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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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一行人才刚走近东宫门前,便听到院内传来的琵琶声。
暗色下,门前的侍卫看清来人的面容,惊得急忙跪下,正欲喊“参见皇上”,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皇上抢先道:“都起来吧。”
“多谢皇上。”侍卫们齐齐起身。
其中一人正欲转身朝着院内跑去通禀,不料皇上却道:“不必前去通禀。”
闻言侍卫面上闪过一抹慌张,看向其他几个侍卫,转而又缓缓低头。
周公公在旁打量着四周马车,不由得疑惑,“陛下,这些马车……”
他话只说了一半,皇上便看向两侧的马车,转而又看了看面前的院墙。
“太子正在宴请宾客?”他问。
几个侍卫暗暗对视,却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言。
皇上见此情形更是笃定院内定然另有乾坤,阔步跨了进去。周公公与随行之人忙跟在其身后,一并跟了进去。
本就天黑,院内的下人又都在忙碌,倒是不曾留意多出来的几人。
可不知为何,恰在此时正堂内传来的乐声愈来愈急。
周公公听的莫名心慌,快步跟上,“陛下,要不老奴还是前去通禀一声吧。”
他是何意皇上自是心知肚明,手中折扇一抬——
“不必。”
周公公低下头,不敢再言。
然而未曾等几人到正堂门前,乐声突然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竟是一声声大喊:
“快来人啊!殿下、殿下受伤了!”
“快去请太医来!”
“杀了此人!快!”
……
嗓音交织在一起,虽听不真切,但院内的下人与侍卫还是急匆匆往正堂冲去。
皇上亦是心下一惊,脚下更是加快往正堂去。走在其身后的周公公急忙回头看向其中一个侍卫,低声催促:“速速去请太医来!快!”
纵然还不曾看到正堂内的一幕,但料定是出事了……
而此时的正堂早已乱成一团,宋锦安手中的那柄剑刺进赵宸衢的胸膛。随着一声声大喊,钱旻也冲了进来,却直奔赵永盛。
还未曾走到此人身侧,便拔剑而出。
赵永盛见其眼神凶狠,吓得连连后退,一把拉过两个侍卫挡在身前。
彼时慈娘见侍卫冲着宋锦安而去,顾不得逃跑,旋即冲上前去。
唯有随宋锦安而来的“假丫鬟”仍旧死死地盯着口吐鲜血的赵宸衢,即便那人已然趴在了案上。
她自知打不过那些侍卫,当即弯下腰,强行搬起一张矮桌冲过去!
随着侍卫的靠近,宋锦安猛然将刺入赵宸衢胸膛的那柄剑拔出来,双目猩红的看向四周冲上来的侍卫。
手中利剑猛然朝其中一人刺去,转而又抬脚朝另一人踹了一脚。
眼见身后又有人挥剑而来,宋锦安心下暗道不好。
却不曾想那人竟被慈娘一把扯住后衣领,强行拖走,猛地一甩。
“砰!砰!”
被踹之人怦然倒地,慈娘亦是将那人甩出足有一丈远。
宋锦安猛然将剑拔出,血溅在海棠色衣裙上,就连她脸上也染了血。
但此刻顾不得这些了,转身就朝迎面袭来的侍卫劈去!
双剑碰撞,一触即分。
二人再次砍去。
这次,二人再次挡住对方利剑!
可在即将再次出剑时,宋锦安却鬼使神差的笑了,盯着那侍卫的身后看。
侍卫被她笑的心里发毛,但仍旧是三次挥剑。
可还不等他再次朝着宋锦安袭去,一股强劲的风却突然往他耳中钻——
“砰!”
假丫鬟冲到其身后,用尽全身力气挥动矮桌,猛的一下朝侍卫后脑勺砸去。
侍卫当即鲜血直流,倒地不起。
见周围仍有侍卫冲上前来,假丫鬟如同疯了一般,不停的挥动手中矮桌,大喊:“当朝太子屠我满门,今我报仇,纵是一死也瞑目了!尔等不怕死的,尽管冲上前来!”
那些被她手中矮桌吓着的侍卫不敢上前,但却都在找寻机会出手。
直到其中一人盯着她腰间看了片刻,才猛然出剑——
另一边,钱旻才刚解决了两个侍卫,手中利剑还未曾来得及刺向赵永盛,见此一幕当即眼疾手快冲了过去!
“砰”的一声,钱旻手中利剑强行将那人刺出的利剑挑开!
“谁准你进来的!”钱旻怒吼。
可假丫鬟却不服气道:“既是报仇,为何就我不能进来?”
语毕转过头就朝着仍旧趴在案上的赵宸衢冲了过去。
然而四人早在不觉间就被侍卫围了起来,她才刚冲过去,就被其中一侍卫挥剑刺中腹部!
纵是疼的心绞,可她仍就将手中矮桌拼死朝赵宸衢砸去——
躲在角落的公公见此状惊得大喊:“快、快救太子殿下!”
可此时正堂内众大臣只顾着保命,侍卫们更是死死地为困住仅余的三人。纵使站在案前最近的侍卫察觉大事不妙,可抬手阻拦之际却也为时已晚。
“砰!砰!”
接连两声巨响,赵宸衢被砸中头颅,假丫鬟也骤然倒地。
慈娘见状顿时红了眼,“老娘跟你们拼了!”
宋锦安与钱旻也没闲着,二人以手中之剑拼死搏杀,意欲博出一条活路。
但侍卫越来越多,如同一张黑色大网将三人围困!
仿佛这本就是一个无法冲破的牢笼。
钱旻大喊:“宋锦安,我护你出去,你去杀了那贼子!”
宋锦安自是知道他所言是谁——
正是赵永盛!
太子所作所为罪大恶极,但其背后全然是赵永盛在着手安排。
今日太子必死无疑,可赵永盛也不能活着。
他三人死了不打紧,但黄泉路上需得带上赵永盛!
闻言宋锦安大喊:“我与慈娘护你出去,速战速决!”
此话一出宋锦安与慈娘一同朝着钱旻所在之处的几个侍卫攻去,
二人同时出手,钱旻亦是一把扯住其中一人,利剑划颈!
一时间,整个正堂满是血腥味。
刺鼻、可怖。
等钱旻艰难冲出去,宋锦安与慈娘二人也已难抵四周数人刀剑。
恰在此时,正堂门前匆匆赶来几人——
眼见正堂内混乱一片,威严低沉的嗓音喊道:“住手!统统住手!”
可他的嗓音尽数被刀剑碰撞的刺耳声盖过,无人听见他的话。
周公公急忙扯着嗓子喊:“皇上驾到,还不快快住手!”
他嗓门尖,顿时令正堂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众侍卫这才住手,纷纷回头看向门前。
暗色下只见一人攥着拳头立于门前,悬挂在门口的两盏灯发出昏暗的光,却也愈发衬得此人威严。
正堂内外跪倒一片,齐声喊:“参见皇上!”
唯有宋锦安和慈娘还站在原地。
不跪、也不言。
钱旻亦是不跪,冲着门前冷嗤一声。转而看向跪伏于地的赵永盛,五指一再的握紧剑柄。
“皇上?哼!”
他居高临下的看向跪在地上的赵永盛,眼底森寒,“皇上来了又如何?今日我要杀你,阎王爷来了也拦不住!”
眼见他将利剑举起,对准了跪伏于地的赵永盛后背。
周公公脱口大喊:“快住手!”
跪在赵永盛身侧的两个侍卫同时抬头,朝着钱旻看去。
就连赵永盛也吓得身子一晃,栽倒在地。
然而等那两个侍卫起身阻拦时,利剑已然朝着赵永盛狠狠地刺下去!
赵永盛面露惊恐,瞳仁骤然一缩,随之又缓缓散开。
豆大的双眸彻底闭上,唯有流出的鲜血还温热。
此刻,整个正堂出奇的静。
两侍卫终究是迟了一步,门口的皇上也未能震慑住钱旻。
钱旻满不在乎的笑笑,“太子屠我满门,此人又助纣为虐,威胁我等不可报官,否则定要我等性命。可纵然我等并未前去报官,他还是杀了我长姐。”
他抬眼,望向门口那个背对着月光的身影。
“自古便是官官相护,这话果真不假。就连皇上,也要护着当今太子,不是吗?”
嗓音不大,可此刻在整个正堂内却听的尤为清楚。
“药材一案,难道皇上当真不知幕后之人是何人?”
他看不见门口之人是何神色,但想必是怒意跃然。可钱旻已然不在乎了,反倒是愈发大胆。
“皇上若是不知,那便由我来说。当今太子,暗中派人前去西境与北境收药,致使百姓病死足有百余人。但其意欲将此事栽赃陷害给五皇子,如此五皇子才能与储君之位无缘。”
正堂内死一般的静。
“但那位五皇子……哼!”
钱旻冷笑着低垂下眼帘,拔出赵永盛身上的利剑。
“此人拉拢北境霍大将军不成,便有心栽赃嫁祸霍大将军。更是吩咐高胜将朔北而来的二十人放进大祁,意欲令其对佑北将军出手。如此一来,只需将佑北将军绑去朔北,霍家这‘通敌叛国’的死罪便坐实了。”
指腹拂去利剑上的鲜血,钱旻仔细看着手中的剑,唇角含笑。
“为了储君之位,皇室中的这些丑事,当真是可笑!还有这些大臣的丑事……”
数位大臣顿时脊背一僵,冷汗直冒,吓得直哆嗦。
其中一人更是当即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没一个好东西!”
钱旻余光看向门口的皇上,“不过今日我既是杀了太子,定然是罪无可赦。左右是个将死之人,今日索性就再狂妄一次,送陛下一言。”
正堂内无一人敢出声,周公公几次张嘴,可身侧之人周身怒火如烈焰般,萦绕在他身侧,吓得周公公愣是没敢出声。
可此时听钱旻这话,周公公还是壮了壮胆,忍不住喊:“快住口!”
“让他说。”
低沉嗓音听的众大臣不寒而栗,一个个抖的更厉害了。
钱旻笑了笑,“大祁能有今日,皆拜陛下所赐。”
言尽之时手中利剑突然抬起架在脖颈上,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倏地一划——
大仇得报,这世间再无他留恋的了。
倒不如,就此来个痛快。
只是耳边蓦然响起了慈娘与宋锦安的喊声:“钱旻!”——
第112章 死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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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安与慈娘皆被押入死牢,二人甚至被分开关押。
好在是相邻的两个牢房。
可纵是如此,二人却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只余抽泣声。
至少钱旻一事,是她二人万万不曾想到的。
宋锦安红着眼圈,蜷缩着坐在床板上,抬眼望向死牢走廊上的油灯。
这次入狱,没了霍无妄提前打点狱卒,她的日子自是不好过。死牢阴冷透骨,四周难闻的味道熏得刺眼,无人开口之际,隐隐能听见老鼠吱吱叫的声音。
她双目失神的盯着那油灯,“也不知砍头,疼不疼……”
正抽泣的慈娘闻声看她,轻轻摇头,“此事,我也不知。”
话音刚落狱卒就扯着嗓子喊:“闭嘴!不准说话!”
被押入死牢的,多数是难再出去,狱卒自是不会给个好脸色。
慈娘与宋锦安也识趣的不再开口,静静的缩在床板上,全无困意。只是思及太子和赵永盛一事,却又如释重负。
筹谋五年,总算是解决了这事。
纵然死了,也无憾了!
然而死牢外面,却一夜之间乱了套——
霍无妄拼死折返回京城,才刚入京就听闻虞芷姑娘动手杀了太子。当朝宰相亦是死于东宫,不知是何人动手。
更诡异的是京城中,一夜之间莫名其妙的死了不少人。
其中有五皇子身边的李谦、礼部尚书的妾室、箫远侯府的管家、春卿楼的洛杏姑娘……
徐尘散也随他一同赶回,不由得惊叹:“这京城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会出这些事?还有那虞芷姑娘杀了太子一事,这怎么可能呢?此人乃是红伊楼的舞姬,哪儿来的胆子对太子出手?”
“应当是安儿!”霍无妄扽紧缰绳,黑着张脸调转马头往霍宅去。
徐尘散一脸懵,“锦安妹妹?”
可霍无妄已然骑马先行一步,并未应话。徐尘散莫名心慌,顾不得再多想,急忙骑马追上。
等二人到霍宅时,不多时霍无忧便下朝回来,进入宅院时脸色阴沉。
在看到院内的霍无妄和徐尘散时,他更是错愕,“你二人怎的又回来了?”
霍无妄急忙走去,“安儿如何了?”
“三妹?”
霍无忧显然还不知出了何事,“三妹怎么了?”
“太子一事,乃是安儿动的手。大哥难道不知此事是安儿所为?”霍无妄更是不解。
难道是他猜错了?
真若是如此,倒是天大的喜事了!霍无妄心下暗道。
霍无忧不可置信的盯着他,“这怎么可能?此事分明是红伊楼的虞芷姑娘所为,怎会是三妹?”
“大哥可曾入狱去见过那位虞芷姑娘?”霍无妄问。
说起这事,霍无忧不禁叹气,“太子一事,陛下下旨任何人不得插手,更是不准前去见那位虞芷姑娘。如今此人被关押在死牢,就连刑部也不得前去,更不得审理此案。”
太子一事本该彻查到底,如若当真是此人杀了太子,定然是个死罪。
可偏偏皇上不准任何人调查,更是不准任何人进入死牢。
皇室中人,除了皇上以外,其他一概不得进入!
实在是怪。
但思及另一件事,霍无忧又道:“宰相大人也在东宫遇害,听闻是其侍卫钱旻动手取他性命。如今从东宫中传出各种说辞,还有人言说,是钱旻动手杀了太子。”
霍无妄仅存的一丝希冀,在此刻彻底破碎。
他苦笑道:“安儿与钱旻,是一伙的。”
霍无忧彻底傻眼,徐尘散更是双颊轻颤。
“不可能!”霍无忧狐疑的打量着面前二人,“三妹分明与你二人一同离开了,她怎会再次入京?况且昨夜倘若当真是她动的手,你二人为何到此时才入京?”
说起此事徐尘散就低下了头,蚊子似的道:“这事,怪我。”
但凡当初他不曾劝说霍无妄用饭,或许他二人也不会都昏迷过去。以至于醒来时,宋锦安就没了踪影,只剩下他二人被陆长赢这小子绑在椅子上。
见他二人要耍花招,陆长赢就强行给他们喂了药。
直到昨夜,陆长赢才将绳子给他们解开,放他们离开。
可即便他们连夜奔赴京城,却还是迟了一步……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霍无忧听后更是脸色煞白,心乱如麻。
“倘若当真是三妹,此事、此事,”他结结巴巴愣是说不出话,嗓音也跟着发颤,“此事务必要想法子救她!”
语毕他倏地抬眼,先是看向徐尘散。
“红伊楼虽被查封,但那些姑娘皆被关押在大牢中,你前去打探一番,问问那虞芷姑娘究竟是何人。或许……或许动手之人就是虞芷姑娘,而非是三妹呢。”
至少要先确认动手之人究竟是不是宋锦安。
徐尘散点头,“是!”
随即他便直接离开了霍宅,临走还不忘带上徐将军的腰牌。
等他离开,霍无忧又看向霍无妄,“我到底是在京城多年,倒是能去死牢试试,兴许能进去。你随我一同前去,倘若进不去,你我兄弟二人再一同入宫面圣。”
“好。”
二人不敢耽搁片刻,匆匆赶赴位于南城的死牢。
然而等到了地方,却发现死牢门前早已来了数百人。除了黎民百姓,还有从宫中调来的侍卫,就连刑部侍郎前去审理他人,也不予放行。
霍无忧见此情形自是明白,二人绝无可能进去。
两兄弟在人群外站了片刻,直到霍无妄在人群中发现一熟悉身影,才急匆匆的赶去。
“林大人!”他高声喊。
林辞循声看去,见是霍无妄和霍无忧两兄弟,拱手道:“霍大人,佑北将军。”
“林大人也进不去?”霍无妄问。
林辞皱眉,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此处狱卒于一个时辰前收到圣旨,任何人不得进入死牢。即便是审理他人的案子,也不可进入。胆敢擅闯者,杀无赦,皇室中人也无例外。”
闻言霍无妄和霍无忧对视一眼。
看来是真进不去了!
“今日前来乃是孙将军一案需得提审,但有此圣旨,刑部也无可奈何。看来也只能是改日再来了。”见面前两兄弟神色不对,林辞问:“二位前来,有事?”
霍无忧这才说:“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为了见那位对太子动手之人。”
“见虞芷姑娘?”林辞脱口而出,转头又看向守在死牢大门前的狱卒,“今日只怕是见不到了。”
“未必会是虞芷姑娘。”霍无妄道。
直至此时霍无妄才将虞芷姑娘极有可能就是宋锦安一事,与林辞言明。
林辞越听越觉得难以置信,直到霍无妄说完,他才忍不住问:“佑北将军是说,被关进去的虞芷姑娘是宋二姑娘?”
他蓦然笑了笑,摇摇头。
“这绝无可能。宋二姑娘与太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他出手?”
为何?
大抵是为了霍家。
为了能让霍家免于被新帝设计陷害污蔑通敌叛国,以至于最后满门抄斩!
霍无妄心中明白,可重生一事他实在不便于多说,只能摇头道:“我只知安儿绝不会无缘无故动手,定然是知道了些事。”
四周的百姓都在小声议论此事,三人虽听不真切,但也隐隐能听见有人说太子是罪有应得。
他抬眼看向死牢大门,铜墙铁壁,任谁也难闯进去。
思及前些时日从皇上手中讨来的免死金牌,霍无妄双眸沉了沉,“或许,免死金牌可救安儿一命!”-
不曾在死牢门前久留,两兄弟又匆匆赶赴皇宫。
到的时候已过午时,得知是两兄弟前来,周公公前来劝道:“陛下正在午睡,二位不如改日再来。”
“今日我二人前来是为太子一事,倒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几个时辰也无妨。”霍无忧话说的无波无澜,可却莫名的带着股强硬。
周公公又看了看面色阴鸷的霍无妄,轻声叹气。
转身欲走,却不曾跨出一步。
他回头看向二人,低声道:“二位入宫面圣,实非明智之举。纵然见了陛下又能如何?况且倘若今夜南境大将军率军前来,二位应当明白,到时京城会是何局面。”
南境大将军可是太子的亲舅舅!
如今太子出事,南境大将军又岂会罢休?
一句话说的两兄弟豁然明白过来,忙拱手言道:“多谢公公指点。”
待直起身后,二人正欲离开,周公公却又冲着两兄弟招招手,示意二人凑近。
等两人凑近后,他小声嘀咕了几句。
霍无妄与霍无忧听的一惊,目露惊慌。
周公公自是看得明白,“二位若想救下狱中那位,唯有如此。到时虞芷姑娘死于狱中,宋二姑娘……活着离开。”
唯有金蝉脱壳的法子,才能救下宋锦安。
就在霍无忧还未曾应话之际,霍无妄当即便直言道:“多谢公公。日后救出安儿,我等定然登门致谢。”
周公公含笑不语,轻轻摆手,示意二人速速离开。
霍无忧与霍无妄又步履匆匆的离开,眼见那二人的背影愈来愈远,周公公也折返回养心殿。
皇上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听到动静,掀了下眼皮,“如何?”
周公公忙走近,弯下腰道:“照陛下吩咐,一五一十的教了那二人。霍大人兴许还会有所顾忌,但那霍二公子定然会放手一搏。”
手中奏折放下,皇上缓缓拿起毛笔,正欲批阅,却又停手。
他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朕拢共就这么几个皇子,一次折进去两个……唉,他日见了列祖列宗,又是一桩罪过。”——
第113章 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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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出来,霍无忧刻意回头多看一眼,见无人跟着才低声问:“此事非同小可,又牵扯到皇子,你当真要如此行事?”
“大哥以为周公公所言真是他的主意?”霍无妄不答反问。
只此一言,霍无忧便明白过来,“难道是……”
后面的话,他谨慎的不再说下去。
反倒是霍无妄接着说下去:“周公公命我二人在京城中散播‘是五皇子指使虞芷姑娘前去动手’一事,自然是陛下吩咐。否则周公公哪里有胆量让我二人做这等事?”
况且牵扯到皇子,倘若并无皇上吩咐,只怕周公公也不敢说出这话。
“五皇子定然触了逆鳞,才惹得陛下如此行事。但此事只要能拉出一个顶罪的,南境大将军即便强行入京,也只会对五皇子出手。”霍无妄又道。
太子离世,南境大将军想要为其报仇,到时只会对五皇子出手。
至少不会牵连他人!
但终究还是要以防万一南境大将军起兵造反……
二人回到霍宅后,不多时徐尘散也匆匆赶回。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便直奔正堂。
见霍无妄和霍无忧都在,他急忙道:“如今被关在死牢里的虞芷姑娘并非是真正的虞芷姑娘,真正的虞芷姑娘前几日就不见了踪影!”
见丫鬟端来茶水,他也不管究竟是要给谁的,当即端下一杯水大口喝下。
润了润喉,徐尘散又道:“不过如此一来,死牢中的虞芷姑娘,也未必就是锦安妹妹。”
他回头看向那二人,见两人面色沉重,又忙宽慰:“既然未必是锦安妹妹,你二人也不必如此担忧。”
等丫鬟将茶水放下又退出去,霍无妄才道:“周公公已然说了,如今死牢之中关押的正是安儿。”
徐尘散双颊一僵,呆住了。
见霍无忧点头,他登时放下杯子,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愈发想不明白,“锦安妹妹她、她到底是为何做下这等掉脑袋的事啊!况且太子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动手?”
“眼下要紧的是如何救出安儿!”霍无妄道。
当然,还要想法子防住南境大将军!
他缓缓站起身,看向徐尘散,“徐三,你即刻回襄州,将京城一事告知徐将军。务必请他将襄州可调动的兵力带来,守在京郊。”
徐尘散一脸疑惑的盯着他,想了片刻直接伸出一手,掌心朝上。
“兵符呢?”
霍无妄摇头,“并无兵符,也无圣旨。”
闻言徐尘散不由得笑出声来,“没有兵符,也没有圣旨,日后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到时候可是掉脑袋……”
“日后倘若陛下怪罪下来,一切罪责我一力承担。”
正堂内彻底静了下来。
霍无忧沉声道:“此举不妥。倒不如给父亲写封书信,请他带兵前来。”
戍边将军私自带兵入京,即便只是守在京郊,也是死罪一条。
但偏偏眼下京城暗流涌动,倘若不及早做防备,南境大将军若是真动起手来,到时候再调兵前来已然晚了。
“你二人今日是怎么了?”
徐尘散还没明白过来,“如今当以救下锦安妹妹为重,怎么倒是要带兵入京了?好端端的带兵前来,若是陛下知晓,那可是死罪啊!”
可这话刚说出口,却不由得想起一件要紧事——
“难道是南境大将军要带兵前来?”
借着太子一事,南境大将军倒是能强行入京。
但到时究竟是要为太子报仇,还是要篡位,可就不得而知了。
思及这点,徐尘散顿时脸色煞白,“如此说来,倒是真要冒险行事了。”
无论是徐家还是霍家,总归是要深入险境才成!
徐尘散噌的一下站起身:“霍大将军乃是北境三州统帅的大将军,此事终究是徐家带兵前来为好,我这就回去。你二人在京城务必要救下锦安妹妹,否则霍夫人绝饶不了咱们三人。”
说着就起身往外跑。
霍无忧跟着追出去:“徐三莫要听他的,此事我命人前去告知霍家。霍家自会想法子派兵前来。”
“不成。”
徐尘散解开拴在马厩中的马匹,回头看向二人,“霍大将军还要镇守北境,他不能有事。”
大不了,他亲自从襄州带来兵马,就守在京郊!
到时就算皇上要秋后算账,也只会拿他一人开刀。
可他还未曾上马,却突然听门口传来急促的铜铃声,接着就见一人站在霍宅门前——
居然是刘慎!
“刘二哥?”霍无妄险些以为他看错了,“出了何事?”
一个月前刘慎从京城离开,本就是回北境镇守边疆,如今临近年关,他却又突然入京,定然是出了大事。
霍家兄弟忙朝门口走去,徐尘散亦是牵着马去了。
刘慎满身沧桑,倒像是这一路骑马而来片刻也不曾歇息,“朔北新帝登基,三日前派人前去大雩朝,只怕两国是要联手。”
一句话说的三人顿时心中一紧。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这可怎么办?”徐尘散没了主意,“倘若朔北与大雩朝联手来犯,到时候南境大将军又意图谋反的话,大祁岂不是内忧外患?”
“意图谋反?”刘慎难以置信的盯着面前三人,“南境大将军?”
霍无忧将这两日京城发生的事与他娓娓道来。
刘慎本就疲累不堪,听后更是倚靠在大门上,仿佛是没了力气。
“竟然是宋二姑娘动的手,这小姑娘当真是不要命了!”说这话时刘慎嗓音止不住的发颤。
可如此一来,自然不能请隶属于北境的襄州派兵入京了。
否则襄州若是失守,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霍无妄蓦然想起一人,顿时笑了出来,“倘若翊王留在京城,这京城局面纵然是反了天,也不至于被乱臣贼子篡位!”
如今局势,西境与北境的兵力自然是动不得。
南境倘若当真要在此时动手,也唯有调动东境兵力,但更要紧的是京城之中需得有个坐镇的。
“可翊王被贬为庶民,陛下绝不会准许他入京。”徐尘散急切道。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定会答应此事。”霍无妄抬眼看向空中。
已有好些时日不曾下雪,此刻又开始下了。只是天空也如同被染了层墨,阴沉无光。
像极了上一世他离世时的那日。
只是两境同时抵御外敌一事,终究还是没能避开,甚至比上一世来的更早。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入宫,面圣。”-
一个时辰后,养心殿内。
霍无忧与霍无妄、刘慎一同跪在皇上面前,将朔北新帝登基一事娓娓道来。就连朔北派人前去大雩朝,他也一并说的清清楚楚。
待一切事宜言明后,霍无妄方才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的说来。
可皇上听到翊王二字时,登时眉头紧锁。
但终究未曾出声打断霍无妄的话。
直到霍无妄说完,皇上才幽幽飘出一句:“佑北将军难道不知这世上早已经没有翊王了吗?”
霍无妄拱手道:“是臣失言。还请陛下派人前去将东境庶民赵辅周带入京城,此人乃是用兵遣将的奇才,倘若由他带兵镇守京城,南境大将军断然不敢轻举妄动。”
养心殿内静了下来。
皇上久久不曾开口,双眸无力的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三人。
见此一幕周公公弯下腰,压低嗓音道:“陛下,南境殷大将军只怕这两日就要到京城了。”
闻言皇上偏头看他,眉眼间透着股不悦。
周公公忙敛起眸光,跟着一并跪下。
他显然也是要逼着皇上做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才迫于无奈妥协:“御史中丞霍无忧,带人前去东境传朕旨意。翊王既已改过,往事不究。从今以后,仍是翊王爷,命其入京建府。”
“臣领命!”霍无忧应下。
皇上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周公公,“周慈言,去取兵符来。”
周公公忙应了声,起身便去拿兵符。
待兵符拿来,皇上终究还是迟疑片刻才给了霍无忧,“命翊王前去东境,调动兵马入京。”
霍无忧双手举起接下,“臣领命!”
京城一事如此倒也算安排妥当,可这么一来也就剩下北境的事了。
皇上双眸一垂,看向霍无妄和刘慎,“佑北将军与刘将军既是北境良将,如今北境局势危机,二位还是速速回北境吧。”
“是!”霍无妄与刘慎一同应下。
皇上轻轻摆手,有气无力道:“都退下吧。”
跪在地上的三人同时应话,“微臣告退。”
只是起身时,霍无妄才刚退了两步就又拱手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
“说。”皇上闭上双眼,单手扶额。
“微臣想用免死金牌,救下狱中的宋二姑娘。”他弯下腰,语气也跟着放缓。
皇上缓缓睁眼,沉思片刻后余光看向霍无妄,如刀一般挤出二字:“不准。”
霍无妄脊背一僵。
“此事朕心中有数,都退下吧。”皇上道。
言尽于此三人也只得先行退下。
只是谁也没料到皇上竟然不准霍无妄用免死金牌去救宋锦安。
从养心殿到宫门口,三人出乎意料的安静。
一句话都不曾说。
不料将要出宫时,周公公却突然追来,“佑北将军且慢!”
闻声三人一同停了下来。
等周公公跑近,霍无妄满是希冀的询问:“陛下可是改变主意了?”
定然是准他用免死金牌救下宋锦安了!定是如此!
周公公摇头,“陛下是准许佑北将军临走前,去死牢中见宋二姑娘一面。”
语毕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玉佩。
“这玉佩佑北将军且先收着,从死牢中出来,只需将这玉佩交给狱卒即可,到时宫中自会派人前去收回。”周公公道。
霍无妄盯着掌心中的玉佩不禁皱起眉。
这绝非是他想要的答案!
可周公公却又突然凑近道:“佑北将军聪慧过人,此次怎的如此糊涂?倘若陛下准了佑北将军用免死金牌救下宋二姑娘,此事岂不是要公之于众?到时就连史书上也要写下一笔。”
霍无妄自知此举不妥。
可他也没别的法子,唯有免死金牌或许能救宋锦安。
但若是用了免死金牌,定然会被史官记下来,到时在史书上留下一句“佑北将军以免死金牌救下舞姬刺客”,后人看见只怕会成了天大的笑话。
“周公公所言我自是清楚,只是……”霍无妄握了握手中玉佩,抬眼看他,“安儿不能有事!”——
第114章 疯了
==============
死牢,宋锦安昏昏沉沉的倒在木板上,身子近乎蜷缩在一起。可仍旧觉得寒意入骨,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
隐隐约约听到开门声,狱卒又叮嘱一句:“佑北将军不可久留,最多一刻钟就要出来。”
佑北将军……
宋锦安艰难睁眼,双手撑着慢慢起身看向走廊。直到熟悉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也慢慢清醒过来。
在看到霍无妄的刹那,宋锦安蓦然笑了。
“霍无妄,你终究没能拦下我!”宋锦安笑的颇为得意,倒像是打了场胜仗。
霍无妄面无表情,只是拿着狱卒给的钥匙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牢房中只有一张木板,上面薄薄的铺了层干草,地上更是污浊不堪,气味难闻。纵然死牢中关押了数十人,可却无人说话,唯有老鼠的叫声隐约可闻。
他唇角紧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满眼心疼的看向宋锦安。
他的安儿,何曾受过这种苦?
取下披风,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将披风披在她身上。
“安儿不会有事。”他柔声道。
宋锦安抬眼看他,冷嗤一声,“我亲手杀了太子,怎会无事?只怕是要将我千刀万剐!”
但她早已猜到会是这个下场,自然也不怕。
只是临终前未能见到霍父霍母,她终究觉得遗憾。
思及霍父霍母,她不禁眼圈一红,偏头看向别处,“如今大祁人人皆知,被关进来的是虞芷姑娘。他日我被斩首示众,到时你只管跟姨母姨丈说,我去云游四海了,不知去了何处。”
语毕泪珠滑落,如同断了线的雨,止都止不住。
霍无妄抬手拭去她的泪水,仍旧好声好气,“安儿莫怕,过两日便能出来了。到时我带你一同回北境。”
这话糊弄鬼,鬼都未必会信!宋锦安心下暗道。
“出不去了。”宋锦安笃定道。
霍无妄弯了弯唇角,极尽温柔道:“如若安儿当真要被斩首示众,我定会去劫法场。”
一句话说的宋锦安顿时双目圆睁,震惊不已。
“霍无妄你疯了!”
宋锦安恼的咬牙切齿,双手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刻意压低嗓音:“你若敢去劫法场,纵然我被救走,也绝不会苟活!”
她费尽心思才好不容易除掉太子这一大祸患,以免他日太子登基后,对霍家心存忌惮继而出手。
偏偏霍无妄又要惹出事来。
劫法场这等大事可是会牵连到霍家的啊!
见霍无妄满不在乎,宋锦安又道:“不可胡来。”
“若是这一世我并未救下安儿,”霍无妄大掌抚上她的脸颊,刻意凑到她耳边,“我倒是不介意如新帝所想那般……谋朝篡位!”
二人双颊相贴,暖意传来,可宋锦安却只觉浑身上下都透骨的寒。
宋锦安一把推开他,“你果真是疯了!”
谋朝篡位这四个字他都敢说,当真是不要命了!
霍无妄却笑的满眼凄楚,再次凑上前去,“所以安儿要活着,你若是不在了,大祁也无需再留下了。”
左右上一世大祁也是被大雩朝和朔北联手攻陷,最终落了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这一世他纵然甘愿戍守边疆,可需得是宋锦安还活着。
否则,他宁可让大祁再亡一次!
可听闻此言宋锦安却瑟缩脖颈,不住地往后退,直到后背贴在墙上,她才再无退路。
看着愈来愈近的霍无妄,她却心生无力。
她果真是拿霍无妄没法子。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如此!
她眼底泛起泪花,不住的摇头,哽咽乞求:“霍家历代忠臣,万万不可让霍家清誉毁于你手!霍二哥,我是死是活都不打紧,不过是一条命,可霍家不能造反!”
说这话时她嗓音仍旧不忘刻意压低,生怕周围的犯人听见。
霍无妄双手撑在床板上,苦涩无力的笑笑,“历代忠臣又如何?还不是被忌惮、被陷害,甚至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走廊上油灯散出微弱的光,此刻他整个身子笼罩在宋锦安面前,正好背对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觉面前之人气势逼人。
宋锦安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裙,指尖倒像是透过海棠色薄纱刺入掌心。
她唇色泛白,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盯着面前之人看了许久。
反倒是霍无妄柔声安抚她:“安儿莫怕,我定会救你出来。”
“不!”宋锦安双目失神的摇着头,终究是被逼无奈开了口,“霍无妄,太子已除,如今霍家再也不会如上一世那般被污蔑,更不会被满门斩首。一切不会再重蹈覆辙,你也无需救我。”
“倘若我说安儿比大祁要紧呢?”
一句话说的宋锦安更是错愕不已,可只略微思忖她便不由得笑出了声,“倘若我当真比大祁要紧,你又为何一再的羞辱、威胁我?”
这话说的自然是上一世的事。
霍无妄自知理亏,缓缓垂眸,“上一世,是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切皆是我之过错。”
上一世他在回到霍家后就对宋锦安生出男女之情,但那时宋锦安仍旧满眼都是霍无忧。但除此以外,更要紧的是她逢年过节会赶回宋家。
如此才致使他以为宋锦安大抵早早的就知道宋源会对霍家出手,却偏偏并未将此事告知霍家。
成亲后,更是为此事对她没个好脸色。
可直到宋锦安离世,他才知道她与宋家之间,不过是仅剩下血缘之亲罢了,实则并不算亲近。
只是他知道的太晚,再也无法弥补她!
许是老天惩罚他,才会将宋锦安与孩子一并从他身边夺走,最后就连大祁也彻底被朔北和大雩朝夺了……
“既然如此,霍二哥可要为自己所犯下的错,弥补我?”
她连称呼都改了,眼底算计更是清晰可见。
不必想也能猜到她所求,霍无妄道:“是要弥补,但需得等安儿出狱后才成。”
这人果然是油盐不进!
说来说出还是要想法子救她出狱。
宋锦安怒极反笑,“好啊,霍二哥有本事就将我救出去,到时候我定要找个如大哥那般的君子嫁为人妇,还要与那人生儿育女!二哥莫要忘了,到时前去吃杯喜酒!”
果不其然,霍无妄听这话后顿时后槽牙咬的咯咯响。
更是愈发的靠近,直到额头相抵。
“安儿大可以试试。”
威胁之意十足,宋锦安更是听的直冒冷汗。
她丝毫不怀疑真若是有那一天,霍无妄会做出更疯狂的事!
一招不成,她只得再换一招:“霍无妄,上一世那些事我不再与你计较,你我两清了,可好?”
霍无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却半晌不曾开口。
直到眼睁睁看着宋锦安眼底希冀尽散,他才道:“不好。”
纵然再有来世,他与宋锦安也绝不会两清,只会继续纠缠不休!
“佑北将军,”狱卒的嗓音突然传来,“该出去了。”
霍无妄拧眉,不耐烦的看向出去的方向。
分明还不到一刻钟,怎的这么早就开始催了?
但眼下实在不宜与狱卒起争执,只得冷冷道:“知道了。”
等回过头看向宋锦安时,他又满脸笑意,“安儿定然会平安无事,等你出狱,到时你我一同回北境。”
他直起身,纵然不舍离开,可眼下局面他却不得不走。
只是转身离开之际,宋锦安却突然问:“霍无妄,孩子、孩子如何了?”
霍无妄脊背一僵,止步,却并未回头。
他清楚宋锦安问的是他二人之间的那个孩子。
尽管是上一世的,可为人母者,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孩子的事。
唇角弯了弯,霍无妄云淡风轻的飘出一句:“她很好,戍守边疆,乃是大祁第二位女将军。”
闻言宋锦安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到底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她只盼着孩子平安无事的长大。
了结最后一桩心事,宋锦安又不禁犯愁霍无妄要动手救她这事。
但霍无妄的性子她倒是清楚,即便她在外面,也难左右霍无妄的抉择,又何况她如今还在狱中呢?
拦不住,她却还是叮嘱:“莫要救我,否则霍家陷入险境,到时我绝不会原谅你。”
霍无妄并未出声,只是笑了笑,便提脚走出去。
出了死牢,守在外面的几个人便迎了上来。
徐尘散急切询问:“如何?”
纵然是只准霍无妄一人进入死牢,但其他几人不放心,还是一并跟了来。
“死牢,又能如何?”语气中满是无力,霍无妄看向身侧的徐尘散,“今日你三人一并离开,我需得留在京城,晚两日再走。”
刘慎一听这话急了,“这怎么成?陛下命我等一同回北境,你若留下……”
“只两日。即便陛下知晓,也无大碍。”
他强硬的不容商量,刘慎无奈也只好看向霍无忧。
不料霍无忧竟也破天荒的点头,“留下也好,免得三妹她当真出事。”
于他而言,宋锦安早已与他亲妹妹无异。
如今经此一事,无论宋锦安是死是活,霍家都需得有人留在京城。
若是活下来,也好将她带回北境。
若是死了,霍家也算留了个为其收尸的!
霍无忧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妹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活着出来。”——
第115章 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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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狱卒们一个个都开始打哈欠,宋锦安却躺在床板上睡不着。
直到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才坐起身循声看去。
直到狱卒小跑着前来开门,宋锦安才看出此番前来的人究竟是谁——
竟然是周公公带着一侍卫前来!
狱卒打开门,恭恭敬敬的看向周公公,“公公请。”
周公公挥了挥手,“退下吧。”
“是,公公若有吩咐,直管喊小的就是。”狱卒笑的谄媚,退后时仍不忘频频弯腰。
直到他走远,周公公才急忙侧身,冲着侍卫装的皇上弯下腰,“皇上请。”
皇上先一步跨进狱中,刺鼻的气味令他眉头紧蹙,忍不住拿出帕子挡了挡口鼻,片刻后方才又收回。
宋锦安从床板上下来,正欲屈膝跪下,却听他道:“不必跪。”
闻言宋锦安只得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却也眼睁睁的看着他从周公公手中接过来一张纸,递到了她面前。
她虽不解,但仍旧是缓缓打开细看。
昏暗的牢房内,她看得异常艰难,直到看见上面的其中几句话,宋锦安更是反反复复看了几遍——
行刺太子一事乃五皇子指使,我等皆听命于五皇子!
“可此事与五皇子,”宋锦安抬眼,对上面前墨眸之时又忙低下头,“此事与五皇子无关。”
周公公忙压低嗓音道:“宋二姑娘只需摁下手印即可,别的不必多问。”
虎毒不食子,皇上自然也不愿如此行事!
但偏偏五皇子胆大包天,竟敢命人将朔北人放进大祁来。
有此一事皇上自是不能留他。
好不容易才下了狠心,宋锦安却又有如此说,面前之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宋锦安不敢再问,只得狠狠心咬破食指在上面摁了手印。
周公公接下纸张又对着油灯看了看,再三确认后方才收起。
“宋二姑娘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皇上突然开口。
闻言宋锦安低下头,“民女自知死罪难逃,只求皇上给民女个痛快。倘若能赐下一杯毒酒,就再好不过了。”
如此倒也能避免霍无妄前去劫法场了。
可面前之人却久久不曾开口,宋锦安跪下,“民女只求一杯毒酒。”
牢房内静的出奇。
隔壁牢房的慈娘也抬眼看向那二人,她曾在东宫见过皇上和周公公,自然也认得出二人,一并跟着跪下,却是一字不言。
良久,才从头顶幽幽飘来一句:“虞芷姑娘确是死罪难逃。”
宋锦安虽不算聪慧,可这五年倒也算略有长进。但偏偏皇上这句话,她却像是听不懂了。
方才还说她是宋二姑娘,怎么这会儿又说虞芷姑娘死罪难逃了?
但她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地跪着。
周公公轻声道:“明晚便是岁除,宋二姑娘纵然是在狱中,也需得记得守岁。”
语毕回头看向隔壁牢房的慈娘。
“姑娘也是,莫要忘了守岁。”
慈娘愣住片刻,半知半解的点点头,“是。”
直到那二人离开牢房,宋锦安才去到慈娘身侧,二人对视一眼,又顺着周公公和皇上离开的方向看去。
“宋二姑娘可明白那二位所言究竟是何意?”慈娘小声问。
宋锦安沉思许久点了点头,可思前想后却又摇头,“不知。”
至少她不敢细想那二人话中深意。
可慈娘却小声嘟囔:“怎么听着倒像是要救我二人出去?”
宋锦安蓦然笑出声来。
即便她也想到了这事,可如今死的人是太子,皇上又怎么可能会饶了他们?
能将她二人发配边疆,已然是万幸。
就更别提要救他们出去了!
“死的可是太子,皇上只怕恨不能将我二人千刀万剐了,又怎会救我二人出去?”宋锦安自嘲的笑笑,缓缓靠在木桩上,困乏的打着哈欠。
慈娘闻言也顿时打消了心中念头,苦笑道:“也是。”-
翌日,整个京城热闹非凡,但仍有不少人离京。
霍无忧一行人早在回到霍宅后,便各自离开。如今霍宅只剩下霍无妄一人,纵然还有下人在,可却还是显得空荡荡的。
他一人坐在正堂,仔细推算着如今局势。
直到听宅中下人前来禀报,南境殷大将军已经入京,他才起身朝院门口走去,“来的倒是快。”
从南境带兵而来,本该是三日才能入京。
这才不过第二日。
看来是昼夜兼程赶来!
跨出院门,却忽见一熟悉身影拄着拐杖正朝霍宅走来——
是鬼云!
霍无妄本就满心怒火无处发泄,见他到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偏偏此人倒像是前来找他的,目不斜视的对上他的眸光。
直到走近以后,鬼云才道:“今日前来,是为霍小将军解毒。”
霍无妄双手背后,站在台阶上垂眸看向站在台阶下的他。
居高临下,气势强硬。
“为何要让安儿前去动手?”
鬼云面上无波无澜,只是低垂眼帘看地面,不接话。
霍无妄面色阴沉,但如今体内的毒尚且未能解开,他纵是有心要拿鬼云出气,可眼下也只得先思虑解毒一事。
转身跨进霍家大门,他道:“进来吧。”
鬼云识趣的跟了上去。
二人从进入正堂便不再开口,纵然是诊脉、针灸之时,亦是如此。
直到针灸过后,鬼云才从包袱中拿出带来的三包药,“她曾与我说过此毒是如何配出来的,这解药我已于两日前制出。每日命人煎一副药,三日后此毒也就解开了。”
霍无妄盯着那三包药,掀了下眼皮,看向仍旧淡然如水的鬼云。
薄唇亲启,却飘出一缕无可奈何的低笑声。
如今再问此人为何要让宋锦安前去动手也已无济于事,眼下也只能等南境大将军离京,再前去求陛下将宋锦安换出来。
金蝉脱壳,兴许能行!-
殷大将军入京,纵然正值太子一事的丧期,但宫内仍旧为其摆了接风宴。
宴席上,皇后坐在皇上身侧,但双眸早已哭的红肿,脸色惨白的全无血色。
除了宫内的人,朝中大臣多数前往。只是丧期不得奏乐赏舞,一个个都哭丧着脸,接风宴如同丧宴。
殷大将军从周公公手中接过签字画押的供状,皮笑肉不笑道:“五皇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太子出手!眼里可还有王法?”
皇后听这话手帕沾了沾眼角,又低声哭了起来。
“陛下要如何处理此事?”殷大将军将状纸合上,砰的一下拍在矮桌上。
皇上亦是脸色不佳,看了眼殷大将军眉宇间的怒气,叹口气道:“自是秉公处理,待年后便将其贬为庶民。”
“只是贬为庶民?”
殷大将军显然是对此举不满,转过头又看向四周大臣,“诸位大臣以为应当如何审理五皇子?”
他全然不曾将皇上放在眼中,自作主张问起了其他人。
可众大臣却如坐针毡,一个个吓得汗流浃背。
皇室之中的事,岂是他们这些大臣能插手的?
况且,前来的大臣,多是太子和五皇子的党羽。如今太子离世,五皇子又被查出乃是此案背后主谋,大臣们哪里敢在此事上多言。
生怕祸及自己!
恰在此时,突然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不好了,南城死牢走水了!火势滔天,只怕是……只怕是……”
他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后面的话。
皇上噌的一下站起身,“还不速速前去灭火!将宫中侍卫也一并带去,快去!”
小太监听这话连滚带爬的往外去。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在小太监身上时,周公公也悄悄地退了出去。
南城死牢走水实在蹊跷,发现时火势已如恶龙般冲天。
纵然四周并无百姓居住,但死牢外仍有狱卒在,一个个的都拎着水桶前去灭火。却怎么都扑不灭,这火倒像是欲燃欲烈。
一刻钟后,宫中侍卫赶来,东城与西城不少百姓也拎着桶赶到。
霍无妄本是喝了药早早歇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莫名心慌。
直到听到院内下人言说南城死牢走水了,他才猛的从床榻上起来,套上长靴,顾不得长衫还未穿好就匆匆跑出来。
才刚出西厢房的门,就看到南城死牢方向,烈火冲天。
这绝非是水能浇灭的!
定然是要将死牢烧的干干净净,这场火才会停了。
——安儿还在牢中!
霍无妄指尖止不住的发颤,前去牵马时,脚下一歪,险些摔倒在地,幸好既是扶住了马。
他翻身上马,冲着四周下人喊道:“所有家丁,带上木桶,随我去灭火!”
闻言宅中所有的家丁匆忙前去找桶,霍无妄等不及了,先一步骑马离开。
从霍家到南城死牢时,已然是一刻钟后。
前来灭火之人里里外外围的密不通风,纵然是成千上万的水桶不停的泼水,可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对这场火而言那些水好似全无用处。
霍无妄却在看到这场火的刹那,红了眼。
他拼死挤进去,在看到死牢大门时,心中犹如刀割。
死牢大门紧闭,焰火从下至上不断燃烧,别说冲进去了,即便是距离两三丈远,却也只觉这烈焰灼人。
霍无妄转过头看向才刚拎来的一桶水,直接拎起那桶水对着自己头顶泼下。
浑身湿透,不易燃起。
可就在他要冲进去之际,却被两侧的侍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那侍卫大喊:“这火势冲进去就是个死!”
“安儿还在里面!”霍无妄喊。
他试图挣脱两侧的侍卫,可却被越来越多的人拉住手臂,愣是动弹不得。即便他大喊着要去救人,那些人也不曾松开他。
他只能冲着死牢撕心裂肺的喊着安儿,却无人应答。
最终,他还是眼睁睁的看着死牢大门彻底燃烬。
房顶轰然倒塌的刹那,霍无妄只觉一股血腥味涌上,再难抑制。
“噗!!”
一口血直接喷了出去。
旋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只是闭上双眼之前,他仍旧喃喃着:“安儿,快救安儿……”——
第116章 遁逃
==============
黑夜中,一辆马车往城门口驶去。
才刚到门口就被守城侍卫拦下:“站住!”
正坐在马车上的男子扽紧马缰绳,一跃跳下马车,从衣袖中拿出玉佩亮出。
侍卫上前两步,待看清男子手中玉佩的刹那,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参见皇上!”
见状其他侍卫也纷纷跪下。
“速速打开城门。”男子厉声大呵。
跪在城门口的几人急忙起身前去打开城门,男人又侧身坐在马车上,拿起马鞭倏地一挥,“驾!”
骏马疾驰,直奔城外。
直到马车驶远,城门口的几个侍卫才起身。其中一人小声嘀咕:“这个时辰出城,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
另一人闻言啧了声,“不该问的别多嘴。”
皇上命令岂是他们能揣测的?
四周侍卫也不敢再多言,老老实实去将城门关上。
而那辆驶出京城的马车,在离京后又往东跑了近一个时辰才敢停下来——
男子见四下无人,方才敢回头看向身后的帷帘,却还是压着声儿道:“二位姑娘,出来吧。”
闻声马车内的二人才敢露头。
宋锦安警惕的看向四周,再三确认无人时才长舒了口气。
慈娘跟在她后面,见没人更是不禁感叹:“没想到你我二人竟还能活着离开死牢。”
二人相互搀扶着跳下马车。
待二人站稳,男子又将放在马车内的两个包裹拿出来,分别塞给二人。
“沿着这条路,再往前走一刻钟,有一家客栈。掌柜的人不错,二位可在客栈中多住几日,歇歇脚,正好包裹中也放了银子。”
宋锦安与慈娘听后连连道谢,却听他又道:“从今以后,死牢一事二位万不可外传,否则到时候皇上也保不住你们。”
宋锦安和慈娘仍旧是不住的道谢。
此刻,除了道谢,她二人便再没有其他能说的了。
同她二人道别后,男子便跳上马车,扽紧缰绳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但还没走,倒像是又想起一事,他回头看向宋锦安与慈娘,“岁除之夜,二位姑娘度过一劫,日后定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说完冲着二人抱拳。
“保重!”
宋锦安和慈娘早已红了眼圈,带着哭腔同他道一声:“保重。”
直到马车驶远,二人才慢慢朝着客栈走去。慈娘没走几步就哭了出来,边哭边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是没料到你我竟真的能活下来!”
宋锦安也不曾料到。
就连此人前去狱中将他们带出来之际,她仍旧是不知所措,甚至不知此人究竟要做何事。
直到上了马车,男子又命其他几人一把火将死牢点燃,宋锦安和慈娘才明白过来。
她们是被救下来了!
只是点燃之前五皇子被强行送进去一事,宋锦安如今想来却觉心中毛骨悚然。
看来皇上是当真要对这些人下狠手了,即便是皇室中人也难逃一劫!
也不知如此一来,皇位会落入何人之手……-
三日后,等霍无妄醒来之际,睁眼就看见霍无忧就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
就连徐尘散也在此。
隐隐听到脚步声靠近,霍无妄又看向门口——
鬼云端着汤药进来,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总算是醒了。”鬼云道。
正沉睡的霍无忧和徐尘散闻声登时睁开眼,见霍无妄醒来,二人才松了口气。
“霍二你可算是醒了,你差点要吓死我。”徐尘散急忙上前去扶他起身。
可接下来霍无妄的一句话却问的屋内几人都傻眼了——
“安儿呢?”
徐尘散咽了下口水,双手僵在空中,没敢再多上前一步,只是扭头看向霍无忧。
霍无忧却是面色苍白的全无血色,胡茬都清晰可见。
短短三天,倒像是老了十岁。
鬼云拄着拐棍上前,将汤药放在他身边的案上,“南城死牢大火,无人逃生。”
“轰!”
霍无妄只觉脑袋里像是炸开了。
——南城死牢大火,无人逃生!
这话犹如从炼狱中传来,不断的回荡在他耳边。
他唇角抽了下,连连摇头,嘴里喃喃着“不可能”,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不可能!安儿她怎会死于大火?这绝不可能!周公公那言外之意分明是有法子救她,难道全是诓骗我的?”
平日里一蹬就穿上的长靴,今日怎么都穿不上。
霍无妄又气又急,猛地将把长靴朝门口砸去,起身就往外冲。
“霍二!”徐尘散匆匆追上去,“霍二你冷静些!”
“冷静?我如何冷静?安儿出事了,我如何冷静?”霍无妄头也不回,出了西厢房就直奔正堂。
正堂里没有宋锦安的身影,他又去后院。
挨个将后院的屋子都看了个遍,可却还是没有宋锦安的身影。
“不会的,安儿绝不会如此就没了,她分明聪慧过人,怎会没命呢?我不信!她定然是躲起来了,是要骗我,对不对?”
他慌得语无伦次。
跟在他后面的徐尘散一把拉住他。
可还不等他劝说,霍无妄就一把甩开他的手——
回头之际,他满眼泪水。
“安儿到底去哪了!”
他撕心裂肺的大喊,如同一个疯子。
徐尘散从未见过这般的霍无妄,喉间一哽。
半晌,他低下头,带着哭腔道:“锦安妹妹她、她没逃出来。”
随后赶来后院的霍无忧与鬼云,听这话亦是双目泛红。
谁也不曾料到会有这场大火。
更不曾料到宋锦安竟会丧命于大火之中!
“霍二,”徐尘散用衣袖擦擦泪水,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如今北境危机尚在,霍夫人与霍大将军还不知锦安妹妹一事,你需得振作些。”
“振作?哈哈哈……我如何振作?”
霍无妄突然狂笑,眼底的泪水随之滑落。
“安儿都不在了,北境危机又与我何干?安儿不在了,纵然朔北踏平北境,又有何妨?”他又哭又笑,眼底猩红似血。
所言更是句句离经叛道。
霍无忧冲上前去,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事已至此,三妹绝不可能再起死回生。你若心中有她,就好好去守卫北境,那才是三妹心中最挂念的地方。”
可说这话时,霍无忧的眼圈却也泛着红,眼底泪花闪烁。
“三妹若是活着,她绝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
霍无妄抬手抹去脸上泪痕,强扯出笑来,“安儿若是能好好的站在此处,大哥说什么我都听!”
扯住他衣领的双手慢慢松开,霍无忧无力的后退半步。
他又何尝不想让宋锦安活着?
可事到如今他只怕连宋锦安的尸骨也难辨认出来。
“朔北随时都会带兵攻打北境,北境危机尚在。三妹一事我知你心里不好受,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倘若能一命抵一命,我宁可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她活下来!”
霍无忧竭力平静下来,但一字一句却皆是肺腑之言。
徐尘散听后也跟着道:“若是能一命抵一命,我也愿拿我的性命去换锦安妹妹活下来。”
可偏偏,不能换。
“大人,北境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入京了!”从前院传来一声喊。
后院之中的几人尚且未从宋锦安离世的难过中走出来,忽闻此言,皆面露错愕。
北境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只可能是朔北动手了!
霍无忧急匆匆往前院去。
徐尘散正欲跟上,却在从霍无妄身侧走过时,骤然止步回头看他,“霍二,你我纵然心中难过,但眼下要紧的是先将北境这一仗打了!至于锦安妹妹的后事……”
他垂下眼帘,思忖片刻。
“死牢中的尸骨早已混在一起,难以辨认出哪些尸骨是锦安妹妹的。眼下先随意拿些带回北境,将锦安妹妹葬在北境。”
见霍无妄双目无神,倒像是不愿如此。
徐尘散只得又道:“北境这一仗,定然是场恶战。眼下霍大哥还要留在京城,以免京城出事,如此一来,你就必须要随我一同回北境。”
霍无妄低垂下眼帘,眼底希冀全无。
转瞬,又满目绝望。
他又一次失去了安儿,即便老天让他重生了,可他却还是没能救下她。
但偏偏北境一事又迫在眉睫!
他仰起头,看向接连阴沉了几天的天空,愣怔的看了许久。
他知道安儿最在意的就是北境,所以这一仗他终究还是要去打。
等北境一仗结束,或许他就能去见安儿了……-
如徐尘散所言,南城死牢中的众多死囚的尸骨都混在一起,难以辨认。霍无妄只得从中挑取部分带上,意欲将其葬在北境。
二人不敢耽搁片刻,收拾好包袱就走。
临走之际,霍无忧也骑马前去送他二人。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出了城,霍无妄和徐尘散便同时看向霍无忧。
徐尘散道:“霍大哥回去吧。”
若非是殷大将军还在京城之中,霍无忧倒想随着二人一并回北境。
但眼下京城局面尚且不算太平,谨慎起见,他必须要留下来。
“朔北新帝登基,此时来袭,是为树立威严。这一仗定然是恶战,只怕朔北会竭力攻打北境,但绝不会久战。”霍无忧道。
他满是担忧的看着面前二人,最终还是多看了眼霍无妄。
“你二人行事务必谨慎,不可冒险。尤其是无妄,你一贯是我行我素,带兵打仗更是冒然进攻。此举不妥,这一仗中要尤为谨慎。”
霍无妄面无表情,冷冷道:“记下了。”
天色渐晚,二人急着赶路,霍无忧又多叮嘱几句。三人道别后,那二人便骑马离开。
但没走出多远迎面就遇上一个熟悉身影——
此人骑马而来,吊儿郎当的歪着身子,双眼也困乏的睁不开。
倒像是急于赶路,片刻也未曾歇息。
霍无妄只觉此人面熟,可骏马疾驰,二人在刹那间擦肩而过。
直到骑马跑出数丈之远,霍无妄才登时拉紧缰绳,错愕回头看去,“是何家主!”
但此时身后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不知究竟是去了何处。
“什么何家主?”徐尘散随他一同调转马头。
霍无妄忙折返回去,大喊:“是何家山庄的何家主!”
他上一世与此人有过几面之缘,倒是知晓此人平日里多是留在何家山庄,除非是有人能请的动他,他才会应对方所求而动身前去救人。
如今此人突然来了京城,定是有事!
然而即便他又骑马回到城门口,却也没再看见那人的身影。
徐尘散跟着他后面,“何家主怎么了?”
“或许……或许何家主是前来为我解毒的。”霍无妄大胆猜想,“或许是安儿请他前来的。”
尽管他体内的毒已经解开,可宋锦安并不知道他这毒解开一事。
或许会是宋锦安请何家主入京救他呢?
可徐尘散听后却皱起眉,“霍二,你醒醒吧,锦安妹妹已经不在了。即便你真的看见了何家主,也未必是冲着你来的。”
霍无妄眼底希冀再次熄灭。
他喃喃自语,“未必是冲我来的,或许是来找别人的。”
可他终究是不愿相信宋锦安就这么没了,只觉她像是还活着,或许是躲起来了。
一如五年前那般,躲在一处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但只要她还活着,终有一日,他还是能找到她——
第117章 露馅
==============
两年后,冬日。
宋锦安与慈娘打理着二人开的医馆,宋锦安为人诊脉开药,慈娘则是做了抓药伙计的事。
这两年西境与北境一直在打仗,百姓多是往东境与南境逃去。前来医馆的多是困苦百姓,宋锦安见那些百姓可怜,时常不收银子,亦或是少收些。
二人的日子勉强能顾得住,倒也乐在其中。
好在三个月前,西境与北境总算是停战了,朔北和大雩朝也纷纷退兵。
大祁暂且是保住了。
宋锦安始终悬着的心直至此时才彻底放下。
医馆内,宋锦安出神之际,面前的老人在她眼前挥挥手,“陆姑娘?”
宋锦安回过神来,看清面前之人时忙问:“陈伯今日是哪里不适?”
陈伯双手搭在拐杖上,故作生气道:“你这丫头,就不能盼我点好?”
慈娘只得从药柜前碎步走来,含笑冲着宋锦安道:“陈伯方才说,他家那小儿子前些日子及冠了,知晓你尚未婚配,有意撮合你二人。”
“啊?”宋锦安先是一愣,转而又差点笑出声,“陈伯莫不是在说笑吧?”
陈伯瘪瘪嘴,“这等大事,岂容儿戏?陆姑娘也曾见过我那小儿子,虽是小了陆姑娘两岁,但他有把子力气,家中农活他一概都会,陆姑娘若是与他成了,你二人今后的日子定然和和美美。”
尽管这等事不该他前来说,合该找个媒人前来。
但整个望安县都知道陆锦父母双亡,婚姻大事自然是她自个拿主意。
如此陈伯便动了前来与她提及此事的念头,倘若她不愿答应这门亲事,陈家倒也不算丢了颜面。
只需叮嘱其莫要将此事外传即可。
见陆锦又忙着摆弄药箱,陈伯纵然是猜到她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嘴:“陆姑娘觉得如何?”
“陈伯,此事还是算了吧。眼下我实在没有成亲之意,只想多为百姓治病。”说罢又冲着陈伯浅浅一笑,宋锦安道:“陈伯若是并无不适,我可要先行离开了。”
自从两年前来了望安县,宋锦安便化名陆锦。
用带来的银子和慈娘一同开了这家医馆。
他们来之前,望安县倒还有另外两个医馆,但不足一年,其中一家医馆的郎中就病故了。如今整个望安县就只剩下两家医馆,平日里多是忙不过来。
但得知北境与西境都不打仗了,望安县的百姓也少了,直到这两日宋锦安才轻快些。
只是望安县有几人是卧床病人,需得她上门诊治。
她背上药箱,又拿起一旁的帷帽戴上。临走还不忘叮嘱慈娘,“若是来了病人,就请他们先在此等我。半个时辰后,我定回来。”
语毕又回头看向陈伯。
陈伯冲她摆手,“去吧去吧。”
知道她忙,自然也不敢多耽搁。只是一想到陆锦竟然拒绝与他那小儿子的亲事,陈伯还是止不住的惋惜。
等宋锦安离开后,他才叹气道:“陆姑娘如此医术,若是嫁与我那小儿子,该多好。”
慈娘含笑不语,转而前去打理药材。
却也正好并未看见陆长赢与霍无妄从门前走过——
二人牵着马,陆长赢边走边说:“听闻望安县有个女菩萨,治病救人时常不收银子,据说此人医术了得,兴许能请她前去救伯母。”
霍无妄面无表情的看向四周,回头时入目一块牌匾:望安医馆。
“走过了。”他道。
陆长赢止步回头,在看到望安医馆四字时,顿时拍了下脑门,“还真走过了,就是这儿。”
两人又牵着马折返回去。
正巧陈伯从医馆出来,朝着另一方向去了,嘴里还喃喃道:“可惜了,真是可惜!”
陆长赢不由得循声看去,好奇问:“什么可惜了?”
陈伯缓缓停下脚步,疑惑的打量着二人,“没什么,只是陆姑娘不愿嫁与我那小儿子,实在是可惜。”
说话时眸光落在霍无妄的身上。
见他一身威武气概,倒像是战场上带兵打仗的将军,不由得多看几眼。
“二位想必不是望安县的吧?”
“不是。”陆长赢指了指牌匾,“我二人是来请那位女菩萨前去救人的。”
陈伯恍然大悟,“你是说陆姑娘啊!她方才出去了,要半个时辰后才能回来,二位在这医馆先等等她!”
陆长赢含笑点头,见霍无妄直接朝着医馆去了,他也顾不得再与陈伯寒暄,忙道:“无妨,我二人等着就是。”
随即便跟着霍无妄将马匹拴在门口,二人一同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慈娘回头。
见是两个生面孔,她谨慎问道:“二位是……看病?”
看起来可不像是病了的样子!
“是前来找望安县的那位女菩萨,需得请她出趟院门,前去救一人。”陆长赢道。
慈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二位需得等半个时辰,陆姑娘出去了。”
这话陆长赢早已在陈伯口中得知,随口应了声。回头见霍无妄正四处打量医馆,他走上前,“看什么呢?”
霍无妄眸光落在看诊的案上,“这医馆的陈设,眼熟。”
与四方医馆的陈设,倒是格外的像。
闻言慈娘双眸倏地一睁,星眸微转,笑问:“二位是从何处来的?应当不是东境的吧?”
“北境。”
陆长赢脱口而出,但又转过头补上一句:“不过我是东境人士,只是这两年前去北境打仗了。”
两年前北境打仗,那时他便直接去了。
本以为绝无可能活着回来,但没想到如今不仅回来了,甚至还混成了个小将军。
而他与霍无妄,也因打仗一事成了朋友。
但思及另一事,陆长赢又突然道:“陛下有意要封你为北境大将军,如今这仗打完了,你合该先入京受封,再来为霍夫人遍寻名医。”
可他只顾着说,倒是并未留心慈娘在听到“北境大将军”时,双眸陡然一缩。
“北境大将军?”慈娘强颜欢笑,敛起眼底震惊,“难道这位是……”
她话说了一半,陆长赢又接着说下去:“这位便是霍大将军的次子霍无妄,不过再过几日他就是北境大将军了。”
慈娘笑的僵硬,慢慢拿出锦帕擦擦额头细汗。
可眸光却四处乱瞟,早已慌了神。
霍无妄察觉异样,狭长眸子一眯,“你怕霍家?还是……怕我?”
慈娘连连摇头,可身子却缓缓往药柜外挪动,“不怕不怕,民女只怕让二位爷等太久。二位先在此坐着,我这就去将女郎中请回来。”
说完转身就要跨出医馆。
却在将要跨出医馆时,又攥了攥拳回头看向后院。
罢了罢了,先拦下宋锦安再说!
霍无妄愈发笃定她有事,正欲跟上前,不料后门却缓缓打开了。
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扶着腰走了出来,在看到屋内二人之时,顿时呆愣在原地。
玉娘盯着霍无妄看了片刻,双眸连连眨了几下。
“霍、霍小将军,你怎么在这?”
她飞快将整个医馆看了个遍,又问:“赵辅周呢?”
“咳咳咳!!!”
陆长赢惊的猛咳起来,“大胆,你竟敢直呼太子名讳!”
霍无妄却弯下腰,眉眼严肃道:“太子妃可是让太子好找。”
双眸一抬,目光落在女子凸起的肚子,“不知太子妃怀的这孩子是……”
“奸夫的。”玉娘言辞更是大胆。
说完甚至还抬了抬下巴,全无半分惧怕之意。
她缓慢挪步去了门口,探头看向路上,“奇怪,今日慈娘和锦安怎的都不在?合该留下一人才对!”
即便是声音不大,可锦安二字一出,陆长赢与霍无妄却倏地同时看向她。
“谁?锦、锦安?”陆长赢连说话都结巴了。
玉娘回头看向那二人,“嗯,锦安。不过她如今不再叫锦安了,而是姓陆名锦。”
话音刚落霍无妄就直接冲了出去,只余残影从眼角划过。
陆长赢更是难以置信,惊得跌坐在椅子上,“表姐该不会是……起死回生了吧?”
若仅仅是名叫锦安也就罢了,兴许是重名。
可偏偏此人改名了,甚至还姓陆!
想到片刻前离开的那位女子神情格外怪异,陆长赢也急忙冲了出去。出门口就见霍无妄已然骑马离开,他正欲翻身上马,却听霍无妄突然喊道:“你留下!”
陆长赢只得暂且留下,却忍不住红了眼圈。
“倘若表姐还活着,霍夫人定然欢喜,兴许这病也能好了大半。”他抹了抹眼角,又跟着抱怨:“表姐也真是的,明明活着,为何不回陆家?”
正站在医馆内的玉娘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想到宋锦安曾说过她是要躲着一些人。
玉娘轻轻挑眉,小心翼翼的问:“我莫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这哪里是不该说的?这分明是早该说出来的!”陆长赢脱口而出。
说完方才想起来这女子乃是大祁朝的太子妃。
完了完了!他怎么能如此跟太子妃回话?
他干笑两声,回头冲着女子拱手弯腰,“参见太子妃。”
“别参见我,等会儿若是锦安回来,你同她说我还在睡,从不曾起来,更不曾说过那些话。”玉娘说着就双手扶腰往后院走。
一副不愿牵扯其中的模样!
她还边走边嘟囔:“完了完了,惹祸了,惹大祸了。”
直到后门关上,陆长赢才蓦然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太子妃,倒是挺有趣!
“吱!”
后门又突然打开,玉娘探出头来,惊得陆长赢笑意全无。
玉娘抿抿唇,下巴一抬:“有劳你前去买碗汤饼来,日后去找赵辅周拿银子。”——
第118章 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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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茅草屋出来,宋锦安身后跟着江秀才。
她头也不回,慢悠悠道:“伯母风寒好了大半,但还需再喝几副药才行。你随我一同前去医馆抓药。”
江秀才墨色长衫隐隐泛白,本是窄袖,可穿在他瘦弱的身上却显得宽大。
他恭恭敬敬的冲着宋锦安一揖,“有劳陆姑娘跑这一趟。”
多年前江母双腿残疾,近一年又始终卧病在床,这一年来为其看病,全是宋锦安亲自上门。
只是每次离开,江秀才都是如此行礼。
宋锦安早已与他说过不必如此客气,他虽应下,但却还是行礼。
罢了!宋锦安也不再为这些小事多言。
但刚一转身,就看到慈娘急匆匆的跑来。
看样子像是出事了!
“出了何事?”宋锦安快步上前询问,“难道是玉娘出事了?”
慈娘近乎是一路跑过来的,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连连摆手,“不、不是。是……是霍、霍无妄来了。”
她断断续续总算是把话说了出来。
帷帽之下的宋锦安亦是在听到“霍无妄”三字时,愣了刹那,可转而又恢复如常。
他终究,还是来了!
“他还不知望安医馆的女郎中是你,你快跑。别让他瞧见你。”慈娘说完就取下荷包,一把塞进宋锦安手中,“这银子你拿着,跑吧!”
宋锦安攥了攥那荷包,知道里面也没多少铜板,却是二人身上全部的银子了。
铜铃声悠扬传来,宋锦安抬眼。
即便还不曾看见骑马之人,但她莫名觉得应该是霍无妄来了。
“跑不掉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也不想再跑。”
自从重生后,她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在福鹿县时,怕被霍家人找到。在京城时,虽不曾藏着躲着,可那却是她最累的时日。
直到离京后,她与慈娘一路来了望安县,二人改名换姓,开了家医馆。
可这两年又时刻担心被人知晓是从死牢中逃出来的。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想再躲着了,也懒得再跑。
“走吧。”宋锦安将手中荷包又塞给了慈娘,缓步朝着医馆走去。
慈娘错愕的看向她的背影,“竟然不跑了。”
江秀才还站在原地,一时好奇:“陆姑娘为何要跑?”
为何?这事慈娘也不知。
她只知道这两年宋锦安不愿见旧人,但如今既然不再躲了,看来是不怕见旧人了。
“此事江秀才还是少问,免得惹祸上身。”
丢下这话,慈娘也急忙朝着宋锦安跑去。只留下江秀才还在原地,实在不解他只是多嘴问上一句,怎会惹祸上身-
七拐八绕的宅院小路,霍无妄骑马跑过,墨眸扫过四周。可接连跑了几条路,却也没能找到宋锦安。
思及片刻前那女子慌张的模样,霍无妄更是惊慌。
那人定然是去报信儿了,大抵是要宋锦安快跑!定是如此!
“安儿!”
他疯了一样大喊,失而复得的感觉,令他也顾不得路上还有百姓在了。
“安儿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回北境?安儿!”
四邻闻声纷纷走出来,个个好奇此人究竟是在找谁。
霍无妄翻身下马冲到其中一人面前,“望安医馆的女郎中,在何处?”
“陆姑娘啊,”那男子抬眼看向望安医馆,“她自是在望安医馆,若是不在,那便是去给江秀才的母亲看病去了。”
“江秀才家住何处?”他急切询问。
生怕晚了一步,就又见不到她了!
男子正欲抬手指路,却见一个熟悉身影从胡同中走出来,“喏,陆姑娘来了!”
霍无妄顺着他的眸光看去——
只见一女子头戴帷帽的站在胡同口,一身的粗布衣衫,肩上还背着药箱。
即便还不曾看见帷帽下的那张娇容,可霍无妄却万分笃定,这就是安儿。
是他的安儿!
他牵着马走近,眼圈不知何时泛红。直到站在她面前,他才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梦!这次不再是梦!
他指尖仍旧不受控的发颤,此刻就连说话也似是在颤:“安儿……”
帷帽下的那张娇容朦胧可见,他僵硬抬手,正欲抚上帷帽下的那张脸,却被宋锦安偏头避开。
她背着药箱往医馆走,无波无澜的丢下一句,“先回医馆。”
霍无妄忙牵着马跟上,生怕慢一步她就会消失。
“安儿既然活着,为何不回北境?”
宋锦安低垂着眼帘,不应声,只是脚下步伐却逐步放缓。
这话她也曾问过自己不下百遍。
北境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那有霍家人、徐家人,还有其他数之不尽的熟人。若是回到北境,她定然会过的比如今舒坦,或许也能如数年前那般,过着衣食无忧有人伺候的日子。
可她偏偏没有回去,甚至这两年都不曾回去过。
始终留在望安县。
但直到半年前她才明白其中缘由……
这些年的筹谋算计和京城中的事,都让她心力交瘁。她仿佛是彻底没了心力,再也不愿去插手那些阴谋诡计,甚至不愿见那些熟人。
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开一家医馆,治病救人。
脚下步伐止住,她带着深深地无力感道:“我累了。”
语毕宽厚大掌握住了她垂下的手,顺势将挎在她肩上的药箱挪到他的肩上。
可却并未松开她的手。
宋锦安只稍稍扭动几下,见未能挣脱开,索性不再动。
罢了,她连这只手也懒得再挣脱。
二人并肩朝着医馆去,宋锦安轻声问:“此番前来望安县,有事?”
“母亲病了,宫中太医去了几次,但却仍不见好。听闻东境有一女菩萨,医术了得,长赢便带我前来寻女菩萨。”
只是他万万不曾料到,此人竟然会是宋锦安。
实在是意外之喜!
帷帽之下,宋锦安张了张嘴。想问霍母如何了,又想问他与长赢如何会一道前来。
可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只余静默无言。
等二人一道回到医馆,进门就看见了陆长赢。宋锦安取下帷帽,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相较于两年前,如今的陆长赢倒是显得格外沉稳。眉眼间透着威风,倒像是战场上下来的少年将军。
可他一开口,宋锦安便知,表象就是表象。
“表姐,你竟然真在东境!既是活着为何不去陆家?表姐你当年命我给霍无妄用药,当真是害苦了我!我若是知道你是入京冒险,是断然不会放你入京的!”
一如既往的话多。
宋锦安不接话,往案几前走,只是才走出几步就察觉手还被霍无妄攥住。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被他攥住的手,霍无妄就识趣的放开了。
慈娘与江秀才跟在后面跨进医馆,宋锦安写下药方递给慈娘。
直到江秀才拿了药离开,宋锦安才道:“姨母病了,可曾请师父前去为其诊治?”
“江以绥自打你出事后,便不再入宫做太医,一年前去北境开了家医馆。母亲病后皆是她跑前跑后,为母亲诊治。”
霍无妄低垂下眼帘,思虑一瞬道:“她曾说,母亲这是心病。”
心病……
宋锦安唇角紧抿,抬眼看他。
纵然他没细说,可她也隐隐猜到多数是两年前的那场大火,致使霍母心中郁结。
“你不知我二人逃出死牢一事?”她问。
霍无妄苦笑,“我若知道安儿还活着,定会遍寻天下也要找到你。”
慈娘站在药柜前,拧着眉道:“是周公公派人将我二人先救了出来,又连夜送出城。还以为周公公会将此事告诉霍家,没想到你们竟不知。”
霍无妄蹙眉,目露疑惑。
但稍作沉思便明白过来周公公为何没告诉他们。
“自从京城死牢一事过后,北境就战事不断。不足两个月大哥也回到北境,带兵御敌,直到一个月前方才回京复职。周公公纵然有意将此事告知给霍家,只怕也难找到时机。”
宋锦安若有所思的点头,听到从后院传来的脚步声,起身往后门去。
打开门的瞬间,玉娘正好站在门后,手里还端着空碗。
看到宋锦安时,她带着几分讨好的扯出笑来,“锦娘今日这眉画的实在好看,比那画上的美人还要好看。”
说完心虚的嘿嘿一笑,转身就要跑。
“我要去北境一趟,你可要随我一同前去?”
姨母抚育她长大,如今姨母病了,她自然是要回去一趟。
玉娘幽怨回头,斜了眼站在医馆内的霍无妄,“霍小将军若是能发誓不将我在此地一事告知给赵辅周,兴许我还能在此多待些时日。”
她显然是不愿离开望安医馆。
但更不愿此时随赵辅周回去!
“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受了重伤,如今正卧床不起。殿下纵然有心将太子妃带回去,只怕也难以亲自前来。”霍无妄一本正经道。
玉娘狐疑的打量着他,“受了重伤?”
墨色双眸滴溜一转,像是在思忖此事是真是假。
“他若是受了重伤,想必大祁也早已传开了,我怎会不曾听闻此事?”
霍无妄眉头一压,微微颦起,“太子乃是大祁储君,受伤一事自然不能外传,以免臣民惶惶不安。”
玉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轻轻抚上凸起的腹部。
“不过殿下身侧有太医在,太子妃倒也不必担忧。”霍无妄话锋一转,又突然劝说:“如今太子妃既是有孕在身,不宜舟车劳顿,还是留在望安医馆安胎要紧。”
玉娘还是点头,“倒也是。”
可说完却又突然抬眼看向霍无妄,目光凌厉。
“霍小将军若是想让我老老实实留在望安县,直说就是。不必如此诓骗我,我可没那么好骗。”
她可机灵着呢,怎会被霍无妄这三言两语就骗了!
但她也知道霍无妄绝不会替她隐瞒,定会将她在望安医馆一事告诉赵辅周。
玉娘低下头,掌心抚过孕肚,略作沉思便有了主意,“有劳霍小将军派人去给他送封信,就说我在望安县,半个月后就要嫁与他人为妻,让他速速将和离书送来。”
陆长赢脱口而出:“嫁与他人?!”
堂堂太子妃真若是做出这等事,只怕太子是饶不了那人!
可霍无妄却顿时明白玉娘之意,敛笑点头,“是。”——
第119章 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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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宋锦安收拾好包袱,便将慈娘拉去屋内,叮嘱其暂且留在医馆照顾玉娘。又再三言道过几日她便回来,生怕等她回来时慈娘就不见了。
慈娘乖顺答应下来。
等次日一早,天色微亮,霍无妄和宋锦安便骑马赶赴北境。
而陆长赢却捏着那封信目露怨气,狠狠瞪了眼霍无妄,“这封信若是送去太子殿下面前,只怕我这项上人头难保。”
太子可是出了名的出手狠戾,若是看了信一气之下拿他出气,可就完了。
霍无妄却道:“殿下定不会对你出手,出了事,我担着。”
陆长赢撇撇嘴,小声嘟囔:“你担着?到时美人在怀,哪里还顾得上我这项上人头?”
倒也不是“到时”,而是此刻!
只有两匹马,陆长赢需得骑马前去京城送信,霍无妄与宋锦安只得共乘一匹马。
霍无妄挑眉看向他手中的信,可唇角却止不住的上扬,心情大好,“这封信若是送迟了,殿下来时早已没了太子妃的身影,到时才会拿你出气!”
有了这话,陆长赢也不敢再耽搁,急忙收下信,双腿夹了下马腹低喝一声“驾”,一溜烟就跑的不见影。
霍无妄也轻轻夹了下马腹,朝着北境而去。
只是揽在宋锦安两侧腰肢的双臂,却是缓缓收紧,下颌也抵在她的肩窝。
失而复得,这世间大抵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美事了……
二人天不亮就出发,但途中终究是慢了些。直到天色渐晚也没能进入北境,只得在途中找到一间客栈先住一夜。
随着银子放在柜上,掌柜的抬眼看向二人,“只剩一个屋子了,不过是天字号房间。”
说话间客栈中多有客人从屋里出来。
少有的热闹,但多是将要外出做生意的。
前两年西境与北境打仗,大祁朝的商贾少有外出做生意的。如今两境战事已停,商贾自然也都不愿久留在家中,纷纷背上行囊外出。
掌柜的见二人不言语,又道:“都一个月了,客栈这些屋子,少有空着的。二位若是不信,大可骑马去别处再看看,想必也是如此。”
他才刚说完就又有两个男子进入客栈。
“掌柜的,住店!”其中一人高声喊。
掌柜的为难的看向面前四人,“只剩这一间屋子了,几位……”
“我要了。”宋锦安道。
闻言掌柜的只得冲着才刚进入客栈的二位颔首,“二位爷只能去别家看看了,这屋子实在是住满了。”
那二人虽不情愿,但也只得离开。
从掌柜的手中拿过钥匙,二人一并去了楼上。伙计也跟在二人身后,进去后忙将桌上、案上草草擦了遍。
“客栈中可还有床榻?床板也成。”宋锦安问。
那伙计听这话回头看向二人,眸光在二人面上徘徊,嘿嘿一笑,“没了,十几个屋子大多都加了床板,眼下实在是没了。不过二位瞧着倒像是夫妻,自然是要同塌而眠,难不成还要分开?”
也不知这伙计是如何看出他二人是夫妻的,但宋锦安与霍无妄却都不曾反驳。
至少他们上一世是夫妻。
霍无妄道:“将饭菜端来屋里。”
伙计连连点头弯腰,“好嘞,客官稍等。”
等那伙计退出去,屋内登时静了下来。
宋锦安取下帷帽,去到小窗前抬手推开,望向楼下。
夜色中楼下的马匹足有十多匹,一侧还停了辆马车。就连在屋内,也能听见楼下传来的动静。
是热闹,也是久违的太平。
两年了,西境与北境打了两年的仗,大祁上下都悬着一颗心,直到三个月前朔北与大雩朝退兵才算是松口气。
一个月前,朔北与大雩朝更是派人送来十年交好的书信。
据传言是三国将会在十年内不再打仗!
这于百姓、于大祁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
她松了手,小窗应声关上。
回头时才察觉霍无妄始终在看她,宋锦安缓缓垂下眼帘,落座后倒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推到霍无妄的面前。
却仍旧是一言不发。
相较于两年前,如今的她好似从里到外都透着股清冷、淡然。
霍无妄看在眼里,却也清楚知道,有些事急不得。
等用过晚饭,二人便吹了烛火歇下。
可屋子里唯有一张床,霍无妄只得抱来些干草,睡在床榻旁的地上。
窗外明月高悬,屋内漆黑一片。
二人难以入眠,霍无妄更是频频起身看向床榻上的宋锦安。
大抵是此事来的太突然,他至今仍觉找到宋锦安是一场大梦。
在梦境中,宋锦安就曾再次消失。
他也早已在梦境中知晓了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如今怕这又是一场梦,怎么都不敢睡。
索性就不再睡,趴在床榻上愣愣的看着背对着他的宋锦安。
只要他不睡,宋锦安大抵就不会消失!
可黑夜中一双锐利眸子死死地盯着她的后背,宋锦安纵然是生出些困意,却也被他看的困意全无。
思及这两年时常做的梦,她抿了抿红唇,紧闭双眼道:“你要不、要不上来……”
睡字还没说出,突觉身后衾被掀起,后背登时紧贴上温热胸膛。
腰肢也被他横臂一揽,硬生生的将她往胸膛里摁。
直到二人之间再无缝隙,他才不再用力,却还是困着她。
本就睡不着,这下更睡不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察觉宋锦安还未曾睡着,霍无妄才喑哑出声:“世人皆道望安县有位女菩萨,女菩萨心善,时常不收银子救治百姓。”
他喉结轻轻一动,再次放轻了嗓音:“女菩萨既是心善,不如也怜惜怜惜我。”
宋锦安轻轻拍了拍横在她腹部的大掌,却被那只手一把攥住,强硬握在手中。
大抵是觉得她又要拒绝,霍无妄才道:“上一世,千错万错皆是我之过错。安儿恨我怨我,纵然是要将我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只求安儿别再离开我,只当是……”
嗓音中染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哭腔,宋锦安听的心中一颤。
“只当是可怜我。”他近乎是乞求。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宋锦安都不曾见过这般卑微至极的他。
可有些事,她仍旧想问个清楚。
“你先告诉我,上一世你我之间的那个孩子,到底如何了?”
身后之人明显身子一僵,久久不曾开口。
宋锦安心下了然,“出生便没了气息,是吗?”
结实臂膀将她抱得更紧,他从未如此不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能照顾好你们母女,是我的错……”
“大祁呢?也失守了吗?”宋锦安问。
身后之人身子轻颤,好似是在怕。
“这一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大祁保住了,只要没有孩子,安儿也不会再有事。”他说的又急又快,像是慌了神。随即又接着说对不起,直言是他未能照顾好孩子。
无助的如同一个孩子。
宋锦安只觉上一世与这一世的所有恩怨,仿佛在这一刻也彻底没了。
扯平了。
但想到上一世在她离世后,孩子也没了,大祁也没能守住……
霍家到最后只剩他一人,何其凄凉?
“霍无妄,”宋锦安这些年的心结彻底放下,如释重负道:“我原谅你了。”
她的手还被他攥在掌心中,动弹不得。
无奈她只好直说:“松开些,太紧了。”
霍无妄直至此时才松开些,还以为宋锦安会刻意的离他远些,不料她竟然突然翻身面对着他。
“此番回霍家,最多也不过是住几日,过些时日我还是要回望安县。望安县只有两间医馆,慈娘她只懂得抓药,不懂如何开药方,我得回去。”
她不是在同他商量,而是强硬的要求他答应。
可偏偏霍无妄将要被封为北境大将军,再过几日他不能离开北境,更别提前去东境望安县找她了。
“安儿留在北境开一家医馆,可好?”他小心翼翼的问。
宋锦安仍旧耐心解释:“可望安医馆需得先找到郎中才成,至少我绝不会放任望安医馆就此关门。如若望安医馆能请到郎中前去,那间医馆送给那人也无妨。”
霍无妄不言语,可想了片刻却又豁然明白一事——
“安儿是、是甘愿嫁给我了?”
亦或是她愿意留在他身边了。
倘若不是如此,她大抵也不会提及望安医馆一事,更不会同他言及此事。
只是暗色下,他却并未看到宋锦安眼底的无奈。
既是已经被他找到,往后只怕再也没有如这两年般松快的日子了。宋锦安心中明白这点,也清楚他心中的执念。
至少他再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更要紧的是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实在做不到再嫁给他人。
孽缘也好,正缘也罢,纠缠两世,到如今也仅剩一个缘字了……
良久,宋锦安才低低的嗯了声。
出声的刹那,薄唇落下,极尽温柔,带着几分讨好意味。
宋锦安双臂环着他的脖颈,难得的回应他。
喘.息声溢出唇角,欲.火被轻易勾起。
直到察觉到自己近乎失控,霍无妄才不舍的放开她,泛着光泽的薄唇贴在她的耳根。
他拼命将人往怀里摁,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纾解他体内的火。
“还不行,等、等成亲。”
嗓音克制却又压抑,霍无妄只觉浑身上下都热的紧,越是抱着她就越是浑身发烫,好似是体内的那把火彻底燃了起来。
可他还是不舍得放开她。
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等成亲那日,再等等。”
窝在他怀里宋锦安却在夜色下勾起唇。
她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忍着,至少上一世的他可不会如此忍着——
第120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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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翌日中午,二人才回到霍家。
只是她头戴帷帽,霍宅上下倒是不曾认出来。
徐尘散听下人说霍无妄回来了,出门时见他与一女子同乘马匹时,也不曾认出那人是谁。只觉疑惑,尤其是看到霍无妄脸上压都压不下的笑时。
“出去一趟,这小子怎么像变了个人?”徐尘散嘟囔。
直到破竹停在霍宅门前,霍无妄才翻身下马,却转而冲着宋锦安伸出了手。
“慢些。”他柔声道。
徐尘散简直像见了鬼一样盯着他看,“你……你当真是霍二?”
霍无妄睨他一眼,“你说呢?”
闻言徐尘散却是眸光一转,看向头戴帷帽的女子,不由得轻声叹气,“罢了,锦安妹妹若是还在,定然会盼着你能早日成亲,也省的你总惦念她。”
话虽如此,可霍无妄如今当真带回一个女子,徐尘散却又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倒像是对不住宋锦安似的……
“徐三哥所言极是,我确是盼着他能早日成亲。”
熟悉嗓音突然从帷帽下传来,徐尘散顿时双目一睁,险些以为是他听错了。
“你、你唤我徐三哥?”
整个大祁也唯有宋锦安会如此唤他。
徐尘散不禁红了眼,“若是锦安妹妹还在的话,她定然是……”
嗓音戛然而止,徐尘散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你、你盼着霍二早日成亲?你为何盼着霍二早日成亲?”徐尘散一时傻了眼。
就在他诧异之时,宋锦安慢慢取下帷帽。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徐尘散惊得双目眨也不眨一下,难以置信的盯着她。
直到眼底泛起泪花,他才突然看向霍无妄,“你从哪儿找来跟锦安妹妹这么像的姑娘啊?这简直能以假乱真了!”
宋锦安半笑着解释,“徐三哥,我就是锦安,我没死。”
门口两个家丁听这话错愕对视,二人同时朝着院内跑去。
“宋锦安?!”
徐尘散突然大喊,“真的是你?锦安妹妹你真的没死?”
他激动上前,双手突然搭在宋锦安肩上,正要将人抱在怀里,却被一人猛地摁住头,强行将二人拉开。
霍无妄将人护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徐尘散,“别动手动脚。”
徐尘散索性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霍二你小子真是好福气,锦安妹妹竟然没死,你以后岂不是真能娶她了?真是太好了!”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硬是往霍无妄身上蹭。
霍无妄嫌弃撇嘴,双手举起不碰他,“徐三,放手。”
站在二人身后的宋锦安含笑转身进了院内。
见状霍无妄一把推开徐尘散,急忙追进去,“安儿可还记得昨夜答应过我的事?”
徐尘散跟在后面,“锦安妹妹答应你什么事了?”
走在前面的宋锦安只觉双耳发烫,即便记得清清楚楚,却还是嘴硬:“不记得。”
等霍大将军与江以绥从后院出来,迎面就遇上了三人。
在看到宋锦安的刹那,饶是征战沙场的霍大将军也忍不住双目泛红,抬手抹了抹眼角,“安儿,真的是你?”
宋锦安自知愧对霍家,满脸愧疚低下了头,“安儿让姨母姨丈失望了。”
“这是哪里话,你只要活着就好!”
霍大将军走上前去,将宋锦安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瘦了,定是吃了不少苦。”
他转过头看向站在宋锦安身侧的霍无妄,登时眉眼一横,“还不快去吩咐厨房,多做些安儿爱吃的!快去!”
霍无妄纵然不舍离开,但好歹人已经带回来了,想必也并无大碍。
他依依不舍的去了厨房,临走还不忘将徐尘散也一并拉了去。
徐尘散边走边说:“你非带上我做什么?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你前来说就是了。”
“怕你对安儿动手动脚!”霍无妄毫不客气道。
但二人离开后,霍大将军就带着宋锦安去了后院,直奔霍夫人所在的屋子。江以绥也跟在二人身后,一并跟去。
跨进屋子的刹那,扑面而来的药味顿时令宋锦安皱起眉。
屏风后,床榻上的霍夫人听到动静后有气无力问:“是江郎中吗?”
“夫人!”
霍大将军拍了拍宋锦安的肩,示意她莫要上前,随即便阔步朝着床榻走去,“夫人今日觉得如何?”
他扶着霍夫人慢慢坐起身。
霍夫人虚弱的咳几声,连说话好似也需得用尽全身力气,“好多了。”
嘴上虽这般说,可她又接连咳几声,没想到竟咳出了血。
正巧咳在了帕子上,本想攥在手心里,不料却被霍大将军看出端倪,当即从她手中拿过帕子,顿时惊呼:“夫人怎么咳血了!”
江以绥和宋锦安听这话直奔屏风后。
宋锦安在看到那张手帕时,豆大的泪珠不断落下,提起衣裙噗通跪下。
“姨母,”她哭喊着,“是安儿回来晚了。”
她至今仍旧不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但也心怀愧疚。
万事难两全,她也没法子。
至少霍家的养育之恩,她这辈子是还不清的。
霍夫人见跪在地上的是宋锦安,手掌不受控的颤抖,轻轻抚上她的脸,“安儿,是你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笑着泪水便落了下来。
掌心传来的温热,更是让她难以置信。
“真的是安儿,安儿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霍大将军捏了捏手中帕子,抬眼看向江以绥,迟疑一瞬才将锦帕递上前去。
二人识趣的一并走了出去,又将房门关上。
江以绥低声道:“霍夫人本就是心病,忧思成疾。如今北境既然不再打仗,安儿也回来了,或许霍夫人这身子骨能好起来。只是……”
她迟疑一瞬,又朝着身后的房门看去。
“只是不知何时能好。”
或许也未必能好起来!但这话江以绥终究没敢说出口。
霍大将军心中明白,听到屋内传来的动静,他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安儿能活着回来,对夫人而言便是天赐的良药。”
二人从后院出来,正巧迎面碰上霍无妄和徐尘散。
霍大将军又一改片刻前的无奈,反倒是眉目严肃道:“封赏在即,你二人速速入京,不可耽搁了大事。”
可霍无妄才刚找到宋锦安,自是不愿与她分开。
“带上安儿,一道入京。”他片刻也不愿与她分开,免得等他回来,宋锦安又不见了。
到时候纵然他坐上北境大将军之位,又能如何?
倒不如有安儿相伴!
“胡闹!”
霍大将军负手而立,拉拢的眼皮却更显得双目凶狠,“两年前安儿好不容易才从京城中逃出来,如今你要带她入京,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两年前是周公公派人将她救出来的。”
一语惊起千层浪,霍大将军与江以绥登时愣住。
就连徐尘散也觉分外疑惑,“周公公?他怎敢做出这事?”
“周公公没胆子做这事,但他身后有人敢。”霍无妄想起两年前的那场大火,如今方才觉得那火势怪异。
倒像是烧的太是时候。
以至于殷大将军即便想找五皇子算账,最终也只能拿那些尸骨出气。
但即便霍无妄话说到这个份上,霍大将军仍旧坚持:“安儿才刚回来,还是让她留在霍家,好好陪陪你母亲。”
他搬出霍夫人来,霍无妄便没了话说-
当晚,霍夫人难得的去膳厅用饭,气色瞧着也好了许多。
霍大将军更是高兴,比往里多吃了些。但纵然是在饭桌上,也不忘提及让霍无妄和徐尘散尽早入京一事。
直到饭后,几人各自回屋,霍无妄才刚跨进屋子就看到正对着门口的牌位。
两年前还以为宋锦安当真是离世了,霍家为其办了后事,甚至连牌位都刻了。
他快步上前,一把拿起那牌位就朝着厨房走去,“把这牌位烧了,晦气!”说完直接把牌位撂在烧火丫鬟面前。
丫鬟应了声是,霍无妄匆匆离开。
不料宋锦安正巧从后院走来,见霍无妄从厨房出来,一时好奇走了进去。才刚进去就看到丫鬟手中的牌位,顿时心下了然。
牌位都刻了,看来是真以为她不在人世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深夜,宋锦安睡的昏昏沉沉间,只觉脊背发烫。
她才刚要翻身,却发觉怎么都动弹不得。困意顿消,喃喃着问:“霍二哥可知这是何处?”
“霍家。”霍无妄将她死死地困在怀里,“可你不在,我睡不好。”
没她在,总觉得她像是又一次消失了。
知道此次入京不能带她一同前往,霍无妄忍不住道:“安儿,你在霍家等我回来。等我向陛下求得一道圣旨,就回来娶你。”
宋锦安拍了拍他的手背,霍无妄顿时明白,略微松开些。
她转身面对他,虽还困的睁不开眼,却不忘劝他:“不可前去求陛下赐婚。东宫一事纵然都在传是虞芷姑娘动手杀了前太子,可东宫下人太多,大抵有不少人知道动手之人并非是虞芷姑娘,而是我。”
“你若求陛下赐婚,此事再被翻出来,只会更麻烦。”
霍无妄只得打消求陛下赐婚的念头。
他紧了紧双臂,仍旧是不放心,“安儿定要留在霍家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缩在他怀里的宋锦安低笑,轻嗯一声,“知道了。”
只是衾被下,她双手却不老实的四处惹火,起初霍无妄还以为她是无意的,可随着两只小手搭上他的腰封,他登时倒抽口凉气,一把摁住那两只手。
他压抑着体内欲.火,低沉喑哑道:“等成亲那日,可好?”
“那你今日且与我说说,当年师父给你的那瓶药,究竟有何用?”宋锦安仰起头,“你若敢骗我,我倒是有法子让你难受。”
霍无妄即便知道她问的是何事,却还故意问:“什么药?”
“师父还在宫中做太医时,曾给过你一瓶药。”
即便宋锦安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可霍无妄仍旧轻描淡写道:“自是解毒用的药,还能是什么药?”
若不是今日江以绥临走之前,将此事告知给她,宋锦安只怕还真会信了霍无妄这话。
但偏偏她已经知道真相了。
玉指往往挪动,所过之处如烈火燎原,直到霍无妄捉住那只手,她才不再动弹。
“霍二哥当真甘心此生都再无子嗣?”
宋锦安至今仍旧记得上一世,霍无妄得知她有孕时的神色。
少有的温柔,倒像是得了稀世珍宝。
可这一世,他却亲自服下那药。
“为何不甘?”他反问。
宋锦安轻轻叹气,额头在他胸膛蹭了蹭,“如今霍家既然都能保下来,或许生孩子也不会再要我性命。”
可也只是或许。
霍无妄将她拥紧,少有的认真,“我可以没有子嗣,可我不能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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