课本里所有关于‘尘’的都是你。”
陆尘心中一震，走进主卧。
云意却并不在里头，靠墙的书桌上摊开平铺着六本高中课本。
上头有一张粉色的心形信纸，像原来视频时她送他的那个。
他把拢在一起的卡片收好放到桌边空余处，拆开信纸。
“想你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写下你的名字，
再慌乱地找一句诗词或成语补救;
最多的时候是画你的头像，
很怂的我想我画技这么烂，
应该没人能知道我心里的秘密吧……
你说希望我以后的生命里都能有你，
但我要告诉你：
不是十八岁，而是十六岁。
我十六岁之后的年轮里，每一圈密密麻麻都是你。”
陆尘放下信纸，拿起一本摊开的书，打开。
一页页翻过去。
信手写下的诗词成语、画的简单利落干净的线条，都是对他点滴的思念。
陆尘心中仿佛轰雷掣电一般。
下意识想去寻找云意，转头瞬间却看见床头一对红色剪纸熊猫。
其中一个明显是不久前才添上去的，跟另外一个好久之前的凑成一对。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去看地上那棵银杏树。
上头多了一个福袋。
他走过去，伸手取下，打开。
里头一张红色的字条，用黑色墨水笔写下两个单词。
I DO.
字迹工整，特意大写，一种郑重其事的感觉。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陆老师。”
他回身。
云意站在门口，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笑着举了举右手。
无名指上闪着钻戒的光芒。
她声音还是带着一种性感的甜柔，却又有他最喜欢的性-感腔调。
“很合适喔，完全没误差。”
陆尘笑一下，往前跨几步，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声音发涩：“一一……”
仿佛有无尽的话要对她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那些年的爱恋，被她尽数剖开摆在他面前。
如此坦诚，如此热烈。
好像无论说什么都不够分量。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她更紧。
云意被他抱得说话都有点喘不过气。
她撒娇似的抱怨道：“陆老师，你竟然在这天跟我求婚。明天可是你的毕业典礼，我也不能不答——”
声音被打断，陆尘低头吻住她。
她不自觉地“唔”一声，勾住他的脖子。
这个吻带了点力度，像他此刻控制不住的心情。
那些卡片、那封情书、那些承载着她过往对他情感的书本，将他的理智和冷静几乎撕得粉碎。
遑论她此刻手上还戴着他亲手挑选的钻戒。
好像过去和未来，她都会在他的生命里。
不知过了多久，云意喘不上气，他方才停掉这个吻。
稍稍松开她几分，陆尘缓一缓，认真道：“本来想顺其自然，你发现得太快，我才刚挂上去。”
云意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会有动作，还好我也提前有准备，不然你又要赢了。”
特意提前一天给他庆祝毕业，就怕他明天会准备什么有仪式感的惊喜。
陆尘清淡地笑了声，那声音像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十分性感。
他低声：“谢谢，我喜欢极了。”
他捉住她的手，在白色灯光下举起来。
纤长的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正泛着闪闪的白光，衬得她白玉似的肌肤愈发冷白。
他抬手，跟她十指相扣，然后，他单膝跪下，虔诚地轻吻她的手背。
仿佛在感谢她。
感谢她将以后的人生永远跟自己的连在一起。
她蹲下来，伸手环抱住他，身体激动到有些颤抖，也有点想哭。
好像过去的那些伤痛全部被抚平。
很奇怪的，她在这时想起初中毕业时的那个自己。
那时徽城的夏天很炎热，她一个人在那间杂货屋里，把吴雪梅刚捡来的纸箱分类扎好，炎热的汗水仿佛雨水滴在纸箱上。
分明考了很好的成绩，能直接上怀远，她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要凑学费。
吴雪梅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她也是。
好像没有了尊严。
那时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过，不上高中又怎么样，早点出去工作缓解压力也好。
但只是想想，咬牙，把纸箱推到角落，等人来收。
她那时想，她为什么不被爱，为什么被丢下，为什么人人都有爸爸妈妈，她没有。
结婚带来的只有伤痛，她这辈子都不要结婚了。
这种灰色的念头持续了很久，在她心里扎了根。
她抱着陆尘，仿佛在透过他安抚那时那个在房间里孤零零的自己。
——再坚持一下，你就快会遇见他了。
你会被他身上的光照亮，追随着他前行，直到并肩。
抱了不知道多久，陆尘起身，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到桌边，在抽屉里取出一张红色笺纸。
他拿起笔筒里一支钢笔，握住她的手，跟她一起写：
要一直在一起。
两种不同的字体合成一种全新的，又带着各自的一点风格。
然后一起挂在那棵银杏树上。
窗外月亮高高悬着。
月亮底下万家灯火，有一盏，是他们的。
(正文完)
第55章 番外1
1, 分手
晚上九点二十八分，教室里静得只有翻书声和落笔的沙沙声。
面前黑板上挂着倒计时，距离高考还剩30天, 时间在一点点流淌，越来越接近每个人都要面临的关卡。
终于听见“丁零零”的声音，教室里不觉有几个人松了口气, 拎着书包往外走。
楼道里也渐渐传来嘈杂声。
但这一切都没影响温景同。
他低着头，手里捏着笔在草稿纸上计算着什么，因为长时间的久坐背稍稍有些弯, 看起来像是身体有些疲倦。
温婉看他许久，他都没发觉，她只好用笔戳了戳他胳膊。
十几岁的女孩, 行为举止矜持又有分寸。
温景同方才抬头，声音温和：“怎么了？”
温婉小声：“能不能帮我讲道题？”
“可以。”
男生眉眼温润，看了那道物理题一眼，很快开始给女生分析思路。
“这个摩擦力默认没有，N……”
温婉感觉到校服的袖口快被自己的手摩擦破边, 有根线头出来, 她忍不住一直扯。
教室里的人陆续走得差不多，这道题目也终于讲完。
温婉松一口气，问他：“走吗？”
她心跳加快，怕暴露自己的真实的目的。
温景同无所谓地点一下头：“走吧。”
温婉一颗心雀跃起来。
温景同把书收进抽屉，穿上校服, 掏出校服口袋里的旧手机, 倏地皱一下眉。
温婉问他：“怎么了？”
他抿唇：“我有点事, 你先回去吧。”
他说完便拿着手机先行走了出去。
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温婉那颗雀跃的心瞬间沉寂下来。
同桌这么久, 她知道他有一个常联系的女生，好像比他大。她也问过他跟那女生的关系，他说只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吗？
他每次收到那个女生的消息都那么重视。
她凭借他的表情就能猜到是那个女生来的短信。
温景同走出教室，揉了揉酸涩的脖子，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消息。
【温景同，我分手了。】
他心情还算平静，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消息。
深吸一口气，温景同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慢慢挪到操场，找了个角落坐下，回复她：
【怎么会？】
宁妍很快回复过来：【语音说？】
温景同掐灭了烟：【好。】
宁妍的语音很快打过来。
她音色一直是明朗、大大咧咧的那种，听起来就叫人心情愉快。
“我知道你快高考了，不应该打扰你。但我有点忍不住，我就耽误你十分钟。”宁妍一面内疚，一面信誓旦旦地保证。
温景同很淡地笑一下：“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我客气了？”
宁妍声音清脆，像黄鹂鸟似的：“那这不是你要高考了吗？前途最重要啊。”
温景同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格外温和：“没关系，最后一次月考刚结束，我正好放松一下。”
宁妍于是心安理得开始霸占他的时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景同成了她的蓝颜知己。
他温柔体贴，像是宁静的港湾，随时等她停靠。
而且他有一种少年的成熟稳重感，虽说比她小两岁，她却不觉得有年龄差。
宁妍开始讲述被劈腿的过程，她声音里听不出太难过的情绪，更多的像是忿忿不平。
“我这个男朋友，不对，是前男友，你不是知道吗？我们谈了三个多月了吧。然后五一假期他去同学聚会，瞒着我去见了他前女友。”
“北城虽然大，但也巧了，他班里刚好有我小学同学，我那个同学看不下去就跟我说了，说方文程手上是戴着跟前女友的定情信物戒指去的。”
方文程，那个男人的名字。
温景同一瞬间捕捉到。
“什么玩意儿，我立刻就提分手了。”
温景同轻声：“嗯，那是该分。”
宁妍声音高了几分：“结果他前女友居然来加我微信，骂我是第三者，说他们之前分手只是吵架。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他说没女朋友我才跟他谈的，结果他们俩竟然一直有联系，根本没断干净。”
“我快气死了，给他前女友看了他追我时发的消息，这下他前女友终于没话说。后来听我小学同学说他俩竟然复合了，那女生竟然也下得了口，我真觉得恶心。”
他们俩通话向来如此，她需要倾听者，温景同就默默听着。
她说完这一大段话倏地停住，仿佛觉得很委屈，抽了抽鼻子。
温景同这时才开口：“在难过？”
他声音温柔的像风，宁妍没有再逞强。
她声音低落下来：“挺难过的，因为我还挺喜欢他的，应该是我谈过的男朋友里最喜欢的一个了。”
温景同听见自己心口仿佛被重重地砸了一下。
他停顿片刻，才问：“是吗，喜欢他什么？”
宁妍的分享欲在此刻达到顶点，好像就等他问这句话。
她说：“其实我早就见过他，我们系的，但一直没怎么说话。有天上课他刚好坐我旁边了，我那时刚失恋没多久嘛，没认真听课，老师点我名，他把答案摆我面前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个行为打动了，当时对他就有点好感吧。
后来他就老坐在旁边，给我买个饮料水果，帮我写个作业之类的。
慢慢熟悉起来，就加了微信开始聊天。
他挺主动的，老喜欢逗我，给我发一些冷笑话什么的。
“有一天别人逗我，他就说你们少欺负我的人。
然后有天一起自习，他送我回宿舍，牵了我的手，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之前的男朋友我最多也就只能跟他们牵个手，每次他们想亲我我就很反感，更别提别的。
但是我好像不太排斥跟他身体接触。”
她顿一下，似乎是犹豫接下来这句话要不要说，很快便继续道：“算了，跟你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我跟他接吻超级舒服，他好会亲啊。”
温景同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掐紧手里的烟，将烟丝一点点碾在指尖上，几乎将指尖掐出血痕。
宁妍后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具体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清，直到操场外头的灯灭了，他才回神。
又听见她仿佛有点惋惜地说：“还以为能一直走下去，没想到会这样。”
温景同没说话，他手还在颤抖。
宁妍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因为他向来话少，不评判只倾听，不时安慰，所以她才喜欢跟他分享。
吐槽终于接近尾声，想到电话那头的人也是男的，宁妍这时忍不住问一句：“你们男的是不是都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宿舍即将锁门，温景同起身。
他将手里的烟丝丢进操场边上的垃圾桶里，一面往宿舍走，声音平静：“我不是。”
宁妍叹口气：“怎么我碰到的男生都这么不靠谱，要么确定关系没多久就想对我动手动脚，要么就劈腿，要么就跟别的女生暧昧……”
温景同进了宿舍，嘈杂的声音进了话筒，宁妍才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都11点多了，你是不是该睡觉了？”
温景同太了解她了。
她想挂电话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挂掉，不想挂的时候才会这样问他。
她向来能得到他包容的答复，这次也不意外。
温景同于是说：“再等一会儿，我正好去天台抽支烟。”
宁妍几乎是尖叫了：“温景同你竟然学会抽烟了？！你学坏了！”
宿舍天台是不允许上去的，但一把破锁哪能难倒这群男生，早被砸开虚掩着。
温景同上去，天台上还有几个男生在给女朋友打电话。
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无端笑一声，声音涩然：“你不是喜欢你前前男友身上的烟味儿吗？到我这儿就是坏？”
宁妍愣了一下：“我说过吗？”
好像是吧，但她不太记得了。
温景同“嗯”一声，没多说。
他歪着头，用肩膀和耳朵架住手机，从口袋里抽了支烟出来，拢着手用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缓缓吐出来，才问：“还想说点儿什么？”
“也不想说什么了，但我好无聊，不想挂。”她声音里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温景同其实挺奇怪，他为什么对她这样包容。
他对女生向来耐心有限，这几年不是没有女生跟他示好过，但每天陪聊这种事他实在接受不来，也受不了女生黏糊糊地缠着他。
所以这么多年，他其实只有云意一个女性好友，因为云意足够独立。
但是所有的原则好像都在宁妍这里被打破。
比如现在，分明是完完全全地浪费时间，他竟然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似宠她的语气说：“那就不挂。”
宁妍于是又东拉西扯好一会儿，突然说：“可是我好难过。”
“温景同，我真的好难过。”她哭了，声音像蒙着一层雾似的。
温景同胸口仿佛被一块石头压住，喘不过气。
几秒后，他温声：“想哭就哭吧。”
宁妍什么都没说，小声哭了一会儿，问：“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不够漂亮才老遇见渣男？”
温景同顿一下：“也许是你太漂亮了。”
宁妍哭着笑出声。
她其实早没话可说，但又不想自己忍受这漫漫长夜，只好又拉着温景同把自己的渣男前男友们又从头到尾数了一遍。
温景同抽了一支又一支烟。
他从未抽过这么多支烟。
烟草滤过肺部，刺得他又疼又爽。
那些话他早听过了，又听一遍仿佛是在原来的疼痛上加了一层。
宁妍一直陆陆续续说到凌晨三点多，才终于觉得困了。
“哎，温景同，你可真是女性之友，居然听了快一晚上。”
温景同掐灭仅剩的最后一支烟：“困了？”
“嗯。”
“那睡吧。”
她终于想起来，打个哈欠问：“都还没问你最近怎么样？”
宿舍天台早没人了，一片静谧安静的黑色，只有猎猎的夜风声。
温景同平声：“挺好的。”
“那就好。”宁妍仿佛放了心，“今天我过分了，高考前我就不打扰你了，不然怕影响你。”
“没关系，你需要我就在。”
宁妍轻轻笑了笑：“说不找就不找，反正也就剩一个月了，我忍一忍。对了，你会考北城吗？”
“会的。”
他听见宁妍爽朗的声音：“好啊，到时候我亲自去接你。”
第56章 副CP（2）
2, 初见
挂断微信后，周围一片空旷的寂静，他挺喜欢这种寂静, 好像这种寂静让他更能了解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在天台站了会儿，散了散身上的烟味儿，回宿舍用冷水洗了把脸。
宿舍人早睡了。
他轻手轻脚地躺回床上, 闭上眼，脑海里却一片混乱。
为什么对她这么耐心？
答案呼之欲出。
可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他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清楚，只是觉得第一眼见到她, 她就在闪闪发光。
那时他才上初一。
有一天下了晚自习走在学校路上，听见旁边两个小男生谈论。
“前面那个女孩就不错。”
“看着比咱们大啊。”
“我就喜欢比我大的。”
十几岁的少年故意很大声地说话，期待引起前头女生的注意。
那女生果然听见了, 停住脚步，回头。
旁边男生吹了个口哨。
女生比两个男生个子还高，慢慢走过来，笑一下，将头发往身后一扬：“你们两个, 哪个班的？”
两个男生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展开, 都愣了一下。
“喜欢我是吧？走，去你们班主任面前把这话再说一遍，看他是不是打断你们的腿。”女生声音很高，丝毫没有扭捏之感。
此时初中生刚下晚自习，校园主干道来来往往不少人。
两个男生没料到她这么虎, 你推我我推你立刻抱头逃窜, 姿态挺狼狈。
温景同这时才抬头看向女生。
女生身材高挑, 穿着夏制的校服格子裙，气质出众。
路灯下昏黄的一束光打在她身上, 衬得她整个人好像在闪闪发光。
她放肆而开心地大笑着，像在得意她轻而易举收拾了两个小男孩。
似是察觉到他在看她，觉得这么笑有点不好意思，她立刻收住，将唇抿成一条线，转身走了。
温景同没听过那么开心的笑声。
他看了女生背影好久，突然觉得整个人的心情好似也明亮起来。
他并不知道她叫什么，也没刻意打听过，只是对她放肆大笑的画面印象深刻，直到第二次遇见她。
大约是一个月后，父亲胆囊炎住院。
当时是周末，母亲还要出摊赚钱，他一个人跑上跑下，忙得焦头烂额，被病房护士拦住催他去交住院费。
那女护士四十上下年纪，声音很是不耐烦：“已经拖了三天了啊，你这钱交不上怎么手术？医院又不是搞慈善的，你也不交他也不交要扣我们钱的！”
温景同红着脸，求她再宽限一点时间。
这时听见宁妍的声音：“多少钱啊？”
她穿着校服，一手拎着一个Miu Miu的粉色小包，另一只手拿着一小束百合花，像是来看望人。
温景同并不想回答，被她看见这一幕只觉得难堪和羞耻。那护士却先替他答了：“五千块。”
宁妍不甚在意的表情：“我先替他交了。”
护士笑着说：“那可太好了。”
宁妍点头，这时却忍不住蹙眉：“要怎么交？”
那表情让他觉得，她从没干过类似的事。
温景同低声：“谢谢，不用。”
宁妍大大咧咧道：“都是一个学校的，客气什么，你回头还我不就好了。”
应该是看他校服猜的。
温景同抬头看她一会儿：“那我加你个微信？”
宁妍无所谓的表情：“可以啊。”
她把手机拿出来，叫他扫码。
全新的iPhone X。
温景同顿一下，才掏出手里屏幕已经有了裂纹的智能手机，加她好友。
他按捺住心跳，静静地等。
她很快点了通过，说：“但我要先去看一下我们班同学陶然。要不这样吧，我把钱转你你自己去交。”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
温景同看着微信里的新好友，名字用的应该是真名，叫宁妍。
点开头像，是张她自己的画像，应该是油画，没有她本人好看。
紧接着，有5000的转账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领了，回复她：【谢谢，我会尽快还你。】
她没回。
去缴费的时候经过某间病房，又听见她银铃似的笑声，跟其他人的一起，只是她的最清亮。
冷肃的医院仿佛在此刻都活泼起来。
温景同缴了费，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让她不用那么着急，有同学帮忙垫付了医药费。
他妈妈松了口气：“那也要早点还给人家。”
他爸爸做完手术后一周出院，但还给宁妍的钱却一个月后才凑齐。
但这期间她从未催促过。
又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这笔钱。
收到他还的钱也只是发了个可爱的笑脸表情包，没多说什么。
他自然不可能去打扰她，不敢。
后来中考放假，再回来上课时整个初三都空了。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结果某天放学路过操场，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很像她，坐在角落里，手里捏着一罐苦荞啤酒。
他怀疑是自己看错，因为无数次地看错过，但还是走过去。
竟然真的是她。
她穿着一条浅浅的牛仔裤，散着头发。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那张明艳的脸上，好看极了。
她抬头看他一眼，似是认了一会儿才认出他：“是你啊。”
声音失了清脆，好似有几分失落。
温景同在她身边坐下，看她：“有什么不开心吗？”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喝了口啤酒，问他，“你喝吗？”不等他答，又自言自语道，“对了，你还没初中毕业，不能喝。”
温景同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没看他，忽然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温景同。”他说。
她没问具体是哪几个字，或者根本不在意。
他问：“你呢？”
“宁妍，微信名字就是我名字。”
果然。
温景同陪她坐了一会儿，静静看她喝酒，直到夜幕逐渐降临，才蹙眉问：“你还不回家吗？”
宁妍终于慢条斯理地把手里这罐啤酒喝完，重重点一下头：“回。”
那架势像是有点晕了，但她自己还站得住。
温景同没敢扶她。
听见她打了个电话，那头紧张很紧张的声音：“小姐，去学校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我这就去接您。”
她脚步有点虚浮。
温景同一路跟着她出了校门，亲眼看见她上了车才放下心来。
等公交车的间隙，他打开微信，输入自己的名字，把温景同三个字发给她。
又隔几天，是个周末，他在自家早餐摊帮忙时见到她。
她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像是在漫无目的地散步，散到路口，撞见正在给人盛豆腐脑的温景同，愣在原地，看他好久。
那样子像不相信他竟然在卖早点。
温景同觉得她可爱，没忍住笑一下，问：“不认识了？”
宁妍这才走近他：“真是你啊。你在这儿……？”
温景同点一下头：“家里的早餐摊。吃早饭没？”
宁妍摇头。
“想吃什么吗？我请你。”
宁妍抬眸看了几眼，摊位很干净，桌面被擦得发亮。
温景同眸光温和，身上穿着一件旧校服，蓝白色，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宁妍早上5点就睡不着出来溜达，的确也有点饿了，于是点点头。
“吃什么？豆腐脑？”
宁妍摇头：“馄饨吧，没勇气尝试甜豆腐脑。”
温景同下了碗小馄饨，亲手端给她。
还不到6点半，又是周末，来吃早餐的人不多。
温景同一边包馄饨，一边看她秀气地吃掉一碗小馄饨，露出很满足的表情。
他拍了拍手上面粉，摘掉手套，走过去收碗，一面装作随口问：“这么早一个人出来溜达？”
宁妍点点头。
临近7点，人渐渐多起来，温景同忙得没空同她多说，温妈妈也赶来帮忙。
宁妍起身让出位置，走远了点儿，看着这忙碌的场景，忽然有种治愈的感觉。
她看了好一会儿，又觉得这么一直看着不太合适，便还是转身离开，往回家的路上走，心头的雾霾却好似被晨起的微风吹散不少。
回到家又补了个觉，起来已经是中午12点。
收到温景同发来的两条微信，11点整发过来的。
【还在自己溜达？】
【到家告诉我一声。】
也就是这个时刻，她觉得温景同虽然比她小两岁，身上却有一种成熟感。
那之后，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宁父宁母经过两年的分居终于离婚，在徽城的姥爷去世，她高中跟随母亲回到北城去读书，但跟温景同的语音聊天竟然一直没有断。
一来因为两人不算很近，社交关系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宁妍很放心把自己的事情跟他分享。
二来他确实是个很好的聆听者，不评价不过分安慰，最重要的是体贴有耐心，无论她什么时候找他，他都在。
跟他聊天的话题也从开始的抱怨父母离婚，父亲要跟别人结婚，到高中时她暗恋某个男生，大学里谈男朋友吵架分手……
他成了她的“蓝颜知己”，最好的朋友。
而现在，她最好的朋友要来北城读大学了，就在她隔壁的兄弟院校，真是一件叫人愉快的事。
宁妍睡到10点才起床，换了衣服化了个淡妆，去车库开上那辆低调的宝马，给温景同打电话。
“你快到站了吧？我去南站接你。”
“不用，我已经到学校了。”温景同温声。
宁妍有点恼：“你干什么，不是说好了我去接你吗？”
温景同柔和的声音很难让人同他生气：“来请我吃饭也一样，火车站人太多太乱，我怕你觉得烦。”
她可是大小姐，哪里做过这种接人的事儿。
更重要的，一路舟车劳顿，见面未免风尘仆仆，他不想。
宁妍也没纠结，说：“那你一会儿B大北门等我吧，姐带你去吃点好的。”
/
最近两天开学，附近车挺多。
宁妍将车停在离校门口挺远的路口，打着双闪等了一会儿，便看到温景同慢慢地走过来。
她朝他挥一下手，温景同看见她，快走几步上车，自觉去系安全带。
系安全带的时候，余光却一直在打量她。
五年没见，她比之前成熟许多，五官长得更开，完完全全的明艳型美女，甚至某些表情让他觉得有几分冷艳。
她身上有种高不可攀的气质，叫他心底有些惴惴不安。
但他面上并不显，系好安全带后只是温声说一句：“好久不见。”
宁妍打量他一眼。
他穿的白色衬衫，配一条黑色牛仔裤，简单的搭配，在他身上显得干净稳重。
她开心地笑起来：“是好久没见了，你成熟了好多，声音都变得性-感了。”
温景同微微挑一下眉：“早上才打过电话，那时不性感？”
“电话里跟本人声音听着不一样。”宁妍发动车子，“D记的烤鸭不错，带你去吃。”
温景同完全没听过这名字，到了地方才知道有多火热。
宁妍没提前预约，等位竟然要一个多小时。
连等位的椅子都没有，温景同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把，让宁妍过去坐。
抬头的时候却看见旁边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衫的男生一直盯着她看。
宁妍也察觉到了，抬头对上那男生视线。
那男生跟她笑一下，温景同便一步走过去，挡住宁妍。
那男生这时才看见温景同，有点遗憾似的转过身。
这时服务员叫到一个号，那男生站起来，想了两秒，却隔着温景同把号递给宁妍。
“你们小情侣先吧，反正我们是单身狗，不怕等。”
他叫到号，一个男生一直在看宁妍，等叫到他们，他把号给了宁妍：“你们先，反正我们是单身狗，不怕等。”
他同伴笑了声没说话。
宁妍目光里流露出几分玩味的表情。
她确实也不想等了，接过号码，盯着那男生说：“我也是啊。”
那男生目光露出喜色，看温景同一眼：“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
宁妍含笑看着那男生。
温景同呼吸微微一滞。
听见那男生问：“不介意的话拼个桌？”
宁妍点头：“可以。”
温景同心里倏地冷下来。
像祭祀时烧的一团火，一瞬间灭掉，只剩下灰烬。
宁妍目光亮了起来，只是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他。
第57章 副CP（3）
3, 如鲠在喉
这是温景同吃过的最难受的一顿饭，全程都如鲠在喉。
落座后，服务员拿来菜单, 那男人把菜单先递给宁妍，对服务员说：“再来一份。”
宁妍接过来，驾轻就熟地点了餐, 烤鸭很快上来。
微微焦黄色，皮脂丰厚，冒着油脂, 被当面一片片用刀片好，呈上来。
宁妍用筷子夹了块鸭皮，蘸了蘸方格盘里的白砂糖, 举起来跟温景同说：“我最喜欢这样吃，你试试，很好吃。”
她可真奇怪，豆腐脑不能吃甜，烤鸭竟然要蘸糖。
温景同照做, 放进口中, 鸭皮已经被烤得酥脆，配上白糖真是入口即化，香味漫到舌尖最后却渐渐没了味道。
因为这几乎是宁妍整场饭局跟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她完全被旁边的男生吸引走了注意力。
那男生含笑按她说的蘸糖吃了口，赞叹道：“是不错。”
宁妍哼了声，骄纵的意味十分明显。
男生问她：“要不要喝点水？”
说话时, 他伸手拎了茶壶往宁妍茶杯里倒了一杯水, 问她：“你是不是叫宁妍？”
宁妍神色微微有些诧异：“你知道我？”
“听过, 我也是四中的。”
“是吗？”
“应该是你隔壁的隔壁班的。”
……
温景同近乎自虐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有同样的老师、同样的娱乐项目、几个同样认识的同学, 他们很快便聊得热火朝天。
结束时，男生问：“方便加个微信吗？等下AA。”
太过明显的搭讪，宁妍看着那男生笑一笑，拒绝了：“不了，我请。”
宁妍买了单，等回到车上，才后知后觉地看着副驾上的温景同说：“对不起啊，忘了是帮你接风的，光顾跟那个人聊天了，你不会怪我吧？”
温景同没什么意味地笑了下：“不会。”
宁妍笑眯眯点头：“我就知道你不会。”
温景同面无表情系好安全带看向前方。
“喜欢他？”
“还谈不上喜欢吧，就觉得聊得还行。”
但她那双眼睛明显已经比来时更加生动，他忽然知道，原来她对一个人感兴趣时是这种眼神。
他问：“那怎么不加他微信？”
“这你就不懂了。”宁妍发动车子，笑说，“他要是真对我有意思，自然能从别人那儿拿到我微信。”
温景同在一瞬间明白了，他们有共同的好友，或者说同样的高中圈子里，他总能要到她微信。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本能地想下车，却又舍不得跟她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
于是看着车窗外的景物一点点后退，好像此刻时间的流逝。
她车里有一种属于小女生的温软，果木花香甜甜的气息弥漫着，或许还有一点香水的气味，他分辨不出。
好像是他从未踏足过的世界，若非意外，他也永远不可能踏足。
梦幻一般，但终究会醒。
她将他送到B大路口，前面堵车不好停。
温景同冲她点点头：“再见。”
她冲他挥一下手：“有空喊你玩啊。”
那种敷衍的调调。
他扯唇笑一下，下了车，看着她的车消失在茫茫车海中，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从高处摔落大约就是如此了吧。
他期待了这样久的见面，她却当着他的面对别人一见钟情。
他们很快就谈了恋爱。
因为不过一天，宁妍就给他发来微信炫耀：【他来加我微信了，我就说吧[得意]。】
一礼拜后，宁妍又发微信给他：【怎么办，好像有点喜欢他了。】
温景同彼时正在兼职做一份汽车行业报告。
他停下手里的稿件，回她：【是么，比上次那个还喜欢？】
宁妍：【……】
宁妍：【提他做什么？扫兴。】
大约一个月后，宁妍发来微信：【我又谈恋爱啦！[开心]】
温景同像以前几次那样回复她：【恭喜，你开心就好。】
宁妍谈恋爱的时候是他最闲的时候，通常这时候她没空烦他。
他得以安心做完十一的兼职，抽空给发小云意打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空见面，他去A大找她。
跟云意见完面没多久，宁妍就发来微信问他大学生活怎么样，还适应吗？
他太了解她了，她怎么会有空关心他的生活？
于是问：【吵架了？】
果然宁妍回复：【嗯。想找人喝酒，你来不来？】
温景同叹一口气：【来。】
宁妍竟然罕见地在宿舍。
温景同去A大她宿舍楼下等她。
她一出来就开始数落新男朋友，很小的一件事：“他明明约了我看电影，竟然迟到快半个小时。虽然是堵车没错，但是他就不能早点出门吗？”
“我跟你说约会时迟到我真的会炸毛。”
她因为过于气愤连路都忘了看，差点被台阶绊倒。
温景同伸手扶住她，等她站稳后，很快松了手。
他掌心温热，发麻，好似被什么烫到了似的。
她没什么反应，继续数落那男生。
他陪她去了附近一个啤酒吧，她拿了几罐偏女式口味的精酿啤酒，一面同他碰杯，一面还在吐槽那男生。
期间有几个电话进来，想来是那男生打来，都被她挂断。
她酒量看起来不错，几瓶下来都没醉的意思。
到了晚饭时间，她随便点了两份意大利面和小吃，叫他接着陪她。
面才上来，那男生再次打来电话。
她又没接，把手机往桌上随意一摔。
温景同垂眸，桌面上一条微信恰好进来：【在哪儿？我到你宿舍楼下了。】
宁妍刚要吃东西，扫一眼手机，目光一下柔和起来。
那男生又打来电话，宁妍这会儿才接起来：“干嘛？”
“大小姐，我找你一下午了，求你见我一面好不好？突然戒严只能绕路，大家都堵在路上了，你通融通融行不行？”
宁妍“哼”一声，那语气显然已经气消了一半。
她声音带着几分警告，“傅明南，下不为例。”
男生明显笑一声：“遵命，大小姐。你在哪儿？”
“我跟温景同在一块儿喝酒呢，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跟我一起的那个男生。对，他是我好朋友。”
男生明显生气了：“就你俩？”
“就我俩啊，怎么了？”
男生语调微冷：“地址给我。”
傅明南很快便到了，一手搂着宁妍肩膀，彰显地位的一种表现：“谢谢你替我照顾宁宁，我就先带她走了。”
宁妍明显不愿意，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给他面子：“那我先走了温景同，下次再找你。”
温景同点头，没说什么。
当天两人显然大吵一架，宁妍12点多跟他发微信语音说：“你们男生都这么小心眼儿吗？我都跟他说了跟你是朋友，他非说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还说你对我有意思。”
“你对我有意思吗？怎么可能？”
“我说我要想跟你谈我们早就谈了还轮得到他？”
“我们认识都五年了。”
“他还说不许我以后见你。凭什么？他以为他是谁？真是笑话。”
“我们明明就是纯的不能再纯的友谊。”
“……”
温景同像往常一样听着，在阳台上抽了一支又一支烟，最后劝她：“别因为我吵架，我们暂时先不来往。”
“不要。”她理直气壮，“凭什么？我们明明就清清白白。”
话虽这么说，但打完这个电话之后他们有很长时间没联系。
一直到12月底，宁妍再度打来电话邀请他参加她的生日party。
她是明艳照人的大小姐，就算是谈恋爱也不会被对方管束、屈服。
但温景同并不想成为一对情侣吵架的由头。
何况，他不知道该送她什么礼物，也不知道在那个场合如何表现。
他拒绝了：“我要兼职，年底了有不少车展要跑。”
宁妍也没勉强他，只感慨了句他好忙，有空再约便挂断电话。
温景同在学业和兼职中忙得不可开交，但还是抽空去了趟商场，给宁妍挑生日礼物，选了一下午，选到一瓶香水。
他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只是第一次闻到时就觉得适合她，一种淡淡的荔枝混杂着玫瑰的味道，甜而不腻，像她车里的那种调调。
他花了大半个月生活费买下来，叫人包起来。
到了宁妍生日那天，他却没送出去。
其实他买的时候就知道，他未必有机会送出去。
回宿舍洗完澡，忙完兼职要写的技术问答资料已经是晚上11点多。
宿舍熄了灯，他去阳台抽烟，心想今天是宁妍生日，那男生不知道会怎么哄她开心。
烟火落下来烫到手上，他觉得有些疼，但不知为什么去不想去管，好像那种疼能让他清醒。
临近12点，正要上床睡觉，忽然接到宁妍的电话。
他接起来，宁妍声音有哭声：“温景同我在希尔顿酒店，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温景同：“别急，慢慢说，我这就来。”
宁妍声音里还有点害怕似的：“你别挂电话，一直跟我说话好不好？”
“好。”
温景同立刻穿上外套往外走，戴上耳机，叫一辆车，二十多分钟到了酒店楼下。
隔着玻璃看到宁妍就在大厅里坐着，对面是傅明南。
他一直试图靠近安抚宁妍，被宁妍一而再甩开。
温景同出声：“我到了。”
宁妍得救似的连忙隔着透明玻璃看他一眼，跑出来，冲到他面前抓住他胳膊，藏到他身后。
傅明南紧跟着出来：“宁宁。”
“你闭嘴。”宁妍这时才挂掉手机，冷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以后别再缠着我。”
她推了推温景同的胳膊，“带我走。”
温景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对她所求向来百依百顺。
他点头，叫了辆车带她离开。
上车后，宁妍手都还在发颤，但整个人终于轻松了下来。
温景同问：“送你回宿舍？”
“太晚了，不回去了。”宁妍说，“附近找个酒店睡吧。”
温景同微微一滞。
宁妍有不少北城五星级酒店的VIP卡，就在附近找了间开了个套房。
不知道什么级别，里头不仅有三个房间，连厨具都有，还有个小吧台。
宁妍熟练地从吧台里拿出几听啤酒，扔给温景同一听：“陪我喝点儿？”
温景同明天一早还有课，但他还是打开，问她：“怎么了？”
宁妍喝了口酒稳了稳，才说：“他想睡我，被我拒绝了。”
温景同脑袋轰一声，像要炸开。
第58章 副CP（4）
4, 好朋友。
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力气，等察觉到时才发现，手里那听啤酒被捏得变了形。
他才缓过神来, 听见宁妍的声音，有些失望似的，又有点空：“你们男人为什么总是交往没过多久就喜欢动手动脚啊, 真的很下头。”
宁妍歪着头，用力往嘴里灌了口啤酒。
温景同没应声，只是拿起啤酒, 跟她碰了碰。
宁妍站累了，拉温景同去沙发上坐着。
她对他向来是无所不谈的，也不避讳什么, 把今晚的事情都讲了。
“今天我过生日哎，本来开开心心的，开了party，收了好多礼物。原本没打算跟傅明南一起去酒店，是他说不会对我做什么, 我同意了。结果他居然想硬来。”
温景同沉了眼：“以后跟男人单独去酒店要慎重。”
宁妍倏地一笑, 头朝他靠过来，柔软而温热的鼻息落在他侧脸上：“跟你算吗？”
温景同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离她远了几分。
她却故意又似的凑上来：“我们现在不就在酒店？孤男寡女，你会不会……”
她脸上恶作剧似的笑容太过明显。
温景同抓住她手腕，制止她往前一步的动作, 沉声：“别闹。”
宁妍忍不住笑出声。
温景同松开手。
宁妍手随意搭在他肩上, 语气也再自然不过：“你紧张什么, 我们又不会怎么样。”
温景同看一眼自己肩头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按捺住心头的心跳, 没应声。
宁妍说：“男人里也只有你让我比较相信了。”
她叹一口气，又问他，“温景同，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能不能？”温景同重复一遍，略微讥讽的语气。
那意思，她问问题什么时候咨询过他的意见。
“好吧。”宁妍笑一下，“那我直接问了，那种事情对男人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温景同一时没应声。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这么深入聊这类私-密的问题。
凌晨一点，孤男寡女，在酒店，喝酒，她手还搭在他肩上。
只是她从没把他当男人。
她继续说，“我明明说了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勉强为难我。傅明南这样，方文程也这样。”
她补一句，“方文程是我前男友，不对，现在是前前男友了。”
温景同淡声：“知道。”
他顿一下，问：“方文程也？”
“对啊。”宁妍突然激动，“我好像忘了跟你说跟他的后续，因为那时候你在高考，我不想打扰你。”
“他太恶心了，还试图PUA我，说他劈腿是因为我不跟他上-床，他无法满足，所以才回去找前女友，什么玩意儿。”
温景同深吸一口气，喝了口啤酒。
宁妍推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温景同想了想，说：“也分人吧，有些男生还是很尊重女生的。”
“那确实也有，比如你。”宁妍打个哈欠，明明已经困了，却不想睡。
她干脆开了瓶红酒，边说边喝，终于有了点醉意，也有了睡意，头靠在温景同肩膀上睡着了。
温景同叹一口气，轻轻碰了碰她胳膊：“宁妍？”
她“嗯”一声，抱他更紧。
温景同看着她的面容。
她睫毛很长，又密又卷，刚才说到激动时没忍住落了几滴眼泪，现在还有细密的小泪珠挂在上头，像清晨草里的露珠。
他一颗心跳得飞快，想将她抱去床上，看文可加入t讯裙巴仪死八以陆玖流伞，天天更新最新完结文却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好像碰哪里都不合适。
他于是又用力推了推她：“宁妍？”
“嗯……”她迷迷糊糊应了声。
“去回床上睡。”
宁妍迷迷糊糊点了点头，站起来，被温景同扶着躺到床上，秒睡着。
她身上的天蓝色小裙子折起半片，过了膝盖，几乎快到了大腿根。
温景同眸色暗了暗，替她盖上被子。
隔天宁妍醒来时房间里空荡荡的，她头疼得厉害，又有点断片，好半天才想起来是跟温景同来了同一间酒店。
温景同呢？
没见到他人，宁妍立刻拿起手机，微信里温景同6点半发来消息。
【我早上有课先走了，醒了跟我说一声。】
宁妍打个哈欠，回他。
【醒了，你这人好离谱，居然都不等我醒来再走。】
发完心里突然浮起一点诡异的感觉——她竟然觉得跟温景同住酒店一间房没什么。
一定是温景同这人太温和太妇女之友了。
她笑笑，看到微信里傅明南的好友申请，直接点了拒绝。
/
温景同再次收到宁妍的微信是三天后的周六。
【我在喝酒，你出来玩吗？】
温景同：【地址。】
宁妍遇到伤心事时喜欢喝酒，她这时候身边没人不好，他怕她喝醉。
明天一早还要去兼职，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宁妍给的地址是学校附近的一个清吧。
他骑共享单车过去，进去后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宁妍，她对面坐着一个高而瘦的女生，扎着马尾辫。
他走过去，宁妍这时看见他，挥手。
“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舍友林殊雪，这是我最好的男性朋友温景同。”
林殊雪是热情奔放的性格，上下打量温景同一眼，笑说：“真只是好朋友？”
宁妍：“当然。”
林殊雪便开始大大方方跟温景同聊天，丝毫没有掩饰她对温景同的兴趣。
问他哪个学校哪个系的，大几，什么专业，有没有女朋友，喜欢听什么歌。
温景同有些不耐烦应付她，但当着宁妍，还是一一回答。
宁妍看出来了，含笑说：“林殊雪，你是不是对我朋友有意思？”
温景同一顿。
林殊雪挑眉：“这不是明摆着的。”
宁妍“哇哦”欢呼一声，去看温景同，他看一眼手机时间。
“不早了，该回去了。”
已经10点多了。
林殊雪：“是得走了，我明天一早还得去个展会。”
宁妍分手后就不大开心：“我还想喝点儿。”
林殊雪起身：“那他陪你？”
宁妍点头：“要不要他送你一下？”
林殊雪：“别了，你一个人在这儿我更不放心。”
终于只剩他们俩。
清吧内的蓝色灯光昏暗。
宁妍似乎有点醉，脸颊透一种淡粉色，像淡淡的樱花色。
温景同看她片刻，问：“在伤心？”
宁妍晃了晃手里酒杯：“谈不上伤心，就觉得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非要用一个词的话——失望好像更合适？”
“失望？”
“对你们男人失望。”
她忽地想到，温景同好像跟别的男的不太一样。
她侧头看他，眨一眨眼：“你不谈个女朋友吗？听说你在B大可是风云人物。”
她眨眼时带一点狡黠，很鲜活。
温景同：“怎么突然问这个？”
宁妍：“我就是想起来，万一你谈了恋爱，我是不是不能像这样肆无忌惮地找你了？你女朋友应该会吃醋？”
不等他答，她接着说：“假如是我的话，我肯定会吃醋。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没什么，可别人不一定信嘛。”
“这样想，我好像还有点伤心。”
温景同淡声：“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宁妍今天多了很多新话题。
她紧接着又说：“对了，你那个好朋友，我也有点嫉妒。”
温景同想了想：“你说云意？”
“对，你有她照片吗？我想看看。”
温景同不解：“你看她照片做什么？”
宁妍似乎有点醉，说话开始带着点任性：“她不也是你好朋友嘛，我就看看她长什么样。”
温景同：“云意不太拍照。”
“我不信。”宁妍推他肩膀一下，“你为什么不给我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关系？”
“……”
云意朋友圈不怎么发自己照片，温景同无法，最后在A大论坛里搜到一张，递给宁妍。
宁妍顿一下：“云意这么漂亮？”
温景同淡声：“真人更漂亮。”
宁妍咬唇：“我的嫉妒心更重了。”
温景同：？
宁妍扳着温景同肩膀：“那在你心里她比较重要还是我比较重要？”
像几岁的小孩在攀比朋友之间的关系。
温景同觉得好笑：“走吧，你喝醉了。”
好容易把醉鬼拖出清吧，宁妍却说不想回宿舍，太晚了影响室友；也不想回家，家里没意思。
温景同毫不意外说陪她。
12月底，北城深夜天气十分冷。
宁妍歪歪扭扭地站不稳，干脆靠在温景同身上。
她断断续续地说：“看，其实我们真的没什么，这么靠着你，我都没感觉。”
温景同：“……”
我谢谢你。
宁妍打个哈欠：“再开个房吗？你带身份证了吗？”
温景同微微一滞：“带了。”
两人打车去了附近一家五星酒店。
进了房间，宁妍还靠在温景同怀里，温景同扶着她去沙发坐下。
宁妍重重坐下，拽着他一起。
温景同被迫坐下，她靠进他怀里，甚至伸手环住他的腰。
温景同呼吸都慢了，低头看她。
宁妍像只是做某个实验似的，拽着他衬衫衣领：“你看，男女之间是有纯友谊的嘛。我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感觉。”
她闭着眼，“就像你，跟我来酒店，你对我也没感觉。”
温景同抓住她的手，放回她身前，语气微冷：“自己坐好。”
宁妍心里倏地咯噔一下，心里浮起一种微妙的怪异感。
她慢慢起身，看了温景同片刻，这种怪异感仍旧持续。
温景同看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宁妍好似一下清醒了：“没、没有。”
温景同：“那你去洗漱？”
宁妍顿了片刻，伸手抚住额头：“缓一会儿，我好像还有点晕。”
温景同起身：“我去给你买个解酒药。”
宁妍闷声：“喔，好。”
第59章 副CP（5）
5,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温景同很快回来，手里拿了盒黄色胶囊，拆开递给她, 又给她倒一杯水。
宁妍接过来，就着水吞下去。
胶囊有点大，她吞起来有些费劲, 温景同就站在她旁边等着。
他神色温和，没有任何催促的意味，宁妍心里怦地一声, 又去看他。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底下是条黑色牛仔裤，显得内敛而沉稳, 不似其他大一的男生那么有学生气，说他是大三的好像也无妨。
温景同突然开口：“看什么？”
她这时才发觉，他声音竟然这样好听，温和而有磁性的音色，烫得她耳朵发麻。
宁妍终于将药片吞下去, 随口说：“你这个衬衫, 还挺好看的哈。”
温景同看出她绝不是想说这个，但也猜不出她想说什么，也没继续这话题，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放回桌面上。
宁妍问：“喝点儿吗？”
温景同都快气笑了：“你刚喝的是解酒药。”
宁妍喔一声：“那喝个饮料也行。”
温景同转身去了吧台小冰箱，拿出两罐可乐打开, 坐沙发上陪她喝。
宁妍捏着冰凉的红色可乐罐, 随口问：“你明天有兼职吗？”
“嗯。”温景同没撒谎, 他基本每周都有兼职。
果然。
明明有兼职这么晚还来陪自己。
宁妍侧头问他：“温景同，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
温景同微微一怔, 看她的表情似是十分意外她问出这种话。
宁妍：“就因为我帮你那几千块？”
温景同喝一口饮料，面色平静：“觉得你不错。”
宁妍笑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确实还不错。”
她又说，“那我以后随时都可以叫你出来吗？”
温景同挑一下眼皮：“你现在不就是？”
宁妍弯唇：“我问以后。”
温景同：“可以。”
宁妍侧头看他：“你谈了女朋友也可以吗？”
温景同顿一下。
这就是宁妍。
骄纵，贪心，甚至开始试探他的底线。
温景同淡声：“恐怕不能随时，比如这个时间点，她一定不高兴。”
宁妍仿佛被冷水浇头。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他在某个地方等着，她一个召唤他就陪着。
以前是手机陪，现在是直接来她身边陪。
有点无法想象某天她打去电话，他说不行，不方便这样的话。
想到有这种可能，她心里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
是习惯使然还是别的原因，她此刻有些探究不清。
温景同见过宁妍难过时的表情，她难过时总是这样，眼神有些空。
他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开口：“不过我最近没打算谈，有点忙。”
宁妍：“哦。”
她还是不高兴。
温景同于是说：“应该是你先谈。”
宁妍有几分无语：“怎么感觉你在吐槽我？”
“哪有。”温景同很浅地笑一下，“不敢。”
这个话题就此中止。
宁妍又问他：“你不喜欢喝酒吗？”
“少喝点可以，不喜欢喝醉。”
宁妍咬唇：“那你之前看到我喝醉，会不会讨厌我。”
“讨厌你我就不会出现在这儿。”
温景同挑眉，“你今天晚上怎么了，一直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宁妍喝一口可乐：“也没什么，无聊么。”
温景同没再应声。
这一夜温景同睡沙发，宁妍睡床上。
一种奇怪的感觉。
上次两人共处一室时她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这次却很清醒。
清醒到睡不着。
清醒到能听见他缓慢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里仿佛某种白噪音，很久之后，她才缓缓睡着。
隔天醒来，温景同果然又走了，只留给她一条微信：【我去兼职了，你回家后告诉我一声。】
宁妍抱着手机，心里那种诡异的感觉越发明显。
她摇摇头，感觉这诡异感应该不至于持续太久，便没在意。
不想从此刻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产生了变化。
仿佛堆了很久的积雪终于见到太阳，开始一点点融化。
她脑海里时不时地闪过温景同的样子。
上课时，开车时，喝酒时，甚至睡觉时都会梦到他。
他好像一个虚幻的影子突然无时无刻不在纠缠她。
以前从未有人给过宁妍这样的感觉。
她谈恋爱时拿得起放得下，完全谈不上黏人，都是男人围着她转，更别提这种无时无刻都想着一个人时的状态。
她骤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几天后林殊雪给她打来电话，问她情伤恢复得如何。
宁妍昨晚在梦里被温景同折磨才睡醒，打个哈欠：“我才没情伤。”
林殊雪又逗她两句，问：“你跟那个温景同真的没关系啊？”
“没。”宁妍警惕心蓦然升起，“你干嘛？”
林殊雪：“你要没兴趣的话介绍给我呗？”
宁妍愣了片刻，说：“我先问问他。”
“行。”林殊雪心情愉悦，“那我等你消息。”
挂掉电话，她坐在床上发呆片刻，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好像理应是自己的东西被他人觊觎了。
但奇怪的是，她为什么会觉得温景同理应是她的呢？
因为他数年如一日的随叫随到？
她不确定。
唯一确定的是，她不想把人介绍给温景同。
她拿出手机，给温景同发去条微信。
【温景同，你考虑姐弟恋吗？】
温景同收到消息时刚下第一节 大课。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他心头一悸。
出了教学楼，寒风迎面刮过来，刀割似的冷，他却浑身都发热。
身旁经过一个人又一个人，几个女生经过时特意看他好几眼。
他停住脚步，在风里伸出微颤的指尖回复。
【考虑。】
直觉不可能，心头却还是泛起几分希冀。
直到又一条微信进来。
宁妍：【我那个姐们林殊雪，上次喝酒时你见过的。她对你有点兴趣，跟我要你微信。】
温景同嘴角浮起个没什么意味的笑。
方才浑身都发热出了一层汗，被风一吹更冷了。
本来就不该有希望的不是吗？
他无所谓地回复：【给吧。】
宁妍盯着屏幕上“给吧”两个字，都快把给这个字盯得变形了。
她本来不过试探性地随口一问，想着温景同大概率会拒绝，到时她好拿着截图去交差，哪知道温景同竟然同意了。
她仿佛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不该给人联系方式。
早饭都没吃痛快。
真是的，她为什么要不痛快？
她向来我行我素的，想通这点，直接给林殊雪回了微信。
【宝子，他拒绝我了，你要不看看别人？】
对方给她一个他没眼光的表情包。
宁妍松一口气，好在林殊雪在感情上不是很执着的那类人。
她气得好几天没理温景同。
一面又担心温景同会不会问她微信呢，你不是要给我介绍，怎么不推给我？
一面又戏很多地想他要是真敢问她就凶他急什么，她忙得要命还没空推。
好在这独角戏她一个人唱完了，他压根没问这句话。
或者说，他压根没找过她。
她这时才发觉，他其实并不主动找她，都是她需要他。
他就没有主动的时候吗？
宁妍很有骨气地一直憋着没找温景同，这原则却被一周后一个电话打破。
打电话的是她好友陶画，两人初中一个班的，关系很好，她回到北城两人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后来陶画考来北城L大，两人也不时约着见面。
陶画打电话说了没几句就开始哭，说淘宝里发现男友买了套女性内衣却不是给自己的，男友说是给他妈妈的，她不知道该不该信。
宁妍气得说：“我本来不想评论的，但实在忍不住，这你也信？没听过哪个男的给自己妈妈买内衣，赶紧分吧。”
陶画犹豫道：“可他说他妈妈不会网购……”
云意听不下去了：“谈恋爱真的降智。哎，突然觉得这方面我不如温景同。”
陶画不太明白话题是怎么换到温景同身上的：“啊？”
云意：“我跟他抱怨类似话题的时候他从来不judge我，要不你找他聊聊吧，他在这方面还挺会的。”
陶画好半天才从记忆力搜索出来温景同的名字：“那个初中时低我们两届的男生？”
宁妍：“对，当时你骨折住院不是也加了他微信吗？”
陶画：“你没事儿吧？我找他？我之前发他拜年短信他都不回复的好吧？”
宁妍有些诧异，心底却不由自主浮起一种她在温景同心里果然是特别的欣喜之感。
她说：“那的确，我们要铁一点。”
语气里的小得意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又劝了陶画一会儿，挂掉电话，给温景同发去微信。
【除了我，你还有没有陪别的女生聊过啊？】
早把之前很有骨气地不联系温景同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温景同很快回复。
【聊什么？】
【我女性朋友不多。】
宁妍：【云意不是也谈了嘛，她有什么找你，你会不会安慰她？】
温景同：【不会，她比较独立。】
宁妍：【……你在吐槽我不够独立？】
温景同：【哪敢。】
宁妍想起他之前说类似话时的表情，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宁妍：【那你是喜欢独立的还是不独立的？】
这话问出去，她内心陡然浮起一种紧张感。
仿佛在等待某种宣判。
好像过了很久，其实也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他回：【还没试过，我不知道。】
宁妍松了口气，真怕他选喜欢独立的，但他没说喜欢不独立的，她也不是那么开心。
第60章 副CP（6）
6, 实习
宁妍自从开始关注温景同后，突然发现自己对他了解很少。
不了解他的喜好，没参与过他的朋友圈子。
还是喝酒时偶然听一个朋友提过, 说最近B大新来一个校草叫温景同，人帅不说专业课也是第一，不少女孩子在追, 是最近的风云人物。
她想了想，找朋友接了个B大的校园论坛账号登录上去，搜索温景同三个字。
跟他有关的帖子不少。
最火的一个是某次某系主任的奥迪在校门口抛锚, 不知道发动机有什么问题，他直接上去现场给修好了。
高赞回复：就算是车辆工程专业也不能逆天到这个地步吧？这大神是不是把专业课自学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宁妍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更多的帖子是在说他好难追, 看着温和，加好友也容易，实则私底下基本不怎么回复女生消息。
宁妍摸了摸头发，有点小开心：他一直回复她的呀。
她忍不住立刻发了条微信过去。
宁妍：【温景同。】
温景同：【嗯？】
秒回。
宁妍笑得更厉害：【我在刷B大论坛，大家都说你不太回女生微信。】
温景同：【平时没什么空。】
宁妍：【但我每次给你发微信你好像都秒回。】
【是不是说明我在你心里还是比较特别的？】
那边不知在忙什么, 几分钟才回过来。
【当然。】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
这是她以前常说的答案, 但现在看他这么说，宁妍一时觉得有点闷。
这些天脑海里都是温景同的影子，宁妍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但也不确定。
想来想去，她把原因归结为自己太闲了, 干脆去了父亲公司实习。
入职简历都是自己投的, 没人知道她跟父亲的关系。
她入职的是销售岗, 难免会有酒局。
她酒量向来不错，一点没再怕的。
这周五晚上, 温景同洗完澡正打算睡觉，收到宁妍的微信。
这阵子有事没事她都会找他，可能因为没谈恋爱挺闲？
他划开屏幕。
宁妍：【我在自己家里公司偷偷实习一周了还挺有意思的，没人知道我是谁。】
【经理一会儿要带我去喝酒。】
温景同微眯了双眼：【喝酒？】
宁妍：【没事儿，你放心，我爸爸的公司嘛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温景同：【地址？】
宁妍：【我在津城出差呢。】
她共享了酒店地址。
宁妍：【放心，我酒量很好的，你等着我能把他们都喝趴。】
温景同起身，换了衣服出门。
还有一趟去津城的火车，他买票进站，很快到了宁妍分享的酒店楼下。
怕他担心，她不时分享几张照片过来。
副经理谁谁谁倒了。
市场部组长也倒下了。
桌上还剩三个人……
温景同坐在酒店楼下大厅等着，嘱咐她少喝点。
其实也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冲动地来了。
明早周六在北城明明还有兼职，却在看到消息的那刻，行动先于理智出发。
就这么等着，一直到半夜两点。
一群人从外头回来，有男有女，大家基本都喝得七扭八歪。
宁妍路都走不稳了，还扶着另外一个快倒地的女生。
温景同站起来，往她那头看了片刻，确定她没什么事，也没过去打扰。
他说不清此刻是种什么心情，期待她发现还是不期待。
她仿佛转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
就在温景同以为她看到他时，她又将目光转了回去，摇摇晃晃地跟身边女生互相扶着进了电梯。
确定她没什么事，温景同也就没有打扰她。
很快手机里发来条微信。
宁妍：【刚喝完，你来了吗？我下去找你。】
温景同：【没。】
她刚喝完酒，需要休息。
宁妍：【喔，我可能喝晕了，刚在酒店楼下看到有个人跟你很像，真的超级像！】
宁妍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不会想很多，喝了这么多酒早困得不行，撑住回了最后一微信“那我睡了”便立刻倒下。
温景同回了个“嗯”。
深夜酒店大堂没什么人，很空。
已经这个点儿，又是在隔壁城市，也没必要再住酒店。
温景同买了最早一班回北城的高铁票，5点半的。
上车后给宁妍又发去一条微信：【以后别喝这么多。】
宁妍睡到早上11点才起床。
她醒来后盯着温景同发的微信好久，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怎么早上5点半给她发消息说以后别喝这么多？
他不会真的来了吧？
昨晚记忆混乱，隐约记得楼下看到个人很像他，他否认了她也没往深里想，但他怎么会知道她喝了很多？
宁妍给他拨去微信。
那头很快接起来，乱糟糟的背景音。
宁妍问：“你在哪儿啊？”
温景同：“北城的汽车改装展，刚睡醒？”
“嗯，你在兼职？”
“对。”
“那我先不打扰你了。”
“好。自己喝点蜂蜜水。”
“知道了。”
挂掉电话，宁妍拍了拍自己脑袋。
真是喝大了，他一早在北城兼职，昨晚怎么可能来津城。
她起身，冲了杯蜂蜜水给自己。
/
宁妍有个跟朋友们的小酒局，每隔一两个月大家都会出来聚一聚，聊聊天喝喝酒之类的。
都是打小互相认识的朋友，有七八个人。
大家喝嗨了开始玩抽卡游戏。
卡片是自制的，真心话大冒险。
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玩过分一点也不要紧。
这轮抽卡的主题是：叫一个你一定能叫到的人。
有人首先举手投降：“这都快1点了，我叫不到人。”
他直接把面前一杯啤酒干了。
其他也有几个尝试的，都纷纷失败，只能认罚。
轮到宁妍，她自然而然想到温景同。
有几天没联系了，不知道他在干嘛。
她大小姐脾气惯了，要找人时从来不管时间，直接给温景同拨去电话。
酒吧里有点吵，接通后，她特意到外头，冒着寒风说：“温景同，我在外面喝酒，但好像有点儿胃疼。”
她声音发颤，“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电话那头传来温景同沉而稳的声音：“地址给我。”
宁妍并不知道，温景同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正在津城兼职为期两天的车展，忙碌的一天才刚刚结束。
第一次听见她声音在电话里发颤，不知道她疼成什么样子。
温景同顾不得许多，叫了辆车直奔北城而去。
夜里车少，一路开过去再快也要两个多小时。
温景同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终于到了酒吧门口，温景同下车几步跑过去，推开门。
宁妍正拿着一杯酒喝得开心。
看见他，她立刻朝他招手，喊他的语气很开心：“温景同，这里——”
银铃般清脆的声音。
温景同走过去，看一眼桌面就明白了什么情况，他们大约在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宁妍站起来，很得意地笑着说：“这局我赢了啊！”
旁边一个男生扫他一眼：“哥们你还真来了啊。”
宁妍把温景同拉过来，一一给他介绍，这些都是她打小认识的朋友。
拉他坐下后，宁妍很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对不起啊温景同，这么晚喊你来，我们在玩游戏。”
脸上却没什么对不起的表情，一脸地开心，他大约是唯一一个这个点被喊来的。
温景同看她片刻，温声说：“你没事就好。”
宁妍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玩一会儿吗？”
他不应该答应，但她笑得这么开心。
温景同点头。
宁妍“耶”一声，叫他抽卡。
第一次跟温景同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她好兴奋。
温景同随手抽了张。
任务是：现场选一个人喝交杯酒。
众人一起拍手：“哇塞！”
温景同看向宁妍，目光挺淡。
宁妍忽然有点紧张：“干嘛？”
温景同声音也淡：“我就认识你一个。”
宁妍喔一声，很自觉地拿了酒杯：“那来吧。”
她没跟人玩过这么暧昧的游戏，但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跟温景同说可以用自罚三杯来代替这个任务，还递过去一个酒杯给他。
温景同接过，看她片刻，伸手绕过她胳膊小臂。
两人就这样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喝下交杯酒。
喝完后，宁妍耳根发烫。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温景同一眼。
酒店灯光很暗，他没什么表情将酒杯往桌上一搁。
宁妍也慢慢将酒杯放桌上。
真奇怪，现场这么热闹，她却突然想离开，只想跟他在一起。
她拽了拽温景同袖子。
温景同低头：“怎么？”
宁妍：“我喝得有点多，出去吹吹风吗？”
温景同蹙眉：“外面很冷。”
宁妍不太高兴地喔一声，打个哈欠：“有点困了，我先走了哈。”
说完也不管别人什么表情，拉着温景同离开。
这时已经是凌晨4点。
太晚了，宁妍就近找了家酒店，温景同送她过去。
宁妍今晚其实喝得不算多，他们这个场子边玩边喝，自己随意，从不灌人酒。
但在出租车里，她还是靠在温景同肩上，小声说：“有点晕。”
温景同任由她靠着。
宁妍抬眼看他。
他眉眼棱角分明，五官出色，尤其那双眼睛，很温柔沉稳的一种感觉。
宁妍心跳加速，忍不住问他：“你跟别人喝过交杯酒吗？”
“没。”他声音很淡，“这游戏都是第一次玩。”
他听过这种游戏，但从来没有参与的兴致。
宁妍在心里偷偷开心。
片刻后，听见他问：“你常玩？”
宁妍有点心虚，没敢说话，闭眼装晕靠在他肩膀上。
温景同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也没往下追问。
送她到酒店。
因为是就近订的房间，普通三星，屋里只有一张双人床，没有沙发。
进门后，温景同不觉一滞。
宁妍倒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简单洗漱了下就脱掉外套躺床上，还拍了拍身旁空位。
“你也上来吗，我靠在你肩膀上睡还挺舒服的。”
温景同看她片刻，问：“怎么没定以前的房间？”
宁妍硬着头皮说：“太晚了，我好困，就近定一个，没得挑。”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坐她身旁，半躺的姿势，将她抱在怀里。
“睡吧。”
声音温柔，仿佛柔和的暖风。
宁妍口渴醒来喝水，发现温景同再次消失。
她蹙眉看一眼手机：才7点多。
第三次了。
宁妍好生气，这里离B大这么近，就算急着上课也没必要这么早走吧？
不对，今天是周日也不上课呀。
她气冲冲地给温景同拨去电话，质问的语气：“你人呢？怎么又消失了？就这么不想跟我待一个房间？”
那头吵吵嚷嚷，嘈杂的背景音。
温景同声音格外温和：“我准备兼职。”
宁妍没好气道：“在哪里兼职要这么早走？”
那头顿一下。
宁妍更恼了：“你要不想跟我住一个房间你下次直接说，我……”
声音被他打断：“在津城，有个车展。”
宁妍一惊：“你在津城的车展兼职？”
“嗯。”
“今早刚过去的？”
“嗯。”
宁妍语气一下子就软了：“那你几点走的啊？你都没睡觉。”
温景同：“早上6点多，我在高铁上睡了会儿。”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好像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放心吧，没事。”
车展一般都是好几天。
宁妍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那昨天晚上我喊你来的时候你不会在津城吧？”
片刻后，那头才迟缓地“嗯”一声。
宁妍忽然有些心酸：“你是不是傻？”
温景同柔声：“这没什么。”
这一天宁妍都有点心不在焉。
她觉得自己喜欢上温景同了。
温景同是不是也有点喜欢她？
不然不会连昨晚那种情况都义无反顾出现在她身边。
最关键是得知她只是玩游戏，他也没生气，只是说她没事就好。
她心里藏不住事，到了晚上，已经跃跃欲试，给温景同发去条消息。
【我好像又喜欢上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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