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二合一
“小贱人小小年纪不学好, 来睡别人老公来了,你要不要把床上拍的照片发给你父母看看!”彭青亦猛地把一个小姑娘推搡到角落,手上提着的爱马仕凯撒鳄鱼包被她像破枕头一样毫不顾忌地往人身上砸。
“青亦, 青亦, 你冷静下……”陶玉和胡媛连忙上去阻拦, 满头大汗。
今天是彭青亦组的局,从尤佳妍那儿知道了飞行航班正好回到京城,于是说要请老同事一聚,订的位置就是先前俞空辉喊整个项目组一起吃饭的繁陂会所。
彭青亦订包厢的时候消息第一时间就通知到俞空辉那儿了,可是她订的时候留的信息是尤佳妍的,还特意嘱咐让明松作陪,于是俞空辉以为彭青亦只是为小姐妹行个方便, 倒也没往自己身上想。
当然, 原因还有彭青亦一直都太听话了, 他几次偷吃和金屋藏娇差点漏出马脚也没有遭来一顿作天作地,所以俞空辉万万没想到今儿会翻了车。
陶玉等人更是没想到,好好在包间里吃饭聚会,顺便欣赏一下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明松的巨大肱二头肌,彭青亦突然一扔筷子几步冲出去一把揪住了一个刚刚换班的小姑娘, 在谁都没反应过来前就把人拖过来了。
领班吓了一跳,他认识彭青亦, 毕竟俞空辉是这儿的老客了, 而这位叫做小芹的小姑娘确实被俞空辉点过几次。
“彭太太,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领班搓着手点头哈腰地陪笑,他还想抵赖, “小芹新来的,大众脸, 您会不会认错了?”
尤佳妍当即举起手机快速掠了一圈:“接着瞒,接着编。”
她手上的照片糊成一团,手速又快,一眨眼收回后没几个人能看清,领班毕竟心虚,见状以为彭青亦拿着证据来的,当下便什么谎言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带人来捉奸啊。
彭青亦又是骂又是摔东西,气急了拎着人就往化妆间和休息室闯,口中愤然骂道:“还有谁?今天都给我出来亮个相!”
“内部员工区”不方便对外展示,领班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里头的小姑娘各个都是宝贝,不乏有正受高官青睐的,最重要的就是要保证隐私性,可不兴让彭青亦进去一通乱搅。
“彭太太,彭太太,您消消气,里面真没了,俞老板现在也不常来,来了也都是为了公事。”领班瞄到尤佳妍手中还握着手机,矛头一转急于求证道,“哎哟,尤小姐那天也在,可以作证,那天是没姑娘吧!”
尤佳妍义愤填膺地帮彭青亦挡开阻拦的人群,火上浇油道:“那天来了一堆妹妹,长得跟这个不一样。”
完犊子了。
领班心中暗骂,上来想拖住彭青亦的脚步,夹缝中往边上猛使眼色使唤保安快点进来。
尤佳妍灵活地一弯腰扭身从胳膊下钻出去,直接冲着方才换班小姑娘们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保安来的很快,上来就要阻拦,彭青亦也横冲直撞地挤出来,一见那些人要去拧尤佳妍胳膊,顿时尖叫起来:“你们谁敢碰我?!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看老俞会不会放过你们!”
人高马大的保安们立刻束手束脚了起来。
彭青亦今天难得没有穿纯欲风格的裙子,一身高腰微喇牛仔裤和紧身薄羊绒让她行动自如,更正大光明地显露出一点微微隆起的孕肚。
她去解救尤佳妍的时候毫不忌惮地用肚子撞人,那些魁梧男人跟怕触电一样哪里敢碰她肚子,她人到哪儿人群就自动为她让开一个小圈。
陶玉等人在最初的蒙圈后也迅速反应了过来,这种时候别说是好姐妹的老公劈腿这种天打雷劈的混账事,就是姐妹自己劈腿在人前也要坚定为姐妹声援,纷纷边吵边推搡,护送彭青亦和尤佳妍先往前冲,一大群人混作一团。
尤佳妍冲到一间休息室,里面灯亮着门却反锁了,她往后退开两步,毫不犹豫一脚狠踹过去。
里面传来一声受了惊吓的叫声,门板嗡嗡震颤,尤佳妍面色如常地从包里掏出方才趁着上厕所时从健身区捞来的哑铃,对着门把手就是用力一砸。
把手往下一坠,松松地耷着,她再接再厉猛砸几下,“咣当”一声落了地。
尤佳妍一脚踢开门,抬眼望进去是一间单调的房间,除了床只剩两口柜子和一个带镜子的梳妆台,两个偏瘦的女孩子贴墙站着,明显吓坏了。她们没有上妆时看起来就是初中生模样,尤佳妍手中的手机不再压机位,抬起来冲着人连拍了数张。
“这里不能拍照!”明松忽然撞进来,他手上力量奇大无比,连手带手机一把攥住尤佳妍往后掰。
尤佳妍猝不及防被往后一拧胳膊,手腕上剧痛传来,她“嘶”了一声,却倔强地不肯放手机,倒是左手的哑铃往明松脚上一丢,他吓得连忙退了两步,见那哑铃重重在地上砸出了浅坑。
保安大概分清楚了现在谁在是头号危险分子,虽然彭青亦一直拿身体挡在尤佳妍前面,可是几个男人蜂拥而上去抢尤佳妍的手机仍然占了上风,混乱中领班忽然吊着嗓子大喊:“俞老板!俞老板您来啦!啊,方——”
尤佳妍的手指忽然被谁用力往后掰了一下,像是每一根神经末梢都被雷电击打撕裂,她的脸刹那间白了两分,咬住嘴唇也没控制住痛呼,终于捏不住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手臂被几个人掐来拽去,手掌一松后对方还没有收住力,尤佳妍觉得自己都快被掰断了,人群忽然被撕开一条缝。
手机掉在地上还在混乱中被踩了几脚,尤佳妍手臂手腕手指都痛得厉害,被放开后蹲下身缓了好半天。
有人大步迈到她面前,即使是埋着头她也能感知到他疾步过来时带起的风吹动了自己头发。
他蹲下身,用不敢触碰的力度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好像怕她如风中枯叶,一触就落。
无法抑制的痛席卷在脑中,尤佳妍痛得生理性泪水都出来了,她耳边嗡嗡的都是俞空辉呼天抢地地在彭青亦面前表现一个爱妻如命的形象,此刻指谁骂谁争取在妻子那儿获得宽大处理,而身前的人始终缄默。
她的那根手指一直僵硬地伸着,半天收不回来,那人托着她的手,让她把手掌落在他掌心里。
“我的手机……”尤佳妍勉强抬起头,她还记得自己今天是干什么来的,都到这份上了,后半场戏怎么也要演完。
她的表情足够真实,因为她现在确实痛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脸色煞白;而方淮序也足够真实,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怒意快把周遭事物都点燃了,双眉紧锁,脸色铁青。
他用凌厉到几乎要吃人的眼神望向领班,藏不住的戾气压迫问道:“谁抓的她?”
领班讪讪地陪笑,两秒后见方淮序阴沉的脸上仿佛笼罩着沉重的乌云,顿时收了笑大气不敢出。
“这个,这个,角落里那三个也是。”尤佳妍从小哪怕是打架打不过对方也要抗争到最后一刻不肯吃亏,她见领班不肯说,那就她来说。
她语气太过于气愤,用完好的左手一个个点过去,点一个方淮序认一个,最后点到明松时方淮序还冷笑了一下,说知道了。
“我要去医院。”她告完状后微弱地呜咽了一下,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可仍然固执地冲着明松喊,“手机还我!”
方淮序的脸绷的紧紧的,看到她掉眼泪的时候连想说的话都忘记了,脑子里一片白芒,他盯着她发红的眼角,伸手过来用大拇指一点点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痕。
“哎哟,伤得厉害吗?”俞空辉勉强在人前求彭青亦冷静了点,转而看向尤佳妍和方淮序,来时领班就说了尤佳妍拍照片的事,他得把照片删了才能放人走。
尤佳妍见他看过来,下意识避开了方淮序为她擦眼泪的手。
他们在人前不过是合作伙伴。
方淮序顿了顿,垂下了手,可眼神还钉在她脸上,她掉一滴眼泪他就跟着颤一下睫毛,蹙起的眉峰就没有松开过。
他冷着脸转过头,隔空遥遥点了点明松:“手机给她。”
俞空辉连忙附在方淮序耳边讪笑着解释:“都是自家人,家务事,拖累您还特意跑过来一趟,不过议员不太喜欢张扬,这里的照片还麻烦尤小姐删一下。”
“我说手机给她。”
俞空辉硬着头皮取过尤佳妍的手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凑近方淮序,尬笑着隐晦解释道:“确实是不太方便,这些小姑娘有人定着的,这新郎官还没掀盖头,新娘子就在外人面前露了脸,这怎么行呢?”
他的声音压得太低,这句话除了方淮序外无人能听清,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俞空辉额头上的汗都要流下来了,心说真不行只能请全绍尧议员和崔祁会长出马了……
彭青亦好像也被俞空辉承诺补偿的一家瑜伽馆和一套大平层消除了怒气,此刻也过来忸忸怩怩地冲尤佳妍嘘寒问暖,最后说:“谢谢姐妹今天帮我出头,老俞我带回家好好教训一顿,这小姑娘他也说了把人赶回老家去,不许她再出现在京城……这事要不就算了吧?”
两当事人都表示不再追究了,尤佳妍一个外人自然也没有要强求的意义了,床头打架床尾和,闺蜜劝分总会弄得里外不是人。
她脸色还是有些白,轻微点了下头,彭青亦赶忙扶她起来,一边骂领队早点把这群人都辞了,一边承诺下次好好请客弥补这顿饭。
尤佳妍当着众人的面在相册里翻了翻,把照片和视频全部删得干干净净,领班仍然不放心,叫人快速送了个一模一样的新手机过来,说是她的屏幕摔坏了,表示歉意直接赔一个新的。
至于旧手机,在专人将尤佳妍的私人资料拷贝至新手机后直接格式化,然后当面将其砸了个稀巴烂,最后装入密封袋收下了。
……
前后座的自动挡板升起,尤佳妍坐上车时还俨然一副泪眼朦胧的模样,可车一开出视野范围她立刻收了凄凄然的可怜模样,迅速把耳朵上的两枚耳钉摘下来塞给方淮序,催促道:“导出来看看。”
手机上拍的那是幌子,本来就是用来当炮灰的,耳钉才是真正的微型摄像头。
“视角估计有点晃,没办法,我尽力了,他们人实在太多。”她说完又把手机塞过去,示意方淮序检查下手机上有没有被人安装了什么东西。
方淮序自打今天出现在她面前开始眼睛里就没什么温度,尤佳妍把手机塞他手里也被他偏转了下手腕丢在座位上。
“你手给我看看。”他现在什么也不想看,就想看她的手臂。
“没事,我装的。”尤佳妍立刻双手比出龙虾爪,灵活得不得了,“就反着掰那一下确实痛,后来就不痛了。”
她见他的目光还死死停留在她胳膊上,无所谓地笑了下:“哎,我容易留印子,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方淮序面色还是冷峭的,一脸现在不想说话的表情,他收走她的手机,生硬地表示没那么快能检查完,需要他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哦,那你尽快吧。”尤佳妍心算了下时间,“明天能给我吧?”
方淮序忽然就抬起头盯住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双如黑墨浸染过的瞳孔在一瞬间像是猫科动物般遽然收缩了一下,车辆快速通过隧道,里面偏黄的灯光照着他半张脸像是映着火光。
“怎么突然这么着急?”他的语气平稳,稳得无端生出一股死寂,“去年六月副议长在家附近的五十米忽然病发暴毙,所以他麾下那一派在两个月的时间内由先前的主导变成了散沙;同年九月多数党党鞭未到换届期就换了人,原因是原党鞭酒后驾车撞上防护栏当场死亡,为此还特意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严打酒驾专项活动;今年孔重山再次被被表彰,原先也许是闵氏一派上任的风声逐渐消散,他与崔会长关系也相当密切。”
他的喉结咽了咽,语气终于有了点波动:“有些人手里是真的有枪,也见过血,你——”
他看着她手臂上被指甲抓出来的血丝和手指印,没由来地产生一种后怕又愠怒的情绪。
“没事,风险与收益同正比嘛。”尤佳妍把那条胳膊藏到背后,语气轻松。
他不肯罢休,难得的强势:“你是不是觉得反正跟父母吵崩了,自己这条命也没那么值钱了?”
尤佳妍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摇头否认。
方淮序语气更重:“那你搜索了那么多移民的条件和办理手续是想干什么?怕来不及了所以才这么急着把事情都做完吗?”
啧,刚才导出旧手机信息时翻出来的记录果然还是被他看到了。
尤佳妍忽然有些心虚,她移开目光道:“没什么,查着玩。”
方淮序盯着她看了太久,久到眼睛里的情绪似有实质涌出,他几番张口又闭上,最后只哑声落得一句:“你是不是还要把我丢掉一次?”
尤佳妍食指微微一蜷,有些难以承受他锐利的视线,摇了下头的同时把眼神移开了。
避开后似乎又觉得这样过分心虚了,于是她又干咳了下嗓子火上浇油:“我怎么再丢掉你一次?我们都分手了,只要不复合,就没有再丢的前提,你是不是逻辑有问题?”
话音刚落,叶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尤佳妍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嘴巴上不饶人,身体倒是很诚实,在方淮序看过去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夺过手机,迅速按下了静音键并反扣屏幕,一气呵成。
铃声戛然而止,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方淮序眉骨拢着,看她的眼神更加不对了。
他阴恻恻地说:“你接啊,有什么不方便的?”
尤佳妍逞强地梗着脖子:“你还没检查,万一装了监听设备呢?”
“可以,我现在就给你查。”他出手如电,迅速按下拒绝通话,手指按上去的时候恶狠狠的,好像叶崇这个名字在屏幕上多出现一秒都叫人难以忍受。
车里一直放着他的备用电脑,连上后车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音,叶崇几个电话都被他两秒内挂断,最后只迫不得已发来一句问话:
【在忙吗,什么时候回洛城一起吃个饭?】
方淮序抿紧唇,食指快速横向划掉那句话眼不见为净,他手上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把清完的手机扔给她,电脑“砰”一声盖上扔在一边,转过头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哒哒哒”的按键音响起,很短,听声音可以判断出回复的是“好”。
方淮序此刻无比厌恶自己居然还通过按键声在判断她回复了什么,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呢?明知会失望,明知她是个没良心的。
他闭上了眼睛,胸口发闷,冷硬又决绝地跟司机说转车送尤小姐去基站。
尤佳妍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一直撇向另一边,没有回头。
*
回到洛城的当晚,尤佳妍的手机上忽然发来了一个匿名消息。
消息很简单,是一张阮欣回家时在门口换鞋子的照片,门开了一半,外婆的手还按在门把手上,脸上有笑。
下面跟着一句隐含威胁的话:“尤小姐如果手伸的太长,可能就需要多回家看看家人了。”
这一句话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忽然将她的心脏用力捏了一把,尤佳妍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她立刻一个电话拨给外婆,漫长的“嘟嘟”声一阵比一阵抽紧她脑子里的那根弦,机械女声响起的第一秒就立刻挂断再拨。
三个电话都不通,尤佳妍等不住,行李也来不及收拾,扔在玄关就重新穿鞋往外奔。她甚至忘记了跟叶崇的晚饭,最近时间的票买不到,她转而往地下停车场一路小跑,打算开车上高速回去。
一边开车一边一个接一个地拨电话,可是怎么都不通,尤佳妍心里越来越慌,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方淮序在车上一个接一个举的例子,越想打方向盘的动作就越僵硬无比,唯有油门踩得又重又凶,轰鸣声像是暴风雨前的闷雷。
会这么糟糕吗?尤佳妍眼前是重复不变的高速公路,两旁的绿植飞速后退,车灯只够照亮眼前的一段路,再往前一片漆黑。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距离自己去繁陂会所才过了不到一周,她甚至还没有做出新举动,这一周也没有见其他人,连续的飞行任务填满了她的时间,她连跟潘琴也没有后续对白,其他,其他还见了谁呢?
只有同事啊,那之后她只开了个区域乘务长的培训会,会上跟其他几位乘务长聊了聊天,没道理突然就被匿名短信背后的人盯上了。
她的频道?最近也并没有发什么可能会有大影响的内容,只有于夏彤二次提起离婚诉讼,终于把商业联姻最后的利益价值进行分割谈判了。
尤佳妍前后拨给了潘琴和于夏彤,潘琴接到电话的时候一脸茫然,只说自己一切正常,于夏彤则挂断后发了个有事稍后回复的短信。
尤佳妍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般开了三个小时,中途叶崇也许试图给她打过电话,可她这边一直占线,直到开过下一个服务区外婆两个字才终于跳在屏幕上。
“喂?”尤佳妍一接起才发现自己的声线一直在抖。
“囡囡怎么晚上给我打电话呀?”
“你干嘛啊……”尤佳妍听到老人的熟悉口音忽然就鼻尖一酸,抱怨道,“我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一直不接啊?”
“哦……”外婆的声音小了下去,有点心虚,“你爸……哦不是,蔡冲今天做法事,要守夜,我跟你妈妈轮流坐,手机没听到。”
她说完后立刻跟上了一句:“没事,我们很快就弄好了,你工作忙,不用来,外婆都给你一起保佑进去了奥,别担心。”
昏暗的夜幕低垂,与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公路缝合在一起,没有一颗星星。
尤佳妍眼睛酸涩,她问:“外婆,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国?我们去外面生活好不好?”
“诶呦,那不行!”外婆脱口而出拒绝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不够温柔,她碎碎念着,“囡囡,外面的菜吃不惯,那说话也叽里呱啦的谁知道在讲什么?外婆在外国怎么住得惯……不行的呀。”
她念叨完又试探着问:“怎么突然想出去啦?是不是我们小妍工作被领导看重,升职啦!外婆跟你说奥,要是往高处走一定不要想着我,你有本事就要出去,千万不要停下来奥,也不用想着外婆,我一个人可潇洒喽,外婆知道我们小妍是有本事的姑娘!都要出国啦?”
不是的……我其实是想将不管不顾将一切都丢在脑后,我原本是想做逃兵的……
尤佳妍胡乱擦了把脸,快速用力眨了眨眼让视线清晰起来,她努力用轻快的语气说:“嘿,其实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啦,不过我最近好忙,饭也顾不上吃,也就想想而已,外婆你能不能去我那儿住一段时间呀?帮我弄口饭吃吃。”
顿了顿,她状似无意地补了句:“你一个人无聊的话,妈妈也一起吧,小瓜估计想见她了。”
挂完电话后尤佳妍将窗户开了一条缝,疾驰的冷风像是刀子一样猎猎刮在脸上,她非但没有减速而又往下踩了踩,试图让料峭的寒冷掠夺掉她此刻发烫的脸颊和喧闹的大脑。
人在做出有些决定的时候需要冲动,她跟自己说不如到下一个服务区停下来,买瓶水,坐在花坛边冷静一下,再做出决定。
可这个躁动的念头非但没有被大风吹散,反而在暗夜疾驰的发动机轰鸣声中被更暴躁的情绪掀翻。
她想起那条匿名短信,她说操你大爷!
生活就像家暴的男人,你对他退避三舍唯唯诺诺只会换来他的变本加厉;若你永远不被打倒每一次都奋起反抗,他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尤佳妍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切出手机页面,在列表里滑了滑,精准地找到方淮序,点进去,在脑子还没有冷却下来前冲动地发出去一句:
【明天晚上十点前,如果你想好了的话就来我家,我们结婚吧。】
第62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方淮序收到短信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翻看, 因为他知道这条信息来自尤佳妍,他把她的电话和短信都设置了单独的提示音,不必过目就能分辨出是她。
正是因为知道来自于她, 他才不想去翻看。
他不相信她只是随便浏览浏览移民出国的资料, 他将太多时间花在了她身上, 所以要分辨出她是不是在撒谎并不困难。
这反而让他感到痛苦,因为这代表了他要蒙蔽自己正确的判断,像每一次纵容她一样为她寻找一个蹩脚的借口。
每一次都是,她从来不会多花一分钟在哄骗他这件事上面,都是他找个理由原谅她,找不到好理由那就编个荒谬的理由,真找不到就算了, 直接选择原谅吧。
可是这一次方淮序不太想这么高高提起轻轻放下, 她想要将一切都抛弃一身轻松地跟着叶崇出国定居, 为此她居然敢以身犯险,在繁陂会所时还是俞空辉通知的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把他当回事就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天了,可是她怎么能不把她自己当回事呢?!
她难道不知道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会有人会为此抱着痛苦永远走不出来吗?
方淮序暂时不想看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是个人都有脾气,他把自己关在公司里不回家, 于夏彤此前在他的帮助下拿到了几个小股东的支持, 方氏怕股权稀释, 想要从他那儿施压完成新一轮的技术革新,于是调整了他的绩效奖励, 捆绑了股权激励政策。
他先前没日没夜地把自己投入工作中,别人都以为他在为方氏尽孝, 实则六代芯片早就做出来了,他手上已经是七点五代了,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趁着于夏彤与方衡逸离婚这件事多拿点股份。
方淮序在工作里转移掉多余的情绪,又在凌晨习惯性地下到二楼去公司里的健身房健身。
他觉得自己就是有病,明明想跟尤佳妍赌气,做好了这次一定要多生几天气的准备,可健身房还是要去的,蛋白粉还是要喝的。
他甚至还鬼使神差地加了重量,增加了无氧的比例。
方淮序跟自己说不是为了她那轻飘飘的一句喜欢夸张肌肉了,而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虽然从繁陂会所那儿得到了明松平日里打针的针剂名称,可他也没用,只是把健身app的背景图改成了尤佳妍踩在明松腹肌上笑得唇红齿白春风得意的照片。
俞晁跟他吃饭时看到了这张背景图,说他家里的弟弟妹妹也会把手机屏保换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意在激励自己奋发图强。
他问方淮序:“你也在奋发图强?”
直到出完了汗,冲了澡回到老宅睡下前方淮序才打开手机照例想要在睡前翻一下她的朋友圈、频道、评论区和其他,可是最后脑子里忽然跳出叶崇那句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顿时把拿起来的手机又放回去了。
她大概跟别人烛光晚餐促膝畅谈结束了,这个时间应该是享受完美食睡得正沉的时候。
方淮序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努力让自己快点进入睡眠。
等真正看到她那条信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方淮序一觉睡醒什么怨怼情绪都消散了。
像每一次一样,他觉得她就是任性了点,滋.源有腾寻峮扒衣思八一留就六3整理上传发布,加入不迷路只要他能对她的小性子照单全收,其他男人哪能追得上他这种觉悟,肯定一耍脾气就被尤佳妍甩了,不至于饿了什么都吃。
他把她的阈值提高,这是件百利无一害的好事啊。
这样想来,还好她是个有脾气的、挑剔的女孩子啊!
打开手机,手指比大脑先做出反应点进去,下一秒待看清她发了什么后方淮序就被定在了原地,脑海一片白茫。
心脏狂跳到几乎要跃出胸腔,他需要费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此刻狂啸的血液涌向大脑的晕眩感。
他想起先前在车上时问她的那一句:
【你是不是想再丢掉我一次?】
再丢掉一次也比没有机会要好,他没骨气地想着,人总是迷恋结局的,只要结局美满那这一路上的坎坷崎岖都能随风而逝;反过来,即使是重蹈覆辙,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甘愿重复踏入同一条河流,去犯贱般地期许过程中饮鸠止渴的甜蜜。
他没有办法,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好像自愿跳进刑台即将把脖子绕进绳索里引颈就戮的、走火入魔的信徒,虚妄的幻境也好,别有用心的交换也罢,那几个字对他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跟自己说镇定点,别像个愣头青,可下一秒电话已经拨出,他强压着活跃激烈的情绪极力用平稳的口吻跟方衡逸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这三天都不在,别找他。
机票选了最近的那一班,方淮序什么东西都没带,像上一次去N国找尤佳妍一样,他不能多等一秒,他迫不及待,紧张又期待到上眼睑都在一直抽跳,他迫切地需要看到她,他想要拥抱和亲吻。
所以他为什么昨天晚上不看手机啊!!
*
尤佳妍连夜开到洛城,她在发给方淮序那条信息后终于留意到叶崇给自己发了好多消息,她来不及细看,先发了个“抱歉”过去。
“我还有话想跟你当面说,对不起,要是方便的话,明天见一面吧。”
到永堂苑时天还没亮,尤佳妍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没有进去,她先前在服务区买了一个袖子和一大袋橘子,在晨雾消散天光大亮之前全部剥完了。
她还把橘子上的白丝都细致地去掉了,这样枯燥乏味的重复工作没有让她发困,反而让她的脑子无比清灵。
黎明前的温度是最低的,呼入鼻子里仿佛整个大脑都被冰冷寒气洗涤冲刷干净了,她想她有这么长的时间好好想自己的未来和即将要踏入婚姻的下一阶段,可直到家门打开外婆吃惊地望着她,她都没有再反悔。
她不会再反悔了。
我花开后百花杀。
“吃不吃水果?”尤佳妍冲着外婆提起手里的袋子,晨曦照在她的脸上连小绒毛都看得清,散发出茁壮又生机勃勃的生命力。
她笑着说:“我来接你和妈妈。”
……
尤佳妍没有说自己被人盯上的事,只说自己忙不过来需要人照顾,帮着收拾了行李后将人送到了旸观。
外婆乐呵呵地前后上下都逛了一遍,语气自豪地夸赞自己老来享福都是子孙争气。
阮欣一路上话很少,她前脚与尤佳妍吵崩了,此刻多少品出一点疑惑,可是这段时间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无比疲惫,于是被尤佳妍半拉半拖地带上了车,送到了蔡梦秋的家里避免自己跟她相顾无言,阮欣也好转移注意力照看着小瓜。
这也是尤佳妍第一次来到旸观,自然也看到了偌大冷寂的空间里唯一有点人气的地方——冰箱磁贴吸着的几张纸。
外婆还要笑她:“在家除了躺在床上就是开冰箱一天一顿饭。”
尤佳妍走过去一把拽下几张纸,团吧团吧背在身后,强装镇定地让外婆先去楼上看看房间。
她则坐在沙发上,独自一人把揉成团的纸一一摊平,看那方淮序所谓的礼物。
是一张类似于保险申购确认书的证明。
尤佳妍看到前两行“云端寄养”就全然明白了,那是她先前与一所公共管理学科为王牌的大学里的一个团队合作撰写的针对现有子宫闲置税的文章。
现有税收不仅负担重,收取的税收也只笼统地集聚在大盘子里,并没有对后续的资金进行追踪,也看不出这笔钱究竟对人口数量或是性别比例产生了什么作用。
她虚拟了一个叫做“云端寄养”的资金池项目,挂靠大病保险和重疾险,女性.交纳的子宫闲置税放到这个池子里,可以对自己交纳的每一分钱的去向做出决定。例如想要用于山区女孩的卫生巾购买,用于福利院中女童的云养娃支持,用于女校中书籍的购买和捐赠……
区别于现有捐款中“粉红色书包却背在弟弟背上”,“购买的爱心午餐,牛奶却被带回家省给哥哥喝”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现状,“云中寄养”接受公众监督,如果存在指向性资金改变用途的情况,“假一罚万”,即按照一万位丁克女性一生所需交纳的子宫闲置税进行反向哺育。
而对于正常交满的女性,理应享受正常的生活税收,这笔钱也会以“养老保险”的形式在退休后每月返还,意在既支持了国家大方向的政策,也给予了女性理应拥有的权利。
尤佳妍当时模拟这个“云中寄养”时并没有报多少期望,因为这个项目兼并商业性和公益性,也需要政策法规的支持和社保体系的改革,她写这篇文章时就像在写云边的一朵云,看它纯洁自由,看它举手难够如天边明月,梦中虚幻。
方淮序是知道的,他为她校对过文章,所以当她看到“云端寄养”出资证明的那一刻整个人都陷入发懵的状态久久回不过神来。他把模拟网上平台和软件做出来了,立项书中有关“云端寄养”的立项申请书写的是她的名字。
不止,除了“云端寄养”外,还有一张带着她身份证号码的尤佳妍的资金流水,如果按照她当时在文章中设定的子宫闲置税的新税率标准,这张纸上她已经交完了这辈子的闲置税。
方淮序并没有写什么抒情感人的自白和解释,与厚厚的立项书和相比,他留下的那段文字甚至没有项目书上的批注来的长。
他说:“如果小时候没有人跟你说过’尽管往上飞,失败了有爸爸妈妈给你兜底’这种话。”
“那么这句话就让给我来对你说吧。”
第63章 有用就行
叶崇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不仅在学生时代的时候是个学习优异的优等生,在人情世故方面也是一把好手,尤佳妍那晚放了他鸽子后模棱两可的一句“抱歉”, 他似乎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所以当她提出这顿饭由她请客后, 叶崇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立刻回复, 屏幕上断断续续的“对方正在输入”,到最后也没发过来一句话。
尤佳妍不想吊着人,如果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就要与对方把话说清楚,她直接发了个餐厅定位给他,并附言【这家怎么样?】
叶崇希望她能再多考虑两天,他知道她的性格其实很利落洒脱, 要是两人把最后的话都说完了那就真没有再有回转余地的可能了, 于是尽可能把这次见面往后推迟。
他说:【今天可能不太方便, 我们能改天吗?】
尤佳妍:【好的,当然没问题,等你空时再call我吧。这样也好,我晚上也有事,吃饭的话也许也会结束得比较早, 那就改天好好吃过吧。】
听到这里叶崇的心态迅速转变了,他的手指点在屏幕上, 略微思索了一番, 下一句话发得尤为富含深意。
【我今天在酒店里躺了一天, 昨晚吐得厉害,人没什么力气, 所以今天实在吃不下,改天再好好敲诈你一顿。】
这话倒是出乎意料, 尤佳妍不能装没看见,她立刻抛弃了耗时的发信息的手段,一个电话直接拨过去。
“嘟嘟”了几声,那边才接起,她开门见山:“怎么吐了?你还好吗?”
叶崇的声音很远,听不清大概,可是距离让电话那端的声音听起来无端多了两分虚弱,他说:“还是有点难受,也没关系,躺着胃里就不会翻江倒海了。”
尤佳妍迟疑:“你喝酒了吗?”
“没有,可能是这家酒店有点偏,外卖选择不多,吃坏肚子了。”
“你为什么不在酒店里吃啊?”
“昨天……晚了,剩下的夜宵我不太爱吃,所以点了家大排档。”
这一句话一出尤佳妍立刻愧疚了起来,她昨天风驰电掣一路开回洛城,把两个人的晚餐忘得一干二净,等最后给他发消息的时候早已是后半夜了。
他总不会这么傻傻地等到那个时候吧?
尤佳妍心虚地往上翻了翻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发现昨晚自己那句话发出后叶崇迅速秒回过来了,明显是一直在等她的讯息,更别提先前给她打了那么多电话她都没接。
她颤颤巍巍地说:“你位置给我,我给你带点药和粥,你不会一天没吃了吧?”
半响,那边才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嗯”,虚弱得好像他下一刻也会如同这声“嗯”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行,等我。”尤佳妍出了超市后转入一家药店,快速买完药回到旸观,给外婆塞满冰箱后就要往外走。
外婆及时叫住了她:“妍妍,你不在家吃饭吗?”
尤佳妍低着头穿鞋子:“嗯,有个朋友可能是急性肠胃炎,我要去给他送药,顺便买点粥。”
“哎呦,我刚刚煮了粥,打算晚上吃的,要不你带点去?”
尤佳妍立刻又把鞋子蹬掉了:“那最好了,省的我还要去店里转一转。”
叶崇住的酒店确实比较远,晚高峰又碰上雨天,堵得一塌糊涂,尤佳妍上车才发现自己手机快没电了,从昨晚开始到现在还没充过电,低头看手机右上角是红色,抬头看红绿灯也是红色,好不容易才磨到了酒店。
叶崇刚才微信上把房间号给了她,还说门虚掩着直接进就行,他先回床上躺着了。
她推门而入,房间里只剩一盏壁灯还亮着,尤佳妍轻声叫了叶崇一声却没有回音。
她放轻了脚步,转过墙角来到床边,发现叶崇背对着门睡着了。
尤佳妍将小瓦罐和药放在床头,她的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刚才上来的时候忘记在前台取一个充电宝了。
她听叶崇呼吸绵长,似乎睡得很沉,便没有打算叫醒他,而是撕了张纸在上面留了言,打算这就样送到东西后离开,可是笔尖与纸面的那一点沙沙声居然吵醒了叶崇,他迷迷蒙蒙地转过身,叫了句她的名字。
尤佳妍直起身,手上的笔轻轻搁在一旁:“我吵醒你了?”
他摇了摇头。
“有热度吗?”她只是问了一句,并没有靠近他亲自用手背去触温度。
他还是摇头。
“那可能还好。”她将小瓦罐稍微推近了点,“我外婆煮的粥,你现在有胃口吗?”
“麻烦外婆了。”叶崇勉强坐起来,他看起来使不上劲,坐起来一点又颓力滑下去一点,尤佳妍只能上手撑了他一把。
碰到他的身体时体温确实有点偏高,可也不能排除是一直严严实实盖着被子的缘故,尤佳妍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叶崇生病这件事保持着绝对的理智和冷静,即使是送药这样比较暧昧的事也被她做出了一股美.团快送的使命感。
“我提不起劲……”叶崇一手撑在额头上,手掌把眼睛都遮住了,“等我手上有力气了我再喝粥吧。”
尤佳妍烧了壶热水给他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扯过椅子坐在床边思索了下,询问:“来的时候堵车,所以粥可能已经不烫了,等下要是我走了,它凉了你都没办法加热,所以你如果有胃口的话——”
叶崇:“有。”
“哦。”尤佳妍取了个陶瓷杯用热水烫过,然后将粥舀到杯中,这样就可以握住弯柄不烫手。
她搅了搅,解释道:“青菜香菇粥,咸的,我外婆做饭的时候盐放的少,可能会有点淡。”
“没关系,我口味也比较清淡,跟你一样。”叶崇往她这里靠了靠,头颅倚着床背,“喝完我早点吃药,这样能舒服点。”
“嗯。”
尤佳妍舀了一勺递到他面前,叶崇微微低头喝了一口,有气无力地低声感慨自己的食道连着胃终于活过来了。
他喝得很慢,尤佳妍只能配合着他的速度慢慢喂,一杯粥喝了快有四十分钟只喝了一半。她一直在等叶崇那句“吃不下了”,因为他整个人看起来少见的没有往日里的稳健从容,怎么看都病得很重胃口不开的模样。
可他一直不说停。
尤佳妍几乎都想自己尝一口了,外婆今天的粥是煮得这么好喝吗?
空气都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她不免发散了思绪想起自己跟方淮序还有约,早上他只简短地发了句“等我”,后面她也没回复什么,倒是手机没电关机前她还发了个定位给他,原本只是怕他跑空一趟,现在看来……不是现在到底几点了啊?
“你是不是还有事?”叶崇忽然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寂静,他伸手过来接杯子,“吃了点我感觉有力气多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哦,哦。”尤佳妍用手肘比了比床头柜上的药,“吃完记得吃药。”
“好。”他见她毫不推脱就将杯子递给了他,显然还挂心着下一场。
是谁跟她有约呢?让她这样心不在焉。
叶崇还保持着低垂着头的姿势,看起来虚乏羸弱,他堪堪握住杯子的弯柄,尤佳妍刚一起身,那杯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她太近的缘故瞬间被她的动作带到,叶崇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似的,手腕一软整杯掀翻在她衣服上。
“啊!”他拘谨极了,连忙转向床头纸巾盒抽纸给她,“对不起,是我没拿稳。”
黏稠厚重的粥顺着衣服往下流,尤佳妍在室内脱了大衣只穿着一件内搭和裤子,上下都遭殃。
“没事没事。”尤佳妍见他病怏怏的,动作还没她自己拿纸快,于是便兜着衣服尽量让粥不要扩大面积,快步绕过床连抽了几张纸把米粒擦掉。
完全擦不干净,黏了吧唧的好不舒服。
“你要不冲个澡?”叶崇看起来无比内疚,“楼下有干洗,极速干洗一小时内就可以拿到了。”
“我——”尤佳妍现在只想知道几点了,不行她就勉强穿着黏糊糊的衣服先回家。
“您好,7763需要一个干洗服务,极速的,麻烦帮我插个队,服务费和小费记我账上就行。”叶崇居然一个电话已经拨出了,速度快到她甚至没来得及说不。
“都是我没拿稳的缘故。”他挂掉内线电话看向她时还是气息奄奄的,“你去洗个澡吧?衣服他们会来拿的。”
话都到这份上,尤佳妍看到叶崇一副内疚得不行的样子,只能点了点头,她说了句“借用一下浴室,不好意思”就进了浴室。
“对了。”隔着浴室她的声音有些闷,“顺便跟前台说下要个充电宝吧,我手机没电了。”
“好的,你放心。”叶崇将视线转移到床头柜上一直毫无动静的她的手机,习惯性地用食指推了下眼镜才想起自己为了装睡把眼镜取掉了。
他取过尤佳妍买来的药,戴上眼镜仔细看了下服用剂量,然后按医嘱拆了两粒碾碎在纸巾上,倒水,融化,最后把纸巾扔进垃圾桶。
他先是对着浴室气若游丝地道歉:“要不是我的数据线跟你的不匹配,你刚才就能充上电了。”
再是感谢:“谢谢你的药,今天要不是你,我只能自己躺在床上熬过去。”
前台将充电宝送上来了,顺便将尤佳妍需要干洗的衣物都带下去了。
叶崇帮她充上电,听着浴室里的水声,静等了几分钟帮她开了机,果不其然跳出了数条未接来电和信息。
手机有密码,他看不到具体内容,不过看得到名字。
叶崇拔掉充电线,将她的手机重新关机了。
他打算等她洗完澡才开始充电。
他靠着床背借着昏暗的灯光静静地思考,他想起古代神话故事中为了将仙子留下从而藏起她霓裳羽衣的男人。
是不齿的,可是对于律师来说,如何取得证据不重要,他能让证据变得合法有效。
方法或是途径,有用就行。
第64章 扯头花
尤佳妍洗完澡没有衣服穿, 只能退而求其次披了身浴袍,她几次确定腰带系得紧紧的,这才将浴室门打开了一小条缝问叶崇:“我手机有信息吗?”
浴室里雾气蒸腾, 从打开的门缝中飘散溢出, 叶崇的视线随着最高处那缕水雾慢慢上移, 最后摘掉眼镜轻轻放在一边道:“我没有开机,你自己看吗?”
尤佳妍又问:“现在几点了?”
叶崇:“八点多。”
其实快到九点了,不过他这么说也没有问题,不是吗?
“我洗了多久?”
“嗯……具体说不出来,大概半小时?挺快的,你没有洗头发吗?”
“嗯。”
叶崇笑了一下,视线停留在她手机充电时红色的电池图案上, 轻叹道:“这样啊。”
尤佳妍一直站在浴室门口, 与叶崇的床隔了一个转角的视线阻挡, 她迟徊不决了片刻,还是收紧了下衣襟踩着房间内的绒拖鞋往他那里走:“我拿一下手机,你要是困的话先睡吧,等下衣服拿到了我会帮你关上门的。”
叶崇仍然笑得无懈可击:“吃了东西,现在不太困了。”
尤佳妍刚取到自己的手机, 长按开机的当口,门外忽然传来礼貌的敲门声, 服务生亲切道:“叶先生您好, 您的衣服干洗好了, 现在给您送上来了。”
叶崇成熟稳重的微笑有一瞬间的蹇滞,他习惯性地用手指在床面上点了几下, 就像与当事人沟通时“哒哒哒”敲击桌面给人带来类似于审讯的压力。
他敲打了几下后又蓦地顿住,发现自己此刻莫名颠倒了位置, 好像有压力的反而是他。
他胸口郁气横生,有些埋怨这家酒店不仅偏僻,干洗还没事这么快做什么?因为入住房客太少所以没生意吗?
刚才面对着她所以他话语中自然要催促干洗部的速度,可是也不必这么听话。
尤佳妍打开了门,如被解救一般松了口气连连道谢,一只手接过干洗部送上来的衣物,另一只手扶在把手上想要把门带上,往回掩的一瞬间突然横插进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大力按在锁舌上,手背指骨上还湿漉漉的,急遽把住门的时候上面的水被飞速扬甩出来,门像是急刹车一般被死死扣在原地动弹不得,尤佳妍怔然抬头,忽然就哑了声。
方淮序在回到方氏以后少有这样不衫不履的时候,他穿着一身常服,深色衣物被雨水打湿成更深的墨色,贴在他的身体上微微显露出藏在底下紧实流畅的肌理线条,他的头发也被淋湿了,又好像被人不耐烦地往后抓了一把,于是成缕的发丝撑不住雨水的重量,有一滴水珠顺着他的眉骨快速流下,汇聚到下巴后坠坠滴落在走廊里的毯子上,消失不见。
他的视线分量极重地缓缓从包装好的干洗袋中,转移到她此刻身上还隐有潮湿热气的一袭浴袍,最后望向她的眼睛。
尤佳妍忽然生出一股微妙的“结婚前最后一个单身夜胡搞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她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方淮序手上轻轻一带,门就被完全打开了。
“佳妍,是谁来了?”叶崇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方淮序的眼皮轻轻地跳了一下。
“几点了?”尤佳妍下意识做出了个看手表的动作,手臂一抬起来宽大的袖口就往下掉,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她想起自己没戴手表又要急忙放回去,方淮序往她身前迈了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动作自然地帮她把袖子捋下来。
他被雨水打湿,一碰到她连指尖都是冰的,似乎觉得不妥,又隔着浴袍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往房间里带,语气温和:“九点十七,我没有迟到。”
他环过她的肩膀一起往里面走,两步就与正半坐在床上的叶崇照了个面,两人很快地对视一眼,方淮序又往床头的小瓦罐和药盒上瞥了一眼,没有打招呼,而是先附耳在尤佳妍旁边轻声解释:“今天京城大雾天,航班延误了,否则能更早的,刚才来这里也有些堵车,我先去你家找了你,所以路上耽搁了。”
抬起头,他才不慌不忙地冲叶崇微微一笑,招呼道:“身体不适?”
叶崇也客客气气地回答:“还好有佳妍,今天这么大的雨,她还专门为我送药送粥,真的太麻烦她了。”
方淮序人畜无害地点点头:“是的,今天雨确实大,不过妍妍向来对朋友很好,你之前帮了她很多,我也很感激你。”
叶崇也笑:“都是小事,只要她开口。”
“我能不能也借用下浴室?”方淮序扯了下领口,脖子微微往后仰,喉结在上面顶出一个锋利的弧度,他自如道,“没来得及带伞淋湿了,要是明天感冒了,妍妍成天跟病人在一起也太烦了。”
叶崇往尤佳妍那儿看去一眼,笑着说:“当然,请自便。”
方淮序转头问尤佳妍:“你要不要先去浴室换一下衣服?”
尤佳妍往床头迈出去一步:“我叫一下服务铃,给你拿个新浴巾吧,里面没有新的了。”
她才走出一步,腰上的浴袍腰带被人从后面勾了一下,方淮序顺势攥住她的手腕往后轻轻拉了一下,表情无辜至极:“没关系,我不讲究的,人进进出出不方便病人休息。”
叶崇揉了下耳朵没说话,他能肯定方淮序绝对没安好心。
果然,尤佳妍进去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方淮序进浴室冲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神色自若地披着尤佳妍的浴巾,头上还盖了块毛巾胡乱擦了几下,叶崇移开眼神——那应该也是尤佳妍用过的。
方淮序穿着浴袍跟穿着新年战袍似的,他在房间里逛了两圈,把自己的衣服挂在衣橱里等空调吹干,然后站在尤佳妍身边开始友好地询问叶崇是吃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需不需要他带他去医院看一看?
叶崇:“不——”
“他看起来确实很不舒服。”尤佳妍觉得方淮序这个决策很不错。
她将叶崇刚才疑似有热度以及浑身乏力自己都坐不住的事跟方淮序说了一遍,扭过头询问叶崇的意思:“其实刚才我也想带你去医院的,但是你没什么力气,我可能也扛不住你的体重,不过现在方淮序可以。”
叶崇根本不想去医院,去了医院一查什么指标都正常,自己岂不是露陷了,他虚弱地绽开一个笑:“不麻烦了,你们还有事的话不用管我。”
尤佳妍仍然有些迟疑,班长总是在所有事上带头表率,他是一枚定心丸,什么事情到了他那里都能标标准准地完成,但她知道很多时候他宁可自己吃亏一些也要把事情正常推行下去,他说话总是滴水不漏,所以很少有真正能看透他心思的时候。
“那我们要是走了,你半夜再不舒服怎么办?”
这一句话说完,方淮序就往尤佳妍那儿瞥去一眼,他的视线在她满含担忧的脸上逡巡片刻,眼皮下压,唇边的笑也慢慢收了回去。
她好担心叶崇。
方淮序再把目光转向叶崇,看到床上病歪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在演什么苦情戏,他短促地无声笑了下,果断地走到内线电话前拨给前台,要了隔壁的一间房。
尤佳妍和叶崇都有些措手不及。
方淮序挂下电话,神情平静到隐约透出一股死寂的味道,他面无表情道:“你放心,我跟妍妍就在隔壁,你夜里要是有什么事,我随时可以过来照看你。”
他咬字“照看”的时候很重,背对着尤佳妍直接与叶崇对视的时候上眼睑下耷,原本圆润温柔的眼睛被压出警告的含义,无端生出两份凛然凶相。
他皮笑肉不笑的:“妍妍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叶崇压抑的心情忽然有些舒展,方淮序从进门后情绪就相当稳定,让他原本打着的算盘都落空,他本来想促使两个人吵起来好让尤佳妍再多考虑考虑,可没想到方淮序比他想象中要更沉得住气。
不过现在看来,其实方淮序也没有那么从容,好像一只护食低吠的野犬。
叶崇不跟方淮序道谢,反而斜着伸了下脖子绕过人冲尤佳妍微笑,说:“麻烦佳妍了。”
想了下,叶崇又往小瓦罐上瞄了眼,捂着胃稍稍蹙起眉请求道:“那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舀一杯粥?你带来的粥真的很美味,热的时候喝胃也很偎贴。”
“啊当然!”尤佳妍立刻站起身往他那边走,“粥不顶饿,况且你刚才只喝了半杯。”
叶崇不好意思地笑:“现在可以不用你喂了。”
方淮序的眉梢轻轻一跳,下颌瞬间绷紧,在尤佳妍从他身边经过时一把攥住了她。
他冷着脸盯着叶崇,一字一顿道:“你坐着吧,我来。”
话音刚落,他便两步走到床边,单手一拖椅子,往后拉出“吱”的一声后又有些重地将椅子顿叩在地上,坐下去时歪在椅背上不咸不淡地瞧了叶崇一眼,一副屈尊降贵极不配合的模样。
两人对视了片刻,方淮序大刀阔斧地舀了一整杯:“来,喝吧。”
叶崇也拧着眉,见眼前伸过来带汤带水的一勺,脸上都快压不住嫌弃了。
几勺下去他的衣服和被子估计都要遭殃。
叶崇接连抽了好几张纸,喝得心浮气躁,还得保持着成熟周道的作风,跟方淮序道一声谢。
两个人的动作都无比僵硬,可旁观的尤佳妍左看眼,又看眼,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惊奇地认为两个男人的相处比她想象得更为和睦融洽,不禁感慨了一句:“boys help boys”。
两位当事人的神情更加古怪糟糕。
“算了,我自己来吧。”叶崇实在是受不了了,伸手去夺杯子。
方淮序比他放手更快,甚至不想跟他交接,立刻把杯子放在床头,那勺子“叮”的一声被他扔回杯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看相厌,莫过于此。
第65章 打针的男人会变得不行
三人在房间里待着实在是太诡异了, 叶崇喝完粥后靠着床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尤佳妍见状便主动打算离开,让他好好休息。
分开前叶崇还跟她依依不舍道:“等我好了, 我们再吃饭好不好?”
“好。”尤佳妍点头。
方淮序半阖着眼皮冷着脸瞧两人杨柳依依, 他一句话也没说, 只取过尤佳妍搭在沙发上的大衣挽在臂弯处,站在距离尤佳妍身后两步范围内,像一棵沉默寡言的松柏。
走出房间关上门,尤佳妍回头问方淮序:“左边右边?”
“右边那间。”
她自觉等在一旁让他刷房卡,方淮序打开门后示意让她先进去,尤佳妍才走进房间的下一秒门先被关上,室内立刻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插电啊。”
她半天都没听到身后人的动静, 抬手想去拍拍他的肩膀提醒, 他像是能在黑暗中看清一样忽然准确地攥住了她的手, 用力往他怀里一拽。
尤佳妍猝不及防撑了下他的胸膛,第一反应是他最近应该勤于锻炼了才会养出这样好的手感,她心思才一转,身前的人已经垂下头,灼热的呼吸从头顶缓慢移到耳朵, 他用鼻尖顶开她的发丝,埋在里面深深吸了口气。
呼吸萦绕, 她闻到两人同样的沐浴露气味, 刚动了下脑袋, 他又挪到她脸颊上吮了下她的眼睛,问:“我从你大衣口袋里摸到了你买的眼药水, 现在要滴吗?”
话题转得太快,尤佳妍迷蒙地“啊?嗯”应了一声, 房间里“滴”的一声骤然全亮,她下意识眯了下眼睛,方淮序插完电就拉着她让她坐到沙发上去。
她的眼睛很容易干,平时洗完澡睡前总会滴了眼药水再睡,刚才在叶崇的浴室里出来后习惯性地转了转眼球放松眼睛,大概被方淮序留意到了。
她坐在沙发上,方淮序挤进她的□□,站在她咫尺前拆眼药水。
他的手指干净细长,掌背稍宽,撕开透明塑封时绕着眼药水的外包装斯斯文文地绕了两圈,两指揉成团往边上一丢,没见他瞄准就丢进了垃圾桶。
尤佳妍不会自己滴眼药水,读书的时候需要请同桌帮忙,工作的时候会请同事帮忙,在家的时候,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方淮序头上。
他拆开后上下摇晃了几下,抬起眼皮盯着她,膝盖往前顶了半步压住她的大腿内侧,尤佳妍下意识仰靠在沙发上,她尽量抬起下巴让他能更方便,眼前很快就被他高大的身体笼罩出一片阴影。
只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做过太多次了,尤佳妍一直都很放松,可是他今天靠得太近了。
她下意识往后靠了下,方淮序张开手掌垫在她脑后,她撞在他掌心才发现沙发紧靠着墙。
“躲什么?”他低声问。
他的呼吸洒在她面庞上,尤佳妍莫名被他这句又低又沉的带着磁性的话语抽了下神经,她没控制住连续眨了数次眼,他也不催,就这样虚虚地撑在她上方看着她。
他的头肩比太优越了,宽肩将光线都挡住,不存在闪眼睛的情况,可是尤佳妍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控制不住地眨眼。
“怎么这么紧张?”
他护住她头的手掌控制住她的脑袋不让她避开他,五指插.入她的头发轻重适宜地揉抓了一把。
尤佳妍的头皮一麻,肩膀条件反射般拧了一下,就在这一刻眼眶里突然一片清凉,她猛地闭上了眼,挣脱出他的手往旁边别过头去。
护在脑后的手移开了,她闭着眼,却能感知到那只手移到她侧脸将她乱蹭时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开,而后沙发靠背微微凹陷,他的手就撑在她脸旁。
“另一只眼。”他淡淡地说道。
尤佳妍努力睁开一只眼,她被眼药水刺激得人都微微缩起来了,下巴处忽然被手背往上顶了一下,他的大拇指扣住她的下颌往上抬,呼吸更近了。
他说:“抬起来。”
她忽然就感知到了他平静话语下的强制,被某些回忆勾得背脊一寸寸抽紧,另一只眼睛终于也成功滴上了。
她把两只眼睛都紧紧闭上,眉心都皱起来了,摸黑去拿眼药水想要收起来,他也不动,小臂低垂,任由她胡乱从他的腕骨顺着微微凸起的青筋摸到掌心。
整瓶眼药水滚进了她的手里,分离前她还摸过了他的每一根手指。
“好了,多谢——唔。”
方淮序忽然将她压在沙发上,低头就吻住了她,他的肩膀紧紧地顶着她,那只撑在她旁边的手捧住了她的脸,她猝不及防地倒抽了口气,于是他撬开她的牙关探了进来。
他吻得太深了,勾缠住她的舌头辗转着吮,她下意识要睁眼前被他用手掌捂住了眼睛。
他轻咬了下她的唇,黏着她的唇瓣若有似无地含,低声提醒道:“滴完后要闭眼五分钟。”
尤佳妍被他亲得浑身发软,脑仁阵阵发胀,她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不用他控住她的双手,不必担心她挣扎反抗,她是那种会尽兴享受的性格,已经自主贴着他的腹部一点点摩挲硬朗的腹肌线条。
方淮序居然在这种时候把她的手挪开了,前所未有的情况!他以前只会勾缠着她的视线往下望,诱惑她可以做的更过分一点。
他把她的手挪到沙发上不给摸,边亲边询问道:“刚才为什么去洗澡了,嗯?还去干洗衣服了。”
尤佳妍从这一句平静的、毫无波澜的话中听出了死一般的诡异的疯感。
她觉得自己似乎又抓住了一根绳子,于是忽然就不想好好解释了,而是怀着恶劣的,看戏的,让事情更糟糕的心态反问:“刚才叶崇在的时候你怎么不问呢?”
她没心没肺地舔了下他的唇,意味深长道:“你不该问问他本人,问他都对我做了什么好事吗?”
她仰头靠着的沙发脊又凹陷下去一块,闭着眼也能猜到他死死扣住边缘,手指太过于用力了,指甲与软包材质磨出声响。
“我觉得人前问这种事会给你带来困扰,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不分场合。”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可还是耐着性子在跟她好好解释,“而且我不相信他的话,我只相信你的话。”
他下一句话有点恳求的意味:“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这真是太糟糕了,尤佳妍心想,他无底线的纵容和退让会让她轻视自己一直不信任的婚姻的坏处,好像如果对象是他的话,这件事就变成了收养一只小猫小狗这样更加不对等的、宠物化的关系。
她原本叫他过来是想谈一谈婚前协议的,设定截止时间是想看看他的态度,毕竟方家二公子醉心工作已经远近闻名。
她为枕边人设定了一个又一个预设,诱导他踩上地雷,可又无比期待他能精准地避开所有的扣分项坚定不宜地跑到她面前,为她献上一场完美的礼花。
他淋湿全身千里迢迢赶赴一场约定,狼狈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回想起了宋词,让人乖乖听话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也会让她觉得天平倒向她的同时绳索也一直在她手心。
她甚至觉得惹恼了他也是一件趣味横生的事。
在谈论婚前合约事宜前,突发这样一件“不忠”事件似乎比两人心平气和讨论更有说服力,也更有检测的意义。
尤佳妍的沉默好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直直地插.入方淮序的心脏,每一秒的无言都像是凌迟,他的肩膀都开始颤抖,可是她看不到。
她还闭着眼,甚至二度顺着他的臂膀摸到他的胸膛,岔开话题问:“你怎么锻炼得这么猛?之前胸肌放松的时候没有这么……”
她话没说完,手又被他按回了沙发上,气急败坏的。
尤佳妍不以为意,像是打不倒的倔小孩一样又换了角度去勾他的皮带:“我想看看你的脐钉。”
方淮序第三次拂开了她的手,像是抱着贞洁牌坊的女人,而她好像是什么浪.荡风流客,在这件事上被他防备得死死的,毫无商量余地。
事不过三。
尤佳妍的神情立刻变了,她睁开眼看也不看他就往旁边摸自己的手机,解锁后就开始拨号。
一只手横过来挡住她的手机,方淮序气息不稳地问:“你打给谁?”
尤佳妍“啪”的一声打在他的手臂上,如法炮制推开他的手,冷然道:“不愿意就算了,我找别人。”
手机猛地被夺走了。
她立刻作势要下沙发踩在地上,他比她动作更快,一把捞她的双腿屈折着把她推回沙发里。
尤佳妍滑缩进沙发里,还没来得及反手撑住重心,方淮序不由分说地攥着她的手腕挑开皮带扣,从衣服下摆探进去用力按在脐钉上。
她终于得以对望进他的眼底,五分钟的闭眼让她在睁开后世界格外清明,于是她能清晰地看清他漆黑的瞳仁如水洗过,方才淋的一场大雨是天边的一朵云,此刻全部化在他的眼里。
她盯着他眼里的那一点湿意,得偿所愿地摸到了触感极好的腹肌,还在挑衅他:“什么个意思呢?现在又肯了?”
他盯着她,唇线抿出一条毫无弧度的线,不说话。
她用指甲去抓他的脐钉,就是要弄痛他,嘴上还在感叹:“真的有成效诶,我听说明松是打针的,你是打针的还是锻炼的?”
他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怎么的,眼尾越发泛起了薄红。
于是她歪着脑袋,冲他笑了下:“还是不要打针了,听说打针会变得不行。”
第66章 恋人与凶手都喜欢事后返回现场
窗外还在下雨, 偏僻的环境让夜晚更加安静,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滴滴答答”的敲击声,风从只透出一条缝的空隙中溜进来, 将窗帘吹得鼓起又垂下。
眼药水从沙发上骨碌碌滚下, 掉在地上。
有一只手追在后面徒劳无功地挽回了一下, 可是临了却只能难耐地抓住蹲伏在沙发前的人的头发。
尤佳妍将下巴高高仰起,靠在沙发脊上眯着眼不知道在看哪一盏灯,又或许什么都没看。她的视线放空没有聚焦,眼眶中好似还有清凉眼药水的后遗症,所以才会始终浮着一层潋滟的水光。
她现在没精力再去复盘自己刚才那段“打针论”是不是激怒了方淮序,也许这种说辞是个男人都会较真,所以她此刻才会张着嘴却从喉咙口发不出一句话, 只能越发粗鲁地胡乱拽着他的头发, 企图让自己能缓一缓。
她今日穿着的那双短靴的拉链拉了一半, 摇摇欲坠地挂在脚上,她尽力绷直脚背、忍住打着颤的小腿想要挂住鞋子,可是他掌住她的膝盖往外推了一下,于是苦苦支撑多时的靴子最后还是掉了下来,“咚”的一声砸在茶几上。
“你别……够了。”尤佳妍曲起手臂用手背压在眼睛上, 觉得情况逐渐有些失控了,她又实在是个人菜瘾大的。
手机上“叮”的一声跳出信息提示, 她哪有空去查看, 神志不清到手机落在沙发的哪个角落都不知道了。
方淮序也听到了, 他松开紧抓住她腿的手,用手背慢条斯理地擦了下下巴, 抽出时间取来她的手机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就将手机丢进她的手心,起身悬在她上方审视她失神的瞳距。
“叶崇找你, 不打开看看他都说了什么吗?”
尤佳妍现在乏得一动不想动,信口胡诌:“看什么?无非就是让我去找他,隔着一堵墙的距离而已。”
她看向他,成功地看到他阴沉的脸色,他身上很热,可是周遭的空气却骤然冷了下来。
他就这样顶着一张冷淡如斯的面容扣住她试探着去拿手机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翻了个面按进沙发里。
尤佳妍的神经突突地跳起来,她的脸埋在自己绒感舒适的大衣里,上面还沾有一点未知的香味,她沉溺的大脑勉强能回忆起那应该是他衣物上的香薰气息。
她的手腕被他捏得有些血液不畅,他握得太用力了,光是掌心的温度都灼得她手指发颤,她试着往里缩了下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你跑什么?”他的嗓音都被润得有些低哑。
他想太多了,尤佳妍一点也不想挣脱,她不记得自己与他分手后过了有多久,她从来不爱记这些所谓的纪念日,就像她不记得当初与薛和诵分手后空窗期到底有多久。
能让她记住的只有她多久没有放松过了,以及她会考虑自己是时候需要一场尽兴而归。
她对情感需求并不多,可她对于多巴胺和肾上激素有需求,这能让她解压,能让她蓄电,是非常低成本又高效的手段。
方淮序……在合拍度上,他真的是首选。
方淮序见她不吭声,又有些不满起来,他不觉得她会听话,他现在被她气得头昏脑胀,又被她缠得神魂颠倒,不怎么清明的大脑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捉住她,别让她离开。
他的手掌捏在她的后颈处,就像野兽捕猎时咬住猎物后颈的致死招,他的手掌宽阔,从后面抓住她细白的脖子时有一种暴虐的涩情意味。他的手指搭在她侧颈的动脉上,微微收紧就能感知到皮肉底下突突跳动的脉搏,她紧张时的连锁反应会反馈给他更多的疼痛和欢愉。
他摸到她频繁吞咽以控制呼吸的小动作,于是大发慈悲地移开手转而压住她的肩膀,俯下.身用牙尖轻轻剐蹭她的皮肤,叼起蝴蝶骨上一层薄薄的皮轻轻碾磨。
尤佳妍不自觉地攥紧了大衣,那一块被熨烫机熨烫得崭新的布料现在皱皱巴巴的,她尽力把自己的尖叫咽回去,因为她想这只是餐前的祷告,她跟他还有很长的时间。
他总是能让她开心的,他也会听话地在这种时刻让她先开心,就像在教一只狗延时等待,晚餐放在他面前,可是主人不数到三,不说可以吃了,小狗就是不能动。
更何况……即使分手了,尤佳妍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七老八十回忆过往也不会忘记他这具过于优越的身体。
她背着身反手去抓他的手臂,指甲挠过他贲张的青筋,很快被他十指相扣着牢牢按住。
“叶崇是装病,你不知道吗?”他俯身在她耳边质问,灼热的呼吸喷洒出来,让她的耳朵都在发痒。
“怎么会?”她不信,又好像在激怒他以获得更加失控的下一秒,“你不要污蔑别人,班长不是这样的人。”
他果然听不得她向着别人说话,猛地拽着她的手臂反拧着往身后的沙发摸,触手一片濡湿,他问道:“那他是有多没用?这才隔了多久,就能让你这样?”
尤佳妍被他这句不知道是夸是贬的话一下激得后脑勺都在发紧,理智即将溃散,脱了力埋在大衣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会断断续续地喘息。
手机上又发来一条短信,屏幕亮起来,最后又熄灭,无人理睬。
好半天,等理智勉强归拢,她浑身上下嘴最硬:“那我们都分手了,别人好不好,我光看也不知道啊,抽卡也有手气的。”
她没觉得这句话有多大的杀伤力,谁料身后的人忽然像是被定住了身,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肩膀上有温凉的湿意倏然滑过,她愣了一下,在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背上又是一滴。
“你——”她要回头,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死死捂住她的眼睛,下一瞬她就听到了不小心溢出的一声微弱的哽咽声。
风吹进来了。
方淮序大约是知道捂住她的眼睛也只是掩耳盗铃,可是呼吸时的抽吸无法将一瞬间漫开的汹涌情绪倒流回气管,他将她的手锁在沙发上,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却觉得她始终如一缕捉不住的风。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他嗓音沙哑,几番咽下喉间酸涩才开口,“我什么时候同意分手了?”
他的声音闷得发钝,喉咙口仿佛被梗住,死死掐住哭声,只是眼眶里不断涌出擦不完的眼泪,旧事重提就是重新将伤疤揭起来,恋人和凶手同样喜欢事后返回现场。
他把一番控诉的话语说出了无尽委屈:“我闭眼之前你还在祝我生日快乐,睁眼后已经回到了京城,你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我,就自己认为我们已经结束了?”
尤佳妍本来想照常回敬一句“分手还要同意?”可是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在这种时候把人弄哭的经历,那些眼泪与他滚烫霸道的体温截然相反,凉得仿佛是窗外斜风细雨洒落在皮肤上,让人难以忽视。
“你,你先让我转过来。”她要求。
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能听进她的话的,以为是把她弄难受了,闻言微微松开对她的桎梏。
尤佳妍翻身后第一件事就是望向他,只来得及看到他眼睑向下敛起,他就别过头往后退了下,忽然伸出手死死抱住她的腰,双手绕过一圈后扣起来,然后把头埋在她肚子上掉眼泪。
就是不给看眼泪是吧。
他一边像一只无声汩汩流泪水的哭包,一边还要摁她侧腰的痕迹,情绪有些失控:“你以后如果要找别人,不要让我知道,你别像刚才那样挑明了告诉我,我真的受不了。”
“你不告诉我,我还可以给你找借口,可是你这样一点不留后路地跟我坦白,我只会觉得你是不想跟我过了。”
“你别跟我说真话了……你不能骗骗我吗……”
尤佳妍被他话里的言外之意震慑到,这可不在她预设的结婚协议的条款中。
她是不是把人欺负得太狠了?
他一直在用手指揉她侧腰的一块皮肤,尤佳妍顺着他抓她的地方看去,突然发现自己侧腰上确实有一块红痕,这才恍然大悟。
“呃,不是,这其实是粥烫——”
“不要!别说了!求你,不要说了!我不用知道的。”
他努力忍住哭腔,起来往前伸手环住她的肩膀,眼眶红成一片,睫毛都被打湿后压得东倒西歪,他上来咬她的嘴唇,连亲带咬劈头盖脸地堵住她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强调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擦一下药,过两天就没了,没事,你不要跟我解释,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们都不要提了。”
他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可尤佳妍总觉得他的话语过分平静到好像人已经站在天台上了,要是不立字据以后不碰别的男人他就跳了。
她实在是被他这样破碎示弱的样子勾得心尖发痒,用食指擦掉他眼角的泪,看他的眼尾往下耷出难过的弧线,循循善诱着教他:“那你为什么不在上面覆盖新的痕迹?”
他提起眼皮看她,哭过后卧蚕越发明显,下眼睑上仿佛用朱笔勾勒出靡丽的线条。
“你又没有迟到,你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水雾将瞳孔蒙出淡淡的光华,就好像眼睛里真的掉下了星星。
她用手肘撑起身体靠近他:“而且,最起码,我没有亲过他。”
话到这里就够了。
你去规训一条小狗,骂他,揍他,把他最喜欢的碗藏起来,把他关在阳台上失去自由,甚至在他的面前亲切地叫他死敌的名字。
可是只要你向小狗招招手,他就会不计前嫌的,永远坚定地奔向你。
他好哄,且记性差。
方淮序闭上眼,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泪光。
他微微抬起下巴,缠绵地吻了她。
第67章 婚前协议
雨一直到后半夜才停, 不过方淮序并不太确定停雨的准确时间,因为比起雨声,房间里的声音要更闹一些。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 睡在他身旁的人呼吸绵长, 长发甚至蔓延到他的枕头上, 理直气壮地霸占了大半的位置。
他侧过身子凝视她香甜的睡颜,在经历了贲张和难过的大起大落的心情后,此刻光是躺在她身旁跟她盖着同一床被子都让他生出一股岁月静好的满足感。
他刚才在等她睡着后仍然兴奋得毫无睡意,还轻手轻脚地出门上天台去吹吹风顺便绕着走了好几圈。
在发泄掉多余的精力时候他还在想刚才的事,她看见他流泪后就对他特别温柔,像是从来没见过雪的小孩子惊奇地用手指去接他的眼泪,后来还主动亲了他好几次, 直把他亲得耳朵飘红, 什么难过伤心都没了。
她今天尤其主动, 显而易见的开心,往日里见好就收的作风被打破,反而一再拉着他索取。而他也很快被她缠得晕头转向,五迷三道,后来就有些收不住了, 所以才会让她在结束后倒头就睡。
他觉得她可能还是有点喜欢他的,因为刚才她一边摸着他的脐钉说了好几次喜欢他, 问他为什么脐钉旁边有些红红的, 他坦白有时候会发炎, 医生说皮肤敏感、容易过敏的话可以取掉。
她不安分地躺在他怀里问:“那你为什么不取掉呢?”
他语气认真:“我想着你会喜欢,所以不打算取掉。”
然后她又笑了, 眼睛里粼粼波光的朝着他笑,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亲吻他。
她夸了他好久, 夸他厉害,夸他听话,夸到他浑身发热,气息不稳,简直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对她才好。
方淮序记得以前有个电影说,如果自己总是需要猜测爱人爱不爱自己,那么结论很简单,祂不爱你。
他觉得自己也总是要猜尤佳妍有没有爱上他,每当这种时候想起电影里那句话就会无比沮丧,不过好在后来他又在网上看到了另一句话:
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这句话给他打了一针强效振奋剂,他觉得尤佳妍一定是爱他的,因为之前她每个月都转给他“月薪”,有哪个男人能得到这么多的“爱”,他一定是独一份的。
他把那些钱单独存在一张卡里,一分都没有动过,他记得有些国家有圣诞节,有些国家有春节,袜子里或者枕头底下会压着代表祝福的礼物和压岁钱。
他小的时候在知晓这种传统习俗时很羡慕,羡慕别的小朋友能得到这样怀揣着期望的爱,可他能做的也只有羡慕。
不过现在他不用羡慕了,他也可以把那张卡压在枕头底下,然后期待今夜好梦。
方淮序自己想着想着就有些控制不住对尤佳妍的依赖想贴贴,接着就开始窸窸窣窣做小动作。
他想亲亲她的眼睛,想摸摸她的耳朵,不过最后选择了把枕头上霸占了他的地盘的长发一点点拨好拨顺,怕她醒过来,只敢在发尾上动作,就像在拨弄水中小金鱼的尾巴。
他其实有点想跟她说说话,可是又想让她能好好睡觉,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被子底下摸索到她的手,抓住了她的两根手指捏在掌心里,这才心满意足。
他这次过来是想跟她签婚前协议的,他知道她原本是不打算结婚的,更不打算跟豪门有什么瓜葛,她付出了这么多,他理应要加倍回馈给她。
不动产是最方便的,除了高经济价值和优良的居住环境的一些房产外,他之前统计了她各航班基站的频次,打算按着她的需求在各机场城市里把房子转到她名下,这样她要是早出晚归不但可以节约时间,还能直接回家住,这样能休息得更好点。
当然,他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这样的话他还可以参照她的工作安排知道她今晚住在哪里,可以跟着她一起回家!
股权比较麻烦一些,方氏集团太大,他从老爷子手中拿到可观股权后就向董事会和证监会报告了婚姻状况,并且因为是单身所以还签署了维持未来股价稳定的协议。
他以节税为正当理由将个人持股转换为了公司持股,用他那几个软件公司套了几层皮,所以或许可以考虑让她通过他那几个公司的持股来得到实际利益……
倒是于夏彤那里可以多花点心思,他帮着她笼络了不少小股东,到时候按照于夏彤和尤佳妍的协议进行转移会简单许多。
方淮序将这些事想了又想,像一位为女儿添嫁妆的老父亲,查漏补缺费尽心思就怕哪里少了一分钱,他想着要再找几个有经验的律师再看看,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是叶崇。
这事得让叶崇知道。
方淮序现在脑子清醒了,刚才的眼泪也把脑子里的水都流干了,现在虽然深夜还没有过,但是深夜emo已经被身旁沉睡的人安抚完了,所以又可以冲着情敌对吠叫嚣了。
按照原计划,确实可以跳过叶崇直接联系他家父母找一位经验丰富的顾问——
可以,但没必要。
方淮序神清气爽地想着婚前协议这事一定得让叶崇帮着尤佳妍出谋划策,既能体现他对妍妍的看重,又能气死叶崇。
有什么能比让情敌为自己书写婚礼请柬更过瘾呢?
一想到这里,方淮序就有点想去隔壁溜一圈,他舍不得吵醒尤佳妍,但非常想去把叶崇喊起来听他讲讲他与他的未婚妻子的美好爱情故事。
爱摇人过来送药装虚弱是吧,爱半夜三更给别人女朋友发信息是吧,这么爱那就身体力行好好为他与妍妍的婚前协议出谋划策吧!
“你干嘛呢?还不睡。”她忽然皱了下眉抱怨了一句。
方淮序满脑子的小九九,忽然被她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吓了一大跳,一时不知道是应该先闭眼睛还是先装说梦话。
他讷讷道:“我把你吵醒了?”
“不是。”她睡眼朦胧地掀开被子摸黑去踩鞋子,“睡前水喝多了。”
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她又指责:“都怪你,非说我要脱水,大半夜我还喝了这么多水,好了,现在起夜来了。”
方淮序脸有些红,只从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巴巴地看着她。
尤佳妍回来时他掀开被子一角邀请她,她瞌睡没醒,一钻进去身旁就伸过来一条手臂把她揽住,尤佳妍敷衍地拍了两下他的胸膛,指示:“快睡。”
他稍稍低头看自己怀里的人,小声说:“宝宝,我睡不着。”
他犹豫了下,还是难以难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跟她絮絮叨叨:“我们真的要结婚了吗,我感觉自己现在在做梦。”
尤佳妍闭着眼睛打瞌睡,气若游丝地“嗯”了声。
“我真的好开心啊宝宝。”他把人团吧团吧往怀里带,长手长脚地把人搂住,丝毫没有被她敷衍的态度影响到,仍然兴奋得像只能去公园草坪上撒欢的小狗。
“我肯定会对你好的!”方淮序有满腔的情话想说,正发挥着,怀里的人发话了。
“方淮序,你要是还这么有精力,这么睡不着的话——”
他瞅她一眼,按照平日里的实际情况抢答:“那我们就再来一次?”
尤佳妍:……
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接腔:“那我就再好好考虑一下结婚的事。”
他立刻噤声。
*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快十点了,房间里有淡淡的食物香气,尤佳妍坐起来醒醒瞌睡,看到方淮序正在一旁开着电脑忙工作。
“醒了,吃早饭吗?”他立刻丢下手里的活,走到桌子前用手感知了下温度,“还好,还是热的,你先吃,牛奶我现在给你热。”
尤佳妍好久没有这种起床就有饭吃的时候了,她摇头:“吃不下。”
方淮序的目光就幽幽地飘过来,了然:“我不在的时候你从来不吃早饭是吧。”
“上班的话还是吃的。”她起身下床去浴室洗漱。
方淮序跟在她后面,趁着她吭哧吭哧刷牙的时候把昨晚想的婚前协议跟她复述了一遍,最后揣摩着她的神色问道:“你要是还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出来的。”
尤佳妍听到一半的时候刷牙的手就不动了,她含着满嘴的泡沫长久地盯着他,有些怀疑是自己还没睡醒还是他没睡醒。
方淮序心下惴惴不安,又小声提议:“顾问和律师可以请你信得过的……比如隔壁那个?”
尤佳妍吐掉口中的泡沫,快速漱完口,刚转过来想要回答,学会看人眼色揣测心思的方二公子又开始发散思维了。
他问:“我是不是给你压力了?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你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所以我也要相应让你拥有安全感。”
尤佳妍立刻挥手打断,斩钉截铁:“我没有压力,再多钱我也没压力,我只有动力。”
他闻言立刻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笑。
“你有拟好的初稿吗?”她问,“你要是有,那就发给我,我再找隔壁咨询下,没什么问题就签了。”
方淮序原本已经坐在桌子旁等她一起用餐了,听到这话立刻去开电脑:“我可以马上拟好。”
两方都很急切,都怕时间长了对面反悔,恨不得当即签完字当即快马加鞭离开,想来,这就是一桩双赢的合作吧!
第68章 二合一
方淮序再与尤佳妍一起探望叶崇时就显得比较迫不及待了, 他甚至连买来的早饭都愿意分对方一半,只要叶崇能早一分钟看到他与尤佳妍的婚前协议。
尤佳妍吃馄饨的时候他已经拿出了早早拟好的初稿,喝牛奶的时候他又补充了几处房产, 最后吃小番茄的时候他已经整装待发穿好衣服拎着探望用的早饭准备去耀武扬威了。
“现在就让他知道吗?”尤佳妍的脑子稍稍冷却下来, “还是等于夏彤顺利恢复单身后再说吧, 免得打草惊蛇。”
方淮序:“我觉得他应该已经猜到了。”
“会吗?”她回忆了下昨天叶崇的反应,没发现哪里不对劲,“昨天我本来是想跟他说的,后来他生病了所以一时半会也没想起这件事。”
然后就后院起火了!
方淮序痛定思痛,决定今天一定要好好扳回一城。
可是在尤佳妍面前该装大度还是要装大度的,他把手上的早点递过去,探询道:“要是我不方便听你跟他老朋友叙旧的话, 我也可以在这里等你。”
尤佳妍一口答应:“好啊。”
方淮序:……
尤佳妍接过点心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见他全身上下穿戴得整整齐齐, 连袖子上的扣子都系得严严实实,明明昨晚睡下前已经洗过头发了,刚才又洗了一遍并仔细吹过。
她问:“诶,那你穿这么正式干嘛?”
方淮序:……
干嘛?穿新年战袍还能干嘛?
他想了下,不太情愿地收回自己的大度言论:“或者要不我在旁边旁听下?如果有什么需要改的我可以立刻给出回复, 节约时间。”
尤佳妍:“我觉得你还是冷静冷静,结婚冷静期比离婚冷静期重要一百倍。”
方淮序刚要开口——
“而且叶崇肯定不会立刻给我回复, 他也要带回去找人看过才能告诉我。”
他还不死心想说什么——
“另外于夏彤跟方衡逸也还没离掉婚呢, 签了协议我们也没这么快结婚。”
他不情不愿地把嘴闭上了, 有些恹恹地坐回床边,叹了口气:“那你去吧。”
尤佳妍脚刚到门边, 身后又幽怨地跟了一句:“早点回来。”
……
站在叶崇门口敲门时没有听到里面有人应答,尤佳妍以为他还躺在床上, 便低着头摸出手机给他发了个消息,手指才刚按下几个键,门就打开了。
她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叶崇侧身让她进去:“我好多了。”
“啊,那太好了。”尤佳妍把早点放在桌子上,“有胃口吗?要吃了饭才能吃药吧。”
叶崇往早点袋子的结上望去一眼,没说话。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会莫名其妙记住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细节。
比如第一次听她与同桌推荐一家好吃的冷饮店,他路过时破天荒进去买了一支冰淇淋,那时店门口趴着的一只慵懒地晒着太阳的三花小猫;比如自习课时写卷子不小心滚落了一根笔,去捡的时候发现滚到了她的鞋边,那个时候那双黑色的运动鞋上是像秋天的麦子一样金黄色的鞋带;再比如,运动会上她与他最后留下来收拾场地,她封口系垃圾袋时打结飞快,他好奇去问,她说这个叫十字交叉结,打结后不会散,要解开也只需要一秒。
她教过他如何打这个十字交叉结,可能是这种打法真的很便利,所以从此以后他也像她一样能飞快地打完一个结。
可是今天拿过来的早点,不是十字交叉结。
他按着老办法去解,袋子的两只耳朵反而越束越紧,他也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一样就是不知变通,越用蛮力袋子越拉伸成细长的一股狠狠勒进手指,身旁忽然伸过来一柄钥匙圈上的收缩小刀,眨眼间就割断了袋子。
叶崇手上的力忽然就一松,他怔怔地摊着手看那被割断的结,心里那一块空荡荡的,好像越飘越远的氢气球,除了目送它随风远行越变越小外什么也做不到。
它有可能会飘到一朵厚厚的云层上面,可能会途径很多好奇的鸟儿,而他也只是这场奇妙旅程中的一位过客而已。
“怎么傻了?”尤佳妍把收缩小刀收回去,“打成死结了,你这样扯扯不开的,只会手痛。”
叶崇笑了一下,应了一声“嗯”。他刚才好像急着拆开袋子,现在尤佳妍将早点一一摆出来,他却又不急了,仿佛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似的一动不动。
“我今天好多了,你要是有事可以先回去——”
“我今天过来是有话跟你说——”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顿了两秒,叶崇盯着眼前的白粥说:“你先说。”
尤佳妍看了他两眼,将勺子轻轻放在碗里,坐在他对面静了几秒后直入主题:“我来是想跟你说,先前你问我要不要出国,那个时候我很犹豫,可是现在我考虑好了,我觉得无论如何我都应该给你一个回复,所以来跟你说一声,我打算留在这里。”
他又笑了一下,嘴角刚牵起又垂下去,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那碗粥。
“是因为他吗?”
尤佳妍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叶崇指的是方淮序,她眼中浮现出一丝诧异,否认道:“当然不是啊。”
叶崇眉梢一动,终于有了点反应,扭过头望向她:“不是?那你留在国内干什么呢?”
尤佳妍把拟好的婚前协议发到了他手机上。
叶崇看到标题时眉头就拧起来了,甚至不像他平日里稳重的性子看也不看直接下结论:“你看,跟身家丰厚的人结婚总会在婚前签订这种尽量维护自身利益的协——”
他跳到中间一瞄,惊得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舌尖,有些不可置信地上下反复滑动屏幕确认了一下谁是甲方谁是乙方,在确认没有写反后抬起头问尤佳妍:“他……他是在自愿状态下签的字吗?”
尤佳妍:……嗯。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叶崇的脑子忽然就清醒了起来,他把粥往边上一推,手机搁在两人中间,一副来活了要好好干的职场精英模样,他问:“你是不是信不过他,所以来找我以保证自己的利益?”
尤佳妍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倒也不是……”
每年往上面输送参政人员的世家和财阀要不有权,要不有钱,参选人员的能力反而在其次,现实世界不是童话世界,政客要想赢得选举需要具备3个条件,分别是“支持自己的人和组织”、“知名度”以及“钱包”。
她需要方氏的支持,钱和权,是残酷世界里无往不利的东西。
叶崇忽然就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在松什么气,刚才脸上浮现出的短暂的忧郁表情此刻荡然无存。
原来方淮序在她心里也没有这么重的分量嘛。
他镇定地点点头,现在觉得又可以苦中作乐了,他夸她:“你有这种意识很好……算了,我也想开了,不出去飞一圈的鹰会穷尽一生渴望外面的世界,就像报考大学一样,我堂姐报大学的时候留在本地了,工作了说什么也要出去,我姨说早知道就让她出去读大学,这样一个人在外面体会过辛苦了就会选择回来。”
尤佳妍听他讲前半段时还有些云里雾里,听到后半段就有些不解,她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堂姐如果读大学的时候在外面读,工作了就直接在外面落户了呢?”
叶崇怔了一下,又有些颓丧地把手机收回去,说是。
尤佳妍继续道:“我没想这么远,你高二的时候不也这么说吗?问长大了要做什么,大家都替你抢答说是律师,律师世家,你那时候说没想好,眼下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书念好。”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呗。”她说,“工作可以换个五六次,结婚可以结个三四次,说不定我前半辈子在游行演讲,后半辈子去山上种树了呢?”
叶崇被她逗笑,他连叹了好几口气说:“那你放心,我肯定会尽心尽力帮你审阅协议的,公证的时候也会到场,会努力帮你篡夺利益的,争取让你二嫁的时候能腰缠万贯。”
尤佳妍:“谢谢你,从今天起我钥匙圈上不放财神爷,放你照片,我一步登天无功受禄就靠你了。”
气氛骤然松弛下来,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尤佳妍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要走,开门前听到叶崇最后说:“注意安全,虽然你现在已经不用再问我借车开了,不过那辆车一直在,如果什么时候想开想用,随时来就行。”
尤佳妍顿了顿,回头冲他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她说:“谢谢班长。”
……
回到隔壁,方淮序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等退房,见她回来,状似无意地问了句:“怎么样?”
尤佳妍:“他说看完了再给我回复。”
他点点头,又说:“老爷子想见你。”
尤佳妍一愣,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她问:“什么时候说起的?”
方淮序很坦然:“我来这里前跟老爷子说了声,他问我是不是来找你,我说是,有工作要谈,他说那刚好,他想见你一面,看你愿不愿意转手蝴蝶金头嵌宝簪。”
“行,我回家收拾下行李就去吧。”她查看了下日历,“明天见完,后天我又有飞行任务。”
“妍妍。”他突然开口,神情非常认真,“我还是那句话,身家背景如果给你压力了,那就是我在集团里的话语权还不够大,方氏的背景从来不是你要面对的问题。”
“当然。”她直视着他,语气平静,“我虽然买不起石良宴这种‘白宫’,不过买个自己居住的房子没什么问题,如果我觉得不舒服,我完全自己可以搬出去住。”
方淮序像是在承诺一般郑重道:“我记住了。”
*
方老爷子常年住在兴呼宝道那儿的老宅里,那处环境幽静,类似于园林庭院的构架让这处宅子有一种历史沉淀的岁月感,尤佳妍没想到自己会被约见在家中,按常理,他们应该约在一处茶楼或者旗下餐厅等更非私人的场合里。
她跟方淮序一同进的宅子,亭台楼阁弯弯绕绕,一路上不见其他人,方淮序说是因为老爷子喜静,不喜欢别人服侍着。
“他一个人的时候自己会逗鸟听书,做菜煮饭也只需要顾着他自己一个人,他说闲着也是闲着,做这种事能打发打发时间。”
听起来与媒体口中年轻时叱咤风云的商业奇才有些不一样,好像要更加宽和温厚。
见到方平瑞时这种感觉更加深了,他的脸比照片中要更加瘦削,头发虽然夹杂了不少白发,可梳的整整齐齐,微微凹陷的眼眶里瞳孔仍然明亮有神,因为笑起来所以眼尾的皱纹挤得更深,他站起来的时候身背挺直,依稀可以看到年轻时大步流星的模样。
他上前迎接了两步,笑呵呵地叫了声:“佳妍,小序。”
尤佳妍礼貌地应了一声,在这种场合里她总能摆出最不出错的笑容,先把簪子放在桌子上表明了态度,再挑着长辈会喜欢的话题闲聊几句,这才开始说正事。
方平瑞早就把她调查了个底朝天,他问了几句她那个频道的事,又一一谈起尤佳妍参与甚至发起的几次宣传活动和游行示威活动,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对她的行为是褒是贬,就好像仅仅是随口一问而已。
尤佳妍对于蝴蝶金头嵌宝簪的对价诉求用一张“云中寄养”的立项书说完了,老爷子花了将近十五分钟一丝不苟地看完,放下后看了她一眼。
远超所需花费的时间了,尤佳妍做这份立项书的时候并没有把冗长繁杂的细枝末节都放上去,而是只挑了骨架保证最基础的完整性,看完一遍用不到三分钟。
“你跟宋徽欣可真像。”
尤佳妍越过老爷子的肩膀往远处望去一眼,又很快收回,方淮序被老爷子早早支开了,不过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宋徽欣是他的生母。
她开玩笑:“长得像?”
“不不不,”方平瑞摇头,“是行事作风像。”
“她跟观言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挺支持的,我欣赏咬钉嚼铁的硬骨头女孩,所以后来分手时她能一声不吭怀着孕跑到国外生下来,再用小序来向我讨价还价的时候,只有我是最不意外的那个。”
“哎呦,这么说来,其实彤彤也是。”老爷子呵呵笑起来,“结婚的时候观言觉得这是个温柔听话的儿媳妇,衡逸也觉得她性格柔软,就我觉得她其实有自己的脾气,你看现在这离婚闹得……你跟她关系也不错是吧。”
老爷子有备而来,尤佳妍点头说是。
“宋徽欣能从政,我起了不少的支持作用,小序在她手里,我总得顾及着,她、闵听婵,还有现在的卢婷,包括你,想做的事情都差不多,所以让我有些感慨。”
他忽然活动了下肩膀,眼神直直地望向尤佳妍,声音也洪亮了起来:“不过就算我提供了支持,宋徽欣的车祸还是无人能救,这条路就是这样的。她当初为了化作一个‘完美’的反抗形象出现在选民面前,隐瞒了小序的存在,这个群体在得到权利前对自己的约束更加严格,不婚不育,摒弃美丽刑具,抹杀恋爱经历……她没瞒到最后,被对手挑拨了一下,从内部先遭到声讨查到了私人行程,然后就在路上死了。”
“他们搞不死男人,还搞不死女人吗?”
尤佳妍依然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她说:“那如果后面没有其他的宋徽欣站出来,她不就白死了吗?”
方平瑞鹰隼般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几个来回,肩膀又松垮下去,继续笑眯眯地说道:“你胆子还挺大,几次宣传游行搞得明年竞选议员的备选人演讲时的稿子也修改调整了,我看你还转发那些演讲时矛头指向现有生育政策的片段来造势,有几条比官方网站热度还要高。现在为了要争取女性的选票,参选人多多少少都在演讲时需要提及相关福利政策。我看你评论底下也有威胁恐吓你的人,不怕啊?”
尤佳妍耸耸肩:“怕的,不过我后来一想,与其跑到天涯海角东躲西藏,不如让那群人死的比我早,这样就可以安安心心睡觉了。”
方平瑞蓦地笑出了声,他把簪子和立项书一同收下,说知道了。
尤佳妍看到老爷子点了头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要动政策根基,除了让自己人竞选成功加重议会中己方投票天平,也可以在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新领导换换新思路”,拿着“云中寄养”把当前子宫闲置税这种糟污先剔除了。
说完正事,方平瑞又闲闲拉扯了几句,气氛一松,果然聊着聊着他就开始讲自己引以为傲的子女。
他带着尤佳妍去他的书房,一张张拿出照片来回忆往事,照片里大多都是方衡逸和方观言,不过他都略过了,只停在少得可怜的几张方淮序的照片上,取出来,给她看。
尤佳妍接过照片一张张翻看过去,照片里的方淮序每一张都没有站在照片中央,若不是他实在生的俊俏,有几张看起来仿佛他才是误入镜头的路人,主角并不是他。
“我亏欠小序太多,所以看见他带你来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这句话的意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尤佳妍静了两秒,沉着地翻到下一张照片。
“他小的时候想养一只金毛,因为他住的阁楼里窗户被木条封住,只能从夹缝里看到狭窄的一角,对面养了一只金毛。”
“他小的时候还写日记,像女孩子一样用不同颜色的彩笔涂得五颜六色的,画了很多金黄色的小狗,后来我才知道邻居的那只金毛生了一窝,他其实很想要一只,不过他被关在阁楼里,而小狗可以自由自在地跑出院子,再带着一身泥巴回家。”
“想要养的小狗得不到,后来邻居都送人了,他就趴在窗户边看小狗一只一只变少,最后除了日记本里,就再也没有小金毛了。”
“后来呢,在福利院了吧,那是个半盈利性的福利院,有志愿者捐赠书籍,那个时候捐书重点在于数量,所以什么五花八门的都有,大学里专业课的书也会流经二手市场最后到这里。他小的时候跟人接触得少,话也少,就天天一个人翻书看,护理部主任看他看到最后天天看什么Metasploit渗透测试、xss跨站脚本,就逗他说他要是能吸引更多的志愿者来照顾‘生意’,就把自己办公室那台电脑送给他。”
“诶,本来看他成天自闭的样子,听完这话还真的开始努力了,他长得好,一有人来就帮人家端茶倒水的,乖巧地冲人笑;大学生志愿活动来做什么糕点点心他是学的最快的那个,离开的时候还给每个人都做了小蛋糕,跟别人约定一定要多来这里看看小朋友们;后来公益广告拍摄的时候还拉他去出镜了,我本来已经失去了他的联系,还是我身边的人关注到了广告告诉我的。”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早已拿到了电脑并被人领养了,中间还转了一次手,最后是在教堂那里找到的,找到的时候跟人在打架,嚯,打得最凶,其实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他为什么打架,我想着无非就是‘学坏了’,那种环境,没什么人管他,就打架斗殴的什么都来……后来才知道是那几个人看他不怎么说话,觉得好拿捏,偷偷把他电脑拿出去卖了换成烟了。”
方平瑞长长的叹了口气,书房里窗几明亮,眺望出去只能看到长廊的一角,檐下挂着一只鸟笼,里面有一只棕榈鹦鹉在叽叽喳喳,来时尤佳妍看到了它长长的喙和脸颊旁红色的羽毛,扑腾时会带着整个笼子都摇摇晃晃的。
他说:“可是你知道吗?他后来打黑工把那台电脑又赎回来了,现在还留着呢,早就没法开机了,那种电脑本来也不是什么能跑的起来的好电脑。我后来想啊,他还是一挺执拗的人,甚至有些偏执了,想要的东西会一直记着,费尽心思去得到,当下没能力,等有能力了也要去寻回来,哪怕花费常人眼里并不对等的出价,只要他觉得值,就没什么后悔的。”
尤佳妍已经把照片来回翻了三遍了,实在是照片太少,看得太快,她听到这里后将照片放回桌子上,看方平瑞倚在椅背上盯着簪子一动不动。
她问:“我能问下您,他日记本上写了什么,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妈妈拍照给我的。”
“是为了唤起您的舐犊之爱?”
“是要求我对她做出赔偿,如果要认回小序,就要支付出一个她可以接受的价格。”
顿了顿,方平瑞终于铺垫完所有的背景,说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从小缺爱的孩子是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的,后来发现他其实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爱人好,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小时候想从父母身上得到的,因为他没有,所以他让自己成为了能给予丰沛爱意的人。”
尤佳妍短促地笑了一下,她说呢,这簪子虽然在老爷子心里价值不菲,可让他能松口让自己队伍中即将参选的议员把“云中寄样”推出去哪有这么简单,果然方氏上上下下都是人精,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去。
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听懂了,您刚才虽然说了这么多,其实是因为在方淮序小的时候您认为他不值那个价,所以放任他自生自灭,但又因为年岁渐长心境完全不同后生出来愧疚之意,所以现在说给我听,想要我能弥补他心里的那个洞?”
她脸上的笑戛然而止,语气严厉起来:“你看过他那么多日记,家族中停着这些私人飞机,如果想接他回来,何必等这么久?甚至等到他被领养家庭转手?你说他喜欢小狗,老宅这么大的占地面积,也没看到一只小狗,他那微信头像里的小金毛还是别人的图;说他喜欢编程和数字,他回到方氏后怎么又被转学到我们宜城来读高中了?怎么就送到戒网瘾的学院去了?您知道明铸学堂那是什么地方吗?”
方平瑞不语,他低垂着松弛的眼皮,看起来有两分迟暮的疲态。
尤佳妍从不会被pua,她说:“我能做的,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他妈妈对不起他的地方,也只有她自己能弥补,您如果愧疚,抱希望让他人填补不会减轻您自己的负罪感,他跟我拍照的时候笑得再开心,不代表以后您这些照片里他能对着您笑。”
她把照片归还到方平瑞面前,反过来说道:“还是拜托您,对他好点吧。”
第69章 接男宝
尤佳妍在方平瑞面前忽然起了脾气疾言厉色说了那么大一段话, 说完后还盛气凌人地瞪了好一会儿,直到方平瑞开始收照片她才如梦初醒。
完了,我是来求人办事的啊啊啊!!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越听越生气, 到后来胸臆间情绪翻滚如沸腾的水, 让她连维持职业微笑、保持心平气和都忘记了,忽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发泄了一通。
公私得分明吧……簪子都收下了,不影响先前说好的合作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方平瑞把照片摞好后果然反应过来了,开始瞪起眼质问:
“不怕我直接把东西还给你不合作了?”
尤佳妍吸了吸鼻子,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那完了……不过我不后悔说这些话, 再来一次, 我还是会这么跟您说。”
话毕, 她把手按上簪子的一瞬间被老爷子同时摁住,虽然簪子隔着锦盒,可毕竟价格在那里,她也不敢使劲,在感受到反向的推拉后第一时间卸了力。
方平瑞咳嗽了一声, 若无其事地把锦盒收回去,瞄了尤佳妍两眼, 见她有些茫然, 忽然忍不住朗声笑起来。
他越笑越响亮, 最后用照片点了点她,点头叹了句:“好孩子。”
他说:“宋徽欣和观言, 彤彤跟横逸都闹到这样的地步,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是不是当初我们长辈插手太多的缘故。你说的对, 小序在我这里很少说话只是因为对我没有期望,我年纪也大了,我不想再让他更讨厌我了。”
尤佳妍忽然就在这段对话中福如心至,她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如果真有需要站边的那一天,我肯定会站在他那里。”
方平瑞没有因为她的“不敬”而感到愠怒,相反,他频频冲着她颔首点头,表情温和,与每一个慈祥地注视着小辈的老人并无二致。
书房的门在这时被敲了敲,方淮序隔着门询问:“爷爷,里面需不需要茶水?”
谈话被打断,方平瑞冷哼一声,双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嘲道:“看给他急的,就背着他说了半个小时的话而已,这样我还能猜不出来他那点心思?”
尤佳妍现在已经摸到了正确答案,明知道方淮序是演技不过关还是扭曲事实,诚恳道:“其实……比起别人,他跟您还是要更亲一点的,也许是觉得唯独在您这里不必隐瞒。”
这一句话把方平瑞说得怔愣在当场,眉心接连抽搐了几下,居然有些眼睛发酸。
尤佳妍再接再厉,充分刻画了一个久不在长辈身边从小不被偏爱的子女“近乡情怯”的情感,她抬手擦了下莫须有的眼泪边胡诌:“而且他在您这里话少,不是不想说,是小的时候没人跟他说话,他也怕说错了话惹您生气,也从不知道该如何在长辈面前任性,不如不说……您知道的,反正他被边缘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方平瑞霍然起身开门去了,脚步有些急切。
她满意地闭上了嘴。
门一打开方淮序率先往她那里飞速扫来一眼,见她看起来一切照常才温和地冲着方平瑞说:“给您添点茶。”
“今天在爷爷这里吃吧?”方平瑞倏然开口留他。
方淮序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方平瑞。
书房里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冬日碎金般的阳光穿过窗边茂盛的绿植,在窗下黄棕色的皮椅上投出斑驳的影子,远处廊下的鸟又在叽叽喳喳地叫,大约是看到这样好的天也兴高采烈地想去框住一角融融。
他视线的余光看到尤佳妍靠在椅背上,翘起的足尖往他这里点了点,他看到她在冲他笑。
洒进来的阳光把她的头发染成剔透的金栗色,仿佛下一秒伸手过去就能留住滚烫的鎏金。
他的喉结滚了滚,点点头说好。
……
午饭是方淮序和方平瑞两个人下厨,尤佳妍因为还套着一个客人的壳坐在沙发上隔着一段距离跟厨房里的两个人一问一答,她原先想再掩饰一下说自己先走了,结果老爷子直接硬是要把人留下,说要给她露两手看看。
尤佳妍只能又坐回去,她算是亲眼目睹了老爷子的手艺,看来平常身边确实不爱有人陪着,择菜炒菜像模像样的。
这一顿饭只有三个人所以大家都吃的比较简单,饭桌上话也不多,倒是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两句。
方淮序在餐桌上话就更少了,以往这种情况下老爷子也就不再唱独角戏了,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方平瑞不仅没有觉得自讨没趣,还一直用伤感却鼓励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看向尤佳妍,尤佳妍也是一脸神伤地跟他说:“我知道的……爷爷也知道的,没事,慢慢来,不强求。”
方平瑞得到了知己,连连“欸欸”地应到,还主动给他夹了筷菜。
方淮序:?
他有些迟疑地看着自己的碗,方平瑞接着问:“你不是请了三天假吗?要是没事的话晚上也在我这里吃饭吧。”
方淮序下意识就要拒绝,尤佳妍明天就要上班去了,那他一个人待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本就打算早点收假回公司上班,争取两人都上班的时候卷生卷死加班把活赶出来,尤佳妍休息的时候他也能空出时间。
不字还没出口,对面忽然伸过来一条腿踢了他一下,方淮序抬眼望去,尤佳妍又开始发挥了,她一脸你别忍了,大家都懂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表情劝解道:“你别怕。”
方淮序:……他应该怕吗?
他扭过头僵硬地回答:“好的,谢谢爷爷。”
“一家人,谢什么。”方平瑞有一种以前都错过了太多时光的遗憾感,早知道小序是这样一个腼腆的,他作为长辈就应该多主动主动。
“佳妍,你……”
“啊,我就不留了。”尤佳妍连忙说,“我明天还要上班。”
方淮序当即就有点坐不住想跟着人跑,老爷子挽留道:“那等会再坐会儿,多坐会。”
尤佳妍点点头说好。
餐桌上爷慈孙孝的当口,叶蕾忽然接连给她发了几张照片。尤佳妍打开看了眼,照片里是一栋自建房,除了房子前面被硬化成水泥地,往外在照片边缘隐约可见还是泥地,不太像是城镇里的环境。
照片中央有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的怀孕女人,正斜背对着镜头往外走去,她手上拎着黄色草浆牛皮纸包装的药,满满当当几大包。
尤佳妍回复:【这是……?】
【是仲锦晶!】叶蕾快速回复过来,还发了定位,【千真万确我绝对不会认错,刚才还跟她错身打了个照面,她也来这里看土医生。】
尤佳妍发现这地方离兴呼宝道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她瞄了眼方平瑞,低头皱眉打字:【她怀孕还能随便吃药吗?】
【你知道这里是看什么的吗?】叶蕾噼里啪啦地打字过来,【我是跟我妈吵了一架过来的,我倒要看看什么迷信这么难打,这里是‘调理怀孕’的。】
【号称“包生男孩”!】
尤佳妍又点开后面的几张照片,那是院子里的一颗石榴树,近看才发现还是棵假的,用来充当许愿树,上面除了几个多子多福的塑料石榴外挂着许多红挂笺,上面用墨笔写了字——
歪歪扭扭的,潦草的,工整的,有错别字的,一笔一画极其认真虔诚的,不计其数又不谋而合地写着三个大字。
【接男宝】
【接男宝】
【接男宝】
【生了五个了,精疲力尽,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第六个终于是男孩了,谢谢医生,我终于可以封肚了。】
【封肚还愿】
【来还愿】
……
尤佳妍被这些入目血红的笺子震慑到,仿佛误入了某种祭坛,耳边缭绕充斥着古老邪恶的咒语,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话,又贴的到处都是。她的背后生出一阵刺骨凉意,仿佛趴着一只朦胧鬼影,尖锐的指甲从后颈一路刮到后背,所到之处爬满了鸡皮疙瘩。
叶蕾:【你知道我生了个女儿,我老公和我婆婆还没说什么呢,我妈突然神神秘秘地要带着我来这里‘调理调理’,说是经熟人介绍,百分百灵光。】
尤佳妍手指僵硬地打字:【可是仲锦晶来这里干嘛?她都怀上了啊。】
【不知道啊,这里一天只看四个,多了不看,都是提前预约的,还得是熟人介绍才收,我是最后一个,本来要下午三四点后才轮到我,这不是远嘛,特意起了个大早,谁知道碰到了仲锦晶。】
【仲锦晶一到这里就大哭大闹在发疯,前面排队的那个女人本来都进去了,因为仲锦晶突然插队,那女人就被医生赶出来了,连门都关的死死的,我听着里面还在哭闹,好半天才停,最后就拎着一大包药出来了。】
尤佳妍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她觉得这事不对,于夏彤和方衡逸的婚约已经走到了头,无可挽回。可是即便如此,不管是方衡逸还是方观言都从未对仲锦晶有过好脸色,明摆着看不上她的出身不打算迎她进门,这种时候肚子里的孩子是唯一一张王牌,没道理还敢什么药都往肚子里灌。
她立刻转账给叶蕾,简明扼要:【姐妹!好姐妹!今天别砸场子了,红包一部分给医生,剩下的都给你,下回我再好好请你吃一顿。】
叶蕾很满意:【好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来,来!看姐们配合你一起表演!】
第70章 转胎丸
“我需要开一个视频会议, 可不可以借用一下安静点的房间?”尤佳妍问向方平瑞。
老爷子四平八稳地躺坐在沙发上,他有睡午觉的习惯,此刻到点了就有些发困, 只是不想错过与小辈难得其乐融融的场景, 闻言觉得正好, 说:“你去小序房间呀!刚好你们自己聊会,我去眯一会儿。”
方淮序领她上楼:“我房间里有电脑。”
他的房间在三楼,推门进去入目就是一片淡灰,室内通铺人字木板纹,基调偏冷,就连私人物品都很少,看起来不太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方淮序给她开了电脑, 尤佳妍让他帮着把通话转到电脑全程录下来, 然后就说自己要去找叶蕾。
“我送你?”方淮序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走到哪跟到哪,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不用,过去不远,你出面可能会被方衡逸盯着。”尤佳妍打了个车,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就先离开了。
尤佳妍到的时候叶蕾还在跟她妈妈打电话吵架, 她今天本来是跟自己的母亲一起来的,这事还瞒着她老公, 叶母说这种事不用让男人知道, 结果两人话不投机, 叶母直接被气走了,只撂下一句:
“回来你要是没提着药, 你就别回来了!”
“那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吃药啊?”叶蕾还要追过去打电话跟叶母接着吵,“生男生女不都看男人吗?怎么他脱得干干净净, 我要为这点事喝这种不清不楚的药方子?”
“什么不清不楚的,妈还能害你吗?我打听好久了,这位张医生是真的有本事的,你那二舅家的媳妇就是喝了两个月,第一胎就是男娃。”
“那说不定她不喝药也生的男孩呢?”叶蕾只觉得匪夷所思。
她说:“而且你说你打听过了,你打听来打听去,问的都是生男孩的几率到底有多大,有多少女人来喝了药生了男孩;你怎么不问这药方子有没有什么副作用,会不会有激素,医生是什么学历什么来头,你说你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好连不良反应都不清楚的药就敢让我喝?”
“我看你说的对我好,不是对我这个人好,是对我的肚子好吧。”
叶母一下子被说火了,那厢叭叭地狂按喇叭,尖叫道:“你说的什么话!我还不是为你着想,你以为你老公你婆婆嘴上不说心里不想吗?你问问谁不喜欢孙子?孙女是凑个好字,孙子是根基,妈妈怕你吃闷亏!”
叶蕾冷笑:“他敢,老娘先把他阉了。”
“你不用跟我在这里说这种气话。”叶母想着人都在这里了,今天一定要看了再回去,稍稍放缓了语气说道,“而且那药有什么副作用啊,都是些对女人好的滋补药,调理气血的,你听妈妈的,不会有错。”
叶蕾“啪”地挂了电话。
尤佳妍也全副武装地带着口罩,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化妆成了病恹恹的模样,她看了眼时间,又把手机揣回大衣内层口袋调整了下位置,她敞开着外套,只用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摄像头偏出一个头,刚好能仰拍到半个身子,就这样跟着叶蕾进了诊室。
说是诊室,其实是自家平房隔出来的一间屋子,旁边的“药房”里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一位看起来精神矍铄的老头坐在红橡诊桌前正一口一口喝着菊花茶,见人进来眼睛也不抬,嘴巴还贴在杯口说了句:“关门,坐。”
叶蕾坐在前,尤佳妍在后。
“叶蕾是吧。”张医生刷了刷手机确认了一下聊天记录,“你二舅跟我是老乡,我们以前还一起吃过饭。”
“是的,张医生好记性!”
张医生用那肿眼泡的眼睛眯着看了眼躲在身后低头不语的尤佳妍:“这是?”
叶蕾连忙:“我阿妹,她陪着我来。”
“哦。”张医生又往尤佳妍身上上下打量了几圈,提点道,“我这儿都是照顾照顾熟人,一般其他人我都不看的。”
“当然!”叶蕾听懂了意思,拍着胸脯保证道,“陌生人我们也不往您这儿带啊,扰您清净!”
张医生满意了,他努努嘴指了指脉诊,叶蕾了悟,将手搭在小枕头上,等他切脉完后看了看她的舌苔,又问了她几个关于生理期的问题,最后点点头开始写方子。
“医生,就我喝吗?我老公不喝?”叶蕾皱着脸,“这生男生女不是看男人吗?”
张医生从胸腔中哼出一声笑:“跟我这里显摆生物啊?我给你调理完了,你的卵细胞,那个环境就只接受Y染色体,X都生存不了,你说保不保男?”
“哦,这样。”叶蕾跟尤佳妍对视一眼,尤佳妍的手指在她背后一笔一划道:
【我以为只有国家军事导弹能这么精准打击目标。】
叶蕾没忍住“噗”地笑了一声,张医生提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她连忙说:“还好有您,我心里踏实多了。”
她问副作用,问不良反应,张医生都不动如山地继续写着方子,那只钢笔出墨不顺,他甩了甩,才不屑地扔下一句:“有什么副作用,我的方子从来没有副作用,你看看我这里成天忙成什么样子就知道有多少人来找我,要不是我定下规矩一周就看四天,我得忙得生活质量都没了。一把年纪,要不是看你们有些女人实在可怜,还有看着都是熟人的面子上,帮一把就帮一把。”
“哦哦,您真是悬壶济世!”叶蕾话题一转,夸完就上强度,“我回头要是怀孕了,还能来您这里调理调理吗?”
张医生又一次提起厚厚的眼皮,看了她两眼,意有所指:“你怀的男孩还是女孩,外边医院都不敢告诉你,只有我这儿,我一切脉就知道是男是女。”
“这么准!”叶蕾配合地惊奇道。
被漂亮的年轻女孩追捧,张医生脸上还是浮现出了点中年男人的自得情绪,大言不惭道:“都是经验,我切脉,你有没有性生活,频率怎么样,虚不虚,甚至你喜欢男的女的我都能给你摸出来。”
“哎呦,这么厉害,早知道,我就让我阿妹把她同胞姐姐带过来了。”
张医生看向尤佳妍:“双胞胎啊?”
“是的。”尤佳妍在身后像是小受气包一样小声道,“我姐姐结婚早,我妈生了我们一对双胞胎,我姐倒没有生双胞胎。”
张医生摇晃了下头,意有所指:“生双胞胎也有窍门的,调理一下就行。”
叶蕾立刻把尤佳妍转给她的红包掏出来了,一边往他那里塞一边赔笑。
张医生连虚伪的推却都没有,见怪不怪地接过来,一把拉开身前的小抽屉,里面一打眼还有好几只鼓鼓囊囊的红包歪来斜去地躺着,也许是太多了所以甚至来不及及时拿走拆开收起来,这才临时都塞在这里。
他把叶蕾的红包也塞进去,双手压了压,才堪堪关上了满满当当的抽屉。
他说:“我这儿有‘多仔丸’,吃了能促排,一次就是多胞胎,让你们一次完成任务。”
尤佳妍做过人为促排药的科普视频,张嘴就想反驳外源性的激素对卵巢进行刺激会有可能血管栓塞甚至丧命,她的头才刚抬起来想起自己胆小怕生的人设,又生生忍了,只问:“服用促排药不一定是双胞胎啊,可能是三胞胎四胞胎呢,那怀孕的时候多辛苦。”
“你们要生就别怕苦,当妈的人了,就别这么自私,我跟你说,来我这儿吃多仔丸的也有怕的,我说那你这么怕到时候去国外多胎引产掉一两个不就行了,最后也没人去减胎,忍个九个月十个月,就过去了,生下来,全家欢喜,多子多福啊。”
先是喝促排药,再去做减胎手术,国内虽然现在对于堕胎这事已经比较暧昧,但现阶段还得挺着大肚子去国外做,从头到尾惨的都是妈妈。
叶蕾和尤佳妍两个人一时都不吭声,张医生瞄了两眼,又轻蔑地笑了下,自作一副看惯了大风大浪的模样,以为两个小姑娘是被吓到了。
谁知道尤佳妍又颤颤巍巍地递过来一个红包,嗫嚅了半天只重复了一句话:“麻烦医生了。”
“呦,这太客气了吧。”张医生动也不动,任凭那红包递到自己跟前。
尤佳妍放下后又小声说:“我姐姐现在正怀孕着,找熟人托关系看了看,月份大了才知道是个女孩,没办法了,只能生下来过两年再来您这儿调理调理,争取下一胎。”
张医生垂着头盯着自己面前的红包,手上把玩着那根钢笔,时不时“笃笃”敲在桌子上,尤佳妍给的红包连红包壳都比一般的大,就这厚度,心意绝对到了。
他故作玄虚了一会儿,耳边尤佳妍还在伤感地说着自己姐姐有多不容易,等了一会儿才喝了口菊花茶润润嗓子,打断道:“我也是看在叶蕾二舅的面子上,大家都是自己人,还有你们也确实诚心,这种家传秘方我一般是不拿出来的,其实怀着孕也能扭转乾坤,转日回天……”
尤佳妍挤出眼泪呜呜地迫切恳求道:“张医生您要是有门道千万别吝啬,求求您了,我姐姐愿意花钱的,今天我就是先来拜访您一下,要是有法子,回头她自己怎么样也要求上门来看看。”
张医生放下笔,摸了摸下巴低声道:“我这儿,有个叫做‘转胎丸’的秘方。”
“转胎丸,顾名思义,能在怀着孕的时候把女变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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