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三日后, 摩拉克斯看着手里的霓裳花香膏一时无言。

    魈紧张地看他的反应,见他久久不言,情绪渐渐变得有些低落了。

    “帝君大人, 不喜欢吗”

    泽苛见状,尾尖微动, 不留痕迹地抽了下岩之魔神的小腿。

    一如既往的邦硬。

    摩拉克斯反应了过来,他开口夸赞:

    “不, 我只是有些惊讶这膏香气轻柔却久聚不散,缥缈朦胧, 该当上品。”

    他合上盖子, 温和地看眼前拘谨的少年:

    “多谢你, 魈, 我很喜欢。”

    少年耳尖微红,努力绷着脸呐呐到:

    “我并没有做什么帝君大人喜欢就好。”

    泽苛龙尊这才满意地翘起尾巴,面上仍不露声色地赞扬魈:

    “你做的很好, 按照约定,我要给你一个小小的奖励。”

    “?”魈完全沉浸在为帝君服务的快乐中, 早就把泽苛许诺的奖励忘的一干二净。

    “龙尊大人请说。”

    少年严肃地看着泽苛。

    “不, 不要再叫我龙尊大人了,这是奖励, 也是请求。”

    泽苛浅色的眼睛专注的看向魈的金瞳, 那眼睛曾被璃月的敌人描述为遥远的天,冰冻的海,最无情的淡蓝色。

    但少年现在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深切的真挚。

    “魈,请称呼我的名字, 就像我称呼你的一样。”

    “我们是同伴,是平等的, 请待我,如同待你最普通的朋友。”

    “可以吗,魈?”

    少年愣住了,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请求。

    龙尊的面上仍是一派冷淡,但魈偷过缝隙依稀看见他温热的灵魂。

    这可真是

    魈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复好。

    他抬头,摩拉克斯面含笑意,泽苛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于是少年夜叉稍稍卸下了心防,他犹豫着张口:

    “泽苛?”

    “很好,魈。”

    白色的龙尾愉悦地翘起。

    “所以绕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让魈改个称呼吗。这么多年过去,你性子还是这么别扭呀。”

    待魈离开,摩拉克斯立刻开始不动声色地调侃泽苛。

    “哪有,我这是为了把新朋友介绍给各位仙家。”泽苛泰然自若。

    “托你的福,确实令人印象深刻,现在连人间都开始有我喜欢霓裳花香膏的传言了。”

    “现在的仙人还挺清闲,没什么战事吗。”

    “啊。”想到战争,摩拉克斯就高兴不起来了。

    “按耐不住性子的出头鸟们基本都消失了,虽然减轻了战事压力,但大批量的流民也开始涌入归离原,安置他们是件难事边境也开始出现了一些被魔神残渣污染的魔物。”

    “海里的势力也蠢蠢欲动,盐之魔神的领地又被吞了一半,青墟浦那边”

    一连串的战报让泽苛听得头大,只能挑些最关心的问题询问:

    “很多流民?那粮食还够吗?”

    摩拉克斯安抚他:“这几年可能会有点紧,不过有你的润黩之力在,不会出问题的。”

    泽苛摸了摸手腕上的黩镯,没再言语。

    夜叉们的新家里,应达有些担心地问魈:

    “新工作怎么样,泽苛龙尊没有为难你吧?”

    其他三个夜叉都暗中悄悄竖起了耳朵。

    “呃没有倒是没有。”魈难得有点吞吞吐吐。

    “泽苛龙尊是个很奇怪的好人。”

    浮舍与泽苛接触不多,听到这个回答有些茫然了,不过他向来是个爽朗的。

    “这什么形容,不过是好人应该没问题!”

    伐难与弥怒突然想到泽苛捏着人质的小命还说害怕的情形突然浑身一寒。

    不不不,大哥!就算是好人也很有问题!魈应付不来的!

    只要提到泽苛龙尊,弥怒就会想起那扣着黑玉镯子的双手牢牢捂住嘴和喉结的感觉,那种被人掌控在鼓掌之中的经历可真是让人难以忘怀。

    真的很恐怖的!

    “伐难,明天左右也无事,不如去偷偷看看小金鹏的工作环境如何?”

    心系幼弟的弥怒压低声音和水夜叉悄悄商议。

    伐难也想起了在最安全的家里被人挟持住兄弟的恐惧,虽然泽苛龙尊是好人,但

    真的很恐怖的!

    “好,金鹏少与人交往,我亦放心不下”

    “什么什么?我也想去!”二人中间突然钻出个红发少女来。

    “噫!!应达你吓我一跳!”

    四手的夜叉突然冒出来,疑神疑鬼的看弟弟妹妹们:“你们不会是去哪里玩不带我吧。”

    于是第二日清晨,四个夜叉鬼鬼祟祟地跟在幼弟后面。

    “伐难,你觉得我们四个人的跟踪技巧能瞒过那龙尊吗。”弥怒头疼地问水夜叉。

    “你觉得呢。”水夜叉眼神放空。

    应达活波,不以为意到:“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吧!金鹏都说了泽苛龙尊是好人了!”

    浮舍也挥起四手,豪爽笑到:“放心吧!若是那龙尊怪罪,大哥我去解释!哈哈哈哈哈!”

    “浮舍小点声!那龙尊来了!”弥怒忙捂他嘴。

    四夜叉定睛去看,见龙尊甩着尾巴向魈打了个招呼,动作随意,面上无甚笑意。

    “龙尊是不是不高兴啊?表情看起来冰冰凉凉的。”

    应达开始有些担心。

    “金鹏没问题吧?”浮舍也不复刚才爽朗的样子了。

    “龙尊一直都是一个表情吧。”哪怕是开玩笑的时候。

    弥怒和伐难倒是接受良好。

    接下来是要去巡逻吗?

    龙尊揣着双手,长尾一伸,半揽住他们幼弟的腰,直接把少年按在了早餐摊的椅子上。

    “老板,老规矩。”

    “好嘞!”那凡人热火朝天的拉起面来。

    “???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浮舍,和龙尊吃饭那个是金鹏吗?”弥怒瞳孔地震。

    浮舍也不敢置信。“??是的,你没看错,金鹏正在在凡人的店里吃凡人的食物!”

    “泽苛龙尊怎么做到的,好厉害”伐难想起之前对人类食物毫无兴趣的幼弟。

    “看起来好好吃,我也有点想吃”应达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

    不出一会,魈的陪吃任务终于结束,和泽苛开始了今日的巡逻。

    四个夜叉忙擦干净嘴跟了上去。

    “下次我想尝尝另一个馅的烧卖”

    “专心点,别被发现了明天帮我带一份。”

    “不如下次和金鹏一起去!哈哈哈!”

    “那个”吵闹声中,最善于观察的水夜叉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那个,有人看见金鹏和龙尊往哪里去了吗?”

    众夜叉抬头,前方空无一人。

    “耶?这俩人脚程也太快了吧。”应达大惊。

    浮舍倒是无所谓。

    “不过我感觉完全不用担心金鹏了!哈哈哈!”

    “好像确实”弥怒放松了下来,幼弟看起来和龙尊共事得开心,真好。

    很明显他放松得太早了。

    突然一只扣着黑玉镯的手无声无息地按在弥怒的肩膀上,有冷气故意被轻轻吹进岩夜叉的领子里:

    “担心金鹏什么?”

    龙尊从棕色夜叉的肩膀处探头。

    “什么人咿呀!!!”夜叉中暴出惊恐的尖叫声。

    魈无语地看着夜叉们被泽苛吓得四处乱窜。

    弥怒被按住肩膀跑不了一点,向来温文尔雅的男子鸡皮疙瘩掉一地,脸都吓白了。

    “龙尊大人!你怎么完全没有声息啊!”

    “抱歉,我的潜伏能力太强了。”龙尊知错就改,道歉得十分利落。

    “问题不在于这个吧!你明明是故意吓人的!”弥怒丝毫没被安慰到,他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好厉害的潜伏能力!我完全没发现!”

    浮舍终于知道了弥怒和伐难为什么对泽苛感觉复杂了。

    长久以来,夜叉们都靠敏锐的探查能力互相配合着在梦之魔神手下艰难求生,泽苛龙尊完美的潜伏能力却让夜叉的感官完全失灵。

    这简直就是危险的代名词,肯定会引起夜叉们的过度反应。

    不过泽苛龙尊此举难道是故意让夜叉们脱敏?

    总不会是因为好玩吧

    “浮舍,你们怎么在这里?”魈走了过来,向家人们投来疑问的视线。

    “啊那个今天天气好晴朗啊”浮舍开始冒冷汗,四只手无所适从地开始乱舞。

    四位夜叉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尴尬,一时之间竟沉默了起来。

    泽苛转身避开了浮舍乱舞的四手,大发慈悲地替他们解围:

    “今日天气不错,想必魔物也会因此躁动,几位若是无事,不如与我们一同巡逻。对于诸位的帮助,泽苛必将感激不尽。”

    夜叉们如逢柳暗花明,急忙应下:

    “甚好甚好!哈哈哈!应该的应该的。”

    蓝色的龙尊带着夜叉们穿过小镇。

    说是去巡逻,其实更像是泽苛带着夜叉们熟悉璃月的地理位置,人文环境。

    平日里璃月人民对夜叉多有畏惧,纵使浮舍他们有亲近之心,也多有顾及。

    见此次有泽苛龙尊坐镇,一些胆大的人类也开始按耐不住好奇,接触了起来。

    “喂!大个子!”

    浮舍低头,看见一个孩子又凶又好奇地盯着他。

    “你、你是怎么长出四只手的!可有秘方?我可以拿玩具和你换!”

    雷夜叉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这娃娃的眼神里居然没有恐惧,他朗声大笑:

    “哈哈哈!胆大的小子!你喜欢?真有品味!”

    “你说不说嘛!我还有糖果可以给你换!”

    “姑娘们,女娃娃怎么能没有称心如意的口脂呢?这里还有薄荷色的蔻丹,正适合这位小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机灵的商人们打起了主意。

    少女们果然如他所愿,投来好奇的目光。

    “伐难,我感觉这颜色真的超级适合你!买一个嘛。”

    “不要嘛应达!”

    “你看!真的很适合!老板,给我来一个!”

    “这位俊俏的小哥,要不要看看本店的新衣服?都是当季新品!”

    “哦?那我倒要看看与我做的衣服有什么不同?”弥怒提起兴趣。

    “啊?小哥这是同行?”

    “魈,不去玩玩吗。”

    龙尊满意地看着人类试探着与夜叉们建立关系,随后温和地怂恿身边的少年仙人。

    “不,我看着他们,就已经很开心了。”

    那向来冷淡的少年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第 32 章

    夜叉融入璃月后又数年。

    “诶?今年也没有秋泽节吗?我好期待的!”

    应达震惊地看着面前的蓝发少女, 对方正是麒麟混血,甘雨。

    因为战乱,璃月已经连续几年没有庆祝秋泽节了。

    甘雨也有些低落, 但也打起精神安慰火夜叉:

    “东边盐之魔神的领地又被一个大魔蚕食了,她的一些子民背井离乡涌入了归离原粮食压力也大了起来, 所有人都很忙,所以大家都没精力举办庆典了。”

    “但是我真的好期待嘛!最近一直都在清理魔神残渣, 真的好想和大家一起玩”火夜叉叹了口气,连一直像火焰般亮眼的头发也暗淡了起来。

    伐难安抚她的姐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今年的海灯节应该会照常举行, 我们可以一起去放霄灯, 叫上金鹏一起。”

    “但是海灯节的时候被魔神残渣附身的魔物也会多起来呀感觉会突然加班。”应达仍旧闷闷不乐。

    “不过说到加班感觉好久没看到泽苛龙尊了?”

    理水叠山闻言, 在一边插嘴:“他现在忙得是脚不沾地,原先是一日三次用润黩之力滋润庄稼,现在都改成一日六次了。”

    弥怒一听也吃了一惊, 经过数年的相处他已经将龙尊视为朋友。“泽苛这么忙没问题吗?怎么没人管管?”

    甘雨也在烦忧这件事:“帝君和龙王最近在灵矩关修建防线,归终和马科修斯忙着内政, 师父和我去劝龙尊, 结果完全没有用”

    “虽然龙尊大人的巡逻次数多了,但粮食的产量并没有增多普通的作物好像对润黩之力的吸收都达到饱和了。”

    “那岂不是在做无用功!?”大家都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 都不由得一惊。

    “泽苛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弥怒放下手里的针线, 忧虑地看向麒麟少女。

    甘雨眉头微皱,疲倦地扶住额头。

    “知道是知道但是,除了璃月现在各处都是饥荒,饿殍遍野我想, 师叔虽然面上不显,看到其他地区的惨状, 心里应该是十分焦虑吧。”

    众人恍然,现在除了璃月,还有哪个地方的人不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只有归离原这里大片的耕地才能勉强支撑起战争的消耗。

    若留在家乡就会饿死,也就不怪流民们将璃月视为最后的希望。

    “饥荒啊自从泽苛来了归离原之后,这个词对我们来说都陌生了许多”理水感慨了起来。

    “如果不是战争,也许归离原上的人民一辈子也不会有这个概念吧”

    谈话间,一个夜叉少年携着风闪现在众人面前。

    “伐难,应达,还有弥怒,休息时间结束了。”

    “石门附近出现了被污染的魔物,浮舍已经去镇压了,我们也得快些前去支援。”

    相聚的时刻总是那么短暂,夜叉们离去,甘雨也匆匆告别。

    “我要去帮师父试验新的武器”

    很快,就剩下了理水叠山一人。

    仙鹤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桌椅,遥遥地想起曾经热闹的绝云间。

    那时与好友们觥筹交错,座无虚席的时光好像就在眼前。

    只可惜盛筵难再,旧友难聚。

    理水长叹一声,振翅飞去,他也有很多工作要做。

    绝云间又安静了下来。

    夜叉们武力过人,清理掉被污染的魔物不过是轻轻松松。

    随着元素力在魔物身上爆开,黑色的业障也慢慢消散。

    “最近被污染的魔物是不是越来越多了,看着我都头疼!”应达放下武器,直率地向家人们抱怨。

    “毕竟失败的魔神也越来越多了,等帝君大人平定了四方,想必就不用这么繁忙了。”浮舍分出一只手,安抚地拍拍妹妹的背。

    和平啊,和平,你什么时候到来呢。

    夜叉中的大哥对那一天满怀希望。

    战斗已结束,夜叉们踏上返程的路,但岩夜叉还在四处张望,愁眉不展。

    “弥怒,你在找什么?”魈不动声色地关心着自己的家人。

    “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野外的霓裳花是不是越来越少了?我本来想多收集些做成布匹呢。”

    弥怒向幼弟展示自己手中的霓裳花,只将将够做一个人的衣服。

    魈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回复弥怒:

    “这应当不是你的错觉,因为连绝云间的霓裳花也变得稀少了起来。”

    伐难发现了盲点,她有些惊讶:“金鹏也会在意路边的花朵吗。”

    “!”魈突然耳尖微红了起来,他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帝君大人喜欢霓裳花香膏,所以他才对这种花朵有几分在意。

    “只是因为、因为这种花还挺实用的!我才多看了几眼。”

    虽然魈的解释很生硬,但是夜叉们竟都信了。

    “果然是金鹏能说出的话不过这花这么实用,以后若是绝迹了,也太可惜了吧。”

    弥怒看着手里的花有些伤感。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看到有人类在移栽那些花,说是要人工培育呢!”

    “如果成功的话,那还真不错!”

    弥怒喜出望外。

    “所以你这是又要给谁做衣服?帝君?反正我不要啊!”

    浮舍赤着上身,预先提醒岩夜叉。

    “我给你做的衣服你就没穿过!当然不是你!”提起这个弥怒就无语,大哥不爱穿衣服怎么治?

    “我是想给泽苛做套衣服啦,就是他完全不配合金鹏,你以前和泽苛一起工作,关系最好,请务必来帮我的忙!”弥怒突然灵光一闪,转身紧紧握住了幼弟的手。

    “?”

    亥时,蓝发的龙尊踏着月色进了摩拉克斯的洞府,他嫌麻烦,暂时没有从摩拉克斯的客房里搬出去的意思。

    摩拉克斯理所当然的不在,但是洞府门口立着两个不速之客。

    棕色的夜叉摆出无懈可击的笑脸,毫不尴尬地向泽苛打招呼:

    “哟!回来挺晚啊!”

    “”龙尊不答,回以睿智又深沉的注视。

    你小子来指定没啥好事。

    “”魈撇脸,转头不想看这二人。

    令人窒息的沉默遍布了洞府的门前。

    弥怒撑不住了。

    “泽苛,你别故意不搭话。”

    “”龙尊无动于衷,对以冷酷的视线。

    “你这样我真的很尴尬,金鹏还看着呢。”

    “”龙尊摇摇尾巴,一声不吭。

    “求求你说句话吧,泽苛龙尊大人!现在你满意了吧!”弥怒妥协。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冷暴力中坚持下来,哪怕是夜叉。

    “别想拿你的卷尺碰我的尾巴根。”泽苛终于面无表情地开了尊口。

    弥怒拿着卷尺据理力争:

    “喂喂。不量下你尾巴的粗细我怎么在你裤子上开洞?金鹏你说是也不是?”

    魈没想到弥怒拉着他居然是为了劝龙尊把尾巴交出来,略有些尴尬,但是为了家人,他还是努力应声:

    “确实。”

    “不要。”泽苛戒备地后退远离夜叉,白玉尾巴不受控制地甩到远离弥怒的方向。

    “摸别人的尾巴根和摸别人的臀部有什么区别,弥怒你是想当流氓吗。”

    “话哪里是这么说的,这不是你自己量不了吗!再说都是男的你怕甚么。”弥怒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亦步亦趋的逼近了龙尊。

    泽苛步步后退,面无表情地将尾巴挡得严严实实,“都是男的,难道你就摸过摩拉克斯的臀部吗。”

    “!?”魈闻言大惊,刚想大喊一句不敬帝君,但猛地想起这是泽苛龙尊,又把话生咽进了肚里。

    弥怒也被此言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确实是量了帝君大人的身体数据不对吧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我只是量一下你尾巴的粗细呀!”

    岩夜叉突然莽撞伸手,试图去揪龙尊的尾巴:

    “我就量一下!很快就结束!”

    “我有时候也会怀念过去谨小慎微的你。”泽苛无语地闪身躲过了这一击。

    “我记得你以前明明是有点怕我的。”

    光滑修长的龙尾灵活地从岩夜叉面前滑过,只在他指尖留下一丝冰凉的触感。

    “唉,毕竟你冷着脸的时候确实有些唬人嘛。”一击不成,弥怒迅速收手,他若无其事的站定,无奈地长叹一声。

    “果然捉不住啊,我放弃了。”他摊手。

    泽苛见他坦然放弃,也放松了身姿,伸平尾巴,他随口安抚严谨的夜叉:

    “没必要这么执着”

    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细细的破空声,有一双手带着细细的布条迅速而悄无声息地扣在龙尊敏感的尾巴根部,一触即离。

    “!!!”

    泽苛的尾巴条件反射弹起,向那偷袭的人大力抽去!

    “嘭!”龙尾抽了个空,砸烂了门口的石板,碎石崩起,弹在弥怒的靴子上。

    “呃”弥怒被这剧烈的反应吓呆了。

    泽苛大惊回头,却见一个绿发少年拿着绳尺呆愣在了原地。

    正是那向来不苟言笑的少年仙人——魈。

    “??怎么是你!”

    龙尊眼睛瞪大,蓝瞳微缩,向来平静的脸上显示出了鲜明的惊愕来。

    第 33 章

    原来泽苛的脸上也会出现其他表情啊。

    被龙尊的反击吓到后, 两个夜叉脑海里出现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太危险了!”向来冷静的龙尊脸上很快恢复了平静,但语气仍有余惊。

    “要是你没躲开,现在就是我跪在地上给你急救了。”泽苛眼神幽怨。

    “呃”

    魈也没想到泽苛的反应会那么剧烈, 他有心解释自己没那么脆弱,挨上几尾巴也不会有事, 但看着龙尊因为不爽而左右摆动的龙尾,他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弥怒如梦初醒, 忙帮幼弟解围:

    “抱歉!是我的主意,只是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泽苛一愣, 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违和感。

    “你的主意?这确实不像是魈能做出的事。”

    弥怒无辜挠头, “因为魈严肃靠谱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嘛, 所以你肯定不会防备他你看, 计划很顺利吧!”

    弥怒飞快接过魈手中的绳尺,查看起泽苛尾巴的尺寸,生怕泽苛没收。

    费劲心思后, 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抱歉”魈是个老实孩子,努力诚恳地向朋友道歉:

    “没想到你的尾巴根这么敏感, 把你吓到了抱歉, 是我的错,请别生气。”

    魈有些内疚的低头。

    居然把泽苛吓到变了表情, 真是太不应该了不过绝云间那个泽苛龙尊是面瘫的传言肯定是假的了。

    “不, 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怕伤了你。”弄清楚罪魁祸首后,泽苛的眼神冷冷地落在弥怒身上。

    真是好不靠谱的兄弟。

    看着正在记录数据的岩夜叉,泽苛就感觉龙角痒痒的, 真想给他的后背来那么一下,顶他个人仰马翻。

    弥怒浑然不觉, 收了笔,挂着无害的微笑就想跑。

    “天色都这么晚了呀,那么我和金鹏就先告辞,不打扰你休息了哈哈”

    “慢着。”泽苛伸手抓住了他的后脖领子。

    “魈可以走,你不行。”冰凉的手指顺着发缝扣住岩夜叉的后脑勺,泽苛微微用力,就将弥怒的头转向了门口碎裂的石板。

    弥怒心虚,艰难地维持住笑脸,试图讨饶,“那个这都是意外。”

    “那也得修好再走。”泽苛面上不动声色,尾巴已经威胁性地举起。

    “你也不想帝君大人知道,你怂恿无辜少年猥亵龙尊这件事吧。”

    “呃”绿发的无辜少年一时语塞。

    “你这都什么和什么,就量了一下,太封建哎哎哎!把你的龙渔白竿收回去!我修我修!”

    魈欲言又止地被泽苛赶回了家。

    虽然没被怪罪是好事,但总感觉是因为被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浮舍疑惑地看着独自一人回家的幼弟,“怎么就你?弥怒呢?”

    “呃他被泽苛扣住,留下来劳动改造了。”金瞳夜叉不确定地回答。

    “???”

    第二日清晨,泽苛仍固执地踏上巡逻之旅,身后缀着一位困倦的岩夜叉。

    “真的没问题吗,泽苛,感觉你好像很累。”弥怒一边打哈欠一边偷看泽苛的脸色,虽然还是那么云淡风轻,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昨天晚上你也没怎么睡吧?”

    “是啊,托你的福。”泽苛卷起尾巴去敲他的小腿,弥怒灵巧地躲开。

    “最近边境不安稳,多巡逻巡逻总是好的。”

    眼下正逢秋收,稻香阵阵,硕果累累,这本应该是一年中最快乐的季节。

    但是龙尊在这丰饶的土地上看见了不可忽视的阴霾。

    “弥怒,你知道吗。”龙尊突然开口,语气中有微不可查的怅然。

    “战争前归离原的田地里,从来不会收割得这么干净。”

    弥怒顺着龙尊的目光看去,有人正在田间收割。

    那些凡人收割得十分仔细,连落在地上的谷粒都让孩童拾尽了。

    金灿灿的谷粒一如既往的饱满,被珍惜地放进筐子里。

    “弥怒,今年算是丰年吗?”蓝发白尾的持明背对着他发问。

    “怎么不算呢?今年粮食的产量没有减少。”岩夜叉摸不清他为什么这么问。

    “”

    泽苛在想自己与璃月定下的契约。

    孩童的墓碑前,摩拉克斯的见证下,曾有人如此立下契约:

    【我将保护你们的土地永不荒芜。

    我将加增你们的土产永不缺乏。】

    此刻眼下稻浪涛涛,好像天空的倒影。

    【但你们应顾念孤儿和你们中间的病弱者。】

    断腿的狗夹着尾巴在他面前匆匆而过。

    【不可割尽田里的出产,务要留下零碎任穷乏人拿去。】

    哈,天真的言论,在这种时刻,真的会有人遵守吗。

    但龙尊突然喃喃自语,声音与数百年前的自己应和:

    “若有人在丰收的年岁任自己的同胞饿死,他的血泪必浇灌他的土地。”

    宫殿内,归终笔耕不辍。

    “虽然今年没有了秋泽节,但是我们仍旧可以举办个小小的宴会,到时候我写个曲子,歌尘你弹琴,叫上伐难和应达,千万莫要忘了留云”

    灰发的少女魔神趴在案牍上,忙里偷闲,轻轻畅想着未来。

    “你还记得上次她们三个一起跳舞的时候吗?感觉过了好久了呢。”

    “怎么不记得?留云化作各种姿态,随风起舞的样子,连帝君看了都说好呢。”

    歌尘给她倒了杯茶水,应和着。

    “不过留云新收了几个可怜的姑娘做弟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谈笑间,有探子推门而入:

    “归终大人!盐之魔神、盐之魔神她——”

    “!!你说什么!”

    茶杯被惊倒,水淅淅沥沥的滴在地上。

    在这丰收的时节,温柔的魔神被她所爱的人民,杀害了。

    “不,不必让摩拉克斯回来,只要灵矩关防线顺利建成,璃月就不用担心来自层岩巨渊和青墟浦的威胁,现在海中的魔神正在内斗,尚没有余力关注陆上的事情,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尘之魔神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将惶惶不安的人心一一安定。

    “盐之魔神死于人类之手,那盘踞于瑶光滩与明蕴镇的魔神虽然贪婪,但并不强悍,有泽苛龙尊和夜叉们镇守,足以应对。”

    “归终大人,那盐之魔神的子民逃窜到了归离原,我们该如何处理为好?”

    “归终大人,我们的粮食产量虽然还说得过去,但那可是弑神的罪民!”

    “你这是什么话!冬日将至,难道要让那些凡民饿毙于旷野吗!”

    众人熙攘,莫衷一是。

    “泽苛龙尊以为如何?”有仙突然开口。

    于是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将视线投向了那蓝角白尾的龙尊。

    关于粮食的所有问题,只有身负润黩之力的持明龙尊最有资格回答。

    泽苛感觉到烦躁。

    有干瘪的,枯瘦的孩童尸体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白玉般的龙尾搭在长椅上,盖住脚腕处的黩镯,将青年的身体环绕。

    龙尊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熟悉他的人都能隐隐感受到他的不耐。

    “不可让人在我面前死于饥饿。”极其直白,极其简洁。

    “”于是众人皆沉默,不再争吵。

    璃月最终接纳了盐之魔神的子民。

    但有忧虑的毒火无时无刻不在焚烧着持明龙尊的心。

    今年幸而无恙,饥荒没有来到归离原。

    但是明年呢?后年呢?

    魔神何其多矣,魔神之子民又何其多矣。

    今年五族来投,明年十族来投,适宜耕种的土地却只有归离原,我该如何保证,我该如何才能填饱所有人的肚腹?

    已经少有人去关注那些疲乏无力者了。

    归离明明年年都是丰收,却又好像年年都是饥荒。

    “小蓝,你已经尽全力了。”他看得见归终眼中的担忧,也看得见少女深埋眼底的疲惫。

    “是啊,泽苛。”留云也跟着帮腔,“除了归离,各处都有饿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是,我不想让任何人再饿死在我面前

    夜叉少年犹豫着开口:“泽苛,你要不要歇一歇?”

    “我无事,我只是太想让战争结束了。”泽苛避开他们关心的视线。

    过往的凡人一如既往地向蓝色的龙尊打招呼,无论是贫乏还是富足,健康还是疾病,他们都会笑着问候:

    “龙尊大人,希望今年也有好景气!”

    “当然。”

    龙尊平静地回复。

    漩涡之魔神奥赛尔与其妻跋掣以碾压般的实力统一了海里的势力。

    有悠扬的鲸歌在海中响起,泽苛听得出来,那是对王的颂歌。

    占了盐之魔神领地的魔神默然蛰伏,不敢直面其锋芒。

    因此变故,若陀龙王被独自留在灵矩关坚守,摩拉克斯匆匆回到归离集。

    岩之魔神踏入许久没归的洞府,在门口发现了一块被粗略修复过的石板,仔细看,上面竟有龙鳞的痕迹。

    “这是泽苛打的吗?怎么如此大力。”

    帝君不解。

    而他身后的少年夜叉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罢了,泽苛现在在哪里?”

    第 34 章

    察觉到摩拉克斯归来的那一天, 悠扬的鲸歌不再在归离原附近的海面上响起。

    海浪不再汹涌地锤击岸边的岩石,但始终有阴冷的视线从深海里探出,窥视着这片乱世中的沃土。

    岩之魔神是那沃土最坚固的屏障, 奥赛尔不敢贸然伸手。

    于是海与陆上,诡异的平静了数月。

    虽然面上不显, 但泽苛确实对摩拉克斯的归来十分高兴。

    他甚至亲自下厨,做了盘鱼肉料理来为老友接风洗尘。

    “泽苛, 这鱼好生眼熟啊。”

    摩拉克斯努力辨认着盘中色泽金黄,散发着阵阵焦香的鱼。

    经过去鳞和油煎, 已经看不出鱼原本的花纹了。

    但是这从侧面看上去很明显的心型形状, 羽毛般细长软骨构成的背鳍和腹鳍

    摩拉克斯心情复杂地伸出筷子夹了块鱼肉端详。

    “泽苛这鱼不会是你在我院子里养的玉玉心羽鲈吧。”

    泽苛不动声色地摇摇尾巴尖, 颇为自得地回复:

    “这确实是那沉玉谷灵渊送我的玉玉心羽鲈, 你尝尝,味道十分鲜美。”

    猜测被证实,摩拉克斯有些无奈地看对面的青年。

    “我以为你是要把它们当成观赏鱼。”

    “原本确实如此。”泽苛面色坦然, 理直气壮地晃晃海色的龙角:“但这几百年下去,它们繁育的也太多了, 你的池塘都要装不下了。”

    “我索性就捞几条出来作为食物, 谁料味道还不错。”

    “”摩拉克斯一时语塞。

    盘子里的鱼眼透露着生无可恋的光,想必它也没想过就算如此有美丽的外表也逃不过被起锅烧油的命运吧。

    泽苛有时候还真是不拘小节啊。

    摩拉克斯沉默着把鱼肉塞进嘴里。

    嗯, 确实鲜美。

    茶余饭后, 泽苛看看日头,起身就想出门巡逻。

    “慢着。”摩拉克斯早有准备,归终已经向他告过状了,在持明龙尊起身的一瞬间就迅速地抓住他的尾尖。

    鬃毛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炸开, 龙尊的尾尖好像顶了一簇小小的蓝色绒花。

    “做什么去?”帝君无视泽苛的睨视,毫无慈悲地捏住龙尾。

    唔, 随着时间流逝,鳞片手感硬了不少。

    “你今日巡逻的次数已经足够,你若是有多余的时间,可去海边监控漩涡之魔神的动向。”

    摩拉克斯只字不提润黩之力在作物中已饱和的事实,反而强调起奥赛尔的威胁性。

    “若他不管不顾的掀起大浪,则归离原必毁,一切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岩之魔神故意把事情说得十分严重。

    龙尊一听,停止尾尖的挣动,安静的思考了起来。

    泽苛又何尝不知道重复的巡逻只是无用的努力?

    一切只是为了心安罢了。

    “好吧,我会在海边的悬崖上盯着他的。”龙尊妥协了。

    “所以可以把你的手放开了吗。”

    不得不说监视奥赛尔比巡视全归离原的耕地轻松多了。

    泽苛速度快,视力好,敛息之法更是精妙无比。

    只要寻一个高处,整片云来海的动向都会被轻易的收入眼底。

    但是也不可避免的有些枯燥。

    在不知道第几次无聊到数尾巴毛后,泽苛终于决定得找一些打发时间的东西。

    “小蓝要不要学学弹琴?在山顶弹奏,多风雅!”灰发少女兴致勃勃地出主意。

    歌尘浪市真君也赞成:“我这里还有几把好琴,泽苛若是需要,尽管拿去。”

    “弹琴一定会发出声音,干扰我的隐秘性,不好。”泽苛拒绝了她们的建议。

    “泽苛师叔要不要试着看看书呢?人间有许多新奇有趣的话本,我可以帮忙买一些。”麒麟少女如此提议。

    泽苛心动,但还是敬业地拒绝了。

    “只怕看得入了迷,忘记侦查。”

    留云兴致勃勃,热心地扶眼镜:“这有何难!本仙最擅长做玩具,无论是自动风车,还是会自己飞的小纸鸟,本仙都会做!甘雨小时候都可喜欢了!泽苛,要不要本仙做一些送你?”

    “师、师父”甘雨欲言又止。

    “”泽苛沉默了。

    算了吧,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虽然确实有点心动就是了。

    龙尊无辜地摇了摇尾巴。

    “为什么不试试钓鱼呢。”摩拉克斯一语道破天机,他指向泽苛的武器——那把若陀打造的硬鞭。

    “你不是有根很好的鱼竿吗。”

    一旁的魈闻言有些茫然了。

    “这不是叫作龙渔白竿的武器吗虽然看起来确实有点像鱼竿。”

    “不。”泽苛面上波澜不惊,但眼神却微微一亮。

    “无论是武器还是鱼竿,都是为我所用的工具罢了如果拿着它钓鱼,我随时都可以进入战斗状态,非常不错的提议,多谢你,摩拉克斯。”

    少年夜叉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语。

    对待武器是不是应该更庄重些?

    在摩拉克斯的建议下,龙尊在成为钓鱼佬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将日落果与小麦按一比一的比例捣碎,发酵,揉制而成团,就是最普通的果酿饵。

    这种鱼饵非常适合新手钓小型鱼类,尤其是各式各样的鳉鱼。

    起先泽苛试图把那些有漂亮尾巴的小鱼养在摩拉克斯的池塘里,但很快,池塘爆满了,有鱼因为缺氧崩出水面,干死在了地面上。

    回家后的摩拉克斯看着院子里的鱼干们陷入了沉思。

    在被岩之魔神难得强硬地按着龙角给蓝色的,紫色的,红色的,橘色的小鱼们收尸后,泽苛终于放弃了养鱼,遗憾地把它们通通送进了厨房。

    “肉质醇香、少刺多脂,不错。”摩拉克斯试探着尝了一口被端上桌的花鳉,赞叹到。

    “你喜欢就好。”泽苛状似平淡地给他添菜。

    岩王帝君很快就发现自己夸得太早了。

    接下来的数月除了些花纹特别漂亮的小鱼被送人外,基本所有的的鱼都被扔进了锅里!

    再好吃也不能这么吃啊!

    “怎么了,摩拉克斯。”泽苛见金瞳魔神举着筷子不动,不解的看他,淡蓝眼睛里暗含不加掩饰的关心。

    “可是累了?”

    看着泽苛那诚挚的蓝眼,岩之魔神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无事,只是,最近吃鳉鱼的次数是不是有些多了。”

    摩拉克斯委婉地提醒。

    “啊好像确实。”泽苛恍然。

    “既然如此,明日就换换口味好了。”

    摩拉克斯松了一口气。

    “甚好。”

    第二日晚,摩拉克斯与菜盆里棕褐色蝶鱼面面相觑。

    蝶鱼体表环绕着大地色的纹路,安静地沉在盆底,半晌才慢悠悠地朝岩之魔神吐了个泡泡。

    泽苛磨刀霍霍,尾巴快乐地翘起。“今日不是鳉鱼了,我特意换了一种鱼饵,钓了一整日才钓来一条蝶鱼。”

    在磨刀声中,摩拉克斯猛然想到一个盲点:

    从海里来的猎食者,会吃鱼吃到腻烦吗?

    不过显然持明龙尊兴致盎然,完全没有腻烦的意思。

    岩之魔神久经沙场,反应迅速,见泽苛已经开始拍蒜,当机立断地连鱼带盆地护在了身后。

    “摩拉克斯?”龙尊疑惑。

    “这鱼颇得我眼缘,不若放它一条性命。”摩拉克斯不动声色地开始编瞎话。

    “?”

    泽苛探头去看那鱼,想知道它有什么不同能得岩王帝君的青眼。

    龙尊的倒影印在水面上,褐色的蝶鱼仍岩石一样沉在水底不动,乍一看十分沉稳。

    泽苛抬头看摩拉克斯,岩石一样的棕发魔神金瞳专注地注视着他。

    好像还真有几分神似。

    “好吧,那你得负责晚饭。”龙尊妥协。

    摩拉克斯默然地将蝶鱼放在刚制作出的鱼缸里,至少今晚,他不用吃鱼了。

    次日,泽苛巡逻完耕地后又带着龙渔白竿出了门。

    天气晴朗,泽苛选择了一处靠近璃月港的悬崖上停下了脚步,极目远眺,云来海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就是这了。

    他熟练地上饵,抛掷钓线,然后钓上了一团奇怪的生物。

    有密密麻麻的,黏糊糊的软体动物如泥般裹满了鱼饵。

    泽苛能听见它们的口器噬咬吞咽的微小声音。

    很快鱼饵就被消耗殆尽,这些小怪物不甘不愿地从鱼钩上一滴滴地滑落下来,像变质的史莱姆凝液。

    质如烂肉的生物软软的瘫在土地上,慢慢试探着伸出腕足,捕捉空气中的气味。

    很快,怪物们就步调一致,将黏湿的腕足伸向龙尊的方向,它们浑身的细鳞皆粘着泥土,脏兮兮的去探泽苛脚腕上的黑黩镯。

    什么东西?

    泽苛出身汤海,对各样奇特的海洋生物都有基本的免疫力,但这不代表他能接受这些恶心的东西触碰到他的衣摆。

    龙尊手腕微拧,果断用铁鞭砸碎了一个离他最近的小怪物。

    那小东西的身体如黑色的脑花般碎了一地,蓝色的血溅出,污了泽苛的龙渔白竿。

    好弱嗯?

    不等龙尊感概完他的弱小,那些散落的碎肉块抽搐着,扭曲着,长出柔软的肢腕,张开新的口器,蠕动着舔食起地上的蓝色血液。

    泽苛能听见舌头刮起泥土与碎石的沙沙声。

    血已舔尽,它们又伸出湿黏的触手,渴求的伸向持明龙尊。

    一道道水痕在土地上延展开来。

    腐烂的腥气渐渐蔓延。

    明明是无目的深海生物,但泽苛仿佛感受到有饥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就像是那沉玉谷的瑰水之魔神。

    泽苛冷着脸,又抽碎了几只,结果毫无变化。

    他果断地甩干净龙渔白竿,运行起云吟法术飞快地冲回了摩拉克斯洞府。

    “摩拉克斯!有奇怪的生物在璃月港附近你们在做什么?”

    洞府池塘边,留云和归终拿着渔网和龙尊撞了个正着。

    “那个本仙、本仙”留云支支吾吾。

    摩拉克斯泰然自若,四平八稳地解释:“留云的奥藏山虽然风景甚好,但是有些单调了,不如放些你钓的鱼加些生气泽苛不会介意吧。”

    归终也面不改色:“就是这样,小蓝,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无所谓。”泽苛心里惦记着那些怪物,无暇注意这些琐事,“海里有些奇怪的东西上岸了。”

    所有人都面色一凛。

    第 35 章

    “虽然泽苛发现的很及时但这种怪物蔓延的还是太快了些。”向来波澜不惊的摩拉克斯此刻面有难色。

    “璃月港已经沦陷了唉”岩之魔神眼神涣散。

    “喂喂!不要说的这么严重好不好!”灰发的少女尽力安抚他。

    “它们不都很弱吗?应该很快就会被消灭吧小蓝?”她转头向持明龙尊求证。

    泽苛想到了小怪物们天女散花般的分裂现场, 不由得尾鳞微炸。

    “可能得多花些时日。”

    “总之,我要在璃月港呆一些时日,把那些怪物全部关进岩牢里。”摩拉克斯缓了缓神, 金色的瞳孔郑重地看着归终和泽苛。

    “记得照看好归离集。”

    “理所当然。”龙尊轻摇着尾巴,与归终送别摩拉克斯。

    岩之魔神步履坚定的去了, 但泽苛总感觉他的背影有几分萧索。

    大概是错觉吧。

    “那么,小蓝!”归终双袖插腰, 神采奕奕。

    “我负责盯着占据盐之魔神领地的螟之魔神,你和夜叉们监控漩涡之魔神怎么样!”

    泽苛自然是不无不可。

    近些日子, 奥赛尔不敢侵吞摩拉克斯的土地, 于是以强凌弱, 将海水漫上了瑶光滩。

    螟之魔神实力并不强盛, 所占据的土地都是曾经盐之魔神的领地。

    面对奥赛尔的打压,他只能勉力支撑,想必无暇威胁归离原。

    归终武力不强, 让她去附近镇守螟之魔神正合适。

    “那我会在靠近璃月港的悬崖上继续盯着云来海的。”

    “那么接下来就一起努力吧!”尘之魔神快乐地举起袖子。

    泽苛伸出扣着黩镯的手与她击掌。

    “好。”

    龙尊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巡逻。

    禾谷们正处于抽穗期,嫩绿的谷随着茎秆的伸长而伸出顶部叶。

    他伸手去碰, 在脑海中构思其金黄的模样。

    陆上金色的浪啊, 有时候也会让异世的持明感到与家乡等同的安心感。

    “龙尊大人!”热情的农人向他搭话。

    “今年难得无战事,亦无流民, 秋泽节, 也应当举办了吧!”

    “你倒是心急。”素来冷淡的龙尊嘴角噙笑。

    “好歹等到秋天吧。”

    有蓝白的仙鹤悠扬的飞来,落地后化为优雅高挑的女子。

    她尖尖的指爪里夹着一封信,落款为浮锦:“好消息,长生有神智了。”

    “哦?可是会说话了?”泽苛闻言尾尖微翘, 赶紧接过信纸。

    “呃也不算吧。”留云有些不自在地推眼镜。

    “她会嘶—嘶~嘶——地哼歌了。”

    “也算是有进步。”

    泽苛打开信纸,满篇都是浮锦激动到漂移的字迹, 偶尔夹带着一些灵渊的补充,接下来又是浮锦大篇的心路历程。

    看得出来她们都很高兴。

    龙尊冷淡的眉目微微柔和,提笔写下:

    忽得此消息,吾不胜欢喜

    长生此次伤至根基,恢复定用时漫长。

    但需知蚕丝不断方成茧,蛇无百蜕不成龙。

    日积月累之下,恢复全盛并非不可能。

    望二位勿要过多挂念,以伤心神。

    待战争结束,药君再次口吐人言之时,务必送至归离集,我必以润黩之力助其恢复。

    各位仙家都期待着你们的到来。

    你们的朋友:泽苛。

    “怎么不现在接过来?”留云好奇。

    “现在药君体虚,恐怕受不得强劲的润黩之力,而且”

    “恢复神智的一瞬间,看到的是老朋友,这样才比较开心吧。”泽苛微微摇摇尾巴。

    “这么想来也好久没见若陀了,还真有些想念。”龙尊合上信封,难得吐露了些真心话。

    “若陀一定会故意笑你的。”留云吐槽。

    “不过本仙也好久没见到那些守在灵矩关的老家伙们了呀”

    风平浪静,仙人与龙尊就这样安静看着辽阔的云来海,直到夜叉前来替换。

    与归离原的一时安宁不同,摩拉克斯这段日子过得十分狼藉。

    明明和泽苛一样都是从海里来的,这些怪物怎么这么恶心啊!!

    黏糊糊的触感,洗不净的腥味。

    明明是魔神,摩拉克斯却清楚地体验到了人类的‘反胃’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有时候只是想为自己普通的沏一壶茶,掀开壶盖却能和壶底的黏糊糊生物面面相觑。

    怪物探出腕足,上面的吸盘发出轻微的啧啧水声,粘液在壶底聚了小小的一摊。

    甚至会拉带气泡的丝。

    噫!!!!

    摩拉克斯努力面无表情着将精致的茶壶带里面怪物一起扔进了岩牢。

    他伸手去拉椅子,摸了一手胶粘,好像有人把透明的浆糊涂在了上面。

    “”浆糊至少不是臭的。

    一把椅子被岩之魔神扔出门外。

    站岗的千岩团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忽略了被扔到地上的桌椅板凳,笔墨纸砚。

    有管事的人在窃窃私语。

    “一会洗洗送到拍卖行,这可都是帝君用过的”

    “不洗?不洗就太黏了,人家不信。”

    “”屋内摩拉克斯闻言无语。

    人类的智慧真奇妙啊。

    如此,竟是持续了数月。

    “归终大人,你怎么愁眉不展?”有人类守卫疑惑的问少女魔神。

    “啊”归终含糊着看着地图,“总感觉螟之魔神也太忍让了你看这里,他的瑶光滩都被奥赛尔淹了,居然也没做出来什么像样的反击。”

    守卫浑然不觉,回复归终:“盐之魔神当年不也是这样吗?可能他胆子也比较小吧。”

    螟之魔神驱赶盐神,吞并领土时,可看不出一点胆小的迹象来

    归终沉默地看了良久,突然紧张了起来。

    “不,不当如此!摩拉克斯去璃月港多久了?”

    “近、近三个月了。”

    三个月,在长生种漫长的生命中不过是沧海一粟,但是,若是在战争中,足以扭转形势!

    归终有不详的推测,而这推测很快就应验了。

    “归终大人!”有信使急急来报。

    “奥赛尔的妻子跋掣正试图水淹归离原!”

    守卫大惊:“什么!归终大人!可需要派人前去阻止?”

    等等!为什么是奥赛尔的妻子?奥赛尔在哪里?

    这是声东击西之计!

    “不不、不要!”归终茅塞顿开,“通知士兵们准备防守!奥赛尔要来了!”

    “什么!?”

    明蕴镇附近的海中,九首的漩涡魔神探出头遥望归终所在的位置,而他身后,正是一直被假意打压的螟之魔神!

    “啊不愧是尘之魔神,她好像发现了我们的结盟了。”看着军队列阵,那螟之魔神喃喃到。

    奥赛尔昂起头,不屑地垂视那些渺小的人。

    “不过也无所谓了,我的妻子会牵制住那泽苛龙尊的,而她的后方——没有增援!”

    璃月港,摩拉克斯似有所觉,抬头看海。

    砗磲中央站立着一位魔神,两头螭兽侍立在他身边一一在雄伟的车辕前,每一头螭兽都可与天衡山并肩。*

    “我记得你,海之魔神。”摩拉克斯不动声色地召出长枪。

    “你曾掀起大浪淹没一整个村庄。”

    “那是他们罪有应得。”那魔神语气惫懒,高高地踩在砗磲上。

    “摩拉克斯,我无意与你为敌。”

    “但是我已应奥赛尔之约,势必要拖住你。”

    哪怕只拖住一瞬,应当也足够了。

    金瞳的魔神不知其心中所想,闻言捏紧了岩枪。

    “速战速决吧。”

    奥赛尔的妻子跋掣毫无征兆地带着下属从海中直起身子,掀起大浪试图淹没归离的一瞬间,持明龙尊就感觉不对劲了。

    他也想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奥赛尔呢?

    几十米高的海浪高高扬起,阴影几乎覆盖全地,势不可挡地在凡人惊恐的目光中拍向归离 。

    蓝角白尾的龙尊周身闪烁着蓝光,运行起云吟法术,与水元素共鸣,轻松地挡下第一波巨浪。

    他立刻唤出龙渔白竿,想拉近与跋掣的距离,给那嚣张三头的海兽砸上一鞭。

    跋掣自知不敌,却不做抵挡,径直掀起巨浪,气势汹汹地从另一个方向砸向归离原!

    泽苛无法,只能转身退守,为身后的平原又挡上了一击。

    袭击来得毫无征兆,持明龙尊只能孤身一人面对敌人,勉力护住璃月土地。

    夜叉们迅捷,第一时间纷纷赶来,仙人们也开始聚集,在众人的帮助下,跋掣与其手下的巨浪一一被打散,龙尊得以接近跋掣。

    泽苛手持铁鞭,脚踏雨云,持鞭就要向跋掣的头上劈去!

    “吼————”眼看着劲风刺痛跋掣的眼瞳,这时海面上却有惊雷般的啸声响起,仙众皆举目去看。

    “龙尊大人!是奥赛尔!他在和螟之魔神突袭归终————”突然有仙人惊恐地破音尖叫,声音磨擦所有人的耳膜。

    “!!什么!”留云大惊,一时之间竟看不出之前优雅的风度。

    “泽苛!归终打不过奥赛尔的!”伐难反应极快,惊恐交加。

    魈猛然恍悟,金瞳不敢置信地瞪那海中三头魔物:

    “跋掣引发海啸冲击耕地是为了吸引住归离原上的战力!让我们无暇顾及归终!”

    “”跋掣不答,带领手下更加奋力掀起海浪,张口凝聚水元素,水柱暴烈地喷向归离原。

    眼下将逢秋季,田野间的稻谷将将泛黄,跋掣此举的意图很明显。

    不为伤人,只为伤地。

    龙尊急忙持鞭劈碎那水柱,遥遥地与跋掣阴冷的目光对视。

    远处有奥赛尔得意的嘶鸣,归离原上方渐渐扬起了尘土。

    那是尘之魔神的权能。

    泽苛知道,她撑不久的。

    他抬头看身后,仙人夜叉们虽武力强盛,但也不是善驭水的持明,难以在如此大规模的海啸中将归离耕地保全。

    璃月港方向也隐隐传来战斗的声音。

    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你的朋友,或者你丰收的田地,二者你总得放手一样。

    第 36 章

    留给泽苛思考的时间不多。

    归终不胜于武力, 胜于智慧。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选择与摩拉克斯结盟。

    “既然与你们力量差距太大,那就运用技术与智慧吧。”灰发的少女曾经拍着友人们的肩膀, 坦然的笑到。

    巨浪又被跋掣和海兽们汹涌地扬起,几乎与天同高。

    人类的惊呼声中, 他能听见仙人们焦急的声音。

    “归终撑不住的!”

    “泽苛!你速度最快!”

    “泽苛龙尊!!!”

    声音越来越急促,祈求的意思越来越明显。

    一片混乱中, 有孩童的哭声,细细的猫叫声与催促声夹杂, 撕挠着泽苛的心。

    “够了!!停下!”留云面色苍白, 勃然怒斥众人。

    她回头看龙尊, 果决又信任:“泽苛, 去做自己的决定!”

    “”催逼声被震住了。

    虽然坚定,泽苛看得见留云额角的冷汗,听得见人民的哭声。

    “泽苛。”鹤姿的仙人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去做自己的决定。”

    “”

    泽苛下了决定。

    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稳,色淡如水的眼瞳却哀哀地回望了一眼归离原上的土地。

    魈远远的看见这眼神, 心好似被什么东西刺痛, 想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哪怕身为夜叉中的最强者, 也无法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保全如此大规模的耕地。

    龙尊长尾一摆, 原地便没有了他的身影。

    毫无疑问,他选择了归终。

    归终据守处,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凡人和仙人的尸体皆倒在地上。

    因为只是监视个实力薄弱的螟之魔神,所以据点里并没有什么实力强大的仙人。

    这可真是失算了。

    谁能想到在水火不容的魔神战争中, 竟能有如此实力差距悬殊的结盟?

    “嘛要怪就怪摩拉克斯太强了吧。”螟之魔神耸肩,“我总得给自己找条活路吧。”

    “废话少说!”奥赛尔十分急切, “海神那家伙拖不了摩拉克斯多久!”说完就是一个水炮轰向了尘之魔神。

    归终挥起袖子勉力抵挡,极细极轻的尘埃纷扬着,遮蔽了归离几千里的天空。

    尘埃如何敌得过海中的漩涡?

    有凡人奋不顾身,将长枪投向海中巨魔。

    “掩护归终大人!”

    机弩不停,怒吼不断,但魔神之间的战争人类如何阻挡?

    螟之魔神迷惑地看着他们:

    弱者啊,为何如此努力呢?

    很快,血液顺着少女的灰发流下,染红了尘埃。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抵挡都仿佛徒劳。

    而伤痛带来疲惫,疲惫又带来伤痛。

    “唔!”

    不过是一个恍神,归终的半边身子就被水刃割伤,血液溅出,染红她的袖子。

    归终重心不稳,捂住手臂重重摔倒在地。

    漩涡之魔神哪能放弃这个机会,九个头一齐凝聚起元素力,眼看着就要将归终的性命纳入囊中。

    “吼————!”龙声突起。

    白鳞蓝鬃的龙如闪电般介入战场,挥尾就打碎了九头一起合力射出的水柱!

    那龙蓝角如珊瑚,四肢扣黩镯,腾云驾雾,白鳞胜雪,护住伤重的少女后,双目之间透出刺骨的杀气,冷冷地注视着敌方二魔神。

    归终连忙捂住伤口起身,“小蓝归离原可还好?”

    泽苛不答,龙鳞翕张着,剁擦着空气。

    归终敏锐的感觉到泽苛好像有点不对劲。

    “小蓝?我无事”她试图让他说话。

    持明龙尊不答话。

    “咚。咚。咚。”

    龙尊嗅得见归终的血腥味,猎食者的天赋能让他凭此在脑中构建出图像。

    重伤的少女。

    将你带入琉璃花海的少女。

    和摩拉克斯一起将你带入璃月的少女。

    你的盟友,你的朋友,你的家人。

    “咚。咚。咚。”

    龙心在跳动,龙血在质问。

    你险些又让你的家人在你面前白白死去了!

    该死的!无用的!废物!

    有咒骂和哭泣在龙的脑中响起,微弱的猫叫环绕耳边。

    强烈的负面情绪笼罩了持明龙尊。

    龙尊的双目不复清明。

    螟之魔神后背渗出冷汗,语带惧意:“跋掣竟没有拖住他?”

    “怕什么!尘神伤重,你我合力,未必不能将他斩杀!”奥赛尔不屑,说罢,他又扬声挑衅那不声不响的持明龙尊:

    “庸弱无能之辈!你可是弃了你的人民于危机之中?哈哈哈哈!持明龙尊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那龙尊却是在空中直接一转身,在少女的惊叫声中的曳着龙尾就张口向那奥赛尔咬去。

    好粗暴的打法!

    漩涡之魔神心中一惊,不甘示弱地立起九头,迎击那璃月的持明龙尊。

    那白龙浑身绕着云雾,水元素护住身体,随后就不管不顾的咬住奥赛尔的一条脖子,野兽般的撕扯起来!

    九头齐齐发出骇人的惨叫,皆试图凝聚水刃去击退这癫狂的白龙,但龙鳞坚硬,水元素亲和,无论怎么努力奥赛尔的水刃也只是留下了一些刮痕。

    漩涡之魔神怒从心起,也放弃了使用元素力,九头齐齐张开利齿,试图咬住泽苛!

    螟之魔神在一旁看得胆寒,奥赛尔身在战斗中看不清楚,但他却能将那璃月龙尊看得一清二楚。

    那龙瞳虽仍是近水的冷淡蓝色,但若仔细探查就能发现那其中没有一点理智,全是近乎无情的疯癫杀意!

    他不是不喜欢用元素攻击,而是此刻的他几无理智,支配他的只余野兽的本能!

    泽苛不闪不避,任由奥赛尔咬住身体,他大张着龙嘴咬住海兽脖颈,左右狂烈地甩起头来!

    那头惨叫一声,软软的瘫下了。

    白龙立刻松口,偏头咬住了最近的另一条脖子。

    奥赛尔试图反咬,利齿刺透泽苛的龙鳞,白玉盖血,好似投胎重做了红龙,但那龙尊却好似毫无痛觉,疯狂又不可拦阻地撕扯着奥赛尔的躯体。

    “疯子!”漩涡之魔神终于察觉到不对,有些惧了。

    “螟神!还不来助我!”他痛苦的嚎叫。

    螟之魔神见他耷拉着一个头,满身是血,早被泽苛龙尊吓破了胆,哪里还敢上前?

    见他战战兢兢,畏缩不前的样子,奥赛尔大怒:

    “怂货!你再磨蹭,等摩拉克斯来了我们都跑不了!你是想与海中的势力为敌吗!”

    此话刚一出口,就见璃月港附近的海面上金光大盛,有岩枪如雨般钉入大海。

    兽的悲鸣声响彻云来海,二魔神皆心头一震。

    海神败了。

    摩拉克斯要来了。

    闪击归终的计划失败了。

    螟之魔神如梦初醒,丝毫没有要去帮奥赛尔的意思,他展开翅膀就要逃离。

    本来与奥赛尔结盟就是为了求活,现在奥赛尔都被打的自顾不暇,哪有留下来送死的道理?

    “混账!”见螟之魔神逃之夭夭,奥赛尔哪里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他趁那持明龙尊咬碎了自己第二个脖子,将头探向第三个头之际,直接将最弱的那个头堵进了白龙的嘴里,而他自己干净利落地斩断了那截脖子,急急地抽身远离了那疯龙,沉入海底,跑了。

    堂堂海中霸主,漩涡之魔神竟然被逼的壮士断腕,斩头求生!

    浑身染血的白龙愣愣地叼着嘴里的断头,半晌才愤怒地反应了过来,躁狂地将那头颈撕成碎片,怒吼声经久不绝。

    螟之魔神听见身后的龙啸,只觉得汗毛倒竖,只能尽力地飞得再快一些。

    很快就要飞到领地了,却不等他狂喜,剧烈的破空声从他脑后穿来。

    弱小的魔神想回头去看,却只扫到一抹金光。

    “轰——!”

    棕发金瞳的魔神从石柱旁匆匆飞过,没有向被顺手镇压的魔神投去一个眼神。

    愤怒的龙啸声响彻归离,仙人夜叉无不震惊。

    原来面上向来云淡风轻的龙尊也会有这么愤怒的时刻。

    奥赛尔的妻子跋掣见势不妙,早就跑了,只留下各式海兽的尸体。

    还有被海水淹没的耕地。

    听着愤怒的龙吟,有仙人开始冷汗淋漓。

    “快组织人手,准备抢救耕地!”

    绝不能让现在的龙尊看见这一片狼藉!

    上次泽苛如此愤怒是什么时候?

    时间太长,摩拉克斯竟有几分恍惚。

    奥赛尔的碎肉漂荡在水面上,上面有利齿撕扯的痕迹。

    白龙却仍嫌不够,长长的龙尾拍击水面,将碎肉打烂成泥。

    “小蓝!小蓝!喂!泽苛!”归终一直在呼唤着他的名字,但白龙从没回应。

    失去的恐惧满溢着他的心,让他不得安宁。

    摩拉克斯这才意识到:泽苛可能从来没有从失去家人的痛苦中走出来,无论是大猫们还是那个饿死的孩子。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很清楚了。

    岩之魔神踏空而行,迅速伸出岩掌抓住那白龙的蓝角。

    那白龙怒吼一声就要挣扎,结果蓝眼瞟到了罪魁祸首是一席神装的摩拉克斯。

    “”白龙忽然不动了,静静注视着他,任由龙角被掌控。

    他的灵魂在混沌与清明中挣扎。

    摩拉克斯对他这么配合也吃了一惊,他本来以为需要动用些武力。

    透彻的龙瞳倒印着魔神的倒影,摩拉克斯能在其中看见自己金色的眼睛。

    哪怕是理智尽失,也能保持如此信任吗。

    岩之主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触动了一下。

    他百感交集地拉动泽苛的角,白龙顺从地跟随他的力道。

    摩拉克斯轻轻把他拉下空中,拉出海面,拉向陆地。

    拉到尘之魔神归终的面前。

    “泽苛,你看。”摩拉克斯耐心又稳重地对白龙解释。

    “归终没事,你保护了她。”

    少女魔神配合着藏起伤处,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

    “”白龙茫然地眨眨眼,涣散地注视灰发少女。

    良久,他头一歪,忽地化作了一位蓝发白尾的青年,乖巧倚在摩拉克斯的身上,沉沉的睡了。

    第 37 章

    见泽苛乖乖地晕了, 归终也长松了一口气,捂着伤处倚在了摩拉克斯身上。

    摩拉克斯一手扛着龙尊,一手扶着归终, 看着被大水冲毁的各式关隘武器,颤颤巍巍的各式伤兵, 不由得十分头痛。

    璃月好久没这么狼狈了。

    岩之魔神的金瞳闪过威严的愤怒。

    此仇,必报。

    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归终, 还好吗。”

    “不好。”灰发的少女神情恹恹,“力量损失相当严重, 好困, 估计得睡个几百年才能缓过来。”

    “不过放心好了, 不会现在睡的。”归终转头安抚她沉默的朋友。

    “我放心不下你们。”

    归终温柔地看着扛着青年的摩拉克斯, 泽苛沾血的白尾低低垂落在地,无暇顾及。

    “管好你自己吧。”岩之魔神无奈叹息,但也并没阻止。

    “嗨嗨~”少女语气一如既往的活波, 但带着淡淡忧虑的目光还是移到了昏睡的持明龙尊的身上。

    “虽然大概感觉到小蓝的精神状态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稳定但这次他的失控,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泽苛安安静静的睡着, 尖利龙角温驯地抵在摩拉克斯的脸旁, 全然不见之前癫狂的模样。

    摩拉克斯想起石床上九只不成形的肉团,想起小持明血肉模糊的手臂, 想起老人惊恐的脸, 小小的尸体,怒吼和数月的闭食。

    接着他又想起早产的女婴,老迈的医生,晴奇笑闹, 泽苛冷着脸却纵容的摆尾。

    古龙被打断的长啸,与獬豸共戏的绣球, 夜叉少年由警惕到信任的目光。

    “没关系。”摩拉克斯看着青年安详的睡脸。

    “璃月会拉住他的。”

    迎击跋掣的部分仙人们陆陆续续的赶来了。

    不等吩咐,他们自发的开始抢救伤员,收拾战场。

    “帝君大人”粉发的男子看着横抱着龙尊的摩拉克斯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他睡得很熟。”岩之魔神掂掂怀里的泽苛。

    獬豸上前一步捞起龙尊落在地上的白尾,盯着蓝鬃上的血迹脸色暗沉:“耕地被大浪毁坏了不少我担心”

    担心龙尊看见璃月人的饿殍会发疯。

    獬豸嘴里仿佛又隐隐泛出血腥味,龙鳞被咬住压裂的回忆让他牙龈发酸。

    “那个被饿死的孩子给他带去了不少的心理阴影。”

    对此,哪怕是摩拉克斯也有些束手无策。

    今年的粮食短缺已成必然。

    而泽苛对人民活活饿死这件事会不会有应激反应

    “不有才怪吧。”留云吐槽。

    “本仙和泽苛龙尊也算是结识多年,对他的脾性也可以说有一二了解。”

    鹤姿的仙人沉默了一会,感叹到:

    “这家伙,表面看着是冷冷清清的,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实际上脾气比谁都倔,比谁都烈。”

    “我倒是感觉师叔很温柔啊,虽然不爱笑,但也几乎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麒麟少女见留云忧虑倒是有些迷糊。

    夜叉们也茫然,应达直率地表达:“泽苛虽然会面无表情地开些玩笑,但也确实没见过他生气过。”

    理水叠山插嘴:“那是你们没见过泽苛年轻的时候这么一想来,几百年过去了,他看着可确实是越来越稳重了。”

    外表稳重,心则未必。

    仙人在心中暗暗叹息。

    谁能料到那如冰如海的外表下,装的却是如此炽烈敏感的灵魂呢。

    摩拉克斯抱着泽苛回到了洞府,他在装满鱼的池塘面前愣了几秒,最终选择按压下填平它们的欲望,艰难地走进了房间。

    明明只是看着水里的鱼,就感觉已经闻到腥味了

    这以后要是泽苛继续钓鱼,可怎么处理啊。

    摩拉克斯一边走神一边将泽苛放到床上,青年刚被放下,就自动抱住尾巴缩成一团,睡得是无知无觉。

    岩之魔神想摆平他的身体查看伤势,重复了几次竟都失败了。

    “”

    帝君无奈,拿出毛绒绒的抱枕凑近泽苛,对方果然上当,迷迷糊糊的去抱抱枕,摩拉克斯趁机捋直了他的尾巴。

    龙尾约有一人长,摩拉克斯靠在床边,将尾巴横在腿上,检查上面的伤势。

    他能看见新肉蠕动着填满被咬穿的洞,浅粉色的肌肉上,有嫩鳞在慢慢挤出。

    不过一会,伤口竟好了个七七八八。

    大概是因为体内的润黩之力吧,随着泽苛年纪的增长,恢复能力是越来越强了。

    象征性地上了些药后,摩拉克斯拿起湿布仔细擦净了尾巴毛上沾上的些许尘土,随后果断站起离开房间,将门窗紧锁,心神微微一动,金色的屏障盖住了整个房间。

    摩拉克斯动用力量锁住了这片空间。

    现在没有岩王帝君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出入泽苛的房间。

    这种强制性禁足,不过是一时的权衡之计罢了。

    但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

    摩拉克斯无奈垂眼,但步履坚定。

    无论无何,也不能让泽苛,在短时间内迎接第二次精神冲击!

    “清点陈粮,统计灾民,整理土地务必要将损失降到最低。”

    “伤者甚多,组织医者,分门别类”

    “重修关隘,海边巡逻”

    岩君王将命令一一降下,语气威严不可抗拒,仙人无不垂首,夜叉无不称是,众民无不胆寒,此刻,他的脸上再无温和慈爱之相!

    如此数日,归离繁忙间,龙尊悠悠转醒。

    身上没有一丝痛楚,但取而代之的是精神上的疲惫。

    是睡太久了吗。

    泽苛缓缓眨眼,大脑空空一片,有一种无感的茫然。

    抱枕被压到变形,天花板闪着金光,上面能看出熟悉的符箓。

    是摩拉克斯的符箓。

    这一条信息飘过龙尊的大脑,没惊出一点涟漪。

    泽苛正处于一种玄妙的状态,像人类歇斯底里发疯一场后的木然,或声嘶力竭哭喊过后的呆滞。

    他浅淡的蓝眼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金光,好半天大脑才生涩地继续思考。

    天花板上有摩拉克斯的符箓。

    然后呢。

    又放空了数分钟,泽苛终于有些恍然。

    原来我被摩拉克斯关起来了。

    但是为什么呢

    思考好累啊。

    不如不想了吧,反正摩拉克斯也不会害我。

    龙尊真想就这么闭眼睡去,睡到地老天荒,睡到所有的感觉都消散的那一天。

    但是不行啊,有东西轻轻攥着他的心。

    于是泽苛努力地坐起,随着他的动作,全身的骨骼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

    凝滞的血液慢慢开始流淌,大脑渐渐被冲洗清明。

    遮天的大浪,仙人的哀求。

    染血的少女,断头的漩涡。

    种种记忆交杂,最后皆汇成了一句话。

    那金瞳岩掌的魔神认真地看着他。

    “归终没事,你保护了她。”

    真好。

    龙尊坐在床上,看着有岩元素流动的墙壁,轻轻扬起了一个浅淡的笑。

    醒来的泽苛出人意料的平静。

    一连数月,不仅没有以前经常犯的闭食之症,甚至对被摩拉克斯关在房间里一事没表现出一点抱怨!

    这就是对朋友纯粹的信任吗。

    弥怒面色复杂地看着瘫在床上的龙尊。

    泽苛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头都不抬,“你怎么来了,不忙吗。”

    “换班,顺便来看看你。”岩夜叉从门缝里递了两串糖葫芦给他。

    “给,你上次要的,老李家糖葫芦。”

    泽苛垂眼去看,轻轻咬了一口果子上的糖衣。

    冰脆的。

    冬天果然到了。

    他面无表情地将果子咬碎,凉丝丝的果浆顺着食道滑入胃。

    “你帮我给摩拉克斯带个话,让他今晚别加班了。”他舔舔嘴角的糖渣。

    “就说我有事找他商量。”

    议事厅内,灰发少女乏累地打着哈欠,眼角渗出泪。

    “摩拉克斯,你要把小蓝关几年啊。”她含糊着问。

    随侍一旁的魈闻言汗颜。

    “帝君大人不会把泽苛关那么久的,是吧,帝君大人?”

    他转头看向不动声色的岩之魔神。

    奥赛尔一役后,摩拉克斯的气势愈发凛人,身材高挑挺拔,浑身萦绕着如磐岩般的稳固与坚不可摧。

    温和渐渐从这位掌权者的脸上褪去,化为不可侵犯的威严。

    但归终可不怕他。

    “是是~摩拉克斯赏罚分明,必不会久关小蓝,所以什么时候把人领出来放放风?”

    岩之魔神心中暗暗叹息,他看着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不答归终的话。

    今年,是个极少见的寒冬。

    对璃月来说真是雪上加霜。

    “摩拉克斯,海灯节要到了。”夜晚,泽苛随性地坐在床边,长发散在地板上。

    “我有点想念若陀那家伙了,不如放我去灵矩关散散心如何?”

    “沉玉谷也行,我去看看长生恢复得怎么样了。”

    很蹩脚的借口。

    摩拉克斯站着看他,本不欲答应。

    但泽苛似乎知道他想要拒绝,尾尖一翘,轻轻地左右摇摆起蓝鬃,头角后仰,眼睑努力睁大睁圆,毫无保留地向岩之魔神展示他那无辜又可怜的浅色眼瞳。

    这是在——撒娇!?

    泽苛平日冷着一张脸,总让人忽略了他极好的面相。

    他知道摩拉克斯对自己的信任与心软,于是故意处于下位,一反常态地示弱,展现出自己精致的无害来。

    就好像家里那只向来又凶又不亲人的猫突然向你翻出了肚皮,这谁扛得住!

    见摩拉克斯惊得瞳孔地震,口不能言,龙尊赶忙趁热打铁,伸手拉住他的衣摆,水蓝色的眼哀伤又诚挚地看他:

    “摩拉克斯,在屋子里真的好无聊啊。”

    第 38 章

    看着摩拉克斯一言不发, 泽苛心里也有些没底。

    虽然与摩拉克斯相识甚久,知他对友人仁厚亲和的本性,但泽苛也知道, 岩之主固执起来,是谁也劝不住的。

    所以泽苛明智的选择了顺从好意, 安安分分地被关在屋子里休息了几个月。

    若是一开始就激烈地抵抗,反而会让摩拉克斯坚定自己的决心, 倒不如乖顺的任他关着,时间自会让他对剥夺友人的自由这一行为产生愧疚, 心生动摇。

    当岩石被撬开口子, 就离被分裂的日子不远了。

    而此刻的示弱, 当成为击碎岩石的最后一击。

    这些小小的算计全部都建立在千年来泽苛对摩拉克斯的了解上。

    抱歉, 我也变得卑鄙了啊。

    持明特有的尖耳忐忑地撇向脑后,尾尖不由得摇得更快了些,像一团跃动的绒球。

    龙尊略带心虚的去窥探帝君脸色。

    “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只是出去放放风可以吗?摩拉克斯。”

    岩之魔神看着青年不言不语。

    现在归离已经是冬日,无法再进行耕种, 就算是持明龙尊也改变不了季节的变化。

    而大水过后, 粮食的短缺已成定论。

    今年必有贫弱者死于饥馑。

    若是看见如此景象,泽苛会是什么反应呢?

    契约之主还记得泽苛与璃月立下的契约。

    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泽苛未曾做过什么过激的行为。

    是不是该给他一点信任?

    摩拉克斯心忧, 犹豫着看着面前乖觉的龙尊。

    千年来,他见过泽苛悲泣的样子,愤怒的样子,口是心非的样子, 却从没见过泽苛示弱的样子。

    尾尖的蓝色鬃毛讨好着晃动,眉眼失落地下垂, 但不曾出口过一句抗议。

    为了出门,竟会做到如此地步。

    摩拉克斯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看着泽苛抿着嘴角,僵着脸竭力扮可怜的样子在心中叹息。

    罢了,关得了一时,关不了一世。

    “我会让若陀看着你的,注意别让自己受伤不,我们还是立一个契约吧。”

    泽苛面上波澜不惊,双眼却一下子亮了起来,尾巴也快乐地翘起。

    “你说。”他微微昂头,全然看不出之前可怜的样子。

    达到目的后是是完全不演了啊。

    “契约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保持住自己的身心健康。”别再突然失控了,对身体不好。

    “那是自然。”泽苛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了下来。

    摩拉克斯不放心地看他。

    “我还是让魈送你到灵矩关吧。”

    “太夸张了,摩拉克斯。”

    拗不过突然固执的岩王帝君,龙尊的身后还是被强行挂上了个夜叉少年。

    出发的那一天,大雪盖满了四野,天地皆是白茫茫一片。

    泽苛故意迈步踩进雪地,冰晶几乎埋没小腿。

    “归离少有这么大的雪。”龙尊突然感叹。

    魈拿不准泽苛是不是在跟自己搭话,选择一本正经地回复他:“归终大人说是因为魔神战争导致的天气劣化。”

    “这样啊”泽苛若有所思。

    他用尾巴拂去身上的冰晶,“魈喜欢雪吗。”

    夜叉少年思考了一下,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是”

    “雪积起来之后,就可以挖着吃了。”

    龙尊的尾巴顿住了。

    “泽苛,怎么了吗?”魈下意识地警戒起来,查看起四周。

    “无事,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好。”

    二人皆非凡人,使出全力后,赶路速度飞快,不过瞬息之间就到达了灵矩关。

    灵矩关倚山而建,从采樵谷一直蔓延至低地,隔开了遁玉陵和青墟浦两处地区,也杜绝了层岩巨渊的魔物进入璃月的可能性,有人称此关隘为‘帝君之灵矩’。

    魈将泽苛带到若陀的面前,向二人示意后,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这小子,还这么不爱说话!”若陀倒也不在意,赤瞳略显挑衅地看着龙尊:

    “也不知道你俩谁比较快。”

    “那自然是我。”泽苛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他身边。

    “我御空而行时,水元素化云环绕于身,就如鱼游水中,无人能及。”泽苛特意将尾巴甩到他的眼前,用来展示。

    若陀朗声大笑,内心暗暗腹诽:

    这家伙不是挺精神的吗,也不知道摩拉克斯在担心什么劲不过既然答应了要看好他,自然不能失职,找个借口留他在身边处理公文吧。

    但不等若陀张口将他安置在身边,泽苛抢先一步问道:

    “近来可有战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哪里有什么战事,这么大的雪,连休养生息都来不及呢。”若陀下意识回答。

    “不能这么想啊,若陀。”龙尊挽起手臂不赞同地看他。

    “万一人家抓住这个盲点趁机突袭可怎么办。这样吧,我也来帮忙巡逻,反正我速度最快。”

    “呃,不必了吧。”古龙王搞不清泽苛在打什么主意,但凭借着直觉拒绝了他。

    仔细想想要是龙尊真进了巡逻队,那还怎么看好他?

    “哦。”泽苛也不问若陀为什么拒绝,直接不动声色地开始第二个提议:

    “伤兵营呢?我可以用润黩之力帮忙照顾病人。”

    既然拒绝了第一个提议,那么第二个就不好再拒绝了。

    而且伤兵营里的流动性比巡逻队的差多了,想必也比较好监控泽苛。

    此刻的若陀龙王早已忽略了最开始那个让泽苛处理公文的想法。

    持明龙尊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在灵矩关伤兵营里成了个仙人大夫。

    灵矩关的士兵们有好些一辈子都没去过归离集,只听过持明龙尊的传闻,不曾见过面。

    不过泽苛实在是外型显眼,又不加掩饰,而且虽然看起来冷漠,却实在不拘小节,很快,仙人大夫这个称呼就在灵矩关里传开了。

    大汉诶呦诶呦地单脚跳着进门:“仙人大夫啊,我脚扭了!明天巡逻咋整啊?”

    蓝角的仙人将冰雾花、琉璃百合、发光髓、琉璃袋按比例配置成膏,敷在患处。

    但这些药品都是表象。

    最重要的是最后那句话。

    “今晚在这里自己找个床睡一宿。”

    “好嘞大夫!”士兵兴高采烈的躺下了。

    远处窥视的若陀满意点头。

    没想到泽苛干的还算有模有样。

    不一会,又有人进来求助。

    “呜呜呜!大夫!我手划了!”年轻的小兵哭哭啼啼的展示手掌上的划伤。

    蜥蜴尾巴和琉璃百合这个伤口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我从小就胃口大,一人份的饭根本吃不饱,晚上太饿了,就偷偷去厨房做饭,结果太紧张把手当菜切了,你千万别告诉我队长啊!”

    泽苛闻言将自己晚饭里的米窝窝塞给小伙。

    “吃完搁这睡一觉。”

    “呜呜呜!仙人大夫你人真好!”

    若陀回头就这小兵的队长叫来告了一状,但也给这个冒失鬼帮了个小忙。

    “既然胃口大,就把我那份餐食给他好了,今年情况特殊反正我又不用吃饭。”

    渐渐的,因为手艺好,泽苛的名声传遍了整个灵矩关。

    不止是外伤,连各式的小病士兵们都愿意找龙尊看一看。

    “大夫我嗓子疼咳咳咳!这个病怎么也要搁这睡一觉啊?”

    旁边肚子疼的患者给了他一个白眼:“能好就得呗!”

    水夜叉伐难和雷夜叉浮舍也在灵矩关负责巡逻等事项,听说有仙人大夫的传闻,特意前来拜访,结果双双被泽苛吓了一跳。

    “叨扰,那位医者仁心的仙人大夫在吗怎么是你!!”

    持明龙尊冷静的冲他们点头,“是我,何恙?”

    “无、无恙我还以为来的会是个温柔又稳重的仙人呢”蓝发少女惊讶极了。

    “哦?我不温柔稳重吗。”龙尊泰然自若地摇尾巴。

    “是我,你不满意?”

    “呃”虽然知道泽苛是在开玩笑,但看着龙尊冷淡矜贵的脸伐难实在是笑不出来。

    “哈哈哈!泽苛又开始说怪话了!”雷夜叉倒是接受良好,对突逢故友的经历十分高兴。

    见此情形,一直跟踪窥视的若陀终于满意了,他转身离开,无论是对于工作还是和朋友的相聚泽苛都表现十分放松,看来他真的是来这里散心的。

    但若陀龙王没发现的是,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持明龙尊的眼神不声不响地投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事成了。

    不愧是龙王真是够有耐心的,也不知道这数日过去,归离原上是否饿死了更多人?

    是的,无论是被摩拉克斯关进房间里的时候,还是被若陀龙王监守在灵矩关的时候,持明龙尊一直很清楚的知道:

    今年的归离原上必有饿殍。

    在龙尊选择弃跋掣而救归终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接下来的冬天会发生什么了。

    但是没关系,没关系。

    我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

    虽然大家应该都会很生气的。

    但我一定要这么做。

    持明龙尊平静如水的瞳孔中突然闪出可怖的执拗来。

    我.一.定.要.这.么.做.

    第 39 章

    老胡是村里的棺材匠, 有时候有会兼职一些丧葬事宜。

    今年情况不好,死的人多些,但棺材的生意并没有因此变兴旺。

    活人尚且自身难保, 又如何顾念死者的尊严。

    老胡看着雪地里僵硬的尸体叹息,尸体头上有一个大洞, 红白的内容物冻在头上,怀里揣着空空的谷袋。

    八成是偷别人吃的别打死了。

    罢了, 干这行久了,是见不得有人曝尸旷野的。

    他拍拍那年轻尸首上的雪, 白雪无情, 粘得人满头满脸, 老胡艰难地凭轮廓认出了他的身份。

    真是熟悉的面容啊, 好像是村里那个著名的混世魔王。

    “嘿哟,你小子前些年还满街乱逛,往我院子里吐口水, 今天怎落到这般田地?”

    老胡想笑,酝酿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声笑声。

    半晌, 雪地里响起了长长的叹息。

    “还连累我替你收尸。”

    尸体被低温冻得僵硬, 死沉死沉的,老胡人到中年, 力不从心, 他试图将尸体从雪地里拖出来,几次下去皆以失败告终。

    手指渐渐僵硬无知觉,弯曲都很费力,老胡无奈地将手哆哆嗦嗦地揣进袖子里, 呼出的热气遇冷凝成白气,一团团地向天上飘去, 将男人的眉毛染上霜。

    要是来个人帮帮忙好了,我老胡还有些家资,出钱也不是不行

    不过这抛尸抛得也太偏了,四周都荒无人烟,这混小子平日里到底有多招人恨啊。

    沧桑的男人正漫无目的地思索着,突然背后传来一道冷淡的人声。

    “需要帮忙吗。”

    “哈?!!”

    老胡被突然出现的问候吓了一大跳,忙扭身去看来者,险些因为动作仓促跌坐在尸体身上。

    那出声的人果断伸手,拉住老胡臃肿的大衣,这才让他有了站稳说话的机会。

    那人带着高高的帽子,一席拖地的长袍把身子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用黑布罩着脸,只能依稀从声音听出来是个年轻的男子。

    这荒郊野岭的,真可疑。

    “需要帮忙吗。”那男子又问,声音无波无澜。

    老胡看了看尸体青白的脸,搓了搓手。

    “需要。”语调有些发怵。

    那可疑的人毫不嫌弃地伸手拉住尸体,“带路。”

    “欸?好好、好的!”

    棺材匠忙不迭地应了,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离了这片荒地。

    “先生!”一个时辰后,那神秘人将尸体平放在了老胡院子门口,转身就想走,老胡连忙喊住他。

    “天寒地冻的!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不了。”那人拉低了帽檐,“我还有路要赶。”

    老胡心中担忧这年轻人,天气这么冷,这孩子硬生生地抗这么久的尸体也不知道歇一歇,小伙子就是面皮薄也不能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啊!

    这人确实可疑,但那又如何呢,他的所做所为,还证实不了他的善心吗?

    “赶路也不急于这一时啊,喝杯茶暖暖身子,走路也会更快些!”老胡言辞恳切。

    “就当是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他舍下了脸皮。

    “你们这些人类啊。”

    那男子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妥协了。

    穿过排列着尸体的院子,二人进入温暖的屋内,灶火旁,棺材匠给不肯脱下衣帽的年轻人斟茶。

    无言的沉默一时将在了这小小的屋内,只有水冲击陶碗的声音。

    “那个人,为什么会被打死。”神秘人突然开口。

    老胡愣了一下,匆忙接下话题。

    “也许是做坏事失败了,平日里他没家没业穷得叮当响,前些年仗着会几下拳腿功夫还能靠收保护费为生今年情况不好,大家都忙着填饱肚子,没人愿意理他估计是铤而走险去走邪路,被报复了吧”

    “原来如此。”那神秘人总结:“他是饿死的。”

    “?”老胡想着尸体头上的大洞,有些疑惑。

    神秘人又伸手指桌子,上面有个未完成的小棺椁,看来是给极幼的孩童用的。

    “那个孩子又是怎么死的?”声音又轻又凉。

    “她的母亲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但吃的不好,奶水只够喂饱一人,于是丈夫就悄悄把体质偏弱的婴儿偷去,扔在树林里冻死了。”

    神秘人沉默了一会,叹惋:“竟也是饿死的。”

    “?”老胡确定自己刚才口齿清晰,说婴儿是冻死的。

    “你院子里的棺椁不少,愿不愿意和我讲一讲其中的那些故事?”神秘人又问。

    “呃好,好。”

    老胡心里七上八下的把那些悲惨的故事一一讲诉给他听,那些人的经历各不相同,死法也多有不同,相同的只有痛苦。

    故事又多又杂,他讲到太阳西沉,金光照亮白雪,终于住了嘴。

    讲完后,棺材匠小心地看这年轻人的反应。

    那人默然半晌,似哭非哭地长叹。

    “竟都是饿死的。”

    神秘人举起手臂,将碗里的余茶一饮而尽,起身向老胡点头示意后,立刻离开了温暖的屋子,头也不回的踏上了路途,匆忙的像是在躲避人的追杀。

    棺材匠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开门带来的寒风扑了一脸,他忙起身去看,已经没了年轻人的踪影。

    “多好的小伙子。”老胡纳闷地喃喃自语,“竟是个疯的。”

    他顶着大风去关门,不经意间余光扫过院子里被夕阳照亮的雪地,一丝违和感抓住了他的心。

    棺材匠定睛去看,很快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如遭雷劈,愕然不已。

    雪地上,一直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那么,方才和我一起饮茶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

    泽苛展开了云吟法术,在冰天雪地里开始了极速的赶路。

    刺骨的寒风掀开了他的帽子,蓝角与蓝发一同飘扬着暴露于寒冷中。

    他的龙尾也不在小心翼翼地藏起,鬃毛在袍子下抽打空气,留下一道道呼啸的白影。

    全速之下,持明龙尊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归离原上一望无际的耕地被皑皑白雪覆盖,太阳最后的一缕余晖正在被大地吞没,此后,将是漫长又黑暗的寒夜。

    但是泽苛期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漫长,代表着他有很多时间去完成他的计划。

    黑暗,代表着巡逻的人视野受到限制,难以发现田间的变化。

    而他则用脚丈量过归离的每一处土地,每一分细节都被牢记在心。

    算算时间,若陀龙王应该已经发现了某位龙尊擅自逃离灵矩关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摩拉克斯那里。

    摩拉克斯必会来阻我。

    机会只有今晚了。

    想到这里,泽苛不再犹豫,他右手一张,手指间龙鳞突起,化为了尖利的龙爪。

    他用指甲去探左手手腕上的静脉,尖钩抵住霜白的皮肤,轻轻一拉,满含润黩之力的深红色的血液如泉般涓涓流出,啪嗒啪嗒打在雪上,带来一些微不足道的痛意。

    泽苛连忙小心地扭转手指的方向,将其垂向耕地,暗沉的血听话地顺着手指流向地面,缓缓融化覆盖其上的冰晶,深入泥土中。

    今夜,龙尊以血而沃田。

    腥甜的味道在黑夜里慢慢扩散。

    龙尊又安静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谷种。

    可怖的非人龙爪闪着寒光,却被泽苛用来挖开冻土与泥,好将金黄色的种子怜爱地种下。

    炙热的红暖了这无光的冬夜,在种子浸了血的一瞬间,有生命的力量磅礴而出!

    那幼芽发疯般抽搐,渴饮着润黩的力量,直起身子去看那蓝发如海的龙尊。

    今夜,龙尊以血而润种。

    泽苛看着这反季的绿色植物微微地笑了,他毫不吝啬地用指甲划开正要愈合的伤口,将润黩之力向这幼芽倾泻而出!

    从种子到成熟的植株到底需要多少的积累?

    哈,总不会比猫变成老虎多的。

    龙尊耐心地挖开下一处冻土,将种子珍重地种下,润黩之血浇灌于其上,赐予它们在寒冬里也能生长的力量。

    枝在生,叶在长。

    龙血如火化冰雪。

    根在发,花在开。

    龙血如水润禾青。

    穗在抽,见金黄。

    龙血如肥沃地土。

    泽苛没有选择钩开动脉。

    血液流速过大易造成浪费。

    手腕处的黩镯感受到了空气中不断上涨的润黩之力,不断反着黑亮的光。

    但它阻止不了宿主自发的能量释放,无论是以何种形势。

    泽苛深深地弓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生长的幼芽,如母亲哺乳婴孩般细致地抚摸它们的根部。

    良久,他直起腰,前行了几步,留下这棵正在抽穗的庄稼。

    黑夜漫长,龙尊坚定又疲倦地一次次弯下腰,在他身后,混着血与雪水的黑土中,一排排禾苗拔地而起,季节的错乱感在星神的力量下得以呈现。

    但哪怕身为持明龙尊,血液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泽苛的大脑有些恍惚了,他能模糊地感受到温度从自己的体内一点点流逝。

    脉搏的频率变得混乱,有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

    龙尊张嘴吸气,冰冻的空气侵入肺部,流转至四肢百骸,却带不来一丝清明。

    好难受好痛苦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挣动,艰难泵输着血液。

    静脉萎缩着,抗拒着,但拗不过主人的固执。

    虽然好痛苦,但是也,好开心。

    龙尊的脸上慢慢溢出了个满足的笑。

    泽苛并不后悔在归终与将丰收的土地中选择了归终。

    哪怕重来百次,他也会如此坚定的选择。

    就像他现在选择了以血沃地一样。

    毕竟身为璃月中的一员,璃月的契约者,丰收的象征,总得对他们有个交代。

    有冷汗从泽苛的耳后渗出,白斑漫上了他的眼,恍惚中他听到有巡逻的人在惊呼:

    “雪地里雪地里长麦子了!!”

    原来不是幻听。

    既然被发现了,那动作就得快些了。

    龙尊用力地地挤压伤口,逼迫着将近枯竭的润黩之力更快地流出。

    璃月的人啊,请听我一言。

    龙尊泽苛将保护你们的土地永不荒芜。

    龙尊泽苛将加增你们的土产永不缺乏。

    所以当顾念孤儿和病弱者。

    若有人放任自己的同胞饿死,他的血泪必浇灌土地。

    哪怕犯者是龙尊泽苛。

    静谧的黑夜里,疲倦的白龙躺在田埂尽头闭目昏睡,在他的身后,一望无际的禾稻倔强地在寒风中挺立。

    震惊的凡人跑出屋子,争相来观这奇迹,喧闹声搅破了冬夜,有人颤抖着手去数稻谷上的穗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出五谷,稻生九穗。

    今年的璃月也是大丰之年。

    第 40 章

    发现泽苛不见了的第一时间, 若陀就果断派人去通知摩拉克斯。

    “你就告诉摩拉克斯说泽苛不见了,他会明白的这小子,难道从一开始就在我身上盖了标记吗!”

    若陀突然想起在灵矩关初逢泽苛的时候, 二人谈论起魈与泽苛的速度孰更快的情形来。

    那时龙尊特意将尾巴甩到他面前,颇为得意地炫耀:“我御空而行时, 水元素化云环绕于身,就如鱼游水中, 无人能及。”

    现在一想,这动作实在是太为刻意了, 泽苛又不是留云, 哪是这种争第一的性格。

    大概就是那一瞬间被抓住了破绽, 被这小子使用敛息之法在衣摆上留下了追踪标记吧。

    连摩拉克斯都轻易奈何不得的敛息之法, 若陀今日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他头疼地扶额,催促目前灵矩关里速度最快的夜叉:“你且快去,我有不好的预感。”

    龙王想起了数百年前癫狂的持明龙尊不管不顾抽击金色屏障的画面。

    泽苛啊, 你可别又做什么傻事出来。

    伐难茫然地接过指令,踏着夜色出发了。

    夜叉生而迅捷, 但也快不过坚定的龙尊。

    等伐难到了归离集, 平原上已慢慢聚集起了惊呼的人群。

    涛涛谷浪在寒风中汹涌,锋利的稻香打着人们的脸。

    有人欢呼着举起手臂面向天空, 有人震惊得猛捏冻木了的手指直到疼痛。

    “奇迹”

    有人哽咽着跪在雪地里, 看着九穗的稻说不出话来。

    “娘啊你要是多撑几天就好了”

    人间百种,在这无月的冬夜里一一上演。

    狂乱中,也有人探究。

    是谁做的如此奇事?

    是谁让冻土培新芽?是谁让雪地一夜成稻田?

    有名字含在他们的口中,蓝角白尾的人影现在他们的脑中。

    “一定是、一定是泽苛龙尊!只有泽苛龙尊能行如此奇迹!”

    四野纷纷响起热烈的赞同:“泽苛龙尊没有抛弃我们!”

    于是男女老少都如逢劫后余生, 欢呼着,啸叫着赞美龙尊:

    “龙泽绵绵, 化我冻土,长我青禾。”

    “兵戈祸祸,怜我哀苦,赐我饱足。”

    “归离莽莽,碧水苍苍,帝仙共护,兴盛如昔。”

    “今我璃月,不复羸饿,雪出五谷,稻生九穗”

    各色民歌声中,突然有老人自混沌中想起那古老的契约:

    不可割尽田里的出产,务要留下零碎任穷乏人拿去。

    你们所留下的,土地必千百倍的返还给你。

    于是老人张开没牙的嘴,挥起手杖怒斥他的子孙:“今年的饥荒必定是因为我们没有遵守契约!惹的龙尊发怒了。”

    “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不能吧。”子女含糊着躲开拐杖。

    水夜叉看着这一片熙攘纷杂的乱像,听着耳边的胡言乱语,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凡人感觉不到,但身为夜叉的她,能清楚地闻到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

    泽苛到底做了什么?

    “够了!”绿发的少年大声喝止住那老人的胡言乱语,“无知的凡人!休得胡乱揣测!”

    老人在子孙面前被下了面子,恼羞成怒,欲开口与绿发少年辩驳,但一抬头看见少年跟随的人,怒火就被从天而降的冰水浇熄了。

    “是帝君大人!”

    摩拉克斯来了。

    伐难如梦初醒,急急地上前:“帝君大人!泽苛他”

    摩拉克斯伸手做势止住了她要说的话。

    “我皆已知晓。”岩之魔神面色如磐岩般沉稳,但夜叉少女能看见他的金瞳下黄金如岩浆般沸腾,烹煮着焦灼与忧愤。

    伐难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帝王的面。

    摩拉克斯大踏步向前,放开神识,去探查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友人。

    各式仙人从他身后鱼贯而出,散在耕田里去寻那龙尊。

    泽苛直到失血晕厥也没有撤去身上用来敛息的法术,这让众仙的搜救都十分费力。

    凡人脸上的欢喜与仙人们脸上的凝重形成了可怖的反差,伐难背后一寒,不愿再看,也自发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茂盛的庄稼遮掩了龙尊的身影,田间到处都是淡淡的腥甜血气,盖住了青年身上原有的气味。

    尘之魔神归终闻着那血味,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恶心感。

    因为她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受伤的魔神之躯靠着本能告诉了她:

    你的小蓝闻起来,真的好像很好吃。

    “黩镯该升级了。”灰发少女用袖子捂着嘴自言自语。

    “怪不得沉玉谷的魔神当年疯成那样。”

    润黩之力给小蓝带来的究竟是痛苦多一点还是快乐多一点呢。

    黑夜退去,天光渐亮,摩拉克斯终于靠着田间的岩石共鸣感知到了泽苛微弱的心跳。

    蓝发的龙尊裹着白袍,安安静静地睡在雪中。

    他的右手还维持着龙爪的样式,鳞片里嵌着血与泥。

    如果能忽略掉他手上的累累伤痕,光看他苍白的面容,那青年简直是用雪堆出来的玉人,面目安详地像是睡在温暖的床上。

    摩拉克斯伸手,又一次抱起青年。

    泽苛的白尾这次没有顺从地垂在地上,而是在空中僵硬着翘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竟是已经冻僵了。

    摩拉克斯将泽苛往怀里一揽,飞快地回了洞府,只给身后的仙人们只留下一句:“去寻个良医来。”

    洞府中,摩拉克斯尽力去放松泽苛僵硬的身体。

    衣服浸了泽苛的冷汗,又被北风冻硬,铁板似的脱不下来。

    摩拉克斯将手贴在青年的后背,岩元素微微共鸣,将衣物尽都震碎。

    龙尊从头到尾都冻得发白,找不出一丝血色。

    也有可能是缺血的原因。

    摩拉克斯冷着脸在浴池上贴满火符,将青年毫不留情地按进热水里。

    被请来的医生战战兢兢地在一边立着,看着岩王帝君凶暴又仔细地将无意识龙尊的头抬出水面呼吸。

    “劳烦。”摩拉克斯终于想起了这医生,他的眉目间强压着愤怒的风暴,艰难地维持住耐心:“劳烦给他开一份补血的药方。”

    医生看了看青年右手的龙爪,忙不迭地想去摸青年左手的脉,结果又被青年左手腕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吓退,最终还是苦着脸选择去摸了龙爪下的脉。

    越摸他的神色越认真,不禁在心里啧啧称奇了起来。

    这个失血量可以让任何一个生物毙命了,但龙尊的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生生不息地运转,维持着他的性命总之是无甚大碍。

    他蘸蘸笔,豪放地开了一大堆益气养血的药材,摩拉克斯接过来一看,险些气笑了。

    蜥蜴尾巴,青蛙,烈焰花,鳅鳅宝玉竟是有一半都是这半死不活的龙尊亲手改良过的,这回可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了!

    医生搞不懂为什么帝君的脸色看起来又平静又狰狞,哆哆嗦嗦地下去传教熬药方法了。

    泽苛僵硬的身体渐渐被热水泡开,尾巴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在池壁上撞出一声闷响。

    在大脑缺血带来的剧烈晕眩中,他勉强睁开眼,蒸腾的热汽里,带着重影的棕发魔神试探着在他眼前挥手,张嘴似乎在说些什么。

    是摩拉克斯啊。

    龙尊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思考了几分钟后又安心地滑进热水里昏迷过去了。

    摩拉克斯不会害我。

    “”岩之魔神无语地提起龙角防止泽苛的口鼻浸入水中。

    看来冻僵是好了。

    但看这苍白的脸色,贫血的症状应该是一时半会好不了。

    泽苛被套上睡衣,粗暴地塞进了被子里。

    青年迷迷糊糊地抱住尾巴,毫不设防地展露睡颜。

    岩王帝君丝毫没有被这信任安抚到,只觉得有一股无名怒火在上涌,想给这病弱的龙尊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不敢再做如此出格的事。

    见了泽苛所行之事,摩拉克斯焉能不知道自己早被暗暗算计了?

    装乖以博取同情,顺从以掩人耳目,以退为进,以小搏大,满嘴谎话,违背契约真难为他演了这么久!

    千余年过去怎么突变成了这样的性子!

    摩拉克斯一想到泽苛年少时别扭又赤诚的性格就感觉如鲠在喉,虽然说现在的性格也算真挚可爱,但是不是有些太过偏执了?

    时至今日,经历了泽苛这么多次的突然发疯,摩拉克斯终于决定下狠手管管了。

    这次万幸没有出什么意外岩之魔神的眼中闪过一缕寒芒。

    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心软了。

    “帝君大人,药来了呃。”端着药碗的魈走进屋子,被摩拉克斯阴晴不定的脸色吓得一哽。

    摩拉克斯接过药,晃晃床上的青年,果然不醒。

    于是不再犹豫,调整了一下姿势就直接了当地捏住下巴往泽苛嘴里灌去,为了预防可能的挣扎还唤出岩造物把龙尊的整个上半身固定了起来。

    “咳咳噗。”昏睡中的青年想反抗,但毫无还手之力,苦涩的药水被霸道地灌入胃中。

    看起来像是在刑讯。

    魈无言地旁观着眼前的景象。

    帝君大人虽然努力掩饰了,但确实很生气吧。

    “摩拉克斯,我收拾了些上好的药材来”归终踏入洞府,见此情形也是大惊失色,忙上去阻拦。

    “好歹也等伤好了之后再教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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