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小眼神飘忽，努力埋头干饭，林月明也不着急，低声同林大勇交流近况。
“回来休息一阵……一切都好，工作顺利……对象？”
林小小筷子微顿，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林月明轻声笑笑：“太忙了，没时间。”
林小小嚼着嘴里的红烧肉，突然觉得这肉好甜好甜。
林大勇却很是失望：“你也二十八了，该考虑下个人问题了吧？叶家那老不羞都抱上三胎了，上个月还带着小孙女过来跟我炫耀……”
林大勇指指自己的眼睛：“你看你爹的眼睛，红不红？红不红？”
林小小看了下，倒也没有很红。
她是老来子，有她时林大勇已经四十了，如今五十六，常年习武，因此样貌上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
但老了就是老了，他们炫耀的东西从战绩和功夫，潜移默化地变成了子女。
叶掌门是林大勇的死对头，两人从年轻起就不对付，叶掌门早早结婚生子，现在又有了三个孙儿，林大勇骨子里是个传统的男人，可惜林小小年纪尚幼，在老年人的攀比中派不上用场，只能指望林月明给他争口气。
本来叶家大哥在武学方面是比不上林月明的，林老爹还以为这局稳赢了，结果林月明半路跑去当律师，可气坏林老爹了。
“要不，爸给你介绍一个？”林大勇开始掰手指头，“李家那闺女不错，和咱家小小差不多，力大无穷，成绩还好呢，大专毕业，徐家的——”
“爸……”林月明无奈，摘下眼镜，指尖在鼻梁处掐了掐，低头看向林小小，眼中多了份隐隐的求救信号。
林小小哪敢插话，假装没看见。
林月明按住她的手：“吃好了吗？走，回屋去，写作业。”
林大勇苦了脸，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爸爸很像肌肉发达版的沈腾叔叔。
她不太乐意，那可是学习，她对读书一窍不通，脑袋空空。
然而林月明不管，直接夹住她的腰，提溜着她跑路了。
林小小垂下四肢，像只无助的小猪，乖乖被哥哥掳走。没办法，林月明看着斯文清瘦，其实肌肉精壮，功夫又好，她打不过他。
回到她的小屋，林小小耷拉着头，坐在桌边，死抿着唇，不肯动弹。
她的房间很小，十平米不到，家具摆放得十分紧凑，书桌旁边就是小床，现在林月明坐在那，他脱掉外套，随意放在床上，好笑地问：“干什么？把作业拿出来啊。上次教到哪了？”
他有点记不清了。
林月明掏出一个随身本，翻到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些小事，他看了看，然后拿过她的五三，打开他上次回家辅导完的那部分，有些愣住。
林小小捂脸。
“一个字没写？！”林月明向来沉稳，鲜少出现这么失控的表情，语气中带着一种不敢相信，“下周开学，你……”
差这么多，换他都不见得能做完。
他头晕目眩。
林小小当初并没有走武术特长的路子，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也就是说，她得参加正常的高考。
以她目前的成绩，顶多考个专科。
林月明按了按太阳穴，他承认他工作后忙了点，没顾上回家，可他万万没想到，林小小竟然一个字都不愿意写。
他焦虑了。
叹了口气，他摊开书，摆在桌上，指着一道题说：“现在写，写不完不许睡。”
林小小瘪嘴，林月明拍了拍她的头：“别想偷懒，我监督你。”
她眼珠转了转：“真的？”
林月明哑然失笑。他能陪她，她就这么开心吗？
“真的。”
她傻呵呵咧开嘴，赶紧坐正，提笔做题。
一盏小台灯照亮兄妹俩的脸，林小小咬住笔杆，因一道大题而焦头烂额，林月明的气息萦绕在她身边，干净凛冽，比起年少时，多了几分成熟男性的特殊味道，夜色渐渐黑沉，她偏过头，林月明靠在她的枕上，合着眼，不知在为什么发愁，连睡梦间也无意识皱眉。
蹑手蹑脚地站起，林小小拉过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想了想，又摘下他的金丝眼镜，脱掉他的鞋子。
他的腿好长，肌肉坚硬匀称，是网上会被叫男菩萨的那种身型。
以前总是穿着练功服运动鞋的他，如今换上了拘束的西装皮鞋，他修长坚实的足上也不再能见到夜市十块钱三双的劣质袜子，而是质地考究的。
哥哥变了好多。林小小看了看自己依旧娇小的双手，她这些年没长大多少，还是那么一副小孩样。
林月明上大学后，他们的见面便少了许多，他从她出生起就在了，她妈妈走得早，林大勇粗糙，照顾不来脆弱的婴儿，她在他怀里蜷缩，开口喊的第一句话也是“哥哥”。
林小小依赖他，就像孩子天生爱母亲那么自然。
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却终究怕惊醒他，怯怯收回。
一夜过去，林小小终于补完了数学作业，接下来还有语文、英语……
想想就绝望。
天亮了，林老爹去上早课，她跑到爸爸的卧室里补觉，睡得呼呼哈哈。
她被林月明摇醒，迷迷瞪瞪翻了个身，含糊道：“再睡会……”
林月明狠狠掐她的掌心，林小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哀怨地看着他。
“起床，下山。”林月明把小米粥喂到她嘴边，温声细语，“你这成绩不行，走体育更适合，我给你联系了一家学校，下午去见他们的教练。”
林小小闭上了刚张开的嘴，小脸一扭，闷闷说：“不去。”
嗯？这话好熟悉。
貌似昨天有人和她说过一模一样的。
“为什么？”
为什么？林小小瘪瘪嘴：“舍不得我那群小姐妹。”
林月明放下碗：“林小小。”
林小小条件反射，僵住了。
爸爸和哥哥一般叫她乖宝，要是哪天他们喊了她的大名，那就是她犯错了，要挨训了。
她弱弱回过头，心虚地看着林月明。
林月明目光沉沉，显然生气了，她被吓出个激灵，忙抱住他的胳膊，拼命撒娇。
“我不想转学，不想练武术，每天都要训练，太苦了！哥，我再也不混了，我会好好学习的！我能考上本科的！”
“林小小，你现在的成绩能上本科吗？”林月明推开她，清俊的眉眼严厉，“你的实力如何，你自己心里明白，进国家队也只是一场比赛的事！当体育生，国内的大学随便你挑，你在犹豫什么？”
“你也能进国家队，怎么去当律师了？！”林小小抓狂，从床上蹦下来，林家dna使然，她想跑。
林月明一把揪回她：“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我也有我的理由！”
“你真是……”冥顽不灵。林月明简直要被这家伙气死，掰过她的脸，本想训诫她，却意外地看到了她发红的眼眶。
林小小不爱哭，她是生活在爱里的小姑娘，上有爸爸、伯伯、他，下有馆里的几十号师兄师姐，人人疼她，她总是不缺小零嘴吃，以至于该抽条的年纪，她被投喂出一身小嫩肉，软乎乎的，更可爱了。
可现在她哭了，像在他心上扎洞。
他怔怔松开手，却不曾松口：“你必须去。”
说完，他有些无力地坐下。
他的耳力不比任何人差，自然听到了林小小哽咽着跑出去的声音，他眼神黯淡，盯着她落下的外套发呆。
愣了一会，他拿起外套，向外走去。
拳头打在木桩人上的声音沉闷，他深吸一口气，将衣服披在她的肩上，半蹲了身，抬手擦掉她颊边的泪水。
林小小躲过他的动作，眨眼间又溢出了好多泪。
“好了，不生气了。”林月明抿唇，“开心点。”
林小小背过身，不想理他。
她忍不住委屈，他凭什么要逼着她去走特长？
她是为了谁才苦哈哈学习的？她难道不知道走特长分数上会轻松许多吗？她难道不想站在赛场上发扬林家武学、为国争光吗？
她是舍不得他好吗！
他怎么就不懂呢！
……是了，他不懂。
林小小嘴里泛起一阵一阵的酸涩。
他不会明白她对他的感情，永远都不会明白，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回应。
林月明在拉她的手，她负气抽走。
林月明苦笑：“乖宝？”
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条钻石手链，放在她眼前晃动，林小小本来在哭，却被手链上耀眼的钻石吸引了目光，情不自禁去碰触。
林月明把手链戴在她的腕上，为她扣好扣子：“攒了好久工资才买来的。”
林小小急了：“那你快退掉呀！”
他在外面租房住，她宁愿他拿这个钱去换一个好点的房子！
林月明摇头，微笑着问：“喜欢吗？”
林小小看着璀璨的手链，轻轻点头。
漂亮，她喜欢。
哥哥送的，她喜欢。
“那不生气了好不好？”林月明刮了刮她的鼻子，“下午带你去商场玩，间谍过家家的快闪店开了，好多好多的周边，还有扭蛋机——”
林小小眼睛一亮，间谍过家家哎！她最喜欢阿尼亚了！
“要去要去！哇库哇库！”
林月明愣了下，避开她期待的目光。
“乖。”
林小小立马去换衣服了，一路欢快下山，林月明开上林大勇的车，带她进了市中心。
林小小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叽叽喳喳地说着动漫里的名场面，林月明不看这些，只淡淡听着，她讲着讲着没意思了，转头趴在车窗上看风景。
汽车平稳行驶，最终到达目的地。
林小小蹦蹦跳跳下了车，被林月明牵到一个地方，她又开始讲动画里的剧情，直到她看见一道气派的大门，以及大理石柱上写着的“精英中学”几个大字。
林小小缓缓松开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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