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故人再见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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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九真, 果然是朱九真。
张无忌匍匐在黑暗中就像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生物贪婪地窥视着宫灯聚拢之处中心那个犹如众星捧月般的女子。
他本以为自己会激动难耐,会控制不住心中的恨意,会失去理智, 然而在真正再见到她的瞬间, 他原本混沌的头脑和杂乱的心绪竟骤然之间反而陷入一种前所未有地奇异地冷静状态。
五年来日日夜夜搅地他翻天覆地、折磨地他痛苦不堪的一切突然沉沉往下坠落,坠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就像平静的海面之下不见底的深渊。
五年了, 整整五年了,他们都变了许多,他也该长进了, 不是吗?
而朱九真, 五年过去,她比从前张无忌记忆里嚣张的大小姐模样更趾高气扬,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 她从前还带着少女青涩的面孔已经完全长开, 就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正当最生机勃勃的时候。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双珥照夜, 煜煜垂晖,艳妆华服,丰神冶丽,体欺瑞雪之容光,脸夺奇花之艳丽, 乌黑鬓发间是巧夺天工、精致绝伦的玉簪金步摇, 她还是那样爱着红色,属于皇后的凤袍上是栩栩如生的金线凤凰和数不尽的明珠点缀。
但珠光宝气、锦绣绫罗都压不住她自身辉煌夺目的光彩。
显然, 轻而易举就可以从她容光璀璨的面貌中看出这些年她过的是相当好,可以说比任何人都好, 可是……她欺骗了他,她辜负了他,她差点害死他,难道她真的就那么心安理得没有一丝一毫良心难安吗?!
***
朱九真当然没有。
她在宫女的侍奉下从凤舆下来,笑意盈盈地看着赵敏一干人向她行了跪拜礼才叫了起,看着他们不得不恭敬低头的模样心情都不错了很多,又在他们的簇拥下进了大殿里。
朱九真来见赵敏显然是为了周芷若,当赵敏等人出去迎驾的时候,周芷若由人看守着被留在了殿内,当然现在没法动用内力的她便是没人看着也无法逃离万安寺。
小姑娘经过之前千钧一发的威胁面色还微微有些泛白,见到走在众人前头进来的雍容华贵、莫可逼视的朱九真时略微失神,怔怔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她们已有五年未见了,从前也不算十分亲近。
朱九真在大殿上原本属于赵敏的那张由鲜妍的锦绣和柔软的狐皮铺地华贵又舒适的太师椅上坐下,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在下首站着,朱九真并没有避讳与周芷若之间的关系,反而当着众人的面对她温声问候,
“周师妹,好久不见了,不知我叫人送回去的那条棕编小鱼你可还喜欢?”
当年朱九真离开峨眉之前曾答应了会给师姐妹们带礼物,她临走时还特意专门问了周芷若一句,说她可能会到她的家乡湖北,后来朱九真一去便再没了踪迹,师父似乎是知道什么但也再不许她们提起。
就像同样‘失踪’的纪晓芙师姐一样……
不过在那之前,朱九真答应的礼物确实叫人送到了峨眉山上,而周芷若的那一份就是她家乡特有的一种孩童玩具的棕编小鱼。
周芷若本是湖北汉水边上的渔家女,与父亲相依为命,小时候生活贫苦,很多玩具她是没有的,但父亲疼爱她,笨手笨脚地去学了棕编的手艺,给她编的最多的就是汉水里常见的鱼儿。
后来,那些玩具连同父亲的尸身都一同葬送在童年的小船上……
朱九真出身富贵,向来大手一挥买上许多女孩子都会喜欢的上好的胭脂水粉和精美的布匹衣裙送给师姐妹们,但大概只有另外多送给周芷若的这份礼物才显而易见是用了心思的。
周芷若当初收到时心下很是感激,这些年也一直保存在贴身的荷包里。
听到朱九真现在问起,周芷若一边下意识摸向腰间,一边师姐妹之间时隔五年的生疏和距离感仿佛也霎时消融了,她脸上不禁浮现出淡淡亲近的笑意,“我很喜欢,还没谢过师姐的心意。”
站在下首最前面的赵敏可没有一直冷眼旁观她们师姐妹重逢的温情脉脉的戏码,及时插入道,“殿下和周姑娘真是姐妹情深,说起来殿下原是峨嵋派出身,真是令人意外的很?”
赵敏笑吟吟地图穷匕见,“不知陛下可知此事?这些武林门派以武犯禁,可是朝廷的罪人,即便其中有殿下的师门和恩师……”
赵敏仍然不放弃试探着想要用峨眉威胁,但果然如她所料,朱九真并不在乎,她轻飘飘地笑了笑,雪白秾艳的面庞在大殿内的烛光辉映下越发显得肤如凝脂,笑意轻薄地如同朦胧云雾。
美地摄魂夺魄,魅惑众生。
“郡主说的什么罪人不罪人的,本宫可听不懂,郡主怕是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本宫只是打算在万安寺住几天上香祈福,顺便探望下恩师,但倘若他们有罪郡主按律处置就是。”
宛如莺啭娇啼的嗓音也是轻飘飘的,但入耳又像细密的小勾子勾地人心痒痒。
“至于陛下是否知情?他当然是很期待本宫怀上龙嗣啊~”
朱九真慵懒地往椅背一靠,纤纤玉手轻轻抚上平坦纤细的腹部,脸上的笑意愈发深浓,狭长妩媚的狐眸眼尾一挑便是盛气凌人、霸道浓烈的美艳,一颦一笑间有一种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如雷的成熟魅力。
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媚态横生,令人望之神魂俱销。
朱九真久居深宫,在场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并未真正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汉人皇后,不管原先对她观感如何,但早在大殿门口接驾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让众人恍惚失语的同时无可奈何地感同身受般理解了元帝。
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在一身。
理当如此啊……
但对方也果真不负祸国妖后之名,又一次仿佛蛊惑了心神般情不自禁望着上首皇后魔性的美貌的殿内殿外的众人里,有如杨逍和韦一笑这样心智坚定的这般在内心里叹息着想道。
便是明知自己又一次在朱九真面前吃了瘪的赵敏望着那宛如红艳露凝香的绝世美人,竟也只觉气恼而无法对她生出多少厌恶之感,她又一次在心下暗骂自己不争气,但也只能认输了。
***
朱九真祈福的话一出,起码在她居住万安寺期间就不能见血了,不然便是冒犯皇后了。
周芷若最终还是被朱九真带走,临走之前,朱九真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冲赵敏回眸一笑,眼波动人,百媚丛生,赵敏直面这扑面而来的明艳绝伦的美貌,愣了愣,但紧接着就听她的语气像是对小孩子说话般,说道,
“敏敏啊敏敏,你怎么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呢,你哥哥看到你这样又该说你了,不知不觉他走了那么久了,几年间都没半点消息,也不知他何时回京……”
这刻意缠绵暧昧的话一出口,不止赵敏等人的脸色立刻大变,皇后身边伺候的宫人们更是将头低地死死的,恨不得自己生来就没长一双耳朵,恨不得自己此刻能够隐形。
唯有朱九真一人,见到他们讳莫如深的表情后反而越发猖狂地大笑出声。
笑地花枝招展,笑地肆无忌惮。
明明大殿里站满了人,但是此刻静地鸦雀无声,唯有她轻佻放荡的大笑声恍如擂鼓般敲打在众人心上,胆战心惊。
殿外的三人的心情也并不如何平静。
只因朱九真笑着笑着,突然仰起一张美丽的芙蓉面一双勾人的白狐眸精准地看向了张无忌藏身的地方。
四目相对。
她勾起一抹张无忌极为熟悉的狡黠的笑,“我对故人甚是思念啊~”
这一刻,这一个瞬间。
张无忌呼吸一乱,原本自以为能够冷静理智的头脑原来只因她回应给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再次被搅成一团混沌,原本沉入深海之中的一切心绪霎时化作山呼海啸,把他的人生闹地天翻地覆。
千军万马都为她乱作一团。
殿内不泛高手,如苦头陀,如玄冥二老,张无忌这屏息的功法一出错,便立刻被人察觉到不对劲,不知是谁先射了一枚暗器出去,杨逍和韦一笑两人见此也不可能束手就擒,两方便顿时缠斗起来。
作为皇后的朱九真则立时被人重重保护起来,赵敏便是伤了自己也不可能让她出事。
张无忌作为教主作为三人中武功最高者,自然战斗的主力,凭借着一人之力缠住了玄冥二老两个高手,但即便是在打斗间隙他的目光依然一直极为阴鸷地死死地隔着人海盯着朱九真,尤其朱九真也坦然地含笑回视着他。
这让张无忌一度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抓住她,声嘶力竭地质问她。
幸好被关注着他的杨逍及时凑过来提醒六大派尤其是他武当的师伯师叔还等待着他救援,而这时朱九真的身影也终于在护卫下退出了大殿及时消失在夜色中。
张无忌这才终于能勉强恢复理智。
转而他就把胸膛中压抑的所有愤怒、仇恨和更多说不清道不萌他也不愿承认的情绪都一股脑撒在了敌人身上,向来出手留有余地的人这次前所未有地招招狠辣,血肉横飞。
赵敏原本见了张无忌出现正春心萌动,之前在绿柳山庄的密室里,尽管张无忌同样用划花她的脸这一招威胁她,但赵敏却在与他的斗智斗勇中对这位少年英雄动了女儿心思。
但刚刚皇后在场,赵敏生怕护驾不利牵连汝阳王府,也不敢分心,直到此时才注意到张无忌反常地杀红了眼的样子,竟也觉颇为心惊,不敢再与他顽笑了。
但敏锐如她还是隐约留心到之前张无忌似乎一直看着的方向。
赵敏心下有些不安的预感,但很快想到方才与皇后一同离开的周芷若,便自觉找到了原因所在,于是不安又化为了酸涩。
第62章 翻云覆雨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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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等人还是成功逃了出去。
等悄无声息地回到三人暂居的客栈里, 张无忌主动承认是自己冲动的错,杨逍和韦一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们之前和赵敏在绿柳山庄和武当都交过手, 双方都心知肚明还会在大都有一场恶斗。
两人也很理解张无忌的心态, 他们这位新教主虽然年轻,又是临危受命不得不当了接下教主之位, 但他行事颇有章法,对明教也是尽心尽力,便是此次营救六大派, 其中虽有武当派的缘故, 但主要也是从大局着想。
明教众人一开始还是出于无奈,这段时日下来也算心服口服,不然傲气如杨逍怎会随他奔波来奔波去。
张无忌助明教良多, 而从始至终他只因一件私事麻烦过明教。
那便是寻找他的未婚妻朱九真的踪迹。
他们的教主女人缘甚好, 前有貌美温柔殷勤伺候的婢女小昭,后有青梅竹马的杨不悔,明教这些人私下里还玩笑着恭喜过杨逍要当教主的岳父了, 再加上峨眉的周姑娘,就连这个鞑子郡主瞧着对他们教主也是有心思的。
但张无忌对这些女孩虽然温和,但细想起来竟也从无亲近的举动回应,温和之下是隐隐的疏离。
可今日一见到他这找寻良久的未婚妻就大不一样了,情绪反常地波动得如此厉害, 堪称方寸大乱, 没想到原来他们教主竟是个痴情种子,心里头一直住着人呢。
但现在嘛, 人是找到了,可对方不但已经罗敷有夫, 还成了蒙古人的皇后,这叫什么事啊,换做哪个男人遇上了只怕都没法保持镇定。
理解归理解,两个聪明人也都看出其中只怕还有蹊跷,虽然好奇得很但也都很识趣地没刨根问底,而杨逍尤其足智多谋又是感情上的过来人,他倒是看出来了一点。
他们在武当时,张无忌看到已经能够行动如常的俞岱岩,从他那里得知是自称他未婚妻的少女朱九真五年前来武当告知他自杀跳崖的消息,并且完成他未完成的遗愿,用黑玉断续膏医治好了瘫痪的俞岱岩。
当时张无忌神色就有些不对,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并且承认了,如今现在看来其中内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张无忌看朱九真的眼神……分明是爱恨交加。
杨逍心里头转着这些念头,一边说起之后营救的打算,今晚他们到底已经露了形迹,赵敏那边必当更加防备,况且无论如何,皇后驾临万安寺,万安寺的守备只会比原先更严密许多。
他们明教又只来了他们三人,这事终究是难办。
反正今晚是别想再做什么了,因此说了一会儿话后三人便要分开回到各自房间休息,等明日睡醒再作打算。
离开前,杨逍看了一眼从回来后就一直神色如常和他们商议似乎恢复了平时冷静沉着模样的张无忌,状似无意般道,“现下快要天亮了,教主若还有事要出门,最好尽早回来。”
张无忌并没有因他这话显露出任何异色,仿佛他在这样黑灯瞎火全城戒严又已经决定静观其变的时候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正经事要去做一般,仍是神情自若,像个温温和和的老好人一样应下道谢,“多谢杨左使提醒。”
杨逍点头离开,不再多说,左右万安寺那里再怎么戒严也是挡不住张无忌的,以他的武功无需他们担心无法脱身,就是真没想到,他们明教虽然是造反专业户,但竟然还有给鞑子皇帝戴绿帽子的一天。
不愧是教主啊……
而等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张无忌温和的神情瞬间就卸了下来,一脸阴沉冷漠,他今晚的心情并不好,相反前所未有的糟糕,方才只是在下属们面前强撑着不想让自己私人的情绪影响到正事。
他在房间里独自坐了很久,他想要先冷静下自己发热狂乱的头脑,而且现在也并不是立刻去万安寺的好时机,杨逍猜的没错,是的,他没有放弃要去见一见朱九真的打算。
他是不会放弃去的,这件事他已经想了五年,在崖底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
倘若没见到朱九真时还好,但现在他既然见到她了,在没有把他这些年积攒压抑在心底快要把他逼疯的怨气和仇恨向她倾泄出去,更重要的是得到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的答案之前,恐怕他根本无法专注去做其他任何事。
然而,在去找朱九真之前,不速之客先找上了门。
来者是赵敏身边的苦头陀,也是卧底的明教光明右使范瑶。
***
张无忌和杨韦两人追着苦头陀来到城外的一处无人的乱石岗,经过一番切磋比试与范瑶相认。
两下里自然是万分惊喜,尤其是杨逍。
杨逍性情恃才傲物,世上少有他瞧得上的人,他这般高傲,因此与明教大部分人关系都相当糟糕,以致于阳教主死后明教四分五裂多年,而范瑶当年与他一样是年少成名的少年天才,是明教里难得与他性情相投多年。
二人武功高,又俱都生地玉容俊貌,在江湖上还有个逍遥二仙的美名。
但如今范瑶的容貌已经为了混入汝阳王府里毁地彻底了,不说杨逍,就是认识他多年的韦一笑和初识的张无忌听他因为发现成昆阴谋历经磨难的转折经历都不由一边为他的才智和坚毅心性赞叹佩服一边又免不了叹惋。
三人原本还为营救计划而觉棘手,如今有了范瑶相助就大有可为了。
双方交换了一下情报,又制定好了计划里应外合,但要分头行事之前,杨逍揣度着张无忌的心意不免多问了一句,“兄弟,你对昨晚那位汉人皇后可有什么了解?”
范瑶和杨逍一样,也是个心眼子多如牛毛的人物,此刻虽是听杨逍发问,但他却看向了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的张无忌。
昨晚他看似一直尽心护卫着那群蒙古人,但其实一直留意着自家人,自然注意到张无忌对朱皇后异样的态度。
范瑶猜测张无忌与朱皇后关系匪浅,但竟然并不如何意外。
他想了想,道,“朱皇后是五年前出现在大都的,半年后入了宫,极为受鞑子皇帝宠爱,没多久就成了贵妃,第二年不顾朝臣反对力排众议要立她为皇后,甚至一度闹到要废了另外两位皇后的地步。”
最后的结果也很明显,两方各退一步,伯颜忽都皇后和奇皇后没有被废,朱皇后成了皇后。
“当今的鞑子皇帝并不是个强权的皇帝,一度受权臣操控,但为了朱皇后倒是从未有过的强势,这些年因为她屡屡和前朝后宫都闹地不可开交,可谓是到了色令智昏的程度。”
范瑶说了其中一件事举例:
“鞑子皇帝为了讨朱皇后的欢心,不但给她的父母大肆封赏爵位诰命,姊妹兄弟皆列土,甚至倾国家资财,把府库积粟全都赐给朱皇后,而百官俸禄则只给茶、纸等杂物,朝野上下,怨声不绝。”
范瑶看着张无忌依然平静的神情,斟酌着继续道,“这位朱皇后也并不简单,不仅有蛊惑人心的美艳皮囊,手腕也极其厉害,在挑拨人心上也是恐怖极了的女人,近些年在朝野上下搅风搅雨。”
他确凿无疑地下了一个定论,“她是名副其实的祸国妖后。”
“蒙古人的宰相脱脱大概是元朝百年来最后一位称得上是‘贤相’之人了,辅佐现在的皇帝铲除了自己的养父权臣伯颜,他也是反对朱皇后立后最主要的人物,但之后脱脱就被贬谪流放,被害而死。”
“进谗言陷害他的哈麻和雪雪两兄弟,推波助澜的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前者是曾经在脱脱被贬谪时帮助过他,他复位宰相后提拔报答的恩人,后者更是曾经在他的府邸长大犹如亲子。”
“哈麻和雪雪如今正是朱皇后一党的走狗,朱皇后和太子关系也非比寻常。”
寥寥几句话就涵盖了朝堂上无数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诡谲云涌的权谋斗争,而朱皇后在其中搅弄风云,令本该亲密无间的同党突然之间反目成仇,相互倾轧的手段更是令人胆战心惊,望而生畏。
杨逍和韦一笑听着听着神情便不由自主凝重起来。
就是杨逍这样自负聪明的人,都不禁心想倘若自己进入朝堂能做到这样翻手位云覆手为云吗?只看与他齐名的范瑶卧底十多年还是用的色目人身份,到现在都还只是个汝阳王府里的供奉,答案就可见一斑了。
要说朱皇后凭借的是美色迷惑了鞑子皇帝,但后宫里可不止她一位皇后,伯颜忽都皇后有家世加持,奇皇后身后也有高丽,膝下还有太子,而汉女貌美,鞑子皇帝的后宫也还有其他汉女后妃。
然而能做到这等地步的只一个朱皇后罢了。
张无忌这会儿听见这些与朱九真有关的事情反应却远比其他人淡定地多,在他眼里朱九真心机之深沉、手腕之狠毒本就是常人所远远不及的,尤其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他此刻竟完全不意外她折腾的这些事,左不过又是一群如他当年一样被她耍地团团转的人罢了。
当然年少的他天真单蠢,可比其他人都还好受她骗。
思及过去,张无忌的脸色终于也难看起来。
范瑶看看他们,不想将气氛弄地太严肃,便笑了一下道,“不过朱皇后就算是祸国妖后祸害的也是他们蒙古人的国,相反,她把朝廷搅得一团浑水倒正好帮了我们的大忙。”
比如朱皇后指使哈麻和雪雪陷害脱脱时,脱脱正在前线镇压徐州起义的明教红巾军,在此之前元朝的军队气势汹汹,压地起义军喘不过气,直到脱脱临阵被贬谪,这才导致了高邮之战红巾军大捷。
自那以后,红巾军的攻势才终于由衰转盛。
“可以说幸亏元廷近几年的衰颓和混乱,红巾军起义的顺利一半要归功于她一人。”
范瑶玩笑道,“之前有时候我还真想和明教确认一下,这位祸国妖后是不是我们明教派出去的卧底,没想到灭绝师太那个板正的老尼姑竟然能教出这样的徒弟。”
听到这话,杨逍和韦一笑果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逍和灭绝师太是多年的老对头了,他笑着摇头道,“灭绝应当并不知此事,见到成了鞑子皇后的徒弟怕是要气的吐血。”
韦一笑嘿嘿道,“那我还真想见见那场面。”
范瑶说起这位朱皇后的事迹时,插口的多是杨逍和韦一笑两人,这时张无忌突然问道,
“朱九真和赵敏是不是有什么仇怨?”
听到这话,范瑶看了看张无忌,神情突然变得微妙起来,他之前说起朱皇后的那些事都未曾这般,杨逍了解他,很快意识其中是哪种纠葛,他在内心挑了挑眉,果然听范瑶迟疑了一下,说道,
“五年前,朱皇后首次出现在大都是在汝阳王府内。”
“带她回来的是汝阳王府的世子,扩廓帖木儿,也就是赵敏的亲兄长。”
这些事其实大都内那些蒙古贵族都知道,所以昨晚听皇后当众提起才会格外避讳,而范瑶在汝阳王府多年,知道的内情比起旁人就更多了。
“扩廓帖木儿对她十分迷恋,甚至已经准备好要娶她做正妻,那时赵敏和她的关系也相当亲密。”
“但后来……”
“她遇上太子,被太子看上,没过多久又遇见了皇帝,于是进了宫,最后就成了皇后。”
君夺臣妻,父夺子妻。
这样传奇的经历当真是再符合红颜祸水这个词不过了,若是不了解朱皇后的人,只怕还要为其身为弱女子被权势欺压身不由己而感叹怜惜。
但已经了解其之后种种手段的几人再看其步步攀登的经历……
便觉很是耐人寻味了。
难怪赵敏对她的态度如此愤恨恼火,作为被抛弃的垫脚石确实该如此。
而当年连作为垫脚石都不够格的张无忌……
杨逍和范瑶两人悄悄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看了看从范瑶说扩廓帖木儿要娶朱九真为妻就神情越来越阴鸷讥诮的张无忌,选择眼观鼻鼻观心不去触霉头。
第63章 无心之人27
***
等谈完所有事天已经是大亮了。
他们商议的行动是在今天晚上, 还有一整个白天的余裕,然而范瑶和杨逍不愧是明教里最合得来的两个人精,他同样不觉得他们这位教主能忍到晚上再去万安寺, 临走之前还是多提醒了一句,
“朱皇后并非弱女子,相反她武功奇高, 比之灭绝老尼姑那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而范瑶会知道其中就又有一段渊源了。
当年朱九真还住在汝阳王府的时候,卧底了十多年从无人察觉自以为伪装地天衣无缝的范瑶竟不知怎么回事被她看出不对劲,两人私下里曾有一场比斗。
范瑶也是年少成名, 自诩江湖一流人才, 原本并没把这个虽然美丽惊人如山鬼妖姬但还年少的小丫头放在眼里,然而一交手才知什么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显然他已经是被拍在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了, 现在是又一代天骄的江湖了。
范瑶看看他们这位同样少年英雄的新教主, 心中有些凑热闹地琢磨着不知两个同样天才的年轻人谁更胜一筹,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道,
“她剑法很是邪门, 根本不是峨嵋派的招数,也不是江湖任何门派的套路。”
“应当是她自创的独门剑法,尤其是她有一门以指尖催发剑气的功夫,令人防不胜防,且她虽然年轻, 但不止是用了什么法子还是有什么奇遇, 内力极其深厚,竟不下于大了她二十多岁的我。”
也是因此, 当年范瑶无法才放过了这个知晓他身份蹊跷的女人,当然, 他到底是老前辈了,怎么也至于输的一塌糊涂被后辈拿捏住命脉,两人算是都奈何不了对方,不过数年过去,对方只怕又大有精进。
而范瑶在江湖上混迹多年,也不是一点东西都没分析出来。
他想了想道,“我猜测着,她身上功夫有点像失传已久的一阳指,还有一点传说中以气御剑的六脉神剑的影子。”
张无忌从前以为自己和朱九真亲密无间,但如今才知自己对她知之甚少,比如她原来拜师在峨眉灭绝师太门下,比如她那一身令武当师伯师叔们和明教右使都赞叹不已的超凡剑术和高深内力。
但或许是多亏了当年朱家一家精心为他设局,他对其来历倒是远比其他人一清二楚。
听着范瑶的猜测,张无忌并不意外地点点头,淡淡道,“她是昔年天下五绝之一南帝一灯大师的徒弟和家臣,也就是大理国丞相朱子柳的后人。”
无论是一阳指和六脉神剑都是大理段氏的家传绝学,虽然这些神功秘籍大多早已失传,但还是随着昔年那些群星闪耀的武林泰斗们的事迹流传着,杨逍和韦一笑也曾听闻过,当即也恍然大悟了。
但知道了朱九真有高强武功在身后,韦一笑不免担心道,“如今万安寺多出她这样一个变数,不知道会不会妨碍到我们晚上的计划。”
范瑶沉吟一下,道,“当年她明知我身份蹊跷,之后却没有向扩廓帖木儿揭穿我,所以她应该也不会妨碍我们的行动,不过此女立场不明,想法捉摸不透,行事随心所欲,也没办法确定她就会和我们站在一边。”
杨逍也思索道,“听你所言,她心性之冷硬远非常人可比,情分和道义在她那里恐怕行不通,昨晚看她的态度对峨眉似乎是并不如何在意的,却也护下了周姑娘,我倾向于她会冷眼旁观。”
韦一笑听着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好邪性的姑娘。”
范瑶和杨逍也忍不住赞同,但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三人又觉有些浑身不对劲,反应过来后才觉真是一言难尽。
向来被视为邪魔外道的明教出身的他们竟觉得名门正派的峨眉出身的弟子正邪难辨,且他们救灭绝还得操心她徒弟会不会妨碍。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他们三人说起关于朱九真的猜测时,本该对她最了解的张无忌却是一言不发,然后直接默认。
尽管作为新教主的他之前在处理明教事务的时候也时常虚心参考其他人的意见,但他并非没有主见的人,最后拿结论的通常还是他自己,可唯独在有关朱九真的事上他总是无法冷静思考。
或许是因为从五年前到如今他仍然没走出名为朱九真的大山阴影笼罩的范围,所以至今不识其真面目。
***
另一边,时间回到昨晚的万安寺。
因为突然有刺客来袭,侍卫们连忙紧张护驾,直到皇后殿下远离了那一处两方人缠斗中的大殿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身边的贴身宫女担心她安危建议她要不要连夜返回宫中。
但朱九真自有底气在,且她出宫时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场面,自然不会惊慌失措,她依然坚持要留下来,而这些年她积威深重,身边的人都知道她不喜欢旁人忤逆她的命令,习惯了言听计从,见此便再不多言。
周芷若之前在忙乱中也被朱九真一并带了出去。
她脸上也有一点忧色,又有一点喜意,且频频忍不住回头往那座已经逐渐远离的大殿看去,显然她担忧的和宫人们担忧的并不是一回事。
朱九真看她一眼,殷红的眼尾一挑,美艳又凌厉,玩笑道,“你认识他们?里面有你的小情郎?”
“师姐别打趣我了,我和他只是见过几面,话都没说过几句呢。”
周芷若连忙摇头否认,清丽的脸庞泛着微微粉红,她和张无忌小时候就曾见过,后来在光明顶上他对她的特殊让她记住了这个少年,虽有好感,但如今她更欣喜的是他带领明教中人来此显然是为搭救他们。
如今能尽快脱身才是最重要的。
按理来说,师姐询问,她没什么不能说的,可是如今周围多是蒙古人的侍从,她下意识警惕不想多说。
朱九真对人心的把握极其细微,自然看出了她的想法,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的她心情很好,一路上也如周芷若所愿并不再多问,但夜色中唇边原本漫不经心的虚浮笑意不自觉深了一些。
万安寺里香火鼎盛,自有许多禅房供香客居住,但皇后所居岂能随便,不过她来到突然,如今再去收拾也太过匆忙,于是皇后殿下不想让底下人夜深忙乱,很体贴地暂时将就着居住在了原本绍敏郡主的屋中。
这段时间,为了加紧从六大派那里偷师,也为了就近看管这些武林高手,赵敏干脆连汝阳王府也不回了,直接住在了万安寺中,她的屋子自然是万安寺里最舒适最好的。
就是前面刚经过一场恶斗还被张无忌他们逃之夭夭的赵敏,听到底下人通知更是气的火冒三丈,又不得不憋屈地主动表示让出房间供皇后殿下居住是她的荣幸,得了,今晚连觉都睡不好了。
安顿下来的朱九真原本是不介意让人给周芷若在旁边收拾个房间出来的,但周芷若拒绝了,她还是想回到宝塔上去,回到师父身边去,师父已经绝食好几日了,她很担心……
朱九真轻笑着夸赞她,“真是个孝顺的好姑娘。”
她倒也没想阻拦,但她要派人送周芷若回去时,这个还不太会遮掩心事的少女神情又有些欲言又止,朱九真知道她有话想对自己说,贴心地让其他宫人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她们师姐妹二人。
直到这时,周芷若终于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师姐,你怎么会成了蒙古人的皇后?这……是你和师父的计划吗?”
朱九真像是早知道她会问什么,一点也没有意外的神情,娇艳美丽的面庞含着妩媚的盈盈笑意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这样的态度似乎给了周芷若倾向于鼓励的态度,她心下不自觉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朱九真就十分直白地否定了她的猜想。
她并没有遮遮掩掩隐瞒的意思,十分坦白地道,“师父的确早就知道,但这并不是她计划的,只是我自己想这么做,她是后来知道的,知道之后她就与我断绝了师徒关系,不肯再认我了。”
这一番话里的信息量很大,周芷若沉默着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师姐,那你当这个蒙古皇后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打入蒙古人内部?师父一生的梦想就是为了驱除鞑子,或许她只是没法理解你的做法,只要和师父说清——”
“扑哧~”
她的话被一阵轻笑声打断了,是朱九真,她像是被周芷若逗笑了一般,笑地开怀灿烂,一点也没有被逐出师门的委屈心伤,而且这并不是她强撑的伪装,她对此是真的满不在乎的。
“师妹啊师妹,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我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但你的确想错了,我什么苦衷也没有,当这个皇后也不是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义责任,师父她也很清楚这点才会不肯认我。”
周芷若脸上的神情空白了一瞬,像是无法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但到了这时她仍不死心地挣扎着问道,“师姐,难道你忘了我们汉人和蒙古人之间的血仇吗?!”
“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胞的兄弟姐妹,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他们生离死别,流离失所,汉人在蒙古人的残暴统治下已是民不聊生,驱除鞑虏,还我汉家河山是师父从小教导我们的啊?!”
周芷若平常是个性子十分沉静稳重的姑娘,话并不多,以致于平时看起来还有些闷闷的,但这会儿她却极其少见地神情和语气如此慷慨激昂,就是方才在大殿里面对赵敏要毁她的容,她的情绪波动地都没有此刻激烈。
然而回应的她的,只是朱九真平静地反问,“那又如何?”
周芷若的父亲就是死在元兵的手上,她与蒙古人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况且一开始她父亲会成为汉水之上的渔夫就是因为蒙古人欺男霸女,害死了她貌美的母亲,又占了她家的房屋田地。
但朱九真确切说起来其实并不是宋人,她应当是大理人,大理国灭后,段氏就效忠了蒙古皇室,至今还有后人在朝为官,她的先祖因此也能在战乱中保全,得以富足地在深山隐居。
她和周芷若本就是不一样的。
但朱九真知道周芷若想要知道的答案不是这个。
她天生就很擅长欺骗,但有时没有必要的时候她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比如现在。
“世上人人都在往上爬,我不喜欢待在其他人脚下,于是也想要去看看最高处的风景。为什么得到权势一定要是因为什么责任想要做什么呢?我想要,我得到,就那样简单。”
“而且在我看来人都是一样的,不管是汉人和蒙古人,从前汉人当政,蒙古人被排挤在草原上,如今蒙古人当政,便也把汉人压在最底层,他们也只是想让自己这一方站在更高处罢了。”
再者说,难道从前宋朝皇室当政的皇帝就是什么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吗?只不过是压榨百姓的程度轻重区别罢了,照样有人受不了反抗,但那些人可不叫起义军了,而是罪大恶极的反贼。
百姓们过的不好自然会自己抗争出一条路来,这样沉重的命运大可由他们自己背负。
事实的确就是——“与我何干?”
朱九真说这些话时一边在屋内踱步,闲适地环视着屋内的种种摆设。
赤裸凝白的双足迈着轻灵摇摆像是狐狸的步态踩在柔软的皮毛铺成的地毯,华美的凤袍长长的后摆迤逦在她身后,婀娜曼妙的身姿举手抬足间都是风情万种。
然而周芷若怔怔看着她的身影,僵立在原地的身体如坠冰窟般不自觉地轻轻颤抖,她的眼神也恐惧极了,望着不远处那个美丽的不可方物的女子像是在看什么无法理解的怪物一般。
周芷若第一次意识到朱九真的可怕,感觉像是从前从没有真正认识她。
那个峨眉山上最受师父疼爱看重、爱笑爱闹走到哪儿哪里就是欢声笑语、对师姐妹们温柔亲和的师姐怎么能如此理智到无情地说出这样冷酷的话。
她最后只问了朱九真一句话:“……你没有心的吗?”
朱九真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眼含着泪光望着她的周芷若。
美艳明丽的面庞和那双总是狡黠地微睐的狐眸难得都没有一丝笑意,她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了周芷若好一会儿,久到周芷若都有些心惊胆战。
她突然感叹道,“周师妹,原来你才是最像师父的弟子啊。”
第64章 亲密仇敌28
***
张无忌并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朱九真所在的位置。
毕竟如今皇后驾临, 万安寺中哪还有比她身份更尊贵的人,只消找除关押了六大派的宝塔外,侍卫最多防守最严密来来往往的人群最集中的地方就好了。
他从窗户翻进来的时候, 正好对上一双直勾勾看过来的含笑狐眸。
张无忌并不意外自己会被察觉, 不说范瑶已经提醒过朱九真内力深厚,便是回忆昨晚的情形便能发现朱九真怕是一进大殿就察觉了他们的存在。
让张无忌意外的是朱九真的态度。
她坐在房间内的小桌前, 桌上摆放着一尊精巧美丽的青花瓷制成的酒壶,晶莹剔透的白玉杯已经盛好了澄澈醇香的酒液,分别放在她的面前和对面的位置上, 更别提还带着微微热气的一桌珍馐佳肴。
见到张无忌的到来, 她微微眯起狐眸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动人的妩媚风情。
“你可算来了。”
她似喜悦似抱怨般道,语气就像对等候已久的情人那样亲昵地娇嗔。
但张无忌对此的回应却是完全冷下了脸。
只因他已经意识到了朱九真不仅早就知道他会来, 甚至连他什么时候来她都估算地一清二楚, 难怪他进来时竟完全不费什么力气,而朱九真房间内外更是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但他讨厌她这样好整以暇的态度。
这种关于自己的行动一切尽在她掌握中的感觉真是令人无比难受,就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知少年。
此刻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有什么话大可不必再像昨晚在大殿上那样顾忌,然而张无忌冷眼瞧着那个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正冲他盈盈而笑的红衣灼灼、雍容华贵的美人,一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从胸口到喉间就像被塞满灌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又堵又闷。
张无忌觉得这是朱九真带给他的阴影残留的畏惧, 或者是时隔五年他终于要大仇得报以致于太过激动不能自持。
他绝不愿承认这是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感, 更不愿意承认在看到她这样温言软语地冲他笑的一瞬间内心不受控制的触动,就像昨晚那个只因为她一个笑容一句话就失去理智的自己。
他厌恶这样轻易受她影响的自己。
为了摆脱这样的自己, 也为了证明自己,张无忌突然一言不发就抬起擒拿手飞身向朱九真袭去。
他的目标是她那纤长优美的脖颈, 他要狠狠扼住她的脖颈,在她莹白如凝脂的肌肤留下重重的痕迹,更重要的是让她殷红妩媚的朱唇再也无法吐露那些蛊惑人心的甜言蜜语,他要反过来压制住她,他要摧毁她!
张无忌向来认为生命可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愿伤害任何人或动物的生命,然而面对着朱九真的时候,极端的情绪和毁灭的欲望总是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
张无忌想,只有这样他才能摆脱过去她留给他的阴影,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回真正的那个自己。
然而朱九真当真是他天定的克星,她总是不会让他成功达成所愿。
对于张无忌的攻击,她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她身上并不再像从前一样随身携带着布满寒光凛凛的倒刺的黑铁鞭子,如今的她面对绝大多数的敌人都已经没有了动用的必要。
她很清楚,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张无忌显然已经是一位值得她严阵以待的对手。
但朱九真的态度看起来依然轻忽不够重视。
她腰肢往后仰去,轻松躲过了张无忌伸向她脖颈的手,同时抬腿踢向他胸膛,在张无忌想要反手抓住她的脚腕时又一个利落而漂亮的鹞子翻身,身体成功与他又拉开了好几步的距离。
张无忌又紧追不舍地缠斗跟上,朱九真也不抽出她藏在腰间的软剑,只是脚下运起凌波微步,不断躲闪,像是只灵活狡黠的狐狸在戏弄着她的猎物,一步步引着他踏入她的陷阱。
张无忌自以为已经练地神功大成,然而万万没想到如今面对朱九真却依然不能占得上风,而她越是这样戏耍的态度,越是若即若离,他就越是穷追不舍,越发急躁,就这样不自觉他跟着她从外面的小厅进了里面的卧室。
最后他终于抓住了她,将她压倒在了重重叠叠的红罗帐中。
朱九真头上的玉簪金步摇早已在他们密集的缠斗中跌落在铺满柔软狐皮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宛若乌云堆成的鬓发微微松散,她仰面躺在床上,身下、头顶都是一片朱红,衬地她肌肤越发雪白无暇。
张无忌压在她身上,大手已经扼住了她仰起的脖颈,然而朱九真如玉的指尖同样状似无害地轻轻点在他胸膛,倘若他敢轻举妄动,她的一阳指会率先穿透他的心脏。
两人就这样紧密地纠缠在一起,互相拿捏住对方的命门,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仇敌。
“无忌啊无忌。”
“我可是特意备好酒菜等着你,你却一见面连句话都不肯和我说就要对我喊打喊杀……”
这话听起来仿佛充满了被负心的情人冷落忽视的委屈和幽怨,娇软清甜像裹着蜜糖的嗓音任何人听了怕是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张无忌握住她脖颈的手无意识地稍微放松。
然而下一瞬便见身下的朱九真纤纤玉指挑起一缕发丝歪头看着他笑,媚眼如丝,眸中满是挑逗和暧昧之意,朱唇轻启,如蜜的嗓音这一次吐露出来的却是宛如染了砒霜的毒箭。
她说,“难道……在悬崖下的五年里你活地像个野人,连话都不会说了?”
张无忌的眼瞳在听清她说的这句话的刹那仿佛被银针狠狠扎了一下骤然紧缩,随即眼白充血,被殷红的血丝布满,与之相反的是瞳孔的最后一丝亮光彻底熄灭,乌压压,黑沉沉的。
就像再次落入五年前那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句话里满满的恶意像一把无情的大手狠狠攥住他的心脏用力揉捏,让他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即便他早已知道她是多么心如蛇蝎的女人,然而当他真正直面她的残忍仍旧觉得无比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能如此恶毒?如此狠心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样欺骗我,算计我,之后还要一脚把我踢开?你差一点害死我,为什么还可以对我笑着说出这样刻薄的话?!……”
越说,张无忌的神情就越激动,他的手掌不禁收紧了一些。
朱九真感觉到窒息,雪白的面庞逐渐因为缺氧而染上如桃花般的绯红,越发娇艳欲滴,但在这样的威胁下,她的神情始终没有一点痛苦之色,更别提求饶,相反她脸上笑容越来越灿烂,有一种让人心惊动魄的疯狂之美。
张无忌看着这样的她,突然反应过来,反而立刻就松开了手。
就在他松手的同时,朱九真抬起一双随滑落的衣袖裸露出的玉臂搂住了他的脖子,一用力将他拉了下来,然后在张无忌刚想反抗的时候仰起一张美丽绝艳的芙蓉面吻住了他的唇。
张无忌的身体霎时间僵住了。
从前,还在红梅山庄的时候,他们有过很多这样甚至更亲密的接触,他以为自己早该忘记那是什么感觉了,然而当感觉到唇瓣与唇瓣相贴,唇缝被柔软温热的舌尖轻轻舔舐,他的身体就下意识张开唇任由那灵活的游鱼进入。
被刻意掩藏在深处的记忆因为少年热情的身体被点燃而随之复苏。
张无忌这一刻什么都没想,脑海一片空白,只是随着身体本能地渴望去与她唇舌追逐,共同嬉戏,去汲取她口中每一点甘甜的津液,同时将自己的气息占领在她的每一寸领土上。
他们如饥似渴,他们热情如火。
啧啧的水声,粗重的喘息,伴随着这些的是游走在彼此对方身体的手,张无忌的手掌已经覆上了身下起伏如高山的饱满,他如记忆中那般熟练地抚摸到她肩头,褪去她的衣衫。
直到一片柔软的雪白呈现在他眼前,在想要更进一步的同时,张无忌才仿佛被电闪雷鸣击中般回过了神。
他又一次全身僵直。
身下的朱九真已经衣衫凌乱、□□半掩,端的是活色生香的绝世美人,没有人能坐怀不乱。
张无忌此刻的形容也并不比她好,腰带松松垮垮,衣衫大开露出肌理分明的劲瘦胸膛。五年了,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单薄的少年,身材变得高大、强壮,有了成年男子的体魄,因常年习武更是充满阳刚之气。
朱九真很满意他现在的模样,所以对他半途停住更为不满,她眉尖稍稍蹙起,一只手依然搂在他脖颈上,另一只玉白的手轻轻抚上他结实的胸膛,嫣红的指腹滑过那漂亮地恰到好处并不过分健硕的肌肉。
“好好的,你又要做什么?”
她理直气壮地对他抱怨,仿佛他们在经历过她对他的欺骗对他的迫害,他们还能像当初在红梅山庄一样什么也不管地寻欢作乐,仿佛他还是大小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乖狗狗!来了兴趣就玩弄,没了兴趣就丢开!
她从始至终就没有正视他所受到的伤害,更别提对他抱有歉意!
张无忌轰然间想明白了一点,脸色瞬间惨白,心脏仿佛撕裂一般地痛苦,这痛苦一直从胸膛蔓延到他的头脑,让大脑再也无法理智思考,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我们不应该……”
他急于想要改变现在的局面,于是他终于像他想象过的无数次那样,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但一点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气势汹汹,相反他红着眼流着泪质问她,那样可怜那样狼狈。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可以那么自然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些年里你过着和以前一样好甚至更好的生活时你有没有一时半刻想起过被你害死在悬崖下的我?对我有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
张无忌虽是质问,然而他已经有了答案,没有,她当然没有,她面对他时是那么坦然,见到她后甚至连一句敷衍的对不起都不想说,她只是想拉着他寻欢作乐!
他泪如雨下,眼里满是痛苦,“难道你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良心吗?”
一滴滴的泪珠从上方落下,落在朱九真光滑的面庞,顺着她肌肤滑落下去,打湿了她雪白的胸脯。
朱九真其实觉得这样红着眼眶委屈又愤怒地冲她无能怒吼的张无忌看着很是可怜可爱。
但这是这段时间第三个这样质问她的人了,朱九真此时也实在有点厌烦了,他们觉得她不可理喻,她同样觉得无法理解他们。
“及时享乐不好吗?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想要那么多?非要把自己限制在各种条条框框里,非要给自己背负点什么,但事实证明有良心的你们活地痛苦,而我活的快乐。”
“如果觉得受不了,你大可给我滚开。”
朱九真的脸色一下就对张无忌冷了下来,就像以前他们还在红梅山庄那样喜怒无常,对他呼来喝去。
说完她原本轻柔抚摸着他胸膛的手就用力地重重一推,把撑在她上方毫无防备的张无忌一把给推地跌倒在地。
张无忌的神情无比屈辱无比难看,他恨恨看了她一眼,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就走。
朱九真从床上坐起来,就在他身后冷眼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快要走到窗前,她突然淡淡道,“我只在万安寺再待今天一晚,明天就要回宫了。”
张无忌他们定好的营救计划就在今晚,也就是说除了现在这个白天,他们之后就很难有见面的机会。
张无忌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回去将朱九真扑到在了床上,乌黑青丝铺满床。
他欺身狠狠吻在她唇上,几乎是用撕咬的力道。
血腥味很快蔓延,就像多年前,他本想悄然远遁深山自觅死所时,她挽留他的那个夜晚。
第65章 同归于尽28
***
朱九真毫无疑问是个天生的尤物。
她天性喜爱纵情享乐, 不仅是自己欢愉,也爱拉着人和她一起坠入醉生梦死的欢愉中。
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来自她的邀请。
五年前的张无忌不能,五年后的张无忌依然不能。
其实遇见朱九真的时候他年纪尚小, 对男女之情只是一知半解, 但每人一生之中,初次知好色而慕少艾, 无不神魂颠倒,如痴如呆,何况朱九真容色美极艳绝, 他在颠沛困厄之际与之相遇, 竟致倾倒难以自持。
那时单纯的他只觉能瞧她一眼,听她说一句话,便喜乐无穷了。
后来宛如狐妖般的少女妩媚多情地引领着懵懂的他初次体验男女情爱之事, 也曾一度沉迷于这种灵肉结合中更为汹涌的情欲而不可自拔。
甚至到了不知天昏地暗, 日夜颠倒的地步。
人是矛盾的集合体,克制和放纵存在于人的一体两面。
克制是美德,放纵是恶习, 然而克制令人痛苦,放纵带来的却是欢愉,而和朱九真在一起时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被她带入一个我行我素、为所欲为,不必考虑时间一切关于身体和精神上的克制与束缚的准则。
让人全然只感受到轻飘飘的快乐,仿佛坠入极乐的梦中世界。
张无忌曾以为自己具有克制这种美德, 处在明教教主的地位他可以克制住自己不滥用权力, 拥有已算是独步武林的高深武学他可以克制住自己不滥杀无辜,甚至是克制住仇恨不去向逼死他父母的江湖人复仇使武林大乱。
可唯独面对朱九真, 他总是无法克制,他总是在放纵、在沉溺。
红罗帐中暧昧丛生, 春色如许,张无忌不得不窝囊地承认口口声声要向她复仇的自己却连手掌掐在她的喉咙上的力气重一些都生怕伤害到她。
但他又不甘心只有自己在不断退让,不断委曲求全。
因此他将自己的一切委屈、愤恨、怒火都发泄在这一场本该缠绵的情事上。
他堪称粗暴地直接扯开朱九真身上那件已经香肩半露的朱红凤袍,千金一匹的绫罗绸缎在他的大手毫不怜惜地力道下发出令人牙酸又莫名痛快地清脆撕裂声,展露出其下包裹着的那一具美丽到极致足称完美的女性胴体。
朱九真的身体并不单薄。
相反,不管是一双雪藕似的玉臂,还是修长的双腿,甚至是没有一丝赘肉的纤瘦腰身,看似娇嫩的雪肤之下是流畅却不明显的充满力量的肌理。
张无忌并不是第一次直面这衣下的风光。
他曾经一点点吻过那一身宛如璧玉或是晶莹冰雪般没有一点瑕疵的莹白肌肤的每一寸,欣赏那美不胜收的白雪红梅之景,用他少年时还单薄的臂膀紧紧搂住那几乎盈盈一握的纤纤楚腰。
五年过去,张无忌长大了,朱九真当然也有了变化。
不光是她的容貌彻底长开如正盛放到最极致的花蕾,同样她的身体也如成熟到最适合采撷的时候的果实,正散发着令人如饥似渴、垂涎欲滴的芳香吸引着人咬上一口,再咬上一口。
张无忌眨也不眨地死死注视着仰躺在他身下、不着寸缕的美人,眼睛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粗重。
朱九真依然像她年少时那样大胆,丝毫没因此时的境况而有任何羞耻腼腆,相反她相当坦然、大方甚至堪称骄傲地向他展示自己美丽诱人的躯体。、
她非常满意于张无忌眼里的痴迷和欲望,还有那令人害怕却令她兴奋起来的深深地侵略性和偏执地占有欲。
她雪白的面庞已是香汗淋漓,鸦黑的鬓云乱洒在她凝脂般的颈间、胸前。
风情万种,颠倒众生。
她姣好的朱唇在刚刚近乎于撕扯和蹂躏般的亲吻里越发红润,嘴角甚至被咬伤地鲜血淋漓,这并不有损于她的美丽,甚至更增添上一种淫靡的丽色,让她整个人充满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魔性般的魅惑。
朱九真对唇上的伤不以为意,张无忌的嘴唇同样被她咬地不成样子。
她支起一只手慵懒地撑着头看向他,唇角高高扬起勾起越发灿烂的笑意,一双狭长的狐眸里也是勾魂摄魄的风流媚意。
“无忌,你还在等什么呢?”
她娇娇软软令人直酥到骨子里的嗓音轻轻催促抱怨着,另一只手却并没老实地等待。
张无忌的衣衫也早已被她熟练地抽出腰带解开,此刻她的指尖就顺着他的胸膛一路悠悠地向下划去,直到深入腹地亦未停止。
直到朱九真突然坏心眼地笑了起来。
她仰头像是要主动吻了上去,却停留在咫尺之间,鼻尖碰着鼻尖,唇瓣几乎挨着唇瓣,互相交换温热吐息的暧昧空间里,她吐气如兰道,
“小无忌可是等不及了~”
说着,她手心突然一握紧,张无忌一瞬间痛地弓起身体。
但下一瞬当她放松了力道甚至要抽身离去时,他却又感觉身体和内心同时产生了更大的空虚和不满足。
他渴望,他渴望着想要占有、想要释放、想要填满……
张无忌明知道他们现在这样是不对的,他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该继续下去。
他没有得到她的解释,没有得到她的道歉,甚至她都那样不耐烦地让他滚开,可当她只是说了一句这是最后能见到她的机会,甚至都没有明确地挽留他,他就毫无自尊、死皮赖脸地爬上她的床向她求欢。
他不舍得转身离去,就此与她一刀两断,但他也实在不甘心再进一步,轻易地原谅她对他的所作所为。
张无忌忍地痛苦极了,忍地眼角发红,又开始往下流眼泪。
他鼻尖也红红的,抽泣着问她,“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了,你养的一条狗吗?你寻欢作乐的玩具吗?”
朱九真含笑欣赏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说,“我可不养狗,我只养狼。”
的确,狗这种天性温驯的动物,她可不喜欢,因为她这人就是喜欢看着原本桀骜不驯会挣扎会反抗的动物在她面前被硬生生磨平傲骨地对她低头俯首,不管是人还是狼。
她就是这样恶毒的性子,恶劣的女人。
认清这一点,张无忌的眼泪流地更汹涌,即便涨地发疼他也犟着就是不肯缴械投降。
朱九真还真怕他把自己憋坏了,难得无比耐心地轻声细语哄他,“你可是能让我挽留的第一个男人。”
的确,朱九真与当世女子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完全没有女子贞洁的概念,在她眼里身体上的欢愉不过是找乐子的一种方式,与看到美景吃到美食获得的快乐并无二样,且她从来清醒无情地不会将爱欲与□□混为一谈。
男人,在她这里就是享乐的工具,要多少有多少,随时可以抛弃,随时可以替换。
能让她这样耐心的还真就只有一个张无忌。
但张无忌对她的回答却并不满意,甚至更恨了,他咬牙切齿地质问她,“你到底还有几个男人?”
听他这样问,朱九真这样渣地明明白白的坏女人当然不会心虚,她只有毫不掩饰地虚荣心,她就是乐于见到男人们为她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虚荣,她享受着这种乐趣。
但她毕竟是个十分聪明甚至堪称狡猾的女人,除非她不想敷衍,但当她愿意的时候自然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比如此时据实以告显然不是聪明的回应,而虚假的谎言只会增加对方的怒火。
朱九真避而不答,只微微一笑,“你猜?”
张无忌到底不像以前年少时那样好糊弄了,她都把她打入悬崖了,他当然不指望她之后还能为他守身如玉,而在那之前,无数次回忆过去的他也不是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他冷笑一声,“卫璧肯定是一个,你当初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和卫璧还有联系?”
这一点倒是可以很诚实地回答,朱九真放松而轻快地道,“没有,那时候我们俩黏的那么紧,我哪里还有时间去找卫璧呢。”
张无忌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想要判断她这话的真假。
然而朱九真已经不想让这场床帏间的拷问继续下去了,哪怕她把它当做是前戏,也未免太过漫长了。
张无忌自认已经和他彻底撕破脸不必再伪装的朱九真没有再对他撒谎的必要,于是倾向于她说的是实话,确认了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充满了欺骗和阴谋——至少她对他也是全心全意的。
张无忌心底不自觉软化松动了一些。
而就在这时,朱九真抬起支颐的手温柔地抚摸伤他的脸庞,轻柔地为他拭去满脸湿润的泪水,甚至仰头密密地去吻他委屈伤心极了的双眼,然后额头抵着额头,她和他四目相对,彼此望进对方眼底,就像望进灵魂深处。
她对他说,“我最喜欢你,谁都不及你。”
朱九真喜欢男人对她意乱情迷,但若是毫无底线地百依百顺,她只会很快腻烦,可是坠崖前对她言听计从的温顺的张无忌她竟觉得讨人喜欢,如今这样冲她呲着獠牙的张无忌,她也觉得可爱。
她并不后悔当初对张无忌的设计欺骗,甚至是将他打入悬崖,可是当她听说张无忌还活着出现在了光明顶上时,她也不觉得懊恼,反而只有惊喜。
因此,这是诡计百出、满口谎言的坏女人口中难得的一句真话。
张无忌曾经被她骗得太狠,如今他已无法自信地判断她的甜言蜜语的真假,他也不敢信她。
但或许人的眼睛真是心灵的窗户,在这一刻,在这一个瞬间,只这一句话,让张无忌明明恨极了她,仍然无法自欺欺人地为她心动……也为她心痛。
哪怕是骗他,他竟也能从苦涩的毒药里品尝到一丝甜蜜。
他当真是无药可救。
这一次张无忌的理智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分崩离析,但他依然清醒地明白他输地彻彻底底,或许这才是最可悲的,可他时时刻刻忍受煎熬的心脏在这时只感觉了像浸泡在温水里一样飘飘然的幸福。
朱九真突然仰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一触即离,这是个不带丝毫欲望的吻。
温柔地近似于爱意。
于是,张无忌心脏处感受到的幸福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俯身,终于不再隐忍。
***
水乳交融,张无忌和朱九真十指相扣,唇舌追逐,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达到身体最亲密的状态。
然而这本该无比满足的一刻,张无忌却在朱九真耳边喟叹一声道,
“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他同样无法再自欺欺人、必须承认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对她的占有和渴望从未消失,反而与日俱增,无时无刻不像焚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然而他内心又无比清醒地明白自己永远无法达成所愿,于是越是沉溺就内心就越是一日日被绝望的毒汁浸泡。
在崖底的五年支撑着他的与其说是对她的恨,不如说是那明知绝望的爱。
越爱她,就越恨她,得到越多,就越绝望。
张无忌将这恨意下的爱隐藏地很好,但朱九真依然看出来了,所以听他这么说她不仅不惧怕,反而张扬无比地笑了起来,她用平淡而笃定的语气说道,“你杀不了我。”
不仅是因为她觉得他下不了手,更是因为她自信以自己的武功绝不会毙命在他手上。
张无忌说,“我们可以同归于尽。”
他还是恨她。
不是恨她欺骗他害他性命,而是恨她欺骗了他的爱意却不肯爱他,恨她生性放荡无情招惹了一个又一个人,那双美丽多情的狐眸不能只注视着他一个人,有时候他也想杀掉世上所有人,只剩下他和她,直到地老天荒。
他对她的爱仿佛也与生俱来地伴随着毁灭,毁灭她,毁灭自我。
是她自己曾经亲口告诉他的,在他原本要走的那个夜晚。
“我真不明白你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克制自己做个圣人,还是让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只要是我想要的,我就会牢牢攥在手里,死也要死在我手里。”
“我要你在我身边,直到你死也要在我身边。”
张无忌一直记着她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话,他在崖底发过誓,便是堕入地狱也要拉她一起,但他不舍得她死,不舍得她明亮的眼眸永远失去光彩。
所以直到死亡那一刻来临,他要她在他身边。
第66章 至死方休30
***
张无忌回到客店时, 已快近黄昏。
他这一出去就消磨了一整个白天,回来的动静被杨逍和韦一笑注意到免不了出来查看,两人唤了一声教主, 刚要说什么就见着了张无忌此时的形容, 神情顿时就微妙起来了。
张无忌此时心神还被别的事占据,也没多留意, 见他们没什么话要说便又各自回了房间。
却没看到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的惊叹和揶揄。
虽然他们早知道他们教主是去找了那位曾是他未婚妻的朱皇后,也不是没有大胆地想过教主会不会给鞑子皇帝戴绿帽子, 但没想到教主不愧是教主, 他们只敢想想的事,他还真做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自以为已经沐浴收拾过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张无忌哪里能知道过来人的眼睛有多尖, 回到房间的他坐在床上兀自出神了一会儿, 他脑海里想的当然是他刚刚在青天白日里探的香闺的主人。
然而有关于朱九真的事,他在崖底想了五年都想不通,如今只不过是再多浪费一点时间。
眼看天也完全黑了下去, 张无忌惦记着晚上的行动,只能开始闭眼打坐调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等待着夜空出现他们和范瑶约定好的烟花信号。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此之前赵敏先找上了这家客店。
张无忌住店登记的时候报的是假名曾阿牛,赵敏竟然知道, 让店家把他这位‘曾先生’叫了下来, 张无忌看到赵敏出现后自然是警惕的,还以为她是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前来抓捕, 但赵敏看起来却只是来找他喝酒。
张无忌知晓她诡计多端,从她出现就事事提防, 更不用说喝赵敏倒的酒了。
赵敏也不意外他的不信任,这在她预料之中,她眼里含了一点笑意,自顾自拿起张无忌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又放回去,心中强忍羞意,但面上却是神情自若地笑道,
“我已经亲身试了,这酒里没有毒药,你可以放心喝了吧?”
张无忌冷眼瞧着她的一举一动,既不阻止也不应承,若他当真是个毛头小子,或许会不明白赵敏这些举动,但在此之前他已经遇到一个世上最会魅惑人心最有手段的女人,被她迷地神魂颠倒,色令智昏。
他在心中自嘲苦笑,甚至连对方害了他性命都可以原谅……
于是赵敏的这种略微眼熟的挑逗意味的举动在他眼里甚至只是拙劣的模仿,他甚至能敏锐地察觉到她这位未婚年少的郡主是从谁身上学到的这种男女之间调情的手段,又是在什么场景学会的。
脑海里的想象让张无忌原本尚算愉快的心情顿时被阴霾覆盖,再开口时语气就冷硬许多了,“不必了,今日我已喝了许多酒了,郡主便自得其乐吧。”
赵敏被他这无动于衷的态度伤到了,有些难堪,同时心中也有些纳闷地嘀咕,怎么会没有用,明明从前看那个女人就是这样逗弄她哥哥的,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蒙古硬汉都被羞地面红耳赤。
她恼怒质问,“都这样了,你也不信我?我在你心中就这般狠毒?”
张无忌并非故意想激怒她,他之所以还愿意和赵敏在这里喝酒,开始是以为她察觉到不对劲前来试探,后来便是想要顺其自然把这狡诈多谋的蒙古郡主拖在这里,好方便范瑶在万安寺里进行的准备事宜。
担心赵敏一走了之,他到底解释了一句。
“我妈妈临死前曾对我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会骗人,我不敢信你。”
这句话里隐晦的奉承让赵敏高兴了一些,然而提到这个话题又不免让张无忌想起那个此生骗他最狠伤他最深的女人,这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从那以后,他真是再不敢小觑天下女子。
只是唯独面对真正伤害过他的那个蛇蝎美人,就算是再次受她骗他竟也心甘情愿。
张无忌心中忍不住对如此不争气的自己感到讥诮,脸上神情免不了带出一些,他不欲赵敏窥见,便微微侧了侧脸,此时夜色如墨,客店的大堂里全靠烛火照明,烛光影影绰绰,并不太能看清对面人的脸。
而张无忌这一侧脸,烛光打在他下颌,从赵敏的角度恰好看地一清二楚,她面色猛然一变。
“你!你……你嘴上的伤是谁咬的?!”
张无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角的伤口。
他之前对赵敏说的话倒也并不全然都是推脱,万安寺里那一桌准备好的好菜后来到底被两人中间休息时一起吃了,那一壶好酒也被朱九真灌给他喝了,只是地点却是在床上,方式……总之比赵敏方才大胆了不知多少。
嘴上的伤那时被酒刺激地生疼,他红着眼求她别这么玩,朱九真却不肯放过他,再者那酒有多少进了他口中,她便同样喝了多少,她唇上也被他咬伤了,他便只能随着她一起胡闹。
后来疼地麻木了,到现在唇上的感觉还没有恢复,倒是叫他忘了这回事。
张无忌想起自己就是顶着这副模样出现在人前,还有刚回来时杨逍和韦一笑的突然无言以对,不免有些羞窘,还有些对朱九真所为的无奈,但想到她此时和他一样的形容又有些窃喜和愉快。
如此种种情绪,都落在了对面紧盯着他的赵敏眼中,完全否定了她心中的那些为他辩驳的理由,这的确不是他因为什么勉强得不得了的原因自己弄伤的,这酒是他和一个女人亲近过留下的痕迹。
她伤心气愤极了,再次质问道,“是谁?!”
既然被她发现,张无忌也不慌张,他也并没有理由说谎哄骗赵敏,他倒是想毫无顾忌、痛痛快快地对她这位蒙古郡主道出他们鞑子皇帝的皇后的名字,但想到赵敏和朱九真不合,怕她给朱九真带去什么麻烦,到底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于是,张无忌只坦然地回视赵敏,冷淡道,“一个比你更美丽、也更狠毒的女人。”
赵敏毕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子,她很快就恍然大悟般明白过来,“就是这个女人曾经骗过你是不是?而你到现在还爱着她?”
张无忌没有回答,然而他的答案对赵敏来说不言而喻。
情窦初开就惨遭夭折的少女终于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她怒骂道,“张无忌!你真是个混蛋!你叫别的女人骗走了一颗心,又来骗走我的心!”
张无忌依旧是那样冷漠的神情和语气,“我从未欺骗过你的感情。”
他的意思显然是他从始至终就没对赵敏动过一点心思,更没想过回应她,这只是赵敏自己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这显然更伤人自尊了。
赵敏气恼地脸都红了,眼泪流地更汹涌了。
张无忌望着她这副难得狼狈的模样,心底到底还是有了一丝触动,倒也不是感动。
他这个人本身其实就心性良善柔软,虽然经过生活毒打过后学会冷漠一些狠决一些,不再像年少时那样优柔寡断,但那颗赤子之心犹在,所以会为了明教出头,会为六大派奔走。
今日便是换做一个男人在他面前哭的稀里哗啦,他也会觉得不忍过问一二的。
更何况……
他现在看着赵敏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因得不到回应而伤心哭泣,可几个时辰之前他不也同样在自己深爱的女子面前痛哭流涕、狼狈不堪?于是不免有些同病相怜地感触。
其实之前赵敏如此算计他们,这人又心机深沉并不是什么表面上的单纯少女,他们又是立场相对的敌人,张无忌并不太相信她表现出来的对他的喜欢。
女人为了达到目的有多会骗人,能演地有多逼真,他早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但至少此时此刻张无忌还是叹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劝慰道,“郡主,并不是你不好,只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次却是为他自己。
“此生我在情爱上能具有的最浓烈的爱和恨都已经给了同一个女人,再分不出半点心力给其他人了,便是有比她还好的女子,也是如此。”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抑制不住地浮现出同时夹杂着痛苦和欢愉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少年在赵敏眼中一直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能保持温和从容、镇定自若的面庞上是一种令人见之心碎地苍白脆弱的神情。
显而易见,他正陷在一段绝望的爱情中,无法自拔。
赵敏看地愣住了,停住了眼泪,她一时竟然忍不住对刚刚狠狠拒绝了她的真心的张无忌可怜起来。
她轻声问,“既然爱她叫你这么痛苦,为什么不放弃呢?”
听到她这么说,似乎有些意外于她反过来的劝慰,张无忌淡淡笑了笑,然而笑意中是平静而绵长地悲哀。
“是啊,你说的对,既然一段感情让人备受折磨,不如放弃为好。”
“我的理智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各种各样的理由,我也早就在心里劝过自己一千遍一万遍放弃,一度我以为自己能做到,可是每当我再见到她一次就再心动一次……”
“为她,千千万万遍。”
张无忌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于是最后我想,就这样吧,就这样相互纠缠,至死方休。”
赵敏的眼泪没再流,可是她只觉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还要悲伤。
她和他对坐着沉默良久,最后她还是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那个女人是谁?是周芷若吗?”
其实赵敏这么问的时候就知道她应该说错了,她看到过周芷若看张无忌时和她一样的眼神,但既然是两情相悦,他又怎会爱的如此绝望如此卑微?
果然,张无忌听到她提到周芷若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然后又笑了一下,说,
“不,是我的未婚妻。”
赵敏还想刨根问底,但这时候窗外夜空中闪现一大片红光,跟着喧哗声大作。
万安寺的宝塔着火了。
张无忌神情一肃,当即毫不犹豫地疾奔出去,将赵敏全然忘在了脑后,等赵敏反应过来连他的人影都找不到了,只能连忙找和她一起来的苦头陀,却被店伴告知她一进店里,苦头陀就急忙离开了。
第67章 里应外合31
***
这天夜里, 万安寺的宝塔上起了大火,寺里乱作了一团。
闹起来的时候,朱九真正在寺里另外一处较高的藏经阁里翻看里面的经文, 听到动静她便执着手里的佛经来到窗前, 眺望远处出事的宝塔,她没有过去参与进这件事, 就只是这样平静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比如范瑶伪装的苦头陀对鹿杖客诬陷的闹剧,汝阳王府的哈总管命人搬来火种柴草堆在塔下烧火,又叫几百名弓箭手团团围困住高塔, 之后张无忌和杨逍等人赶来, 用乾坤大挪移将塔上的人一个个从火海中带下来。
还有最后灭绝师太的坠塔而死。
朱九真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张无忌要救她,她不肯, 朱九真要救她, 她也不肯,坠地前的最后一刻,灭绝师太突然对着被冲天火光烧地通红的夜幕没头没脑地大喊了一句话:
“驱除鞑虏!复我汉家河山!”
她因为之前一直被十香软筋散消去内力, 得了范瑶给的解药不久,还未完全恢复,又因为方才从塔上下来时不愿被张无忌这个明教教主所救与他对了一掌,此刻喊出这句话已经是用尽了她最后一点内力了。
但她的声音依旧在这个喧哗的夜里传出很远很远,至少远处阁楼上的朱九真耳边清晰可闻。
她知道, 这是灭绝自己定好的死路。
***
时间回到前一天的夜晚, 万安寺里。
当得知了明教的动向,知晓张无忌这位明教新教主已经入了大都后, 朱九真便随意找了一个理由出宫来到了万安寺,她知道若是赵敏得知她来此的目的免不了要从中阻挠一下, 她一向喜欢和她作对。
虽然她的所作所为最后对朱九真总是没法造成任何有效的伤害,朱九真也看她向来像是看小猫挠爪子,纯然是无伤大雅的调剂,但眼下的事一拖沓免不了横生许多枝节来,麻烦了许多倍。
因此一到万安寺,她特意直接去了关押六大派所在的宝塔,等她进去了才让人去禀报。
进去宝塔的过程很顺利,虽然这些人都是听从汝阳王府和赵敏的吩咐守住宝塔,但面对皇后的驾临,自然也没法阻挠,尤其是如今在天下离皇宫最近的大都内,朱九真这位皇后的名声几乎已经妖魔化了。
于是守塔的侍卫不但毕恭毕敬为她开路,在听她说要独自与灭绝师太见上一面时连忙将其他一起关押的峨眉弟子带出来关到另一间空屋子里去,还不忘为她搬来舒适的座椅静待片刻。
期间,经过的峨嵋弟子们也瞧见了走道上出现的隆重华丽的仪仗,有些好奇多看了两眼就透过整齐排列的宫人轻而易举注意到了被簇拥在最中间宛如众星捧月般容光绝世的美人。
顿时有人就忍不住惊呼出声。
“师姐!”“朱师姐!”“是九真师姐吗?!”
尽管朱九真已经杳无音讯五年时间,但显然峨嵋派的弟子们并没有轻易忘了朱九真这位师姐,不提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便是这她那样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美貌也很难让人不印象深刻。
其实朱九真等候的地方和她们关押的房间有一段距离,但她当然不会听不到这动静。
赶着人出来的侍卫原本并不知皇后殿下和关押在宝塔上的汉人反贼们是什么关系,原本就担心她们会不会惊扰凤驾,听到她们的喧哗声还没听清就下意识警告道,
“肃静,不可冒犯皇后殿下。”
峨眉的弟子们已经被关押很久了,突然被带出来原本也觉忐忑不安地很。
毕竟她们现下没有内力在身,又都是女子,听到侍卫警告先是下意识安静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侍卫的称呼,顿时都纷纷目瞪口呆,她们险些都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但偏偏这时远处的朱九真也抬起一双熟悉的狐眸看向了她们,点头示意了一下。
而很快她身边就有一个宫人走过来,用侍卫对待她们时更倨傲的态度警告了那些侍卫一通,尽管是以状似好意地提醒般说这些姑娘都是皇后殿下的同门师姐妹,多年不见只是打个招呼并无妨碍。
直到这时,女孩们才反应过来,但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过了转角看不见了。
而朱九真显然也没有留下她们说话的意思,毕竟她们已经不是一路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倒是能够若无其事地和她们一叙旧情,只怕她们并不能够。
很快,朱九真就步入了已经收拾过一遍的牢房内,与她的师父久别重逢。
这次重逢显然不会愉快。
一进去,朱九真面对的就是灭绝师太锐利森寒如利剑的目光,她冷肃着一张本就古板的脸喝问道,
“你来做什么?”
和那些峨嵋弟子不同,对于朱九真的到来和她如今的身份,灭绝师太的神情并没有什么意外。
就像后来朱九真和周芷若说的那样,灭绝师太是早知道她入了宫的,毕竟她一去不返,作为灭绝曾经最看重,寄予厚望的弟子,灭绝肯定是会找寻她的下落的。
甚至一开始她还难免担心又是出了如纪晓芙这样情情爱爱上的问题。
毕竟就朱九真那般惹眼的容貌可一点都没法让她免于这份担忧,这也是她前几年拘着朱九真不让她太早踏足江湖的原因之一,就是怕她年纪太小被心思不正的男人哄骗了去。
但最后出乎预料,是她低估了她这个徒弟的能耐!
朱九真也早就料到灭绝迟早会找到红梅山庄去,她可没想隐瞒,大部分时候,不管是做好事还是坏事,她可都是坦坦荡荡、明目张胆的,所以她给师姐妹们送答应给她们的礼物的同时还给灭绝师太送了一封信。
不过,显然,灭绝师太比朱九真更不愿意峨眉和蒙古朝廷扯上任何关系。
自那以后,朱九真这个峨眉弟子的消息被瞒地死死的,而武当知晓她是张无忌未婚妻的多是武当七侠这样的高层,因觉得张无忌已经死了,不好影响她这个未婚的少女,之后也没再往外传播。
因此,江湖上可谓连她的一点踪迹都找不到。
不过后来,朱九真和灭绝师太倒是还在大都见过了一面。
就像周芷若曾以为的那样,灭绝的确试图过命令朱九真祸乱元朝,她的确是个性格十分正直刚烈,甚至嫉恶如仇到矫枉过正、正地发邪的地步,因此在有关于一些她觉得重要的目标上,必要时她也可以不择手段。
就像她曾经想过利用纪晓芙杀死杨逍,如今她也可以利用朱九真来达到驱除鞑虏的目的。
而纪晓芙和朱九真在这过程可能会有的伤害、事后要承担的甚至是生命的代价,在灭绝师太看来都是值得的,一方面她自己也可以同样不惜性命,另一方面便是她觉得她们已经背叛了正道,算是死得其所。
其实朱九真对于祸乱元朝是无所谓的,但她并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控制在手上的刀。她做任何事只会出于她想要这么做,没有人能够命令她,哪怕那是她的师父。
也是因此,灭绝认定朱九真被权势地位迷了眼,才气的彻底和她一拍两散。
眼下再见到她,灭绝也并不想搭理她,质问了她这样一句表达了对她的不欢迎后就干脆闭上了眼打坐,打算眼不见为净,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多日未进食又没了内力傍身,实在是没有力气和她争吵。
朱九真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因为接着她只用了一句话就成功让灭绝没法不理会她。
“倚天剑和屠龙刀在我手里。”
这句声量不高不低的话在安静的囚室里一落地,就宛如千钧之重打破了灭绝的平静,她猛然睁开眼目光如冷电般直射向就安之若素地坐在她面前、且微微含笑似乎好整以暇等待她反应的朱九真。
灭绝想起最开始朱九真要下山时给她的理由,一是历练,二是为她找回失落的倚天剑。但后来她算是全盘否定了朱九真这个人,自然也没把她这话当真。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找到了倚天剑!
然而下一瞬灭绝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屠龙刀!
倚天剑本就失落在中原,要找回来虽说难但也并非不可能,可是屠龙刀,江湖人人皆知如今屠龙刀就在金毛狮王谢逊的手上,而谢逊流落在海外,没有人知道他如今的所在……
不,还是有一个人知道的!
灭绝想到了光明顶上突然横空出世的张翠山和殷素素之子,张无忌。可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朱九真是何时认识地张无忌,又是怎么从这一看就是硬骨头的小子嘴里翘出他父亲母亲宁死也要守住的秘密?
灭绝没有问朱九真,因为她已经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事,都说明朱九真是早有图谋,精心设计!
而且更危险的是……
灭绝师太不自觉眯起双眸探究和审视地看向朱九真,半是试探半是确定地问,
“你知道它的秘密?”
她刻意问的含糊不清,但朱九真显然明确地领悟到了她的意思,她笑着点点头,肯定道,
“是,我知道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秘密。”
这些年里关于倚天剑和屠龙刀的流言在江湖上流传甚广,为此引起许多腥风血雨,但灭绝对那些人从不如何在意,因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投向了屠龙刀,只因为那句‘武林至尊’,对于倚天剑倒是少有人注意。
但现在,若是常人定然会以为她话里的‘它’是代指屠龙刀,但朱九真却一起提了倚天剑。
这也湮灭了灭绝师太最后一丝期望。
尤其之后朱九真还贴心地补充道,“师父怕是忘了,朱武连环山庄的武烈可是郭靖的弟子武修文的后人。”
所以灭绝这个郭靖的女儿郭襄传人知道的事,武烈未必不清楚,不然他们当年在红梅山庄费心设那么一个局,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一把据说能号令天下的破刀吗?
谢逊倒是拿到了刀,但他可没能成为什么武林至尊,反而沦为丧家之犬。
灭绝听着朱九真的声音娓娓道来,再看她始终含笑自若的面庞,却由衷从心底感到一阵寒意。
“看来……你拜入门下也是计划的一环。”
朱九真爽快地承认了,“是,我本就是冲着倚天剑去的。”
虽然朱九真拜师那会儿倚天剑已然从峨眉失落,但是江湖上论谁最有可能找到它,还是非灭绝师太莫属,朱九真原本是想着要守株待兔的,但谁让灭绝师太太过信任她,让她得以在好几次有了线索时从中做手脚。
以致于这才有了朱九真后来目标明确地到了汝阳王府去取回倚天剑。
对面的灭绝不禁为朱九真心机之深感到恐怖,她拜入她门下的时候才多大?不到十岁,但这些年朱九真在她面前却未能露出一丝破绽,将一个讨喜乖巧又上进努力的弟子扮演地天衣无缝。
现在她其实很不想和朱九真打交道,然而……
“既然你已经拿到了里面的东西,就知道那是郭大侠为后人光复河山准备的。”
灭绝严肃而急切地质问,“你有没有把它给蒙古人?”
朱九真摇头,“没有。”
灭绝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她也意识到朱九真也未必就会把东西给她给汉人这一方,就算给了,但是如今显而易见朱九真皇后的身份和她在蒙古人朝廷中的权势地位比起那份用处不知如何的兵书更为重要。
或者说,有了她的襄助,《武穆遗书》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但当初那些大义凛然的话灭绝就已经劝说过朱九真一遍了,那时的她没有听从,难道现在就会乖乖听话吗?然而灭绝还是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再说一遍。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朱九真连同身份的否决,她不是汉人,她没有那么多情怀。
但灭绝当然不能够接受这个理由。
其实朱九真提起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目的之一是归还倚天剑里的《九阴真经》给峨眉,毕竟这些东西对已经钻研过的她来说没有了用处,这也算是报答峨眉的教养之恩吧。
当然其他两样东西她不觉得属于峨眉,谈不上还。
以及朱九真知道张无忌已经率领明教的人到达大都,赵敏身边又有苦头陀这个卧底里应外合,要救出六大派应该不成问题,当然她来到万安寺便是打算亲自坐镇,若出现意外也可补救。
其他门派她自不会理会,只是峨眉罢了。
然而这回朱九真和灭绝师太又一次不欢而散,灭绝师太拒绝了她的帮助,甚至拒绝了拿回《九阴真经》。
临走之前,她这样对朱九真郑重道,
“真儿,为师生平有两大宿愿,第一是逐走鞑子,光复汉家山河;第二是峨嵋派武功领袖群伦,盖过少林、武当,成为中原武林中的第一门派。”
“然而若能达成其一,其二也尽可舍弃!”
灭绝师太说到这里,脸上神情不再慷慨激昂,也不再说那些朱九真根本不认识所以也无动于衷的百姓妻离子散的人间惨象,而是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平静地直挺挺对着朱九真跪下了。
朱九真这下是真的惊了。
她虽没什么尊师重道的观念,但灭绝师太对她到底只有恩没有仇,她自也不可能去折辱她。
朱九真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扶她起来,但灭绝师太摇了摇头,继续道,
“真儿,你不必管我,甚至也不必管你那些师姐妹。”
“但是,我想请你好好想一想,教养你长大的师父是一个汉人,和你一起习武玩闹从酷暑到严寒的同门姐妹是汉人,她们各自背后因为蒙古人生离死别的亲人也都是汉人,死的每一个汉人都是我们的同胞。”
“我只希望当你看到他们的血汗时,能唤起一点良心,站在他们这一边帮帮他们。”
***
而现在,朱九真终于明白了师父的话。
第68章 宫闱纪事32
***
张无忌等人救援的情况很是顺利, 但在离开时却发生了一点意外。
只听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脆而急促的马蹄踩在大都城内的青石板砖上发出哒哒声响,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以致于造成的动静十分大, 但这声音并不嘈杂凌乱,反而似乎有着某种井然有序的规律。
而有些经验和见识的人, 就能听出这是属于军队的声音。
“糟了,有人带兵过来了!”
在大都生活最久的范瑶最先反应过来,立即警示教主张无忌快些带着人撤离。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骑兵的速度向来是军队中机动性最快的, 在已经听见动静的情况下, 不过一会儿那支军队就从黑夜里的街道尽头来到了眼前。
黑压压地俱是骑马着甲的蒙古大汉,而为首之人胯下一匹毫无杂色、膘肥体壮的高大白马,格外显眼, 薄甲包裹着一具猿臂蜂腰、两腿修长的青年武将的身躯, 头上束发金冠闪闪生光。
宝塔上的火光照过去,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神情坚毅的面孔。
此人正是汝阳王府的世子扩廓帖木儿。
他原本正在外领兵镇压叛贼,刚刚回大都述职, 还在城外就见到了万安寺宝塔冲天的火光,连忙带了人过来查看。
跟着他的都是从战场上九死一生淬炼出来的蒙古精骑,而这显然给张无忌等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加上原本万安寺里守卫的武士,若要突围出去显然要好一通血战, 好在扩廓帖木儿带进城人不能太多, 只几百人罢了。
但就在这时,远处竟又传来火光, 且是两道。
一道来自汝阳王府所在的方向,一道却是万安寺内的藏经阁。
扩廓帖木儿见状原本正要赶去汝阳王府, 然而却听万安寺里的侍卫们尽皆大惊失色,惶恐无比地喊道,“救驾!快救驾!皇后殿下正在藏经阁内!”
于是胶着地缠斗中,武林这一边的张无忌和朝廷那一边的扩廓帖木儿脸色都猛然一变。
但很快张无忌就想起朱九真那一身他都无可奈何的高绝武功,怕是什么样的大火都没法困住她,而眼下现场刚救出来的六大派等人却等着他带他们逃出去,于是尽管还是免不了担心,但面上还是冷静镇定如常。
扩廓帖木儿却与他不同,闻言立即就从手下抽出一半的人前往藏经阁救驾。
形色匆匆,背影潦草。
只不知他抛下同样起火的汝阳王府而去藏经阁到底是因为不得不救驾还是因为在那儿的人呢。
***
朱九真的确没什么事。
所以她正好端端地坐在藏经阁远处的凤舆内,周围是拱卫保护她的宫人和侍卫。
华贵的凤舆窗户和门都打开着。
朱九真正坐在里面静静看着她亲手点燃地这把火,所以扩廓帖木儿赶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并且看了过去。
凤舆上居高临下的红衣美人,马上桀骜不驯的青年将军。
两人在夜色中毫不退让地对视也是对峙着。
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
*
骄傲的少年他遇上骄傲的少女,仅仅惊鸿一面他便被她有别于寻常女子的明媚肆意的勃勃生机所吸引,他说她像匹难驯的烈马,对她充满征服欲。
于是下一瞬他便被她一鞭打地从马上摔落在地。
她骑在他的脊背上笑他果然是一匹万中无一的好马,他艰难翻身想要挣脱,却又反被她抬脚踩在胸膛上动弹不得。
他仰躺在地上望着她,双眸被如火烧的情欲点亮燃。
而现在,扩廓帖木儿策马而来,隔着一段距离便翻身下马,步行到了凤驾前,恭敬地弯下他高傲的头颅和挺直的脊梁,称臣行礼,
“参见皇后殿下,臣救驾来迟!”
凤舆上的朱九真见到他后原本平静地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又含上深浓而妩媚的笑意,看着他行完礼便叫起,口中却还是如往昔一般称呼他,嗓音里是似有若无地娇媚撩人,
“保保,你来地恰到好处呢~”
扩廓帖木儿的汉名就叫做王保保,在汉人听来自然是不伦不类的,但朱九真天生性子恶劣,于是曾经与他在一块儿时为了欺负他总是故意喊他保保。
然而物是人非,身份有别,如今的朱九真依旧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暧昧又亲昵地称呼他旧时的爱称,但扩廓帖木儿却不得不顾忌对汝阳王府的影响,不敢再应下。
这并非他冷漠无情,甚至恰恰相反,看似多情的她才是真正无情的那个人。
毕竟当初背叛他利用他和汝阳王府当垫脚石的是她,而如今他也不信聪敏狡诈如狐的她会真的不清楚她依旧与他牵扯不清会给汝阳王府带来什么麻烦,他只会怀疑她又是有了什么筹谋算计。
从前他最喜欢她的笑,如今也最怕她的笑,只因她那天生不安分的性子,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只有做了什么让她高兴但让其他人不高兴的坏事,她才会笑地这样灿烂,如此恶毒又如此美丽。
正如原本就腐败黑暗的朝堂如今因为她被搅地越来越浑浊不堪。
扩廓帖木儿早已经确定朱九真的存在对于蒙古摇摇欲坠的统治只会有加速崩塌的作用,她与他绝不是同一立场的人,所以他应该做的是杀了她,绝不能因她那些蛊惑人心的甜言蜜语而动摇……
俯首的扩廓帖木儿在旁人无法察觉到的阴影里狠狠闭了闭眼,再抬头时便恢复了冷面无情。
“臣送殿下回宫。”
万安寺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的凤驾是不可能停留的了,扩廓帖木儿现在首先要做的不是平息万安寺内的叛乱,而是护送凤驾回宫以保护皇后安危。
凤驾离开万安寺的同时,张无忌等人也突出了重围,按照安排好的路线离开大都。
武功最高的张无忌领下了断后扫尾的任务,他最后还是登上高处眺望了一眼藏经阁所在的方向,就见到了凤驾与他们背道而驰离开的方向,他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但随即张无忌又注意到了凤驾旁那道骑在马上护卫的身影,目光沉沉。
扩廓帖木儿,王保保,汝阳王府的世子,赵敏的兄长,更是与他一样曾经差点娶了朱九真为妻的男人。
***
朱九真顺利地回到了宫中,但是一回宫便病倒了。
问就是被万安寺的火惊吓到了,她贴心地不愿让自己过了病气给元帝,所以在元帝焦急地赶来探望时都将其拒之门外,元帝当然不会责怪他心爱的皇后,随即就申饬了扩廓帖木儿和汝阳王府。
毕竟万安寺里关押的六大派等人本就是赵敏负责,算是她办事不利,至于为何只申饬扩廓帖木儿一人,是因为他护驾不力还是因为他和皇后往昔的关系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好在,不过两三日,朱皇后的身体就从惊吓中恢复过来,能够见人了。
而她一复出,就牢牢抓住了皇帝的心神。
元帝并不爱处理政务,反而沉迷于木工建筑之道,当初元帝在太子的府邸里对朱九真一见钟情自然是因为她那明艳无匹、光彩夺目的容貌,但之后长久的痴迷和宠爱则是因为朱九真与他志趣相投。
她不仅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劝谏他不要不务正业,懂他的爱好,和他一起做木工,做建筑模型,甚至总能想出更新奇有趣的玩乐,比如在他生辰时曾用银水浇灌地下蚂蚁的巢穴制作出的一座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精巧壮观的蚁宫。
这日朱九真又与元帝在一起比拼设立房阁。
其中所用的材料自然是极尽奢华,不提木料有多金贵,房阁都是用金珠作为装饰。
近侍的官员负责评判,却总是故意说元帝所建房阁不如某某官员居宅别致,元帝不服气,于是又下令拆毁重建,近侍官员则趁机把金珠刮去,装入自己腰包。
朱九真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这些官员能糊弄得住元帝,当然糊弄不住她,但是她为什么要阻止呢,因为如今不听她话的官员自然早就不会出现在她和元帝身边了啊,既然是自己人,给一点甜头又有何妨呢。
但她能够视而不见,有人却不能。
元帝正在朱九真的劝慰和鼓励下重新设计房屋时,又一位皇后到来了。
如今后宫里的三位皇后,除了朱皇后都失宠已久,伯颜忽都皇后因为前一位权臣燕铁木儿的女儿答纳失里皇后废弃后逐出宫中被杀害的结局,自坐上后位便力求安分守己。
因此来的自然只会是出身高丽的奇皇后了。
奇皇后本是高丽贡女,一入宫便宠冠后宫,从答纳失里皇后到伯颜忽都皇后,连皇后都换了,她始终屹立不倒,甚至还在反对她封后的权臣伯颜死后成为了第二位皇后,她生的儿子如今也成为了太子。
或许是因为觉得当了皇后就该母仪天下,奇皇后一改从前作风,刻意将自己塑造为“贤后”的形象,无事则取《女孝经》、史书,访问历代皇后之有贤行者为法。
当然面对日渐昏庸荒淫的帝王,也免不了尽贤后的职责进行劝谏。
果然,一到来奇皇后便再三恳求元帝爱惜身体,不要受朱九真这个祸国妖后蛊惑沉迷她进献的天魔舞,并且停止土木兴建的大肆挥霍。
这些话自然是再正确不过的,然而忠言逆耳啊,元顺帝听得此言勃然大怒,高声吼道:
“古今只我一人而已!”
说完也丧失了兴致,拂袖而去,只留下奇皇后满面悲戚地站在原地,等在旁边心满意足看了一场好戏才慢悠悠离开的朱九真经过时,奇皇后又不免对她怒目而视,
“你这个妖女!大元的江山迟早要毁在你的手上!”
自从朱九真入宫后,一切就都变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个美丽得冠古绝今的女子几乎复刻了奇皇后从前的道路,不,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好不容易才让其重新复出封相的脱脱,只因为反对朱九真立后就再次被贬谪,甚至因为她的挑拨,从前和他们母子紧密合作的脱脱不知为何竟反对她的儿子猷识理答腊成为太子,以致于反目成仇。
而皇帝对她的言听计从更是令人恐怖,已是到了色令智昏的地步!
奇皇后不得不对她充满敌意。
而朱九真对奇皇后的谩骂其实并不如何在意,依旧微微笑着,然而她可不是什么能受委屈不还击的性格,只见她更加靠近了奇皇后一些,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嗓音似笑非笑道,
“妖女?您的好儿子可不这么认为呢~”
此话一出,奇皇后便如之前的元帝一般瞬间勃然大怒,却又不得不因为担心话里的内容被其他人知道而隐忍下去,憋地神情扭曲难看至极。
与之相反的是,朱九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耀眼,甚至直接仰面大笑而去,何其猖狂肆意。
***
或许真是母子之间心有灵犀,当天晚上太子爱猷识理答腊便出现在了朱九真的寝殿之中。
第69章 颠鸾倒凤33
***
当太子爱猷识理答腊熟练地从密道里进来寝殿的时候, 朱九真正独自在浴池里沐浴。
热气蒸腾、朦朦胧胧的水雾缭绕中是一具欺霜赛雪的绝美玉体,婀娜曼妙,美不胜收, 水面之上是一双玉藕似的手臂枕在浴池边上, 脖颈裸露,修长优美。
再其上是一张令人屏息凝神、目不能移的绝美面庞。
肌肤雪白如凝脂, 湿润的黑发如鸦羽,极致的白与黑的强烈对比原本是极其干净素雅乃至单纯到圣洁的地步,但眉心那一点殷红和不点而朱的樱唇宛如画龙点睛一般为整张面庞增添了极其秾艳的一笔。
于是天上圣洁无暇的仙子坠下云端, 她是妖精, 她是魔女,她主导人间男欢女爱、纵情享欲之事。
她带人上极乐之地,她叫人坠入地狱。
爱猷识理答腊还是个年龄比张无忌还小的少年人, 正处于身体最青春骚动的时候, 一见这等人间绝色、活色生香的至美之景年轻的身体立时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脸红耳赤,呼吸急促。
他下意识便目愣愣往浴池边的朱九真, 脚步急切凌乱。
朱九真微微阖着那一双狭长的白狐般的眼眸,似乎因为浴池中温暖的水流的抚慰而处于舒适的小憩中,对爱猷识理答腊的到来毫无所觉。
而爱猷识理答腊直到来到她身边,再忍不住屈膝跪在了浴池边上,弯腰俯身, 伸手握住那雪白光滑的香肩, 低头恨不能立刻用他的唇和吻代替那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流淌过那一身冰肌雪肤的每一寸地方。
他也确实这么去做了。
但就在触及前的一瞬,一根纤长玉指轻而有力地抵在了他唇上, 阻止了他下一步的举动。
那手也是极美的,雪白柔软, 许是泡在热水里久了,指尖是胭脂般的艳色。
恰是诗中,红酥手。
爱猷识理答腊顺着这纤纤玉手看到了一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白狐眸。
闭眼安睡时的朱九真只看外表皮囊便已是一位容色无双的绝世美人,然而只有当她睁开眼时,那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才真正活了过来。
眸中是令人目眩神迷的飞扬神采,绝美的面庞霎时光彩照人。
容光焕发,璀璨生辉。
但往日里那双妩媚含笑、眉梢眼角皆是撩人春情勾地爱猷识理答腊身心沉醉的白狐眸里此时却是一片寒凉地讥诮,冷若冰霜。
让爱猷识理答腊发热的头脑都瞬间清醒了一点。
“哼~”
朱九真轻轻地哼笑了一声,语气却是冷嘲热讽的,“这不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吗?怎么出现在我这样祸国殃民的妖女寝殿里了~”
此话一出,爱猷识理答腊头脑清醒了一半。
他立刻意识到她是为了什么生气,而他原本也正是为此而来的。
爱猷识理答腊的双手依然抚在那洁白无暇的雪肩之上,只是动作小心翼翼了许多,他的表情也从痴迷带上了几分讨好,熟练地开始伏低做小地哄人,
“真儿,我的好真儿……”
“旁人不知道,但本殿下自然是最清楚的,真儿你是这天底下最美丽最善解人意的女子,你是本殿下最得力的贤内助啊,若不是父皇那个不要脸的老家伙横刀夺爱,你我如今就应该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了……”
爱猷识理答腊自小学习汉学,受儒家文化教育,别的不知道学到了多少,但至少说起甜言蜜语显然是十分擅长的。
但朱九真自己就算这世上最口蜜腹剑的人了,怎么会这么容易动摇。
或者说她原本就并不为白日里奇皇后当众谩骂她为祸国妖妃的事而动怒,所以如今自然也不会有因为爱猷识理答腊的话而消气这一回事,她只是单纯地作为一个看戏的人并不愿意这场精彩的戏码那么快落幕罢了。
所以接下来朱九真依然保持着冷若冰霜的神情,并为这场戏剧奉献了高潮。
她毫不犹豫在爱猷识理答腊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在寝殿里响起,朱九真自然是收了力的,不然以她如今的武功不收力她现在就能把爱猷识理答腊玩死了,但这一下巴掌的力道也绝对不轻。
少年的太子那养尊处优随了母亲奇皇后偏向文弱秀丽的面庞上立刻浮现出清晰地鲜红五指印。
爱猷识理答腊的脑袋都被打的偏了一下。
但他懵了一瞬,反应过来虽有些生气,但脸上神情更多的却还是委屈,
“真儿,你未免也太不讲理了,母后是母后,我是我,我是如何真心待你的,天地可证,你怎么能迁怒到我身上呢……”
朱九真的脾气向来是不怎么好的,与刻板印象里性情柔顺的汉女截然相反,喜怒无常,有时甚至会像现在这般直接动手打人,然而美人骄纵暴烈亦有一种独一无二地肆无忌惮地美丽。
爱猷识理答腊起初是觉很是生气的,然而如今早已经习惯了。
更何况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因为她,他才从男孩变为了真正的男人,似乎也因此她仿佛掌握了他欲望的开关,让他从此只有对她的身体才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他一日不见她,便觉食不知味、寝不成安。
而他现下最担心的只是朱九真这次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明天没办法见人,不住地探头在浴池边上照自己的脸,一边这样抱怨,但就算是抱怨也是嘟嘟囔囔的。
在爱猷识理答腊眼里的朱九真和其他人眼里的朱九真是不同的,当初她在他们彼此最为恩爱情浓的时候被元帝看上,被迫入了后宫,在他看来他们是一对被拆散的苦命鸳鸯,是唐朝时的寿王和杨玉环。
他的父皇元帝显然是一位像唐玄宗李隆基一样会把元朝带入衰落乃至于灭亡的昏君,这大好江山还需要他这个太子来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这些年朱九真虽然身在后宫,但心却仍然向着他,帮助他做了许多事。
元帝倦怠朝政,沉湎享乐,几年前立了爱猷识理答腊为太子,第二年就命中书省、御史台、枢密院凡奏事先启皇太子,实际上就是把朝政交给了爱猷识理达腊。
但此时他与再度复出为相的“奶公”脱脱的关系却发生了微妙变化。
在爱猷识理答腊之前的皇子大多年幼夭折,因此他出生后就被元帝交付给了当时的心腹宰相脱脱府里抚养。
原本脱脱对爱猷识理达腊的呵护照顾当真是无微不至的,不仅在爱猷识理达腊出生后就以正宫皇子的待遇对待他,多年前他们在云州遭遇山洪时还曾抱着爱猷识理达腊单骑奔向山上,救了他一命。
后来甚至还花私人所有的巨财十二万二千锭在大都健德门外修大寿元忠国寺,为爱猷识理达腊祈福,称一句把他视若亲子都不为过,就连爱猷识理达腊入学端本堂的事也是脱脱在管。
但唯独在册封爱猷识理达腊为皇太子的问题上,脱脱却以正宫皇后伯颜忽都可能会有生育为由,表示反对,因此爱猷识理达腊虽被立为皇太子,却迟迟未能受册与谒庙。
要不是那时朱九真在宫中与宫外的爱猷识理答腊里应外合,这才能陷害脱脱将其贬谪流放而死。
而自脱脱被逐杀以后,元帝在朱九真的蛊惑和近臣哈麻引诱下彻底堕落,声色犬马,沉溺密宗,修炼所谓“男女双修之术”,还在宫中建清宁殿,绕殿一周建百花宫,每五日一移宫。
朝政则交给已然明正言顺的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之后,爱猷识理答腊还有一件大事需要朱九真帮忙呢。
自从正式当上太子后,他的权利欲望越来越旺盛,尽管元帝几乎将朝政几乎全权交给了他,但他仍然不满足,不仅在朝堂上为了专权而排除异己,甚至开始一一逐去元帝的心腹之臣,意图谋划“内禅”。
所以不管是从情感方面还是利益方面,太子都不想和朱九真疏远,于是眼下尽管被打了一巴掌有些恼怒,也只能当初情人间的情趣,继续低三下四地替他的母后道歉讨饶,还指天发誓道,
“母后如今只是还不知你的好罢了,待我们的计划成功,我登上皇位,便立即立你为皇后,到那时你和母后就是正经的婆媳关系,她自然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啊……”
但朱九真却并不对他的承诺领情,她眼尾微微上挑带出妩媚凌厉的弧度,抬手抚了抚自己如鸦云堆积的鬓发上斜插的那一只九尾凤钗,轻蔑地微微一笑道,
“难道你忘了,我已然是皇后了,可不稀罕你口头空空的日后。”
爱猷识理答腊素来知道朱九真难缠,只好一再让步,本以为朱九真是要让他立下字据什么的切实证据好以防他日后变心不兑现承诺,然而朱九真提出的要求却与什么权势地位毫不相干。
她轻启朱唇,道,“我要你学狗叫。”
爱猷识理答腊神情有一瞬间的震惊,紧接着又是屈辱又是难堪,他想要发怒、想要拂袖而去,然而他一低头对上的就是水中的美人含珠凝露的雪白娇艳面庞上那一双好整以暇、正饶有兴致看着他的白狐眸。
明明他在浴池上,她在浴池下,然而处于下方的她面对处于上方的他却反而是居高临下的气势。
而他已然落了下风。
爱猷识理答腊看着如此美艳如此霸道的朱九真,一边仍然倔强着不肯低头,毕竟他本就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人之一,能叫他低头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折辱,且他本身也正处于最要面子的少年时候。
可是另一方面,少年生性向往强烈刺激的心却蠢蠢欲动,暗自为这样罕见强势的美人而兴奋。
就像理智与情感的激烈冲突。
而爱猷识理答腊原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很快就缴械投降,他环顾四周确定了寝殿内只有他们两人,腰弯地更低,头更凑近朱九真光裸的肩颈,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在她的耳边轻轻叫了一声,
“汪~”
朱九真抬手将他放在自己雪肩上的手轻轻顺着洁白如凝脂的肌肤向下,覆上随着摇摇晃晃的水波之下起伏的雪峰红梅,身后的少年呼吸一窒,继而陡然粗重了许多,看向水面的双眼更是已然发直了。
但这时朱九真却停下了动作,抬眸媚眼如丝地看着他,“还不够~”
这语义不明的暧昧言语似乎是在说他对她身体的抚慰还不够,但爱猷识理答腊却从她白狐眸中明晃晃地恶劣笑意明白过来她是在说他给的歉意还不够,而他也仿佛本能般知道怎样做能让他接下来获得更多奖励。
“汪!”
已然面庞红如晚霞的少年模样微微含羞地张口叫唤,在朦胧水雾中越发秀色可餐。
朱九真微微侧脸,让他早已滚烫干渴的唇瓣贴上她修长美丽的颈间雪白的肌肤,少年立刻像久旱逢甘霖般急不可耐地去舔舐她锁骨上颗颗滚动的晶莹水珠。
也不必朱九真再暗示引导,就已经无师自通地把自己当做一只忠诚的乖狗狗,一边舔一边冲给予他甜头的主人更加热情地叫唤,并且声音越来越响亮,到最后他已然从这个游戏立体会到独有的特殊的乐趣。
朱九真慵懒地闭着眼享受着乖狗狗的抚慰,雪白的脸庞面如桃花,春色如许。
感受到少年身体差不多兴奋到极点的时候,她突然转头,从水池中微微探出身子,站了起来,在水下时原本就若隐若现的美妙胴体如今更是仅仅只是被薄薄的水雾聊胜于无地遮掩一二。
爱猷识理答腊看着这一幕,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刺激地往上冲,头脑昏沉不清。
但这时朱九真却抬起裸露的一双玉臂搂住了浴池边上呆愣愣的少年的脖颈,然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紧接着神情猛然一变,狐眸紧缩成几乎竖瞳的模样,瞳孔中闪烁着极为冷酷的光芒,朱唇咧开露出森白的利齿。
俨然是一副极具兽性的凶残、毫无人性的表情,似乎下一刻便会狠狠咬上他的脖颈生吃他的血肉。
逼真地让爱猷识理答腊背后生寒,吓得几乎要瘫软在地。
但下一瞬,朱九真的神情就恢复了正常,如以往一般含着魅惑众生的妩媚笑容,双眸如勾看着他,并且微微凑近他脸庞吐气如兰,轻声道,
“殿下是狗,那我就是狐狸,现在我这只狐狸就要吃掉你这只小狗狗了~”
说完,她双臂一用力,就将才从惊吓中稍微镇定下来的爱猷识理答腊一把拉下了浴池,少年反应不及在水中狠狠呛了几口水,正惊慌失措的时候如水妖般的美人就凑近他吻上了他的唇,给他渡气,让他活过来了。
如此反反复复,一惊一乍,又被安抚,情绪也如过山车一般从顶点到底端。
爱猷识理答腊便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予取予求地像个人偶一般任朱九真摆弄,跟随她在极乐的世界纵情嬉戏,少年无法自主地难以清醒地如一叶扁舟般在她掀起的情波欲海中起起伏伏,沉沉沦沦。
从浴池到床帏之中,年轻的太子和他的继母尽情厮混,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最后他们还尝试了朱九真命哈麻进献给元帝的密宗天魔舞,元帝是一位昏庸荒淫的皇帝,太子爱猷识理答腊在成为太子之前还有一些贤明的模样,但在有了正式名分后就越来越向元帝靠拢了。
尽管此前是元帝强迫太子也修行密宗,一开始爱猷识理答腊百般不情愿,然而如今不也沉迷其中吗?
对于朱九真来说,她眼中的太子和元帝没有任何区别,但元帝虽然还算正当盛年,然而怎么比得上血气方刚的太子年轻力壮呢。
第70章 大厦将倾34
***
这日, 卫璧进宫来见朱九真。
他如今的身份可不一般,借着朱皇后表兄的身份封侯授爵,在这大都城内简直横着走, 便是那些正经的大元宗室都没有他来的权势赫赫。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进宫了。
虽说宫中宫规森严, 后妃更严禁与家族窜连,但是规矩从来都是束缚能束缚得住的人, 而以朱皇后如今的身份,便是皇帝带头为她破坏规矩的事都早已数不胜数,又岂在乎这种小事。
不过这一次与从前相比倒是不同寻常。
只因为卫璧带来了一个人, 一个出乎朱九真意料之中的青年男人。
——是宋青书。
当朱九真看到卫璧身后侍卫装扮的男子走出来, 抬头露出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庞,先是有些眼熟,然后很快就将这人与记忆中更为青涩但变化不大的宋青书联系到了一起。
她倒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虽然只是五年前的短暂相识, 但她记性向来极佳。
朱九真只是有些奇怪他的出现,毕竟在她看来他们只是有一场露水情缘的过客罢了,至少在她这里, 早已经将对方抛之脑后了。
她也直接问了,“你要见我?为什么?”
底下的宋青书仰头看她,看她比记忆中更张扬美丽更雍容华贵也更高高在上的模样,从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刻从未熄灭的爱欲之火燃烧地更加旺盛。
他张了张口,“……我, 我只是想要见见你。”
这五年来宋青书行走江湖, 早就历练出了长袖善舞、广结善缘的本事,还有了一个‘玉面孟尝’的美名, 然而到了朱九真面前他依然如少年时那般笨嘴拙舌,便是说话都紧张地磕磕绊绊。
但朱九真没空理会他这份少男春心, 冷淡道,“你已经见到,可以离开了。”
宋青书怎么会这么轻易答应离开,毕竟自从武当山下一别,他已经找了她整整五年,他先是向江湖上行走的峨嵋派弟子打听,但她们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他追问地急了,便干脆说峨眉没有这个人。
可是宋青书当初和朱九真一起从西域回到峨眉,亲眼看着她上了峨眉山入了峨嵋派,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呢?最后还是周芷若因为幼年曾在武当山上住过一段时间与他有些交情,才私下里提醒他这是师父不让她们说。
于是宋青书直接跑去峨眉山上,甚至直接问到灭绝师太面前。
然而灭绝师太只冷冷道一句已经将孽徒逐出师门,与峨眉再无瓜葛,他再想问她的去向便无可奉告了。
这五年来他无论走到哪儿都在打听朱九真的消息,尤其是他们相识的西域,只是一直不曾找到她曾提及的红梅山庄所在,直到这一次,从万安寺出来后的路上才从峨眉那边的争吵声里得知了朱九真如今的身份。
起因原来是灭绝师太将代表下任掌门的铁指环交给了周芷若,但丁敏君不服气,争吵间丁敏君说此前周芷若私下里见过如今成为鞑子皇后的朱九真,焉知周芷若是不是也投靠了朝廷,和朱九真勾结害死师父才得到了信物。
知道了这事后,宋青书先是震惊,而后他本应死心,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直接扭头回武当去,于是他到底还是偷偷离开了队伍又返回了大都,在大都里待了几天打听了消息,找上了国舅卫璧的门。
其中曲折算是千辛万苦,如今一见面朱九真就要他离开,宋青书怎会甘心。
他急忙道,“我想要留在你身边,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
朱九真看了底下长身玉立、光风霁月的青年一眼,轻轻笑了一下,“难道你以为跟着我,还会和你以前在名门正道做的行侠仗义的事差不多吗?我要做的事只怕你做不来。”
一旁的卫璧闻言脸上同样浮现出轻蔑的神情。
毕竟他可不是自愿带宋青书进宫的,而是被他用刀架在脖子上威逼的,卫璧本想暂时安抚住他再找机会下手,谁知宋青书并不比他少了心眼,给他另外下了毒,名门正派的公子,没想到也回用这种手段!
这时朱九真同样看了卫璧一眼,手中轻摇的宫扇指了他一下,“至少,你得像他一样没脸没皮地给我当一条狗。”
她想起之前在万安寺里受到的连番质问,突然仿佛忍俊不禁般笑了起来,狭长上挑的眼尾飞红迤逦,头上珠翠宛如花枝乱颤。
“哦,对了,还要没有良心。”
宋青书低着头似乎正在思考,很快就抬头坚定地沉声道,“我愿意。”
他这段时间在大都当然也知道朱皇后的名声,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就算是要和从前的生活完全割裂开来了,但说出这话的同时他自己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刚刚的他在想什么呢?他想到了光明顶上横空出世的张无忌是如何大放异彩,他一出现父亲和师叔们眼里就只看得到他,这次他又成为了拯救六大派的英雄。
宋青书知道自己应该感激,可是心底却忍不住丛生嫉妒。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次义无反顾脱离队伍回到大都是为了寻找朱九真还是想要脱离那种到处都只听得到对张无忌的赞誉的环境。
想到这里,他更下定了决心,道,“张无忌能为你做的事我能做到,张无忌不能为你做的事我也能做到。”
他突然提起张无忌,让朱九真完玩味的目光多停留在了他身上一瞬,但很快又觉得无趣极了,还是一模一样啊,和五年前……
她兴致缺缺地实话实说道,“我恐怕就凭你现在的能力,无论是身份还是武功都帮不上我半点忙啊。”
宋青书闻言黯然,但是紧接着听出她另一层意思,忙道,“我是武当第三代首徒,是未来的武当掌门,我会对你有用的。”
朱九真微微一笑道,“那就等你以后再说吧。”
就这样宋青书踌躇满志地离开了,朱九真其实并不太在乎他之后会做什么,只是随随便便找个理由把他打发走罢了。
就算宋青书真能做到他所说的,但在张三丰的眼皮子底下也得熬上不知道多少年呢,而在此之前,这偌大的元朝天下只怕已经在她手里玩没了。
***
宋青书离开后,朱九真先是给着急的卫璧喂了一颗解毒丸。
之后她淡淡吩咐道,“现下,可以把谢逊放出来了。”
屠龙刀既然已经在她手上了,谢逊自然也在,她当上皇后之后,朱家满门权势煊赫,蒙古朝廷海运发达,元帝连国库都掏空给她了,自然不会吝惜海运这点势力。
后来朱九真就是用手里的一支海上船队按照当初张无忌画给她的海图找到了冰火岛,然后用从汝阳王府里得来的十香软筋散将其放倒。
本来应该杀了谢逊以绝后患,但朱九真想了想还是将他留下了。
这倒不是因为看在他是张无忌义父的情面上,毕竟她连张无忌本人都能毫不犹豫地打下悬崖,就更别提他这个素不相识的义父了。
朱九真只是想起张无忌曾透露过的谢逊和成昆这对师徒的反目成仇,以及后来在汝阳王府里所见到的成昆对明教的仇恨,以及赵敏在他帮助下针对汉人武林的计划……
留着谢逊,未来的作用似乎会更大。
这只是朱九真当初留下的一步闲棋,而现在随着张无忌的出现,用处果真来了……
这些想法只在朱九真脑海里转了一圈,她自然没必要和卫璧解释,但卫璧却误会了她的意思,那张姣好秀美的面庞藏不住什么情绪地显露出不满和怒气,
“表妹,我就知道,当初你不肯杀了就是为了张无忌!现在他大难不死,你还惦记着他,又要把谢逊送回去……”
朱九真简直要被他这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愚蠢逗笑了,不过她从小就知道她这个表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美人,倒也习惯了,她是不耐烦和他解释的,直接打断他道,
“不,我是要你把人送到汝阳王府手里,最好是赵敏的手上,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卫璧闻言,到底是和朱九真配合久了,猜到她是有了什么计划,他倒是没觉得朱九真这是对扩廓帖木儿旧情难忘,其实他当然知道朱九真虽然生性放荡风流,但其实看似多情实则无情,对情人一向翻脸不认人。
他之所以那么在意张无忌,还不是因为他的确感觉到朱九真唯独对这小子有几分特殊……
谢逊的事说完,卫璧又说起最近一件和奇皇后有关的事。
奇皇后虽说是高丽贡女,但其实并非平民,而是高丽国内的贵族,且出过多位高丽宰相,在国内称一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但前不久却传来消息,奇皇后的哥哥等家族成员被高丽新王诛杀,家族由此没落了。
说起这件事时,卫璧不由很是幸灾乐祸,“现下她可没时间再找表妹你的麻烦了。”
是啊,奇皇后如今正忙着恳求元帝出兵高丽,但元朝国内近年来天灾叛乱频发,元帝并不太乐意,所以奇皇后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子登基后能为家族报仇了,她之后对推动内禅应该会更积极了。
朱九真思索着,就听卫璧继续道,“表妹,你也该加把劲生个皇子了,咱们扶持自己的皇子登基,不比帮太子更放心?”
朱九真实在忍不住嗤笑一声,“生个像元帝那样的蠢蛋糊涂虫吗?”
就这个大厦将倾的天下,还有什么继承的必要吗?她可是已经玩腻了啊。
卫壁似乎对她的话早有预料,宛如点漆的眸子微微转动,亲昵地凑到朱九真身边执起她的手在莹白的指尖轻轻吻了一下,由下往上抬眸仰起一张玉面朱唇的好容颜,期待轻声说,“生个我们的孩子。”
朱九真一怔,就在卫璧以为有望的时候,她突然哈哈大笑,倚在软榻上的身子几乎都要歪下去,最后她笑的眼角都有些泪花,无奈地摇头,口吻戏谑,但出口的话却是十分直白的嘲讽,
“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聪明人吗?只能攀女人裙带的废物。”
卫璧一张雪白的俊脸都涨地通红,然而事实就是他如今的权势地位都是依靠他是朱九真的表哥这一身份获得的,没了朱九真,他什么也不是。
而之后还有更羞辱的事,“啪”地一声朱九真含着内力的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卫璧年少时的武功就不及她,在朱九真获得倚天剑和屠龙刀里藏的《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等神功秘籍后就更是拍马不及了,这一掌下去,不止是伤在脸上,更是伤到了肺腑,让他霎时一口血喷出。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有什么情绪,就见朱九真虽唇角含笑但眼神冰冷看着他。
“还有,是什么给了你可以命令我的错觉?”
这一巴掌终于让卫璧清醒过来,回想起来了朱九真这些年他见到的或者没见到的种种手段,和不管从前地位如何只要得罪了她最后就无不凄惨的下场,顿时捂着脸低头默不作声。
朱武连环山庄的其他人并不住在大都,他们听从朱九真的命令在福州海边建了一座园林居住,只有卫璧贪图权势和荣华跟在了朱九真身边,但这不代表她只有他这一个能用的人,相反,是他因为身份有了被用的机会。
最后,朱九真淡淡吩咐道,“继续接触秃鲁帖木儿吧,看他有没有效仿哈麻的打算。”
卫璧听懂了她的意思,尽管心底还有些惧怕,但怕事情办不好还是呐呐问道,“他可是哈麻的妹夫,会听我们的背叛哈麻吗?”
朱九真轻轻笑了,“他当然会的。”
背叛伯颜的是他的养子脱脱,背叛脱脱的是他视若亲子的太子和恩人哈麻雪雪兄弟,她想秃鲁帖木儿已经领略到大义灭亲是获取权势的精髓了。
就算他没有,她也会让他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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