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碗汤饼端上桌,二人一同落座吃了起来。
闻到厨房飘来的草药味,霍无妄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我所中之毒,可有解药?”
“眼下并无解药。”宋锦安顿了下,抬眼看他,“好在能用汤药压住毒性,待你回京,再请宫中太医为你解毒。太医医术远高于我,或许可解此毒。”
研制毒药时,倒是不曾想过日后还要解毒,她如今倒是真没法子解毒。
唯一办法便是以毒攻毒,但她却不敢用在霍无妄的身上。
毕竟霍家对她有天大的恩。
二人相对无言,霍无妄神色严肃。直到放下碗筷,他方才问:“你如何知晓我会在福坤山脚下遇险?”
从霍无妄被圣上一道圣旨派来调查药材一事,远在边疆的宋锦安在三日内就得了信。知晓他出城时与其他几个侍卫分开走,以宋锦安对他的了解,便猜到他多数是选了最惊险、最难走的那条路。
而这条路上,唯有在进入福鹿县的福坤山脚下最宜动手。
最最要紧的,是她从一人手中得了确凿的消息。
但这些她都不能说。
宋锦安轻描淡写的飘出一句:“前些年遇到一半仙,与他学了占卜算卦,这才算出你会在福坤山脚下遇险。”
霍无妄:“……”
这人当他是三岁孩童?竟这么糊弄他!
待汤药煎好,宋锦安盯着他喝下,方才离开了小院。临走还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万不可轻易出门。若是当真有事,就穿戴的严实些,去四方医馆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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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雪回到四方医馆,宋锦安才刚进去就看到四个身着锦服的男子正在问话,一个个都披着斗篷。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张画像,隐约能看出六七分像是霍无妄。
来的还挺快!
宋锦安只当没看见,转身去到药柜前打理药材。
师兄看着画像摇了摇头,又下意识的多看了眼面前这四人身上的衣着,温声细语道:“不曾见过。”
“再瞧仔细些,当真不曾见过?”为首的男子面目狰狞,目露凶光,声音也格外粗犷。说话时一手搭在腰间佩剑上,好似随时要动手。
师兄依旧摇头,“当真不曾见过。”
听闻此言几个男子方才将画像收起,可一转头就看到了宋锦安。为首的男子又将画像拿出,再次问:“你可曾见过此人?”
宋锦安只看一眼,当即便皱起眉。思忖再三,忽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俨然是见过了。
“那日我上山采药,回来途中见有二十几人躺在雪地里,好似就有此人。我本想救人,但奈何那日大雪,我脚一滑就摔下山崖了。醒来时才发现崴了脚,若非是这画像,我都要忘了此事。”
她稍稍抬眸,对上面前几人的眸光,小心翼翼的问:“不知此人是如何得罪了几位?”
“少废话,带路。”男子厉声呵斥,手中画像陡然收起。
宋锦安面露为难,“可我若是走了,这医馆……况且我这脚还不曾……”
“哪儿那么多话,速速带路!”男子嗓门陡然拔高,“带路!”
如此宋锦安也只好跟自家师兄道别,带着几人离开了医馆。可她脚踝未愈,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格外的慢。身后几人虽等得不耐烦,但也不得不跟在她身后。
只是令宋锦安没想到的是途经四方小院时,刚好碰到霍无妄从院内出来。
披风在身,头戴斗笠,身穿粗布衣衫。
虽与福鹿县的人所穿无异,但其身姿挺拔、宽肩阔胸。纵使站在百人之中,也难掩其威风凛凛。
一眼看过去,便觉此人若非武将,便是猎户。
如此也令人不得不多看他几眼。
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这个时候出来,可真是会挑时辰!
宋锦安眉心紧蹙,为避免身后四人留意到霍无妄,只能铤而走险。
她陡然回过身看向身后的几人,“能否将那画像再让我瞧一眼?”
几人被她这般一说,方才将眸光从霍无妄的身上收回。为首的男子不耐烦的拿出画像递给她,“看仔细了,若是寻不到此人,今日定饶不了你。”
接过画像,宋锦安有意将画像摊开,背面朝向霍无妄,喃喃着说道:“此人好生面熟,倒像是……倒像是北境霍大将军家的霍小将军。”
说到此处她忽地惊喜看向身后几人。
“我曾有缘得见霍小将军一面,没想到那日在红侠山脚下遇到的,竟是霍小将军!想必定然是圣上要赏赐他些金银财宝,几位官爷方才来此处寻他的吧?”
她边说边将手中画像卷起,嘴里还不住的喃喃道:“哎呀,可惜可惜!早知他是霍小将军,那日我合该将他救下,如此也算是得了个救命恩人的人情呢。”
身后几人彼此对视,眼底尽是嘲弄。
还赏赐金银财宝?只怕是要去阴曹地府方才能得这份赏赐!
唯有其中一人却突然问:“红侠山?”
他倒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偏头看向其他三人。
眼神倒像是在问:怎么会是红侠山?
“是啊,正是红侠山。”宋锦安边走边说,不觉间已然从霍无妄身旁走过,“那日我早早的离开医馆,为的就是能去采些草药。但天不好,我只怕雪大回不来,方才选了福鹿县最矮的一座山。没成想,竟遇到了这事,还害得我摔下悬崖伤了脚。”
见她说的如此真切,几人虽心中有疑惑,但也不曾再多问,跟着宋锦安就往红侠山去了。
不远处,霍无妄头顶的斗笠早已经压的不能再压了,整张脸近乎被笼罩在斗笠之下。
听几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方才抬头看去。
虽不曾调查,但那几个魁梧身影,显然并非是寻常百姓。倒像是军营里的人,亦或是某个大户人家养在家中的打手。
而红侠山一问更是怪异。
霍无妄已然笃定,他遇险一事,这几人定然知晓幕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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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方才到了红侠山脚下。
宋锦安走到悬崖边上,故作诧异的自问自答:“那日我便是在此处看到了霍小将军,怎的如今就不见了呢?足有二十几人呢,纵然是死了,也该有尸首在才是。”
说着又低头往悬崖底看去。
最窄的小路靠近的悬崖底倒也不高,但往两侧走个几丈远,悬崖便深不见底了。
“莫不是……掉下去了吧?”
宋锦安故作后怕,连连后退几步,连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这可不怪我,绝非是我见死不救,只是那日我刚好掉在这悬崖下面。是老天爷怜惜我,方才让我落在这处还不算深的悬崖,否则我早就见阎王了。几位官爷,此事应当怪不得我吧?”
她满眼惧意,似是生怕自己被牵连。
两侧的男子沉默许久,此刻却都不吱声了,纷纷朝崖底看去。
唯有宋锦安,正在仰头看向红侠山上——
福鹿县百姓皆知,红侠山上山匪横行,县令曾多次派人前来围剿,终究未能将其剿灭。后来戍边将军方才出手,派兵前来,可却没料到竟扑了个空。
只听传言说,那日的红侠山上,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提及剿匪一事,可依旧有百姓曾在红侠山上见过山匪。但怪异的是这伙儿山匪自此纵然是见到富商,也不再动手抢夺财物,反倒是当没看见。
突然,宋锦安看见一人影!
见那四人正在一旁低声商讨该如何复命,宋锦安才敢冲着山上的人挥手,又指了指一旁的几人。
山上的人顿时明白过来,轻轻挥动着青色酒旗,以示回应。
宋锦安松了口气,不着痕迹的往山脚下一侧走了几步,正好离那四人远些。但却也留意到来的小路上,似有一熟悉身影——
是霍无妄跟来了。
在四方小院门前,她有意说出红侠山,确是盼着霍无妄能来。以免这山上的人未能及时出手,到时她一人对付这四人,性命堪忧。
可如今有山匪出手,她倒是盼着霍无妄能别跟来才好。
罢了,有些事他早晚会知晓的。
“咻咻——”
山上数支利箭突然朝山下射去!
四人闻声回头,只见箭支残影袭来。
虽有两人抢先一步躲在山脚下,可还是有两人中箭。
彼时,宋锦安蹲在山脚下。
她身子轻颤,看似是被吓到了,然她手中袖箭已然瞄准其中一人。而霍无妄也正朝山脚下那二人的背后走近,弯刀已然出鞘。
待霍无妄走近,宋锦安看准时机,射出袖箭。
一道黑色箭矢迅疾而去,悄无声息的命中一人。
直至此时,另一人看见宋锦安手中的袖箭——
他顿觉怒不可遏,正欲朝她出手,可脖颈处却突然被身后之人架了把弯刀。
宋锦安起身,冲着山上招招手,躲在山上的几人方才下山。霍无妄见此情形眉头紧皱,看向宋锦安的眼神似是都带着些不满。
倒像是在怪她与这些山匪竟也有关系。
宋锦安自是有所察觉,却不愿多说。
她盯着对面身着锦服的男子,神色骤然一冷,“是谁派你们前来对霍小将军动手的?”
此刻的她,与片刻前躲在山脚下瑟瑟发抖的宋锦安,判若两人。
男子额头青筋暴起,如狼般的眸光,似是恨不能当即将宋锦安撕吃了。
真是没想到,竟被一弱女子给算计了。
耻辱!天大的耻辱!
可顾及利刃威胁,男子只得说:“你纵然知晓是谁派我等前来,也奈何不了他,到时只会害得你丢了性命。奉劝你一句,趁早放了我,否则……后患无穷。”
“死到临头了,还妄想威胁我。”宋锦安拔出腰间匕首,直指男子胸口,“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有意将匕首往前刺了刺,令男子生出痛意。男子顿时吓的脸色惨白,动也不敢动,可却又不敢说出幕后之人。
彼时,山上几人止步于宋锦安身侧。金二忙拿出带下山的绳子,将男子五花大绑。他一边绑还一边说:“宋姑娘问你什么,你答就是,少废话!否则,金爷爷叫你生不如……”
死字还没说出口,金二就惊愕的盯着男子的腰牌呆住。
宋锦安见金二神情不对,忙凑过去看。在看到那腰牌上的字时,陡然皱眉。眼见霍无妄也要凑近看,她眼疾手快的取下腰牌收进衣袖。
金二见状也识趣不敢多问,只是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其余三人,“宋姑娘,这三人该如何处置?”
“虽已中箭,但并未伤及要害,且带回去让你们二当家的给取箭。明日一早我带药箱前来,到时能救则救。”
至于救不活的,自是直接埋了。
“切记,万不可让这几人跑了。”
金二拍着胸脯保证,“宋姑娘只管放心好了,我金二纵是丢了性命,也绝不会让这几人跑了。”
大当家和二当家的素来拿宋姑娘的事当第一紧要事,他又怎敢让这几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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