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若我没有主动踏入掖庭, 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将此事告诉我?”
盛拾月纠结片刻,先问出一个相对较轻的问题。
因烛火昏黄,宁清歌又躺于木床内侧的缘故,清雅面容隐于晦暗光线中, 只能瞧清那如墨玉的眼?眸, 一如往日温和包容。
束住手腕的虎口不由松了?松,盛拾月连忙重?新板住脸, 继续铐住对方的手, 暗暗告诉自己, 这次绝不能轻易放过宁清歌。
不然宁清歌总觉得她好?敷衍,凡事都要瞒着?她,若是以后……
盛拾月想到此处,眉头更皱。
宁清歌下意识想抬手扶过, 却被抓得更紧。
盛拾月消声?喝了?句:“不准乱动。”
当真有些冷脸审犯人的感觉了?。
可?宁清歌的视线,却停留在对方的耳垂上,怎么都过了?那么一会了?, 还在红得滴血。
许是注意到她眼?底的笑意,盛拾月越发气恼, 恶狠狠刮了?对方一眼?, 用力掐了?下对方手腕,便道:“你?快说。”
若是再逗, 恐怕一整夜都哄不好?了?。
宁清歌稍稍收敛神色, 便回道:“与殿下结契之后。”
不知想起什么, 宁清歌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又道:“只是殿下的旧伤着?实棘手, 以至于拖到现在。”
闻言,盛拾月露出有些复杂神色。
不消问, 也能猜想宁清歌为什么要拖到结契之后,坤泽与乾元的结契,可?比一纸婚约要牢固得多,起码她盛拾月绝不会再将?宁清歌推开。
“你?这人……”盛拾月抬脚踹了?下对方小腿,怨道:“总是不肯信我。”
这力度不重?,起码宁清歌没有露出半点痛苦神色,反倒温声?哄道:“不关殿下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声?音一顿,又叹息般地开口:“是我总怕殿下会生气、会离开我。”
她看向盛拾月,眼?底眸光如月光般摇曳,轻声?道:“那日殿下连夜赶至长生观时,我便一直提心吊胆,既怕殿下气恼回府,派人送来?一纸休书,又怕殿下一气之下离开汴京,再也不愿见我,直到流云传信,说殿下要留在长生观中,我才松了?口气。”
见她终于愿意如实交代?,盛拾月面色稍缓,闷闷冒出一句:“我哪里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这事的源头还是在于叶、姜两人,她哪里能迁怒到宁清歌身上,她虽是个纨绔,也不是个不讲理?的纨绔啊?
宁清歌轻声?重?复:“我只是怕殿下生气罢了?。”
她只是太怕了?。
一边放任盛拾月在长生观中,静静消化当年往事,一边又怕盛拾月越想越气。
所以每日都要派人送上各种物件,又按捺不住,连夜上山,甚至将?盛拾月藏于衣柜的布袋都带上来?了?,更别说……
盛拾月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头泛起难言的酸涩,眼?眶红了?下,又强压着?情绪,只道:“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即便已经得知了?当年的全部,可?阿娘在盛拾月心中的地位太重?,即便再确凿,也忍不住再一次出声?询问。
宁清歌沉默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在这事上,她没办法欺骗盛拾月。
盛拾月的眼?眸黯淡了?些,不怪她如此做派,毕竟在大部分孩子?眼?中,母亲的形象总是完美而高大的,可?宁清歌的点头承认,终于让盛拾月死了?心,不得不承认她的阿娘也是个普通人。
她情绪还未完全缓和,只随意问了?句:“那个掖庭的管事是你?的人?”
宁清歌点了?点头:“她曾在掖庭中帮过我和母亲,后头她身子?出了?毛病,无法再干重?活,我便给她安排了?个清闲的位置。”
盛拾月“哦”了?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这事并不难猜,只是盛拾月为了?将?自己拉扯出之前情绪、让自己专注于审讯的小法子?。
她嘴唇开开合合,好?半天才犹豫着?挤出一句:“我阿娘与你?母亲当年在掖庭中,是否……”
话已到此处,她却无法再说下去。
幸好?宁清歌明了?,摇了?摇头。
在掖庭之中的那几年,叶青梧与姜时宜从未有任何越矩行为,她们都是世家?将?门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即便沦落至那种地步,也绝不会违背原则,做出不堪之事,甚至因心中有异的缘故,她们两人更加克制守礼,连短暂的肢体接触都没有。
盛拾月闻言,先是松了?口气,又莫名愤愤不平,复杂情绪交织,就连她自个都想不清楚自己该如何抉择。
戴在手腕的翡翠镯子?敲在盛拾月指节上,微微泛疼。
宁清歌犹豫了?下,才道:“我母亲离世时……”
宁清歌眼?底的焦距散开,恍惚一瞬,
姜时宜的早逝,其实并不意外?,当年的姜家?何等耀眼?,她即是家?主女儿,又有不俗能力,向来?是被万人追捧的存在,即便之后被违背意愿嫁于宁家?,但也是个无比尊贵的宁相?夫人。
可?如今,天之骄女落入泥潭,被不起眼?的侍人蹉跎,只能依靠着?曾经辜负过的心上人,在宫中勉强存活,即便是性情再开朗宽厚的人,也难以开解自己。
更别说,姜时宜本身就是个气性不低的人,即便面上不显,心中也郁结难消,日夜难眠,再加上每天都要干活的缘故,姜时宜身子?一差再差,最?后一年甚至到时常咳血的地步。
只是她强撑着?病体,不肯告诉宁清歌和叶青梧,直到她离世时,两人翻查遗物时,才发现了?一堆染血的帕子?。
叶青梧当时呆愣许久,头一次不顾宫中的女儿,在掖庭之中、姜时宜房间里停留了?一整日。
她将?所有遗物都留给了?宁清歌,唯独那一箱染血的帕子?被她带走。
宁清歌闭上眼?,将?涌上来?的记忆强压下,只道:“我母亲离世时,叶姨曾吻过她嘴角。”
其实那都不可?以叫做一个吻,只是悲痛欲绝下的失控,以至于道德、教养、伦理?……
一切被曾经的叶青梧奉为圭臬的东西统统抛在脑后。
已站不稳的叶青梧跪在床边,紧紧拽住对方逐渐失温的手。
她一遍又一遍喊着?:“姜时宜别走、别走,我求你?,别走。”
“姜时宜……别离开我……”
她像年少?时趁着?夜深翻墙,跑到姜时宜门外?一样的央求着?,可?这一次却没有人从困倦中挣扎起身,为她打开房门。
“时宜姐姐……”
她最?后只附身,用酸涩潮湿的嘴唇贴在她冰凉唇角,像年少?曾幻想过千次万次的那样,轻轻喊了?声?:“姐姐。”
这是她们从年幼相?伴到之后的三十余年时间里,唯一、也是最?后一次、最?大胆的触碰。
一人清醒,一人长眠。
清醒的人沉沦此刻,长眠的人永不得知。
姜时宜离世的第二年,叶青梧在姜时宜离开的冬日,重?病不治,撒手离去。
离世后,那一箱帕子?连同与姜时宜相?关的旧物,一并锁于她的棺椁之中,长埋地下。
“阿娘……”盛拾月张了?张嘴,嗓子?像被堵住一般,说不出其他的话。
她有些无措。
捏着?宁清歌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摩擦,在对方手腕留下淡淡的红印。
“阿娘……”她有些哽咽,分明得到些许宽慰,却又觉得遗憾,为她的阿娘感到不甘和委屈。
宁清歌叹息了?声?,贴过去些许,低头吻过盛拾月眼?角,将?咸涩的水雾抿去。
“宁望舒你?说,我是不是太笨了?、要是我早些知道、要是我早点察觉,我就、我会过去……”盛拾月口不择言,泛蓝的眼?眸被水雾浸透,便像是宝石一般盈盈破碎。
她还束着?对方的手腕,却不再像是束缚,更像是拉扯着?唯一的浮木。
宁清歌声?音温厚,沉声?宽慰道:“小九、这不是你?的错。”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阿娘吃了?那么多苦,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她那么疼我,”盛拾月听不进?对方的劝告。
她情绪崩溃,分明在静幽道长面前时,她还能强撑着?稳住心神,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走回房间,甚至坚持到了?现在,直到宁清歌出现在她面前。
她语句颠倒,喃喃自语:“太自私了?我,什么用也没有,阿娘吃了?那么多苦、吃了?那么多苦她。”
“小九、小九,”宁清歌低声?唤着?她。
“都是因为我,阿娘装得好?辛苦、她本该和姜姨……”
她声?音颤抖,眼?眶红成一片,像只做错事的猫。
“小九!”宁清歌提高声?调。
“这不关你?的事,”宁清歌再一次重?复,偏头吻住她的唇,一字一句道:“不要钻牛角尖,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盛拾月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宁清歌轻易就挣脱开她的手,反手掐住盛拾月的脖颈,虎口收缩间,受到威胁的盛拾月闷呜了?声?。
“阿娘……”她带着?哭腔又喊了?声?。
宁清歌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堵住她剩下的话语。
盛拾月偏头想躲,又被掐着?脖子?压回原处,想要抬手推开,却被宁清歌按住手腕,压在头顶,还被宁清歌翻身跨坐在腰腹,失去了?反抗的机会。
她只好?哭,眼?泪大滴大滴地往眼?角滑落,像个被欺负惨的小猫。
动作间,熟悉的铃铛声?又响起,却无人在意。
眼?泪沾湿枕头,宁清这人过分,不给她留下丝毫气口,而盛拾月又哭得厉害,氧气被掠夺得感觉,脑子?只剩下一片空白。
“宁……”她试图叫喊。
那人却不肯停,打定主意要用这种方式让她遗忘。
曲起的腿脚一次又一次得往下蹬,垂在床边被褥又被踹下去一半,松散的木床,响得越发厉害,咿呀咿呀个不停。
束在脖颈的虎口收紧又松开,一连几次。
直到缺氧更重?,耳边泛起空鸣,盛拾月像是哭不动一般停下。
宁清歌原以为她已经放弃,可?盛拾月却突然挣起手腕,曲起的腿脚往床上用力一蹬,腰腹便抬起。
宁清歌受颠簸,一时不稳,就让盛拾月找到时机,反手抓住她手腕,直接往下一扯。
宁清歌往下跌落,熟悉的铃铛声?再响,硌在盛拾月肋骨。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不等缓和片刻,盛拾月直接抬手推向对方肩膀,将?宁清歌推开之后,又一下子?起身,学着?对方方才的模样,将?人完全压制住。
直到此刻,她才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眼?尾残留的水雾凝聚成珠,滴落在宁清歌脸颊。
身下那人扯了?扯手腕,却被盛拾月压得更紧,陷在被褥凹坑中。
“宁清歌!”她愤愤不平地开口。
同样的招数虽然好?用,但却不能滥用,尤其是一晚上用了?两回。
盛拾月本来?只是怪罪自己,这下被宁清歌惹恼,自责之下的怒气叠加,便成了?只彻底炸毛的猫。
“宁清歌!”她气势汹汹,死死压着?对方的手。
陷在床褥里的人反而看起来?更好?些,起码比眼?尾含泪又气喘吁吁的盛拾月要的多。
可?她偏被压住,只能仰头看着?盛拾月,修长的脖颈、半敞开的领口露出圆弧,微微张开的唇还带着?水光,上位者被压制,不但无法让人生出怜惜,还好?像在引///诱着?对方往下、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盛拾月有些恼怒,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事,也许是宁清歌没有给予正确的、胆怯的反馈,好?像根本不怕她会做出什么一样。
“宁清歌你?好?烦,”她气得骂出声?,她忍不住收紧虎口,像要学着?对方刚才的模样给予警告,指节用力间,留下红色指印,与她脖颈上的一模一样。
她们互相?铐住了?对方。
宁清歌掀开眼?帘,如墨玉的眼?眸凝视着?盛拾月,眼?中情绪晦涩难辨,却绝不是害怕。
盛拾月不想管她现在想什么,还剩下她放在最?后、不敢轻易询问的问题,在浮躁的情绪之下,反倒更容易说出。
她低头俯视着?宁清歌,紧紧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道:“宁清歌,你?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思?”
只听见外?头一声?雷响,大雨轰然落下,弹珠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像是酝酿许久的宣泄,又像是隐忍之后的爆发。
枯树被打断枝干,满地的落叶在大雨中碎裂,泥土被炸开,溅在白墙表面,像是一副凌乱的画。
宁清歌停顿了?片刻,却说:“殿下怎么不问,北镇抚司的犯人拒绝回答后,会受到什么惩罚?”
盛拾月面色更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字句:“你?不想回答?”
宁清歌自顾自道:“严刑拷打,直至逼问出结果。”
她突然笑起来?,明明自己的致命处还在被盛拾月锢在虎口,只要对方一用力就可?以将?她的脆弱脖颈折断,可?她却笑了?起来?,眼?眸中波光粼粼,带着?摄人心魄的诱///惑。
她十分贴心道:“殿下藏在衣柜里的东西,我已经派人带来?,正摆在旁边圆桌上。”
“北镇抚司有曲姨代?管,至少?可?以休息两日,不必理?会。”
她说:“殿下要不要试试看,我这个北镇抚司巡抚使,挨不挨得住殿下的审问?”
短短几句话,便念出千回百转的语调,不像在求罚,反倒像在诱着?盛拾月往欲///海里跳。
盛拾月眼?帘扇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艰难道:“宁清歌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
而那人闻言,不仅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反倒点了?点头,很是坦然的承认道:“是的。”
还没有等盛拾月气恼,她又轻笑着?开口,说:“为了?防止殿下不敢,臣已先自罚好?一会了?。”
话音刚落,盛拾月眉头一皱,突然想起方才被自己忽略的铃铛声?,顿时松手往下,扯向对方的里衣,用力一拽后,布料摩擦着?里头的物件,便发出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
盛拾月一愣。
这是……
第82章
盛拾月还记得这个物件。
这是她?踏入暗香阁中, 第一眼就瞧中的一对金丝花鸟纹镂空小球。
小球不过小拇指指节大小,里头还?有颗同色铃铛,像是将平常的香囊球改小了些,唯一奇怪的是这金丝球外头还?有链子, 链子还连着个小夹子。
盛拾月等?人不懂, 还?围站成一圈。笑?着说这暗香阁确实有几分厉害,小小配饰也能打制得如此精巧, 若能夹在衣襟或是宫绦上, 随着走动摇晃轻响, 必然十分有趣。
完全忽略了旁边侍人欲言又止的表情。
而陪同的孟清心听得很是意?动。
她?常年挂在腰间的金算盘十分沉重,若是着急走快,还?会推着算盘往自己腿上撞,时不时就青一块肿一块。
可?她?又实在舍不得她?的金算盘, 毕竟腰挂金算盘的特征,都快成为她?孟大纨绔的标志了。
这就和话?本里江湖儿女的佩刀、本命剑一样,见刀剑如见本人, 哪里能轻易舍去。
直到看见这一对金丝小球,既然别致又浮华, 最关键还?会响, 要是能买个九、十颗,在腰间挂一圈, 既比金算盘好看、轻快, 又能让别人在十里开外就听见她?孟大纨绔的走动声, 想一想就觉得威风, 而且还?是汴京、乃至整个大梁的独一份。
她?越想越美, 直到侍人终于忍不住说?出这物件的用处。
三个纨绔的表情可?谓精彩,红一阵紫一阵的, 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去。
就连一向谨小慎微的侍人都低着头忍笑?。
之后好几次,盛拾月两人都拿出这事来调侃孟清心,说?她?孟大纨绔着实了得,居然连这种?物件都要买个九、十颗,也不怕那处给夹肿了。
而孟清心每回都要气得半死,恨不得将这二人的嘴给缝死。
也因此,盛拾月都快将布袋里的东西忘了个干净,却仍还?记得这对小球,更记得它的用法。
可?此刻无需她?记得,有人已主动将它戴上。
被拉扯的里衣半遮半掩,刚好能瞧见圆弧之上的小球,之前的响声正是由它发出,再看那夹子,虽然足够轻巧,可?不知?是不是盛拾月乱想,总觉得比平常红肿许多。
——铃铛
宁清歌受凉,不禁颤了下,那小球就跟着响,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圆弧上来回滚动。
扯着里衣的手不自觉收紧,曲折的骨节泛白,隐于薄皮下的青筋也微微鼓起,将布料捏出一堆折痕。
“你……”盛拾月好半天才?从沙哑的嗓子里憋出一个字。
只见屋中发白一瞬,当即就有一声雷声轰然响起。
雨声更大,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像是有人站在天上,端着盆往下倒一般,很是嘈杂。
时间久远又缺少修缮的庭院里,早就被落叶堆住排水沟,难以行?使原本的职责,只能看着院中的水越积越多,像是一滩浅水潭。
盛拾月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挤出一个字后又闭上嘴,又窘迫又气恼地瞪了对方一眼。
她?就知?道?,宁清歌肯定?不只知?道?她?们去了暗香阁,说?不定?她?盛拾月说?了什么话?、犯了什么蠢,甚至多看了什么一眼,对方恐怕都一清二楚。
她?还?提心吊胆许久,生怕宁清歌拿出这些窘事笑?她?,只是等?了好长时间都没见宁清歌提起过,她?勉强放下心,宽慰自己,宁大丞相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她?这种?小事。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宁清歌是知?道?,只是并?未局限于调侃这样的小事。
反正她?是很难相信,宁清歌是随手挑中这小球的,分明就是觉得她?会喜欢,特地用上的。
也真不愧是宁大人,连给自己挑个小小惩罚,也得拿捏住盛拾月的心思,将效果最大化。
盛拾月被气笑?,不知?道?该说?宁清歌什么,只生硬憋出一句:“你可?别后悔。”
宁清歌没有回答,只是铃铛声又一次响起,她?掀起眼皮,如墨玉的眼眸一如往常沉静,像是无声的挑衅。
这毫无惧怕的模样将盛拾月惹恼,直接伸手拽住那小球,不用废多少力气,轻轻一碰,被夹紧的红肿处就泛起火辣辣的疼。
宁清歌吃痛,顿时嘶了声。
可?另一人却不肯松开,又是一扯,冷声道?:“你招还?是不招?”
宁清歌直接偏头看向另一边。
盛拾月就笑?,松开箍住对方的手,直接翻身下床,只听见一阵布料声响,紧接着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宁清歌有些疑惑,却瞧不见盛拾月在做什么。
直到那人走来,一手拿着个药瓶,一手拿着个形似笋的暖玉。
盛拾月坐到床边,也不说?话?,自顾自地打开药瓶,便将药膏一点点涂抹在暖玉上。
暗香阁的物件一向精巧,不过巴掌那么长的物件,也刻有一层又一层笋壳的纹路,尖端更是被磨圆了,生怕伤了谁一般。
盛拾月很是专注,像在做什么大工程一般的细致,低垂的眼眸不曾挪向旁边半点。
身后铃铛轻响,有人转身抱住盛拾月,柔柔喊了一声:“殿下。”
盛拾月将药瓶放到旁边,余光瞥向对方,说?:“想好要回答了?”
宁清歌又沉默不语。
盛拾月不气反笑?,眉眼的恶劣浮现?,让人突然想起她?从来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小皇女,而是汴京最大的纨绔祖宗。
“宁清歌,你别后悔,”她?又重复了一遍,像是最后的警告。
宁清歌双臂收紧,将人抱紧。
木床咿呀响了声,窗户发出嘭一声响,再往外看,满院的浅洼倒映着屋内的烛火,很快就被雨珠打破,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漂在水面的落叶被推着走,与另一片落叶相撞,一齐挤入排水沟中
远处不知?是谁发出的喊声,在空旷山间环绕,片刻之后就有人打开窗户,大声斥骂。
很快,这些声音都一并?消失了,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些许压低的呼吸声和水声。
涂满药膏的玉笋被往里送,因过分狭窄的缘故,并?不顺畅。
平常没有半点的耐心的家伙,在此刻却十分温吞,甚至有闲心解释:“那日我担忧你伤到,特的入宫进太医署,和他们讨了份药膏,之后才?去的掖庭。”
另一人压着声音,勉强答应了声,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是拽紧了盛拾月的衣角,腿脚无意?识曲折起,又往下蹬,将被褥踹得更远。
宁清歌拧着眉,不自觉往后仰,纤长的脖颈在拉扯中,露出节节圆弧,随着压抑的呼吸而颤抖,清雅面容覆上一层绯色,半眯的眼眸,眸光微漾,里头的水光搅动,像是月光在破碎。
盛拾月轻轻转动,那玉笋终于被挪进一点。
宁清歌呼吸一顿,铃铛随着绷紧腰腹摇晃。
她?像是有些无措,抬手用力拽住枕角后,又松开扯向盛拾月的衣角,哪里还?像之前那个无所不能的宁大人,分明就是个被随意?处置的羔羊。
“小九、殿下,”她?低声喊着,本就宽松的里衣又往旁边落,露出大片瓷白,瘦削的肩颈微缩,像在颤抖。
那人却不理会,已经再三警告过,怎么可?能轻易就动摇,那玉笋又进去一寸。
宁清歌突然闷哼一声,可?这一次不见停,那水声不断响起,那铃铛也被晃的丁零当啷。
“小九……”
忽有风来,用力拍打这木窗,本就无法紧闭的窗户一下子被推开,紧接着就有雨水往缝隙中挤入,落在原本干燥的地面。
远处的云层越堆越厚,沉甸甸地往下压,像要挟着风雨,将这座矮山一并?碾碎。
马廊里的马儿受惊,发出阵阵鸣叫,焦躁地用蹄子在地上乱扒。
浅塘里的鱼儿倒是自在,纷纷冒出水面,吐着泡泡。
——轰隆隆!
又是极大的雷声,骤然亮起的光将整个房间的照亮,宁清歌像是被吓得战栗了下,曲起的腰如同江南水乡的小桥,两侧腰窝深陷,继而又汗水汇聚而入,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凌乱布料就被染上浓且深的水痕,像是一副未完成的水墨画。
那玉笋在雨水泥泞处,原本的药膏都拭去,只剩下湿漉漉的水迹,不知?是不是看错,总觉得那暖玉越发润泽,像是被反复盘玩过一般,很是水亮。
曲起的腿绷紧,仅用虎口?就能完全握住的脚腕泛着绯色,白净圆润的脚趾蜷缩。
有人哑着声音,含糊喊着什么。
盛拾月没有附身去听,另一只扯着那精致的花鸟纹铃铛,不断往上,直到那桃儿的尖都挨不住,她?又一下子放下,直接拍打而去。
——丁零当啷
悦耳的声音越发清脆,盛拾月像找到什么有趣的玩意?,手起又落,反反复复不见停歇,让那铃铛响了又响。
宁清歌想躲却无处可?躲,拽紧枕头的手发白,像是被水泡过一遍,竟起了褶皱。
直到她?突然身子一顿,呼吸彻底乱开。
又一次。
宁清歌神情恍惚,焦距散乱,只能在一片空鸣中想到这三个字。
可?对方并?没有停,既然是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浓郁的荔枝香气又一次填满房间,就连雨水的潮湿都被挤出,蛮横地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标上自己气息,包括盛拾月。
屋外雨势越来越大,像断了线的珠子,密密麻麻地汇聚成雨帘,随着雾气加入,越发看不见周围环境,像是要被这场大雨颠倒,从此落入湖边大海中,被水包裹。
终于有人披着蓑衣踏水冲出,踏入马廊中,将一匹匹焦躁的马匹安抚。
再过一段时间,便到了道?观的早课时间,盏盏烛火被点燃,这才?勉强将雨雾驱赶了些。
不多时,观中大殿骤然明亮,继而有一阵阵诵经声响起。
一次又一次,如海浪堆积拍打,一层又一层地叠加,不仅没有因为退潮而缓和,反倒越发往上堆积,最后汇聚成一块,猛的砸落。
宁清歌几乎昏厥,长时间绷紧的小腿突然抽痛,冒出的细汗将身下布料都淋透,揪紧枕角的手脱力松开。
铃铛已掉落一个,孤零零地落在旁边,无法在被摇响。
“小九,”沙哑声音中带着哭腔,不过短短两字,却差点没能说?完。
上挑的眼尾有水珠滑落往下,留下道?道?泪痕。
旁边那人无情得很,说?是惩罚就真的是惩罚,从头到尾都没有俯身而下,吻过对方眉眼,只将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失控收入眼底。
直到又一次绷紧,宁清歌抖得厉害,平日里清冷凉薄的人掉入欲///念之中,无法反抗、无法躲开,只知?一味的承受。
床单彻底湿透。
盛拾月松了松手,取出的半截玉笋像是被腌泡过一般,湿漉漉的。
可?宁清歌却伸手,扯着对方手腕将玉笋往里压,另一只手则勾住盛拾月脖颈,压着对方往下。
干涩的唇贴在盛拾月唇角。
宁清歌连完整字句都难发出,却颤着声音说?:“别停。”
“求你。”
雨势终于缓和了些,随着天际出现?一抹光亮,厚重的云层终于被推开些许。
雨雾还?未散去,连带着清早的晨雾一起,将整片矮山笼罩,刺骨的寒气从四周涌入。
大殿里的小道?长拢了拢衣服,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早知?就不该图快,只穿了两件单衣就赶来,只能咬着牙,念着经,想着等?会一结束就赶紧回屋加衣。
同片空间内,有她?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于是诵经声又急又快,穿过墙壁,环绕在山间。
躲在树叶下一夜的鸟雀发出叽叽喳喳声响,好像在庆贺自己又逃过一夜暴雨。
房间内,呼吸交错,垂落的发丝交缠在一块。
宁清歌抬手勾着对方脖颈,在盛拾月唇角、眉眼每一处都留下细碎的吻。
她?一般又一遍地喊着:“小九、小九。”
落在后颈的手几次脱力松开,又极力勾住。
明明雨已经要停了,可?盛拾月觉得宁清歌还?在暴雨之中,像是被大雨淹没,而自己是宁清歌唯一的浮木。
盛拾月突然明了。
宁清歌是自愿淹没在这场暴雨中,她?固执地不动,宁愿被水浪拍打推远,无论其他浮木如何漂在她?周围,她?只认定?了盛拾月这一块狭窄、满是虫蛀的木条。
呼吸再一次破碎,这一次宁清歌连勾住盛拾月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跌落入床铺,眼帘都无法撑开。
盛拾月下意?识跟随,贴近她?,低声喊道?:“宁清歌?”
那人没了回应,像是累得昏迷过去。
“宁望舒?”
“姐姐?”盛拾月一连喊了好几声。
宁清歌像是被喊醒,勉强睁开眼睛,好半天才?说?了句话?。
盛拾月听不大清,越发附身贴近她?,问:“宁清歌你在说?什么?”
宁清歌太过疲倦,一句话?就好像耗费了之前积攒了全部力气,极努力地从唇齿中挤出两个字:“月亮。”
盛拾月不明所以,只得附耳在宁清歌唇边,又一次询问:“什么意?思?”
“月亮……”
“我喜欢月亮。”
盛拾月怔愣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场漫长的审讯终于有了答案。
她?是她?无数次仰头凝望的月亮。
曾经在午间床榻的答案被时间洗刷的模糊,在盛拾月得知?往事后变得不再坚定?,哪怕再一次重复也无法令人信服。
所以宁清歌选择另一种?方式,北镇抚司的方式,用严刑逼迫的方式,让自己窒息,在濒临晕厥、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唯一剩下的话?语,就是她?的回应。
盛拾月沉默良久,最后伸手,用指尖扫过对方疲倦至极的眉眼,在说?完那句话?后,宁清歌就已昏睡过去,这还?是那么久以来的第一次。
“宁清歌,月亮落在你怀里了,”她?又一次重复。
窗外的雨已停歇,天色大亮。
第83章
盛拾月醒来时已有些迟了, 叶流云来敲了两回门,她才缓缓转醒。
她睁开眼,先是看见宁清歌蜷在她怀里熟睡,而后才感受到宁清歌的手捂在她耳朵上。
想来是之前叶流云敲门, 将宁清歌吵醒, 迷迷糊糊间,她先替盛拾月捂了耳朵, 紧接着又沉沉睡着。
被吵醒的起床气就这样散去, 盛拾月闭眼醒了醒神, 轻轻松开了手。
昨夜闹得太晚,不大方便?唤人收拾,盛拾月只好将原先的?被子铺作床单,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新的?被子盖上。
许是这样?的?缘故, 总觉得睡得不大舒服,肩颈、手臂都有些酸软。
她小心起?身,不等宁清歌察觉, 就先替她压紧被角,以免透风。
若是往日?, 宁清歌早就该被吵醒, 可眼下,只是眼睫微颤, 片刻之后又没?了响动。
当真是累极了。
盛拾月低头看了她一会?, 继而慢吞吞下床, 简单洗漱后, 连发丝都来不及束起?, 只用长布束起?,继而披了件素色道袍就开门离开。
她这些日?子并非整日?颓唐, 完全躲在房间内,而是跟在静幽道长身侧抄经诵读,为阿娘与宁清歌母亲、皇姐祈福。
刚踏入静室,便?瞧见坐在木榻上等候的?静幽师太。
“尊长,”盛拾月微微颔首,喊道。
她与静幽道长的?关系特殊,若和旁人一齐换作道长,未免太过生疏,若按照世俗,和宁清歌一块叫外婆,又不大稳妥,毕竟对方已是彻底入道修行之人,要是给有心人听到,借此事发挥,恐又牵扯到姜、宁两家旧事,于是只能将其唤做尊长,以示尊敬。
静幽道长答应一声,看向她眼睑下的?青黑。
盛拾月有些窘迫,只呐呐冒出一句:“她来了。”
深夜上山的?宁清歌,并未惊动太多人,所以静幽道长不曾知晓,闻言,怔愣了下,复杂情绪交织,恍惚着重复:“清歌来了?”
盛拾月眼神飘忽,理不直气不壮地说:“她这些日?子有些累,现在还在睡着。”
沉浸在情绪中的?静幽道长,并未注意到她的?心虚,只点了点头,说:“她确实辛苦,让她多睡一会?吧。”
话毕,她将纸墨经文递给盛拾月,便?道:“这是今日?的?度人经。”
盛拾月当即点头,接过那一堆东西,便?转身向旁边的?耳室,里头有静幽道长私设的?一个小灵堂。
据静幽道长所言,姜家人落得如?此下场,纯粹是咎由自?取,唯独苦了姜时宜和叶青梧。
于是,耳室中只有叶青梧和姜时宜两人的?牌位,前几日?,盛拾月又将之前从废弃土屋中捡到的?废太女泥像取来,一并供于此处。
盛拾月定定看了牌位一眼,继而收敛心神,跪坐在牌位前的?蒲团前,执笔在矮桌上抄写。
墨字落在纸页,又被一字一句念出,虔诚而认真。
盛拾月往日?不大信这些,但?在听闻阿娘往事后,总觉心中怅然,只能借此寻求虚无缥缈的?安慰。
纸页掀过,又是一页。
不知过了多久,盛拾月放下毛笔,甩了甩酸痛的?手,轻轻松了口气。
她听见外头有说话声,却并未太过在意,只将藏于桌下的?铁盆取出,再用火折子点燃之前的?宣纸,将抄写的?经文全部烧去。
燃起?的?火光照亮少?女的?眼眸,那是同她阿娘一般清澈干净的?泛蓝眼眸。
再过片刻,她将一切处理干净后,才掀帘走出。
屋外的?说话声随之暂停。
盛拾月见到来人,先是一愣,而后加快步伐走过去,喊道:“宁望舒。”
宁清歌抬手牵住她的?手,引着盛拾月坐在她的?旁边。
她同盛拾月一样?穿得随意,披了件白?底的?交领宽袍,发丝用木簪半束,略微苍白?的?面?容带着倦意,在看向盛拾月时,平添几分?温柔。
她轻声喊道:“殿下。”
她声音还有些暗哑,是昨夜过分?闹腾后的?代价。
盛拾月眼神飘忽一瞬,有些心虚的?不自?在,被牵着的?手却诚实,直接挤入对方指间,与之十指紧扣,便?道:“你怎么不多睡一会??”
宁清歌声音更柔,道:“殿下不在,总睡得不大安宁。”
她这话说的?直白?,完全忽略了对面?的?静幽道长。
盛拾月面?皮薄,警告似的?捏了捏她指尖,只说了句:“我下午就无事了。”
意思是,她下午就可以陪宁清歌睡觉了。
宁清歌笑?着点头,在盛拾月面?前,她唇角的?弧度鲜少?落下。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后,盛拾月才抬头看向对面?。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静幽道长眼角还有残留的?泪痕,即便?扯着袖子抹去,也格外明显。
“这是……”盛拾月诧异。
从静幽道长口中得知,宁清歌出宫之后,便?几次上山,询问当年的?事,但?许是心中有怨,得知全部往事后,她就很少?再来长生观。
可由此也知,两人早已见过面?,怎会?没?有原因就落泪。
不等静幽道长解释,宁清歌就先开口道:“道长方才提及往事,不免伤怀。”
静幽道长配合地点了点头。
盛拾月看出些许怪异,却不曾细问,微微侧身靠向宁清歌,就道:“你们继续说吧。”
话毕,她端起?宁清歌面?前的?茶杯,没?有半点迟疑就低头,浅抿了一口,润了下方才念得干哑的?嗓子。
宁清歌总是体贴,盛拾月刚放下茶杯,这人就拿出帕子,替她擦拭嘴角。
盛拾月仰头配合,像发生过许多次一般,没?有半点生涩。
帕子放下,宁清歌温声开口:“听道长说,殿下这几日?都在抄念经文?”
盛拾月点了点头,并道:“打?算抄念七日?,以示虔诚。”
宁清歌若有所思,而后才道:“也好,这几日?殿下还是留在长生观中,以免来回奔波劳累。”
盛拾月还以为宁清歌会?着急让她下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那人低声解释:“汴京这几日?乱的?很。”
“哦?”
“朝外屈家一案牵扯颇多,北镇抚司这段时间都在四处查案寻人,朝内六殿下为求娶淮南王孙女,几次上奏,而八殿下在失去屈家这个助力后,心中不安,也在四处寻求姻亲。”
她不曾瞒着盛拾月,只是将其中过分?残忍之事进行遮掩。
盛拾月思索片刻,便?道:“六皇姐、八皇姐年纪颇大,即便?母皇暂时不想赐婚,也无法寻到合适理由将此事压下,恐怕过不了几日?就会?松口。”
“是,”宁清歌答应一声,又一次劝道:“所以殿下可在长生观多待几日?。”
盛拾月却摇头,拒绝道:“过几日?武状元就要离开汴京、赶完南疆,流云、赤灵有意跟随,我必须要下山为她们送行。”
她嗅到宁清歌发间的?潮气,又说:“你沐浴过了?”
“嗯,起?来时有些不爽利,只能唤人打?来热水清洗。”
她们自?顾自?地说着话,对面?的?静幽道长不曾出声打?断,只静静凝视着。
面?前的?两人,一人眉眼清浅文雅,一人明艳矜贵,看似完全不同的?两人,却十分?相配。
前者清冷,却体贴入微,看向对方的?眼眸像是春风化冰,温和如?水波涟漪,盛拾月不过一抬手,宁清歌便?知她所想,替盛拾月端来茶水,拿过糕点。
后者稍显稚嫩,却满心满眼都是对方,不曾将余光留给旁边一丝,说到情绪波动处,还会?抬起?十指紧扣的?手,往大腿上一拍,之后又觉不对,讨好似的?弯眼笑?起?,将剩下的?半块糕点,送到宁清歌唇边。
分?明还同处在一片空间内,可静幽道长却觉得自?己已被她们推远,很是格格不入。
她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松了口气。
听闻宁清歌与盛拾月的?婚事,她也曾惶恐不安,担忧宁清歌是受上一辈影响,对盛拾月生出执念。
如?今看来……
是她自?己多想了。
她没?有出声打?断她们,悄无声息地离开,将这片静室留给她们。
盛拾月迟钝,好一会?才察觉到静幽道长的?离开,呐呐道:“是不是我打?扰了你们?”
宁清歌就笑?,宽慰道:“没?有,静幽道长年纪已大,不好再反复想起?往事,以免伤了身子,殿下出来得刚好。”
她话音一转,又道:“再说,我本就是来寻殿下的?。”
她微微仰头,贴上盛拾月唇角,暗哑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缠绵,说:“想你了。”
盛拾月耳垂微红,却不曾松开相牵的?手,只嘀咕道:“我不过离开了一会?。”
“醒来时,总是想第一眼就看见殿下,”宁清歌轻轻撬开她唇齿。
盛拾月余光一扫,见不远处的?房门紧闭后,才肯低头回吻,说:“那你就多睡一会?,醒来就能瞧见我。”
唇舌相碰,还能尝到方才碾碎的?桂花糕香气。
“那就太晚了,”宁清歌轻声抱怨。
屋外有清风拂过,将落叶吹得沙沙坐下,此时正?至午间,山中静谧,无人打?扰,她们躲在长生观中的?小小静室里亲吻,说着甜腻至极的?情话。
“宁清歌……”
“嗯?”
许是此处不合适的?缘故,两人相对克制许多,只是浅尝辄止的?反复触碰,不带太多情///欲,更像是表达想念的?一种?方式。
盛拾月垂眼看她,好一会?才说:“我也喜欢月亮。”
宁清歌似笑?了下,咬着对方的?唇,回道:“我心悦殿下。”
“我也心悦巡抚使大人,”盛拾月松开手,揽住对方的?腰肢,往自?己怀里拥。
宁清歌由着她,倚靠在她怀里,仰头看她,说:“我喜欢小九。”
盛拾月眉眼温驯,与之对视,不曾躲开半点,回道:“我也喜欢宁清歌。”
宁清歌就笑?,抬手勾住她脖颈。
盛拾月则低下头,回应着她的?每一个吻。
她们在供奉着诸多神仙的?长生观里述说着爱意,在母亲的?牌位前轻吻,不曾出声许诺永远,但?时间也曾为她们停驻片刻。
只是可惜,这样?的?温情没?有延续太久,日?暮时,曲黎就急忙上山。
陛下有令,召六皇女、八皇女、九殿下明日?入宫。
第84章
次日, 未时。
随着侍人引路,盛拾月、盛凌云、盛献音踏入满月门中。
仅是?一墙之隔,身?后落叶秋木,面前满目翠绿, 竟是?以人为方式将夏季留在这方寸园林之中。
青木、鸟鸣、绿池中的锦鲤争相冒出水面, 唯有萧瑟秋风不作美,泄露一丝寒气, 将人拉回现实。
侍人避退至一边, 双手?交叉摆在身?前, 垂首以请。
身?穿蟒龙交领石青袍的盛献音,一挥宽袖,理所应当地上前一步,率先向前头的重檐亭走去。
身?后的盛凌云眼?色森然, 冷冷瞪了盛献音的背影一眼?,继而大?步跟随。
盛拾月反倒闲适,不紧不慢跟在她们身?后。
亭中左右都有摆有屏风遮挡秋风, 边缘处还设有炭盆,刚一踏入, 便感受到一股热气铺面而来。
盛拾月来不及感受, 就先屈膝跪下。
“儿臣献音给母皇请安,愿母皇万福。”
“儿臣盛凌云向母皇请安, 母皇万福。”
“盛九给母皇请安, 母皇万福。”
三道声音前后落下, 斜倚美人靠的皇帝似乎才注意到她们, 扭转身?子后, 抬手?将装有鱼食的青花瓷碗递给旁边侍人,侍人立马接过, 毕恭毕敬地退到一边。
“来了啊,”皇帝先是?慢悠悠地说了句话,而后浑浊的眼?眸一扫,将三人模样尽收眼?底,又缓缓道:“起来,坐着吧。”
“是?,”三人同声答应。
盛献音直接起身?,坐在距离皇帝最近的位置上,虽是?最近,但也?隔着一丈距离,不过她侧身?弯腰贴近,便显得十分?亲昵。
“母皇,近日身?子可安好??可让太医日日把脉,调养身?子。”
盛献音本就生得圆脸白面,温厚敦良,即便不笑,也?让人觉得很好?接近,更何况此刻满脸关切,仍谁都要说一声孝顺。
盛凌云坐在皇帝另一侧,因距离较远,还要刻意接近的缘故,宽肩窄腰挤在一块,冷峻面容扯出一抹笑,莫名多几分?滑稽。
她开口接道:“儿臣前些日子托人从北狄采买了不少珍贵药材,已送入宫中,让太医煎熬,为母皇温养身?子。”
皇帝听到两人的关切,面容稍柔和了些,只道:“你?们有心了。”
她目光一扫,看向更远处。
盛拾月也?不出声,只寻了个有屏风遮挡的地方,规规矩矩往那儿一坐。
倒是?比以往乖巧许多,起码没有左腿搭在右腿上,翘起个二郎腿,再伸手?摘颗葡萄,往嘴里丢。
注意到皇帝眼?神,盛凌云、盛献音连忙插话,提起其他,将盛黎书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盛拾月不曾出声,看向池中锦鲤,神情恍惚一瞬。
她府中的池子里栽种了不少荷花,这几日都谢完了,只剩下一堆枯杆,不知何时才有藕。
九、十月?
那好?像只差一月了,到时给小荷花请一日假,带她去泥潭里踩踩,否则那么一个半大?小孩,天天只会念书写字,要是?变成只会之乎者也?的酸书生,她想一想就觉得头疼。
到时还要把萧景等人也?喊过来,省的每年什么都不干,还要从她这儿连吃带拿,顺走不少藕。
思绪间,不知旁边人说到什么。
只见皇帝突然露出些许怒容,而盛献音直接跪趴在地,喊道:“母皇明?鉴,献音对稚雪一片痴心,绝无他意。”
“你?是?非她不肯了?”皇帝斥声再骂。
盛献音头抵地板,双手?摊开,整个人都跪趴在地方,声音带着凄楚,道:“献音知母皇对淮南王心怀芥蒂,可当年事与我?们这些小辈有何关系?”
“再说淮南王已隐居多年,决心不再理会朝廷之事,若不是?前些年为请封世子而进京,献音甚至无缘认识稚雪。”
“这些年,献音顾忌往事,一直未与稚雪深交,只有偶尔信件联系,可情深难抑……”
她趴在地上,只喊道:“求母皇怜悯,心疼儿臣二十几许,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为大?梁兢兢业业多年,夜深回府连个添茶的枕边人都没有。”
皇帝不理她,反而偏头看向盛凌云,说:“你?也?深夜孤枕难眠了?”
这话说得直白,盛凌云脸色一变,又急忙低头掩饰,回道:“儿臣也?到该成亲的年纪了。”
盛拾月听得索然,反倒看向盛黎书。
眼?下不过初秋,暑气一散,冬寒未至,气温最为舒适,可盛黎书却早早披上厚衣,单手?抱着个珐琅三阳开泰纹手?炉,周围的碳炉烧得极旺,哪怕盛拾月只披了件浅青宽袍,也?仍觉得热。
她都如此,更别说为显重视,特地套上繁琐公服的盛凌云、盛献音两人了,还没有一会就热得出汗。
皇帝微微闭眼?,像在思索一般,手?指敲打着暖炉,过分?鲜艳的珐琅衬得她手?指枯瘦,早年所受的斑驳伤痕没有随着精心养护而淡去,反倒随着年老而越发明?显。
盛凌云、盛献音一坐一跪,皆低头不敢言语。
直到皇帝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看向远处。
在亭外候着的侍人立马点头回应,再招手?向更远处,继而就有几个侍人手?执画卷,快步走来。
须臾,这几人停在不远处,齐刷刷将画卷放下。
“这是?……”
只见那画卷上画满不同人像,底部还有小字,写着画像之人的名字、家世等。
盛拾月拧紧眉头。
盛凌云、盛献音两人神色各异。
皇帝却挥了挥手?,很是?疲倦道:“确实是?朕疏忽了,将你?们的婚事拖到现在,这是?内务府挑选出的适龄坤泽,你?们且看看,若是?有心悦之人,朕再为你?们赐婚。”
她这态度着实奇怪,之前任由?百官上奏,摆出一副置之不理的模样,可私底下却指派内务府挑选坤泽,然后突然一改态度,竟让她们挑选起来。
盛凌云、盛献音站起身?,便往那一排画卷看去。
盛拾月自觉没她的事,只低着头发愣。
刚刚好?像看见太仆家的女儿?
屈夏被撤职之后,太尉之职空悬,陛下这几日都在提携太仆,有意让她填满空缺,八皇姐若是?选她,正好?能弥补屈家失势的打击。
可是?画卷旁边的太府寺卿也?不差,掌管着大?梁的钱谷、租税、赋役,若能与她家结亲,对盛凌云的好?处不必说。
就连盛献音都看得眼?热,呼吸一重。
盛凌云不免得意,扬眉瞥向对方。
先挑选又如何,还不就是?那样,她眼?下可是?有着随意挑选的权利,可比她盛献音千求万请,好?的多。
盛献音冷哼一声,正打算避退到一侧,眼?不见心不烦。
可皇帝却开口:“你?也?看看,是?否有中意的?”
盛献音一愣,不等她出言表明?忠心,皇帝又转向盛拾月,十分?自然地开口:“小九你?也?是?。”
盛拾月瞳孔一缩,不明?白盛黎书所言为何,她明?明?已经成亲了。
她思绪杂乱,一时无法理出头绪,只起身?拱手?道:“小九年幼且顽劣,平日都在烟柳之地厮混,哪里懂这些?更别提给六皇姐、八皇姐相看未来妻子了,要是?被人得知,岂不让人耻笑,平白惹得未来嫂嫂不悦。”
她不管盛黎书暗指什么,反正先装作不懂,从中脱身?。
盛黎书抱着暖炉,却叹息道:“你?与宁清歌的这桩婚事,本就非你?所愿,是?朕一气之下,胡乱所指……”
“如今心中愧疚,便想借此机会,再给你?娶个喜欢的坤泽。”
大?梁娶妻相对自由?,哪怕是?乾元、坤泽的结合,只要未结契,便能迎娶多名坤泽,但随着这些年坤泽地位的提高,众人为表明?自己对坤泽的敬爱,通常只会迎娶一名坤泽。
只有皇帝、淮南王这样位高权重、需要担忧子嗣不丰的人,才会拥有多名坤泽。
话音刚落,不管是?盛献音,还是?盛凌云都面色一沉,暗自思索起来。
难不成母皇属意于她……
盛拾月脊背一凉,连忙地往地上一跪,磕头就道:“小九跪谢母皇怜爱,只是?六皇姐、八皇姐如今还未娶妻,小九本就比两位皇姐小得多,现在却比两位皇姐先成家,本就不该,哪里还敢再娶?不是?平白让人笑话吗?”
盛黎书眼?眸一眯,却道:“你?提了两次让人笑话,怎么?“
“朕这位名扬大?梁、无法无天的九皇女也?开始担心别人的看法了?”
她句句紧逼,话锋直指盛拾月。
盛凌云和盛献音的神色变化,察觉到些许不对,不知其中原因,只能暂时垂首,站在旁边听着。
盛拾月心中疑惑,却来不及多想,只道:“小九曾经年幼,确实做出许多荒唐之事,如今想来,实在羞愧……”
盛黎书一挑眉,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所以你?这是?要痛改前非,迷途知返了?”
她将暖炉往旁边一放,又说:“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在国子监念书?”
“是?,”盛拾月不敢起身?,一直跪着回应。
秋风吹来,却被厚重屏风遮挡,角落里的碳火烧得发红,竟冒出几缕火苗,亭中越发闷热。
盛凌云、盛献音两人被热得两颊发红,偷偷扯开领口。
盛拾月额头、鬓间全是?汗水,砸落在白玉石板上,开出朵朵碎花。
皇帝微微转身?,看向池中还在争抢的锦鲤,语气随意道:“既打算痛改前非,就该好?好?在国子监念书,又怎会往长?生观中跑?”
长?生观?!
盛拾月突然庆幸自己并未起身?,一直头抵着地面,才能不让面前人瞧见她眼?底又惊又惧的情绪。
她可是?刚从长?生观中得知阿娘的往事!
盛拾月思绪一转,不由?想到另一种可能,盛黎书是?否已知晓当年的事?
汗水滴落,急促跳动的心脏将胸膛震得砰砰作响。
第85章
盛府, 后院。
满是药香的小院内,偏僻处的石桌是唯一能够落脚的地方,宁清歌与徐三痴相对而坐。
徐三痴依旧是那副昏昏沉沉的模样,单手杵着脑袋, 一只眼?睛闭着, 一只眼?睛半眯,周身还带着股散不开酒气。
她强打着精神, 努力道:“药方肯定没错, 过几?日再让她过来一趟, 若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施针。”
宁清歌依旧矜雅,听到盛拾月的身子终于有好转后,眉眼?舒展, 便道:“有劳徐大夫了。”
徐三痴实在撑不住,昨日边喝酒边打了一夜叶子牌,杵着石桌的手一松, 整个人都趴到?桌面,从手臂里抬起半只眼?睛, 勉强打起兴致, 揶揄道:“怎么,你就没?有半点?遗憾?”
“你这药引子当不长久咯。”
宁清歌神色不变, 只道:“只要殿下能?够恢复就好。”
“啧, ”徐三痴发出一声响, 便感慨道:“你这性子和你母亲是一模一样, 就连说?的话都相同。”
她一时恍惚, 许是酒精作祟,少有的想起从前, 她那时刚出师入世,仗着一身本身,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人,害得妻女被人下毒,自己却连解药都凑不齐,最后是姜时宜找上门?,保证她会替徐三痴找齐所有药材,但徐三痴必须入宫替她护住一个人。
大梁皇贵妃——叶青梧
许是信香不契合的缘故,皇帝与皇贵妃成亲多年,未有皇嗣,好不容易怀上,却被太?医判作胎萎不长,也就是妊娠四五月后,其腹形明显小于正?常妊娠月份,胎儿存活却生长迟缓者,即便精心调养,也可能?生下死胎。
于是,陛下派人在全国各地粘贴告示,以?求能?保住皇贵妃,及其腹中胎儿的人。
徐三痴本不想入宫,却被姜时宜费尽心思找寻到?。
想到?这儿,徐三痴啧啧两声,又道:“就连寻人的本事都是一样的厉害。”
当年她带着妻女躲入深山寒洞中压制毒药,如今她隐于坊间赌市,却照样被这一对母女用同样的方式,推敲出她踪迹,轻易找寻到?。
宁清歌只道:“侥幸罢了。”
徐三痴揉了揉脸,许是兴致上来,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说?这陛下对九皇女到?底是什?么心思?”
“皇贵妃常年骑马射箭,身子骨比大半乾元还要强健,哪里会因气血亏损而影响到?胎儿,分明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清歌冷眼?扫来的目光唬住,下意?识转身,瞧了眼?身后,看见院门?依旧紧闭后,又不甘地低声道:“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可宫中上下,谁敢对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下手。”
她语气坚定地继续:“只有她。”
“可当我接产之后,将九皇女抱出之时,她又显得格外高兴,那欣喜若狂的模样做不得半点?假。”
“我本以?为是自己想错了,将此?事压在心底,直至前几?月你来寻我,说?九皇女身负顽疾,若不是……”
“徐大夫,慎言,”宁清歌终于出声制止。
见她面色肃穆,徐三痴终于收敛些许,又想起那日见到?盛拾月的场景。
即便她再消沉,作为一个大夫,能?够见到?自己想方设法调养,甚至亲手接生的孩子长大的模样,心中当然十?分欣喜,当夜喝了好些酒庆贺。
却没?想到?盛拾月不仅以?黑袍子帷帽,掩住身形,甚至连话都不说?,她心中恼火,故意?当着曲黎的面,刺了盛拾月了几?句。
当然,这肝热肾虚不假,补药也是实打实的。
她眼?神一抬,就看向?对面的宁清歌,笑说?:“殿下已服用补药许久,不知宁大人体验如何?可还要再添些鹿血?”
坊间常言,这徐神医虽然有妙手回春之能?,但这心眼?子堪比细针,如今看来,当真没?有半点?虚假,不过是出言打断了她不敢说?的话,她当场就报复回来,未曾犹豫片刻。
宁清歌置于桌面的手一僵,无意?识敲打的指尖停顿住。
徐三痴揪着不放,直言道:“大人以?为如何?”
宁清歌并非不会回怼,只是有“人质”在徐三痴手中,即便会也不能?,只能?吃下这个暗亏,道:“徐大夫医术超群,何须再添补药。”
徐三痴得了便宜还不肯停下,话音一转,竟又将之前的话题提起,道:“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即便她这种性情古怪之人,也难理解对方的所作所为。
说?喜爱,偏偏暗中阻拦九皇女的出生,说?不喜,又摆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慈母样,皇贵妃未离世之前,谁不知陛下最是疼爱九皇女,甚至可以?称作溺爱。
宁清歌明了,对方今日是不得答案就不肯罢休了,她像在思索一般,指尖再一次反复敲打桌面。
沉默良久,宁清歌才缓缓道:“陛下未登基前,坊间对她的评价是良善温厚之人。”
那时徐三痴还在深山中研习医术,自然不知此?事,听到?这话,不由?诧异,反问了句:“良善温厚?”
“可如今宫中内外,朝中上下,无一不惧她,即便是亲生血脉,也能?下手。”
宁清歌看向?不远处的木架,竹盘里的药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她语气平静地继续:“徐大夫,这皇宫是会吃人的,它并非像野兽般,一口将人吞下,而是饶有兴致地慢慢磨。”
“用恐惧、用野心、用贪念一点?点?磨着你的骨头、皮肉,将你高高架起,直到?你变成和它一样无面无腿无手的怪物,只能?被困在华美庄严的龙椅囚笼上,你不敢下来,也不敢逃出去,怕别人发觉你早已变成了狰狞恶心的怪物,所以?只能?百般算计遮掩,偶尔再翻出一点?曾经,提醒着自己曾经还是个人。”
徐三痴骤然愣住,呐呐道:“这……”
宁清歌不想再多说?,话音一转就道:“徐大夫,药引子这件事我希望您暂时不要和殿下提起,我自己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知殿下。”
“要是你敢说?,还会拖延到?现在?”徐三痴摇了摇头,呼吸一缓,酒劲上头,就这样趴在石桌睡去。
再过片刻,南园突然敲门?而入,低声就道:“大人,陛下派人召见,说?在宫中设家宴,留诸位皇女及其夫人一聚。”
宁清歌顿时皱眉,便问道:“六皇女、八皇女并未娶亲,哪里来的夫人?”
南园摇头,只道:“除您之外,还有淮南王孙女、太?府寺卿的女儿。”
宁清歌陷入沉思。
再看皇宫之中。
盛拾月扯了扯粘在一块的嘴唇,干燥的嘴皮被撕开,便有铁锈的腥气在舌尖散开。
她强压住猜测,收敛情绪,便沉声道:“小九只是在夜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便想在长生观中,为大梁、为小姨祈福罢了。”
“哦?”盛黎书闻言,只是发出一声情绪不明的声音,继而伸手向?旁边,捏了块糕点?,往水中一抛。
碎糕将水面砸出圈圈涟漪,各色锦鲤纷纷拥上,将水面拍打得啪啪作响,溅起不少水花。
她语气依旧,宛如闲谈般地继续:“小姨和大梁?”
盛拾月再解释道:“小九前几?日路过坊间,听闻南疆之事,便想起过几?月就要面临寒冬,按照以?往惯例,南蛮缺粮后必然会侵犯我朝边境,扰乱百姓平稳生活,而小姨又失踪许久……”
她似愧疚一般继续:“小九往日顽劣不堪,总让母皇、小姨操心,如今想来确实不该,只能?在入观吃素念经,祈祷武安君平安归来,大梁边境重归安稳。”
她这话说?得稳妥,让人寻不出差错。
盛黎书话音一转,又道:“怎么不去青云观?它离汴京更?近些。”
盛拾月心中警铃大作,暗道果然是这长生观的问题,但她声音依旧沉稳,答:“小九心想,小姨已为小九的平安,在青云观中求过真武大帝一回,总不能?事事都去唠叨他老?人家,索性换个道观,找个别的神仙求。”
她这话说?的天真稚嫩,像是未长大的孩子还在相信神佛鬼怪的存在,当真将希望放在这些虚妄的身上。
盛凌云、盛献音露出些许讥讽之色,心中的警惕稍减。
如今醒悟又如何?她们两人已立于朝中多年,即便盛拾月现在摆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态度,也依旧是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哪里能?和她们争?
盛黎书听到?回答,却没?有给予回应,反而看向?旁边的盛凌云、盛献音,便斥声道:“一个二?个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还要朕亲自为你们挑选吗?”
盛凌云、盛献音被吓得回神,一个二?个又往下跪。
盛献音先开口道:“献音心许淮南王孙女盛稚雪。”
内务府呈上来的画卷中,并未有淮南王孙女的画卷。
盛献音心中不安,当即再次开口。
皇帝冷哼一声,再次道:“非她不可?”
盛献音情深意?切:“求母皇成全。”
皇帝不答,又看向?盛凌云,反问:“你呢?”
盛凌云早已决断,立马道:“儿臣属意?太?府寺卿家女儿。”
话音落下,盛黎书冷哼一声,也不回答,自顾自地将糕点?往下丢。
不远处的侍人看得胆战心惊。
这群锦鲤娇贵,是有专门?的匠人以?特制鱼食喂养,不敢掺入半点?杂物,而陛下此?刻抛出的糕点?既是甜食,又有油腥,一两块还好,这一盘又一盘地往下丢,这鱼儿又不知忌口,恐怕夜里就要翻白肚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上前规劝。
不过是一群畜生的死生罢了,在皇帝眼?中,算得了什?么呢?
呈上来的糕点?全部抛完,锦鲤仍不知停歇地争抢,这时,即便有落叶飘落往下,都会被鱼儿抢夺,拼命往嘴里咽。
盛拾月三人依旧跪在地上,琢磨不透盛黎书的意?思。
尤其是盛凌云、盛献音两人,她们不知长生观的事,更?加摸不着头脑,暗中揣测,觉得盛黎书因此?事心中有气,一边松口同意?,一边又拿她们撒气。
这一进来,先是说?盛献音,又扯起盛凌云,最后又骂到?盛拾月身上,像是看谁都不顺眼?,谁都要责骂几?句,只是盛拾月让她不满的地方更?多,所以?被责骂得更?多。
最后还是绕回盛献音,再一次提起她选中的淮南王孙女。
便让人觉得盛拾月、盛凌云只是被盛献音牵连,而且盛拾月最惨,明明无所求,却被骂得最凶。
盛献音如此?想,却没?有半点?愧疚之色,甚至暗道母皇果然一如既往厌恶盛拾月,方才生出的警惕就这样散去。
直到?有侍人快步走来,弯腰附身贴在皇帝耳朵开口。
盛拾月因练过千门?听骰之术,所以?听觉极灵,即便对面人极力压低,她也听见寒石散三字。
这是……
她眉头微微一皱,好像在何处听过这味药。
她来不及细想,就见皇帝起身,用苍老?声音道:“你们今日就先留下,用过晚膳后再出宫。”
盛凌云三人连声称是。
继而,就瞧见皇帝与那侍人一并快步离开,转眼?就消失在拐角处。
三人等了片刻后才起身。
盛凌云心中得意?,便故意?笑起,单手伸出,指向?前,道:“六皇姐请。”
这场亭中见面,看似是陛下允了盛献音的婚事,却让陛下生出不满。
而她盛凌云的婚事,才是母皇让内务府准备,让她亲自挑选出的妻子,最让母皇满意?,于是便觉自己占了上风,不仅没?有被屈家牵连,还被母皇赐婚,弥补了屈家破灭的不足,心中很是欢喜。
盛献音虽然得逞,却不曾露出欢颜,只一挥袖,背着手大步走出。
盛凌云笑了声,紧追其后。
至于被抛下的盛拾月,她眼?中凝重之色一闪而过,仍然在怀疑,盛黎书是否早就知晓当年之事。
她又想到?阿娘离世后,盛黎书对自己急转直下的态度。
她曾经不明了,即便那时她因废太?女一事,对母皇颇有微词,不愿亲近她,但母皇仍待她如从前,不管是否真心,但时时记挂做不了假。
可阿娘离世后,她就对自己极冷落,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
她曾经觉得,是阿娘离世前的那几?年,对陛下的态度极冷淡,所以?牵连至自己身上,毕竟她与阿娘生得极相像,难免由?自己联想到?阿娘,所以?迁怒。
可如今看来,其中原由?不仅是那么简单。
秋风刮来,将后背的冷汗吹去。
盛拾月定了定神,将所有猜测都先压下,不管如何,还是等出宫之后,再与宁清歌细细讨论。
半柱香后,三人抵达宫殿之中,刚踏进门?就一愣。
淮南王孙女、太?府寺卿女儿还有宁清歌都已落座。
看似正?常,可是盛凌云刚刚才开口选中太?府寺卿女儿,从宫中到?她府中唤人,起码也要半个时辰吧?
更?别说?远在封地的淮南王孙女,这是几?日前就派人将她请入京了?
三人面色一肃,都感到?了莫名的压迫感。
第86章
风吹起檐角铜铃, 鸟儿扑扇而起。
盛拾月大步走至宁清歌身?边,跽坐于矮桌前,下意识牵住对方?的手,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宁清歌知她心中不安, 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温声说?了句:“放心。”
清冽的声音一如往日沉静,将对于未知的焦灼抹去。
盛拾月抬眼看向别处, 宫殿奢华依旧, 偌大的空间对称摆放着六张马蹄腿矮桌, 正中高?台设主座,六皇女、八皇女都在离主位更近的位置坐下。
淮南王孙女原先坐在别处,见六皇女往前,便主动起身?, 寻到六皇女身?边,扯着对方?的衣袍,表情竟有些依赖。
八皇女则是亲自走到太府寺卿女儿面前, 邀她往前同坐,因不熟悉的缘故, 两人隔着稍远距离, 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着。
盛拾月收回视线,便低头抿唇笑起。
若按官职地位, 宁清歌应坐在右边、距离主位最近的位置, 可她知盛拾月不愿亲近陛下, 肯定会选稍后面的位置, 所以主动坐在后头, 惹得那两个坤泽也跟着她往后坐,直到现在才往前。
“怎么了?”宁清歌偏头看她, 如墨玉般的眼眸温润,倒映着盛拾月的身?影。
盛拾月不好?直说?这些小心思,只扯了扯她的手,低声道?:“我今天穿了你的袍子。”
“我知道?,”宁清歌语气?柔和。
盛拾月往日衣袍鲜亮,最喜绯色,可因今日要入宫、不想太过惹眼的缘故,左挑右选,最后取出宁清歌的衣袍。
这衣袍确实素净,青底的宽袍大袖,交领处用银线绣出朵朵莲纹,发丝再用玉簪半束,往日肆意明?艳的九皇女,如今倒像个文绉绉的书生,与极具异域风情的深邃轮廓相衬,不觉违和,反倒有种难言的反差。
“很适合殿下,”宁清歌收回视线,温声再道?:“等过几日闲下来,再请绣娘为殿下量身?,缝制几件素色衣袍。”
盛拾月突然不满,就道?:“怎么?你不喜欢我穿你的衣服?”
还是那个祖宗,不过是一句话未称心,就连什么场合都不顾,直接闹起脾气?。
宁清歌无奈,便哄道?:“怎会不喜欢?我心中欢喜得很。”
盛拾月斜眼瞥她。
闹脾气?归闹脾气?,隐于桌下、十指紧扣的手是半点没松。
宁清歌再解释:“只是殿下的身?形更修长?,而我的衣袍稍短,便显得不大合身?。”
盛拾月“哼”了声,像是哄好?了些,可开口依旧娇蛮,道?:“我偏要穿你的。”
她眼睛一扫,就落在宁清歌今日所穿的靛青宽袍上,也不知宁清歌是不是故意,样?式纹路都与盛拾月所穿的衣袍相似,一样?用了玉簪,但发丝全束起,更显成熟。
两人并肩跽坐,虽相配,可怎么看都是宁清歌更年长?温润,而她盛拾月呢,不仅显得年幼,脖颈上还带着个黄金项圈,就像个宁清歌惯出来的童养媳一样?。
盛拾月扯了扯相牵的手,就道?:“我明?儿要穿你身?上这件。”
“好?,”宁清歌似看出她心中所想,眼尾带笑。
那人眼睛珠子一转,又?补充道?:“你穿我身?上这件。”
小殿下还不知道?成熟这事,绝不是一两件衣服能左右的,只顾着提出过分要求。
而宁大人不曾出声提醒,只道?:“好?。”
盛拾月被哄好?,自觉往宁清歌那边挪了挪,直到手臂贴着手臂,青袍压住靛蓝衣角,才肯停下。
眼神再往别处一扫,心里头难免不满,若不是在宫中,她早已如没骨头般压着宁清歌,可现在还得挺直脊背,装出规规矩矩的模样?。
烦。
方?才发生的事情又?冒出来。
更烦。
她眉头一皱,旁边人就先察觉,低声道?:“殿下?”
盛拾月微微侧身?就道?:“是陛下召你们?入宫的?只有你们?三人?”
宁清歌点头答应,又?道?:“陛下说?是家?宴。”
听到这话,盛拾月不由看向八皇女那边,盛凌云果真不如方?才得意,甚至连笑容都有些僵硬,与太府寺卿女儿的交谈也不大热切,甚至有种吃了苍蝇般的难受。
这事不难想,人的自主选择和被动选择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好?像有人给你提供了一堆极优质的选择,然后你自己挑选半天,选出个自己最喜欢的,那自然欢喜。
可要是对方?给了你一堆选择,看似让你自己选择,实际已经为你挑好?,她把可能会影响你的选择全部抛开,然后留了个她让你选择的选择,顺带还将这个选择写在纸上,就等你选完之后,一把翻开。
就好?像在说?,你看,无论?你年纪多大,变成什么样?子,母皇都把你看得透透的,随意就能掌控你。
这简直就是在将成年人的自尊踩在脚底碾磨。
盛凌云哪里还能开心的起来?
方?才还说?盛黎书对盛拾月最过分,现在倒好?,她才是那个最惨的。
盛拾月抿了抿唇,强行压住唇边上挑的弧度,还没有来得及再想,便听见对面传来的朗笑声。
不知六皇女与淮南王孙女说?了什么,两人皆笑起,看起来十分融洽。
可能是今日经历得太多,盛拾月见到这一幕,居然有一种奇怪的笃定,陛下不会让六皇女开心太久。
盛拾月正思索时,宁清歌却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衣袍。
盛拾月骤然回神,疑惑看向她。
宁清歌轻声就道?:“灰。”
提到膝盖上的灰,盛拾月终于想起自己之前被迫跪在地上的事,连忙扯了扯对方?,压低的声音夹杂着散不开的委屈,立马就哼道?:“宁望舒,我膝盖疼。”
那人果然露出心疼之色,叹气?道?:“又?被罚跪了?”
盛拾月很是可怜地点了点头,牵着对方?的手就往自己膝盖放,说?:“跪了好?一会呢。”
宁清歌十分熟练地打圈揉起,又?道?:“马车上备了膏药,等宴席结束后,我就给你敷药。”
盛拾月点了点头,眉眼耸拉着,让不知道?的人瞧见,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像只被遗弃的狮子猫似的。
要是让旁边的盛凌云、盛献音知晓,不知要暗自腹诽些什么,毕竟她们?三人跪下的时间大差不差,她们?都不疼,偏你盛拾月最娇贵,在那边哭天喊地。
“额头也疼,”盛拾月把脑袋一低,靠向宁清歌。
那人就抬手,揉了揉盛拾月的脑袋,哄道?:“回去用热毛巾敷一会。”
盛拾月低着头让她摸,看似乖巧,实际余光却瞥另一边。
只见盛献音笑容削减大半,盛凌云更是面色铁青。
说?到底,淮南王孙女、太府寺卿女儿都是她们?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苦苦追求了宁清歌那么多年,算计之中也有几分真心,就算已经放弃,也不能若无其?事地瞧着这一幕。
盛拾月强压着嘴角弧度,笑意却从眼尾泄出。
别管她们?姐妹三人长?得像不像,反正这大梁皇室一脉相承的心眼小,三人是一个不落,恨不得在脸上写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让她们?以前惦记宁清歌。
盛拾月抿了抿唇角,还是没忍住往上勾。
宁清歌哪里不知她的小心思,只是有心纵着罢了,放下手又?牵住盛拾月,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等会乖些。”
盛拾月闻言,眉稍一挑,便知宁清歌肯定是推测些什么,所以特地嘱咐自己一句,再联想她方?才的推测……
她看向宁清歌,眼眸中写满探寻
而宁清歌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重复了遍:“放心。”
像是早早就猜想到会发生什么,一点儿也不担心。
继而转念一想,只要乖一些就能熬过去的宴席,确实算不了什么,只是她之前被盛黎书吓得一愣又?一愣,所以才会觉得不安,而宁清歌的话语如颗定心丸,让她彻底放下心来。
她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宁清歌突然就挪向旁边些许,将原本密不透风的间隙留出巴掌大的距离,而后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是陛下。
众人当即起身?,跪拜行礼。
盛黎书踏阶而上,落坐主位,而后才让她们?起身?,让侍人传令布菜。
盛拾月记得宁清歌的嘱咐,坐下之后就低头垂眼,假装温驯,但心中却泛起嘀咕。
在园林亭中时,陛下身?着厚衣,手抱暖炉,甚至还在周围点起炭盆,可现在却只披了件宽袍,甚至摆出一副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的模样?。
她又?想起之前侍人压低的话语。
寒食散……
陛下离开的这段时间,就是在服用它?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等盛拾月回忆,旁边那人突然牵住盛拾月的左手。
盛拾月先是一惊,继而才反应过来,有矮桌、宽袍做遮挡,高?台上的人是瞧不见这些小动作的。
她微微偏头一瞪,无论?怎样?,宁清歌都是吓到了自己。
宁清歌装得若无其?事,连视线都不曾移来半分,只是牵紧了盛拾月的手。
盛拾月脾气?不小,哪里肯安安分分被牵着,当即就收回手,可宁清歌却不肯,直接握住她的食指,用力捏了捏,像是讨好?。
传话的侍人离开不久,就有端着膳食的侍人依次走来,将菜肴一一摆放。
见侍人走到面前,盛拾月本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那人像是不知惧怕一般,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叮嘱盛拾月的话语。
盛拾月还想扯回,却被对方?指尖挠了挠掌心。
痒!
她指节一曲,下意识就扭头瞪向宁清歌。
碗筷摆在面前,发出阵阵清脆瓷声,精心准备的菜肴冒着香气?,可盛拾月却无心理会,脊背无意识绷紧,直到瞥见相牵的手被宽袖完全挡住,才悄悄松了口气?。
覆着薄茧的指尖又?一次划过掌心,顺着掌纹一点点往下,掀起难言的痒。
盛拾月莫名紧张,分明?她才是性子嚣张的那位,分明?周围的六皇女、八皇女更过分,前者含笑私语,后者也在极力体?贴,她与宁清歌成亲半年,不过就是在桌底下牵了个手,可她偏胆怯起来,抬眼看了一眼高?台。
那人一腿曲立,一腿盘坐,姿态恣意,像是不经意般看向盛凌云、盛献音,眼底情绪难辨。
盛拾月随之收回视线,侍人刚好?在此刻起身?退下。
旁边人用气?声冒出一句:“别怕。”
像在安慰,又?好?像在笑盛拾月的一惊一乍。
盛拾月咬紧后槽牙,当即反手将对方?的手压住,然后轻轻一拍,表示警告,像只用肉垫挠人的猫。
宁清歌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角。
两人暗中嬉闹间,不知盛黎书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就听见起筷敲碗声,盛拾月又?拍了拍对方?后才抬手,端起白瓷小碗。
后面果真如盛拾月所预感的那样?,还未有半柱香时间,盛黎书便突然放下碗筷,话锋再次指向盛献音。
淮南王孙女像是个被宠坏、没经历过多少事的小孩,竟被吓得要哭,最后连饭菜都不动了,一直扯紧六皇女的衣袖,一副被吓惨的模样?。
被恶心一道?的八皇女也没逃过,被陛下骂了句日渐疲懒,只知享乐,完全不理会正事。
又?跪趴在地的盛凌云有苦难言,她恨不得现在就带兵冲向南疆,一洗曾经耻辱,是陛下一直拖延,不肯让她离去啊!
再看她身?边的太府寺卿女儿,倒是个能抗事的,虽然话不多,却几次为盛凌云解围。
盛拾月撇了撇嘴,暗道?八皇姐的运气?极好?,既得助力又?有贤妻。
而后盛黎书又?用婚期之类的事,将盛凌云、盛献音两人训斥了一遍,明?眼人都能瞧,她这是在没事找事,故意找茬。
而盛凌云、盛献音两人像是琢磨出什么,不再多言,任由皇帝责骂。
至于盛拾月,许是装得乖巧,又?或者是宁清歌在侧,盛黎书只得借着念书的由头,贬低了盛拾月几句,继而又?与宁清歌提起北镇抚司的事,宁清歌对答如流,不曾有丝毫卡顿,盛黎书思来想去,又?将矛头指向其?他人。
于是这时隔多年的宫中家?宴,最后只落得个人人不满,强压怒气?出宫的结局。
“宁望舒,要不要出去玩?”
宴席结束时,时间还早,红日刚落,天际被橙色光晕染,随着周围车轮滚动声,盛拾月突然开口,仰头看向已踏上马车的宁清歌。
宁清歌还未开口,那人就眼睛一眨,泛蓝眼眸带着孩子气?的澄澈,再道?:“我们?去郊外?骑马吧。”
她像是怕宁清歌不答应般地补充,说?:“我心里烦得很,你就陪陪我。”
她伸手拽住宁清歌的衣袍,可怜兮兮道?:“走嘛走嘛。”
宁清歌怎会拒绝她,只是视线往她膝盖上一扫,就犹豫道?:“殿下还没有敷药……”
刚刚还在喊疼的盛拾月,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直道?:“不打紧不打紧,我们?先去骑马。”
她仰着头,橙色的光晕落在她姣好?眉眼,像只翻了肚皮的狮子猫在撒娇,左右摇晃着宁清歌衣袍,黏糊糊道?:“好?不好?嘛?”
宁清歌能如何?
她声音柔了又?柔,说?了声:“都依你。”
第87章
远处天空还燃烧着, 橘红晚霞将半个天空都渲染,忽有马蹄声响,扫过枯草,掀起阵阵波浪。
白羽矛隼扑扇翅膀, 将霞光掠去, 风扬起靛青衣袍,与身后青衣紧紧贴在一块, 名叫照夜的骏马踏破杂草丛。
盛拾月一手握着缰绳, 一手揽在宁清歌的腰上, 仅半束的发丝略微散乱,却不掩眉间肆意。
被憋久的人突然大笑起,突然就朝着远处高声喊道:“宁望舒!”
声音回响,满是?青涩的少年气。
宁清歌偏身仰头?, 眼眸中倒映着对方模样。
盛拾月只笑,不与她对视,大喊着:“宁望舒!”
回音与声音相撞, 碰出更大声响。
天空的矛隼像在回应,发出一声悦耳鸣声, 白驹吐着粗气。
她又喊:“宁清歌!”
远离城市的郊外, 被憋久的少女恣意洒脱,就连扬起的发丝都是?张扬潇洒。
喊声一声连着一声, 直到这片空间都被宁清歌三个字填满, 白驹终于放缓了?脚步。
盛拾月低头?看着怀里人, 就笑:“宁望舒, 我觉得还是?喊你宁清歌好听。”
积压许久的郁气散去, 她回到之前的顽劣模样。
宁清歌扬起下颌,在她唇边留下轻轻一吻, 而后才?道:“我又没有让你改口。”
盛拾月眉眼间的笑意未散,故意蹭了?蹭对方,以此来压过对方吻过的酥痒,声音还有些残留的喘息,直接道:“那可不行,万一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不尊重我家夫人呢。”
她不等?宁清歌回应,又笑:“宁望舒你真的好喜欢亲我。”
揶揄的话语带着些许得意,像个臭屁的小?孩。
宁清歌眉眼柔了?又柔,并没有出言打击,反而点?了?点?头?,顺着对方道:“喜欢。”
这过分直白的话语让纨绔都忍不住脸红,低头?用唇碰了?碰对方额头?,拖长语调喊道:“宁望舒。”
宁清歌故意逗她,笑道:“怎么?刚刚还是?你家夫人,现在就是?宁望舒了?。”
盛拾月比不过这人,只能幽幽抱怨:“宁望舒你真是?……”
她不过揶揄半句,宁清歌立马就还回来了?。
那人不肯放过她,假装没听见这一句,只用气音发出一声:“嗯?”
盛拾月别?扭,她这人就是?看着嚣张,实际面皮薄得很,随口一声还轻松,可是?要当真宁清歌的面,一本正经地念出……
盛拾月嘴唇碾磨,憋了?好半天都没憋出来,实在为难。
一向体贴的宁清歌却不肯给她台阶,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捏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白驹踏至溪边,随着水流往下,天空的矛隼不知去了?何处,或许是?瞧见了?冒出脑袋的兔子?,急忙落下,玩闹似的追逐。
盛拾月憋了?又憋,最后只能央求道:“宁望舒。”
“殿下说?什么?”宁清歌故意。
盛拾月不知该怎么办了?,她往日就是?仗着宁清歌惯她,所以才?能肆无忌惮耍赖,可现在宁清歌不肯松口,她就没招了?。
盛拾月酝酿了?又酝酿,最后细若蚊蝇地挤出一句:“夫人。”
“嗯?”宁清歌还在继续。
气得盛拾月低头?咬住她的脸,凶巴巴地一字一句道:“夫!人!”
被欺负的家伙没有留力,直接就咬出一个又大又圆的牙印,淡红的印子?在白皙肌理?上格外明显。
可那人不气反笑,温声重复道:“夫人。”
盛拾月才?不接受,气势汹汹地反驳:“我才?不是?你夫人。”
“哦?”宁清歌挑了?挑眉,顺着问道:“那是?什么?”
不过是?羞恼之下的胡乱反驳,盛拾月哪里知道怎么接,只觉得回什么都不对,既怕宁清歌更得意,又不能全部撇清。
她抬手,扯着袖子?用力擦了?擦宁清歌的脸颊,将牙印周围的水迹拭去,看似是?凶巴巴的泄愤,实际动作?却温柔。
“是?什么?”那人得寸进尺。
盛拾月忍不住磨牙,气急败坏地冒出一句:“你姐姐!”
这话说?出口,两人都愣了?下。
盛拾月像是?一下子?开了?智,眼睛一亮,当即就道:“宁望舒你喊两声姐姐来听听。”
凭什么她阿娘叫宁清歌母亲作?姐姐,自己也得叫宁清歌姐姐,想一想就亏,这岂不是?她们老叶家被姜家人压了?两辈子??
这哪里是?岁数的问题,分明就是?她们老叶家的尊严,即便?她现在已?经姓盛,也必须为老叶家扳回一城!
盛拾月幡然醒悟,再喊:“宁望舒你叫嘛你叫嘛,叫姐姐嘛。”
她拖着语调,试图耍无赖。
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宁清歌收敛笑意,转身面向正面。
那人不依不饶,抱着她的手臂收紧,将人往自己怀里压,垂首在她耳边黏糊糊地央求:“就喊一声,喊一声嘛。”
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模样。
宁清歌抬头?看向天空,就问:“震风呢?”
这个话题转移得太过生硬,盛拾月才?不上当,语速极快道:“应该是?去抓兔子?了?,不用管它,它玩够就回来了?。”
她再接:“喊一声嘛,就喊一声。”
要是?宁清歌与盛拾月只差一两岁,这称呼还能勉强喊喊,可是?差了?那么多……
自持成熟的年长者怎么可能松口?
宁清歌又说?:“天要黑了?。”
“震风认路,往日我偷溜出来骑马,都是?震风带我回去的,”盛拾月快速说?完,又想接:“你就说?一声……”
这次的话还没有说?完,宁清歌就突然道:“陛下今日举动突然,小?九可知何意?”
盛拾月眨了?眨眼,竟卡顿住。
好歹是?正事,而且盛拾月又想到那个有些耳熟的药名。
她语气里是?藏不住怨气,哼道:“宁清歌你就会来这一招。”
宁清歌后靠向对方,完全将自己交给对方,安抚似的拍了?拍盛拾月的手背,便?道:“乖。”
果真是?比较年长的那一位,略施小?计就能将胡闹的家伙制住。
盛拾月“哼”了?声,就反问道:“你之前就知道陛下要做什么了??”
宁清歌微微摇头?。
“啊?”
宁清歌耐心解释:“陛下这几年的性情越发古怪,即便?我曾做过她的内官,也不敢说?绝对了?解她,而且这次召见十分突然,我一时也猜测不出。”
“我就说?,”盛拾月皱了?皱鼻子?,又道:“如果你提前料到,怎会不提醒我。”
宁清歌偏声亲了?下她,眉眼尾泛起笑意,又说?了?一遍:“喜欢。”
盛拾月顺势贴近,随着她的唇线轻抿,留下艳色的水迹,她声音微哑,低声道:“在宫里就想亲你了?。”
“那殿下应该告诉我的,”宁清歌仰头?配合,眼眸温柔得像是?湖畔上不可触及的雾霭。
“嗯?”盛拾月有些疑惑。
那人轻轻笑起,说?:“因为我也想。”
“如果殿下提前告诉我,我们可以暂时离席一会。”
拥在腰间的手掐住侧腰,迫使?对方越发贴近自己,要比密不可分更近,要将对方揉进自己血肉里。
呼吸渐乱,在一次又一次的吸吮、□□中,逐渐交融在一块,连心跳的颤动都变得一致。
手掌游离,被衣袍阻拦在布料外,只能往上攀爬,落在圆弧之上,当做克制之下的补偿。
霞光渐散,浓重墨色从山间涌出,一点?点?侵蚀,不知何时,天空出现了?颗白色缺口,应是?要到中秋的缘故,比往要圆许多。
离去的矛隼终于赶回,停在枝头?,嘴边还有没处理?干净的绒毛,它好奇地偏头?,像在疑惑底下的两人在做什么。
盛拾月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在郊外耽搁那么长时间,稍稍分离后,遗憾地咂了?咂嘴
宁清歌眸光温柔,如同安抚般又贴了?贴对方唇角,转瞬就分开。
盛拾月扯着缰绳,调转马头?,不再逗留,白羽矛隼连忙拍翅跟随。
之前的话题终于又被提起,清冽的声音散在风中。
“直到陛下召见,唤我和淮南王孙女、太府寺卿女儿入宫,我才?想明白她要做什么。”
“哦?”盛拾月眨了?眨眼,说?:“难道不是?她压不住朝臣上谏,终于松口了?吗?”
“这是?其一。”
宁清歌停顿了?下,才?道:“殿下可知寒食散?”
又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盛拾月面色一肃,当即将下午的事情说?出,而后又道:“陛下本十分惧寒,晚宴时却只着单衣,甚至被热得出汗。”
宁清歌未露出诧异神色,反而说?道:“殿下不知寒食散,那可听说?过五石护命散?”
盛拾月大惊,差点?将拉紧缰绳,将白驹拉扯停下,脱口而出道:“陛下在服用五石护命散?!”
五石护命散名声不小?,哪怕是?平民素人,甚至是?整日锄地的老翁,都知晓这五石护命散的名字,可以说?,前朝的覆灭与这五石护命散脱不了?关系,甚至占了?极大原因。
这五石护命散本是?医治伤寒的良药,却被人长期服用,当做提神的妙药,说?此物可轻身延年、益精补气,于是?被前朝文?人雅士争相服用,并以此区分阶级。
可五石护命散虽有妙用,却不能长期服用,不仅会上瘾,还会伴随着食不消化、狂躁恍惚、头?痛欲裂、唇烂牙疼等?问题,毒性极大,发病起来,甚至会难受到挥刀自尽。
如此下来,怎能不亡国?
故而,大梁初立时就立下严令,销毁五石护命散药方,禁止任何人售卖、服用。
可盛黎书如今却……
宁清歌再道:“陛下已?沉浸道术许久,宫中还私藏着数名方士,时常开炉炼丹。”
盛拾月眉头?更紧,怒道:“就是?那几个人为陛下烧制五石护命散?!”
宁清歌拍了?拍她,以示安抚。
盛拾月深吸了?一口气,将烦躁厌恶的情绪强行压下。
宁清歌声音温厚,继续说?:“陛下谨慎,每次都会让侍人试药,一月都无事后,她才?会服用。”
“这寒食散就是?那几个方士在五石护命散的基础上改良,呈贡于陛下。”
“按今日所见,那寒食散确实优于五石护命散,但不知日后是?否会……”
盛拾月面色变换,思绪复杂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陛下对此事一向严防死?守,不准宫任何人提起,我也是?前几日才?得知寒食散的存在。”
说?完这些,宁清歌又回到原先的话题,道:“陛下拖延诸皇嗣的婚事,是?因她年老,担忧自己压制不住六皇女、八皇女,怕她们借联姻越发得势,彻底把控朝廷。”
“可如今有了?寒食散,她便?觉自己精力充沛,无需再害怕身处壮年的皇嗣夺位。”
盛拾月眉头?紧锁,接道:“所以今日宴席,她不仅是?为了?六皇姐、八皇姐婚事,更是?为了?警告、震慑我们,让我们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所以你才?让我乖些,只要合她心意,她便?不会针对我,毕竟早就暴露野心的六皇姐、八皇姐才?是?她最忌惮的人。”
宁清歌微微点?头?,并添了?句:“不知是?不是?药物的缘故,陛下今日作?为略显浮躁。”
说?话间,两人已?至城门,护卫哪里敢出言阻拦,只站在两边,目送着她们骑马入城。
盛拾月面色越发凝重,一路都没再开口,似在低头?思考,幸好照夜足够机灵,自己也寻到归路。
直至府邸门前,她正要下马之时,突然听见宁清歌开口,说?:“我还以为殿下今日另有所想,所以才?邀我郊外骑马,没想到殿下……”
“如此敦、厚、老、实。”
最后一句话被刻意加重,一字一句念出,无比清晰地落在盛拾月耳边。
盛拾月一愣,继而绯色蔓延,耳垂顿时滴血一般红透。
再另一人,嘴角含笑,好像不知自己在说?如何大胆过分的话语。
第88章
即便宁清歌再戏弄, 敦厚老实的小殿下也难以在府邸门口做出什么。
她顶着张大红脸,僵硬着伸手,将宁清歌扶下马,然?后木木踏入府邸, 甚至没有趁宁清歌沐浴时, 踹门闯入。
很不纨绔的纨绔,规规矩矩沐浴完, 乖乖巧巧往被褥里一躺, 把被褥往身上一裹, 不禁发出一声舒适至极的叹息。
即便宁清歌差人送来不少东西,可盛拾月娇气?,再怎么样都嫌难受,而昨夜赶回时, 心中忧虑,便睡得?极不安稳,直到今日事情解决, 又骑马至郊外玩闹一番,身心舒畅下, 自然觉得自己的大床万分舒坦。
木窗半开着, 任由清风吹来,此时气?温刚好, 不用冰鉴都觉得?凉爽, 只在屋子点了熏香, 以防不长眼的蚊虫闯入。
盛拾月裹着被子打了个滚, 将被褥夹在腿间, 露出一节的脚踝纤细白皙,颇具骨感。
这大半年经历的事不少, 多番折腾下,确实是瘦了些,但?也因此,少了些许稚嫩,只是那?些相?对孩子气?的动作?还没?改去,于是总让人觉得?她还未长大。
盛拾月刚想再翻个身,突然?听到一声咿呀的木轴转动声,翻到一半的身子突然?卡顿,然?后决然?地往里头?一翻。
宁清歌踏入时,便刚好瞧见盛拾月裹成?一团,像只大号毛毛虫似的蜷起来,背对着她。
她似笑了下,索性?倚在隔扇边,看这人想做什么。
盛拾月许久未听见脚步声,不免疑惑,眼睛珠子一转,就想往后瞥,可惜什么都瞧不见,除了她拱起来的被子。
她有些犹豫,又实在好奇后头?情形,只能假装无意地翻了个身,然?后微微睁开一只眼,偷偷往那?边看。
宁清歌不动,就含笑瞧着她。
盛拾月吓得?一激灵,连忙闭上眼,紧张到连眼尾都挤出几抹纹路。
可饶是如此,她仍觉得?自己没?被发现,一边竖着的耳朵听声响,一边想宁清歌这是在做什么。
直到那?人走来。
木床一沉,对方像是坐在了自己身边。
盛拾月暗自琢磨着,这个时候再翻一个身会不会有点突兀,哪有人睡着之后会翻来覆去的,要不再等一会?
可是宁清歌此刻好像在看自己?
几乎化成?实质的视线,实在太过难以忽略。
盛拾月浓睫发颤,刚想转身,却感受到指尖的温凉。
宁清歌伸手抚过她眉眼,力度不重,轻轻柔柔的,像是丝绢拂过,有些痒。
盛拾月抿紧唇角,觉得?这感受有点难耐,既想让对方更重些,又想让她收回手。
带着薄茧的指尖压在唇珠上,像是一个浅淡的吻。
盛拾月无意识张了张唇,想要叼住作?乱的指尖,可那?人却突然?收回手,便起身,连带着淡淡荔枝香气?都散去。
她有些不悦,气?鼓鼓地皱了皱眉头?。
不知自己在气?什么,分明是她先要躲开宁清歌,可当宁清歌主动离开后,她又不开心起来。
对方像在翻什么东西,抽屉被打开,而后有瓷器碰撞的清脆声。
盛拾月不肯睁眼,按照声音判断,对方又走了回来。
皱起的眉头?被微凉指尖抚平,继而沾着药膏,点在锁骨与肩颈构成?的三角凹坑中,盛拾月皮肤娇嫩,之前被蚊虫叮咬的痕迹至今都未散去。
除此之外,还有几处,宁清歌凭借记忆寻到,其中时常会瞧见自己失控时留下的痕迹,最过分的一处在盛拾月左肩,是道观被罚时,完全失去理智,用力咬下的牙印。
宁清歌有些愧疚,觉得?自己下次还是该注意些,或许可以偏头?咬住枕角,而不是咬破盛拾月的肩膀。
她如此想着,手中的瓷瓶换成?跌打损伤的药膏,却故意忽略肩颈,想让这个印记留得?更久。
膝盖感受到些许凉意,盛拾月不禁曲了曲腿。
陶瓷碰撞声再一次响起,这是敷药结束的声响。
宁清歌正要起身,盛拾月却突然?起身扑过来,直接按住她肩颈,将人压在身上,理不直气?很壮地喊道:“宁清歌你轻薄我!”
那?人猝不及防,只能仰躺在被褥之中,披散的发丝散乱,宁清歌却不生气?,无奈看着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家伙。
可能盛拾月自个都觉得?心虚,只能提高声音强调:“你趁我睡着,故意摸我!”
被冤枉的人很是纵容,只温声道:“别跪着,等会把药擦干净了。”
盛拾月下意识“哦”了声,膝盖刚刚抬起来一点,又反应过来,用力往被褥上一跪,气?鼓鼓道:“就不!”
宁清歌无奈,又对盛拾月生不出脾气?,只能哄道:“那?你要做什么?”
那?位很是嚣张,直接反问道:“巡抚使大人难道不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道理。”
若不是还要压着宁清歌,这人估计都快双手叉腰,表示自己的狂妄了。
不过,她确实也有狂妄资本,毕竟如今的大梁,也就眼前这位能将北镇抚司的巡抚使大人压在身下,若是旁人,还未近身就被锦衣卫扣住。
宁清歌若有所思,反问:“知道是知道,可是殿下想做什么呢?”
盛拾月眉尾一抬,就道:“你摸我了。”
宁清歌点头?承认,没?有半点抵抗。
“你乱亲我了,”盛拾月面不改色。
宁清歌定定看着她,也不说话。
“你亲了好多下,”盛拾月努力胡说,不等对方回答,又急道:“你得?还回来。”
她眼神扫向?旁边,便扯过捆在床帘的绸带,床帘顿时落下一半,也不知道盛拾月在急什么,明明对方半点反抗都没?有,任由她将绸带裹在双手手腕,一连几个圈,还打上了结。
做完这些后,盛拾月这才放下心来,解释道:“你们北镇抚司审讯的时候,肯定也要把犯人锁起来对吧?”
宁清歌微微点头?,试探地挣了挣手腕。
嗯……
只能说有待提高。
宁清歌默默将手腕收紧,提醒自己不要太用力,以免挣脱而出,吓得?某个人。
盛拾月附身而下,第?一口就亲在宁清歌额头?,嚷嚷道:“你刚刚亲我这里了。”
宁清歌没?说话。
盛拾月再往下,咬住她鼻尖,凶巴巴道:“还亲了这里。”
宁清歌闭上眼。
盛拾月又不满,贴着她脸颊嘀咕:“宁清歌你怎么不怕?我瞧她们轻薄坤泽,那?坤泽都被吓得?脸红发抖。”
宁清歌明白了,原来是玩恶劣纨绔欺辱良家坤泽的戏码。
她睁开眼,如墨玉般的眼眸倒映着对方身影,温声道:“那?殿下想怎么样?”
盛拾月拧着眉头?,努力回想:“就是那?样啊,你哭着说殿下不可以,你只是大梁的北镇抚司巡抚使,不是青楼卖笑的坤泽。”
宁清歌眼神一暗。
应该是纨绔九皇女以权欺辱朝廷命官的大戏。
她突然?问道:“殿下是怎么知道这些?”
盛拾月不明所以,只道:“青楼里经常有啊,不过我看那?坤泽也不是不愿意,每次都是嘴上不行,然?后身子往对方那?边靠,我之前瞧见,还想上前搭救,结果却被孟四儿她们拽住,叫我不要打扰她们的雅趣。”
她刚说完就反应过来,当即不满道:“宁清歌你怀疑我?”
“我才不做这些呢,她们还没?我长得?好看,也不知道是谁占了谁的便宜,你难道不知道我每次都躲进湖心小船里……”
话到此处,盛拾月突然?卡了词,她吞吞吐吐着怀疑:“倚翠楼之前好像没?有什么湖心小船,是有一年突然?动工,在中间庭院挖出深坑……”
宁清歌唇边笑意微淡,手腕缓慢一转。
盛拾月陷入思索,道:“我还和孟四儿说这倚翠楼学我挖湖造雨景,不过后头?见倚翠楼在湖面架起高台,我就没?有再提。”
她突然?醒悟,就道:“宁清歌你是故意的!”
她此刻如同神探,直接推断道:“你看不得?我和旁人贴近,便弄出个可以隔绝旁人的小船,然?后摆出极高昂的价格,我性?子张扬,哪里会错过它?!”
“怪不得?萧景、孟四儿吐槽,说她们来倚翠阁就是为了和美人喝酒,谁会往船里跑?虽然?离歌舞近了,但?又摸不到,也就我这个冤大头?……”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那?人挣开绸带,直接起身,学着盛拾月之前的样子将人按在身下,跨坐在她腰间。
宁清歌低头?垂眼,终于语气?不明地说出一句:“殿下的话有些多了。”
盛拾月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沉浸在刚刚的嚣张跋扈中,顿时想要生气?,可那?人却附身而下,堵住她的所有话语。
“磨人精。”
宁清歌是这样点评的,点评完后,果然?被用力咬了一口,她也不生气?,舌尖□□纹理,像在讨好。
浓郁的荔枝香气?顿时涌出,直接将盛拾月包裹,勾出那?一点淡淡樱花香气?。
盛拾月扬起下颌,舌尖残留的苦涩药味被荔枝占据,像是千百个荔枝被杵压,榨出一碗极黏腻的汁液,直接往盛拾月嘴里灌。
被撩拨了一次又一次的人,无法再维持平日的冷静自持,有些过分地扯住盛拾月的手往自己身上压,将圆弧挤压,捏出道道指痕。
薄软的腰肢扭动,压着硬骨,单薄布料泛起潮意。
盛拾月微微抬腰,便惹得?宁清歌闷哼一声,差点往下跌落。
另一处的床帘也落下,遮住里头?的情景。
屋外静谧,只剩下枝叶响动,更远处的湖泊只剩下折断枯杆,平静清澈,倒映着皎洁月亮。
月影清晰,被风揉皱后又恢复原样,让人分不清天?上月与水中月,恍惚间,还以为天?地中有两个月亮。
远处的汴京有些吵闹,每遇节日,就会有外商拉来货物,到处叫卖,年轻人走在一块,嬉笑间,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意中人。
小孩最是欢喜,牵着父母的手,到处张望,挑选着自己最希望的东西,偶尔还会被街边喷火的戏人吓到,紧紧抱住母亲的腿,嚷嚷着害怕。
这些吵闹都与盛拾月无关,她落入荔枝的香气?里,意识昏沉着不断往下落。
垂落的发丝滑过脸颊,比之前的抚过更痒,盛拾月手往下落,却被对方箍住,压在头?顶。
她不解,覆上一层水雾的眼眸满上疑惑,像小狗在讨要骨头?,却被逗来逗去的主人扯住链子。
“谁是姐姐?”那?人反问,暗哑的声音掺着难耐情///欲,偏要止住,不准对方再往前。
“嗯?”她发出低低的气?音。
原来还在惦记着这事,打算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
盛拾月有些受不了,那?荔枝香气?几乎凝成?汁液,将人包裹住,可偏偏不肯让她尝一口。
“宁清歌……”她试图求饶。
“宁清歌是谁?”那?人装作?不懂,微微附身,那?被捏得?满是指痕的地方落在对方唇边,将唇线描绘。
盛拾月试图张嘴咬住,那?人却远离。
要命。
“嗯?”
那?声音像是会挠人一般,勾着盛拾月一步步往藤蔓陷阱里走,明知会被缠绕、绞紧,可为了那?甜腻的汁液,她还是忍不住往前。
那?些坚持变得?十分可笑,盛拾月终于出声,哑着声音喊道:“姐姐。”
明艳的眉眼染上绯色,又被过分柔软的感触淹没?。
宁大人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好官,尤其在奖赏这方面,对盛拾月丝毫不吝啬。
尝到甜头?的人自然?会想要得?到更多,于是一声又一声的姐姐,有时有些含糊,是被堵住之后的卡顿,宁清歌并?不计较,感受着贴紧之后的颤声,开口的唇与偶尔的齿尖滑过。
有些想躲,又往下坠,将盛拾月的声音压住。
晚风拂过树梢,临近中秋,枯黄一片。
不远处的庭院里,有人坐在屋脊上,喝着闷酒,看向?即将赶赴的南方。
有人在厨房里忙碌,捏出并?不好看的圆饼。
更远处的王府,亮着烛光。
盛凌云面色变换,一下喜,一下愁。
喜是因为今日突然?被赐下的绝妙婚事,愁是因为陛下的态度微妙,让她难以判断,下一步该如何往前。
她重重叹了口气?,便往窗外望,同样看向?遥远的南方,眼神逐渐坚定,成?亲之后,她必然?要上奏,主动往南疆走。
心中已下决定,便起身出门,喊道:“来人,准备厚礼,本王要去太府寺卿府邸一趟。”
下人连忙回应。
池塘的月亮再一次被风吹皱,落叶掉入房间内。
被阻拦的手终于被松开,便顺势往下。
宁清歌突然?停顿了下,想伸手撑住自己,却被盛拾月翻身按住。
地位再一次颠倒。
被褥落在地上,曲折又落下的腿将床单褶皱压平,床帘摇晃了下,那?些隐忍的声音终究还是断断续续的冒了出来,回响在空旷的房间内。
荔枝香气?与樱花的香气?交融,像是春夏时节的碰撞,泛着股清新又极甜腻的味道。
宁清歌终究还是没?能坚持,总在盛拾月这儿,一次又一次违背自己的决定,失控地咬在对方左肩,将之前的咬痕加深。
平日里最怕疼的家伙没?有阻拦,只报复在其他地方。
水声急且快,像是溅起的浪花连续不断地拍打在礁石上,将残荷打碎。
夜色更浓,一切喧闹都被淹没?,消失在浓重的墨色里,更远处的山峦起伏,依稀还能听见寺庙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地回响在山间。
皇宫内灯火通明,侍人端入一盆又一盆的水,来来回回不见停歇,但?奇怪的是,这水都是未经烧制的凉水,若是沐浴,未免也太过奇怪。
而那?些个侍人面色慌张,步伐焦急,实在不知为何。
门口几个方士跪趴在地,嘴里念念有词,似在祈祷一般。
第89章
中秋过后的第二日, 叶流云、叶赤灵就得跟着武状元离开。
实际日子已经有些迟了,若不是盛拾月心中不舍,与钟千帆商议着,拖到中秋之后, 恐怕他们早已准备动身离开。
铁质城门大开, 高?大城墙一如往昔耸立,沉默目送着即将远行的队伍。
盛拾月站在?原地, 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踌躇半天, 才说了句:“你们两要好好的,平安回来。”
话刚说完,又忍不住哽住。
她与叶流云、叶赤灵关系极好,自幼时相遇, 至今都未分开过太长时间,盛拾月自觉自己?亲缘薄,母亲早逝、皇姐意外离开、小姨常年驻守边疆、母皇隔阂深重、其余手足互相提防残害, 哪有家的模样?
唯有叶流云、叶赤灵和她作伴,往日只说曲黎惯着她, 可叶流云、叶赤灵两人又何曾多?让?
盛拾月并非感?情凉薄之人, 早将她们对自己?的好记在?心中。
如今分离,虽是她在?为叶流云、叶赤灵谋划, 但仍忍不住难受。
她揪着叶流云的袖子, 话到嘴边, 却变成?了:“遇事莫要逞强, 只管保全自个, 什么军功都不重要,你们能平安回来就好。”
完全不顾旁边的领帅钟千帆。
那袖子被盛拾月揪得?全是褶皱, 曲折的指节发?白,露出圆润骨结。
而叶流云、叶赤灵两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总是唇边带笑,最是好脾气的前?者,挤了半天,愣是没挤出一丝笑意,低垂着脑袋,要哭不哭的。
曾经挨了刀都没落泪的后者,竟眼眶通红,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殿下你要保重身体。”
其余五百禁兵也是面带惆怅,终究是在?这汴京里待了好些年,离别时难免不舍。
曲黎等人抓紧时间嘱咐,将早就说过的话语翻来覆去地重复。
清晨的露水沾湿衣衫,远处的红日已露出半边轮廓,热气涌来。
一直安静站在?盛拾月身边的宁清歌上前?一步,将人揽在?怀中,便向叶流云、叶赤灵开口道:“你们放心,我会将殿下照顾好的。”
叶流云、叶赤灵强压住情绪,深深看了宁清歌一眼,便齐声抱拳道:“那就拜托夫人了。”
话毕,直接转身上马,扬鞭就走,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无法离开。
其余人当即跟上。
马蹄扬起尘土,将地面震得?颤动,高?举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行人逐渐消失在?远处。
盛拾月立在?原地许久,直到完全瞧不见。
“殿下,回去吧,”身旁人轻声开口。
盛拾月这才如同惊醒一般回神,之前?赶来的曲黎、锦衣卫,还?有萧景那些个纨绔都各自有事,见叶流云等人离去,便悄声离开。
如今这城门口,只剩下宁清歌与盛拾月,还?有旁边的马车。
盛拾月抬起袖子,用力抹了把眼角,这才跟着宁清歌踏上马车。
可即便到了此刻,盛拾月仍是郁郁寡欢,偏着脑袋,靠在?宁清歌肩膀,难受得?很?。
宁清歌牵着她的手,大拇指在?对方指节摩擦,无声安慰。
随着红日的升起,坊间逐渐热闹起来,处处都是走动交谈之声,车帘被风吹起又落下。
宁清歌终究还?是不忍,温声道:“既然殿下不舍,又何苦让流云、赤灵两人离开,北镇抚司如今还?缺人手,要是……”
“不行。”
话还?未说完就被盛拾月出声打断,她又一遍重复道:“不可以。”
宁清歌偏头看去,那明艳张扬的少?女?极力忍住泪水,像只被抛弃的猫儿似的。
“流云、赤灵本就志在?战场,当年小姨离开时,也曾问过她们,要不要跟着自己?离开,只是她们放不下我……”
眼泪往下砸落,开出晶莹的碎花。
“如今再有机会,我不能不为她们前?途考虑。”
话是如此说,可盛拾月依旧低垂着脑袋,鬓发?翘起一缕,是今日无心打理后的结果。
宁清歌眼底情绪复杂,抬手揉了揉盛拾月的脑袋,最后只叹息一声,道:“她们会平安回来的。”
叹息声被风吹散,转眼就来到遥远的南疆。
在?风格粗犷又带着股奇异美感?的建筑中,之前?那位被麻绳捆在?昆城墙头的少?女?,如今已头戴金冠,手握权杖,姿态闲适地倚在?王位之中。
那不同于中原人的妩媚面容,随着这些日子的迅速成?长,脱离青涩后,便显得?越发?妖艳,琉璃珠子般的眼眸如水波流转。
如若拿她与盛拾月比较,那盛拾月应是一种肆意、充满生命力的惊艳,而她却是完完全全的媚,是蛇尾缠绕上脚踝,让人一半身子发?麻,一半身子酥软。
“王后,”她笑着喊道,娇柔的声音撩人,像是唤着自己?心爱至极的女?人。
被喊的人从阴影走出,没有丝毫顾虑,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踏,脚步声回响在?空旷大殿,光亮随之落下,映出她的面容,从眉间划至的左脸的刀疤狰狞,衬得?她面容桀骜又充满野性。
正是失踪已久的叶危止。
人刚至王位前?,那新上任的南诏王,就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往她身上攀,娇娇柔柔地抱怨:“你怎么才来?”
不过一句话的时间,她的手就顺着衣角往里钻,用指尖描绘着对方的腹部线条。
“慢吞吞的,”她拖长语调,似怨似嗔。
叶危止像是勾了勾唇角,下一秒却突然抬手,骤然掐住对方脖颈,用力往后一撞。
——嘭!
因?叶危止没有半点留手的缘故,那声音巨大,竟在?殿中回响。
而那南诏王被撞得?直吸气,双眼发?白了好一会才能看清前?头,还?没有来得?及喊疼,就先往叶危止那边靠,哀声喊道:“大人。”
叶危止讽笑一声,声音中的冷硬不加掩饰,道:“非要吃点教?训才肯听话?”
南诏王垂下眼帘,还?没来得?及遮住眼底怨恨,便听见叶危止再次开口:“你倒是厉害的很?,刚上位就想着狗兔烹,良弓藏的那一套了?”
南诏王瞳孔一缩,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掐住她脖颈的手,猛的收紧,完完全全是要掐死对方的力度。
南诏王呼吸急促,急忙拽住对方的手腕,想要挣脱却被掐得?更紧,在?窒息中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面色顿时变得?青紫,连瞳孔都没了焦距。
“救……命……”
南诏王从唇缝中挤出一句话语,眼底满是绝望。
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难不成?就要……
她还?没有后悔完,那人就突然松了松手,手背上的青筋鼓起,不知是在?克制住自己?,还?是想继续掐死对方,但无论哪一种,都在?此刻暂停住,只余下依旧如镣铐箍住对方脖颈的虎口。
死里逃生的南诏王大口喘息,被强压下的惧怕再一次涌上心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而叶危止却没有停止,偏头朝外头喊了一声:“进来。”
外面人就推开门,将一具死尸丢进来。
南诏王挣扎着偏头望去。
只见那尸首面容狰狞,表情恐惧,像是生前?遭遇了什么极恐怖的事情,心口处还?有一道贯穿前?后的刀口。
南诏王吓得?一抖,刚刚恢复一点血色的面容瞬间回到惨白。
叶危止反倒笑起,漫不经心地问道:“殿下可认识这人?”
南诏王急忙摇头,无意识地往王位里缩,像在?寻求某种安慰,结结巴巴道:“本王不、不认识她。”
“哦?”叶危止挑了挑眉,又道:“可那人明明说自己?受命于殿下,要集结南诏士兵围剿我……”
“本王、本王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大人你千万别信,”南诏王眼尾泛红,几乎落下泪来,很?是楚楚可怜。
叶危止嗤笑一声,继续道:“幸好我的下属没有听信这人的鬼话,直接一刀捅去,这才免于一场你我互相猜忌的灾祸。”
南诏王连连点头应和,就道:“杀得?好杀得?好,本王重重有赏。”
她模样本就撩人,更何况摆出这样的姿态,像是被暴雨拍打过的花,轻轻一用力就会折断,便惹人万分怜惜。
只可惜,叶危止不是个惜花的主,大拇指摩擦过对方脸颊,过分粗粝的厚茧将对方脸颊磨出道道红印。
“殿下啊……”
她像在?叹息又像在?警告:“咱们妻妻一场,你可不能忘恩负义,抛弃我这个糟糠之妻啊。”
她手缓缓收紧,又道:“你可别忘了,是谁将你从昆城带来,嫁给你这个无权无势、不受待见的坤泽,是谁为你步步谋划、排除异己?,扶持你登上王位。”
“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怎敢抛弃、伤害大人?”南诏王咽了咽口水,说话终于利索了些,攀在?对方手腕的手无力,不像阻拦,像在?撒娇。
南诏王又道:“如今南诏还?未能稳定下来,我那几个姐姐的旧部还?贼心不死,想要挑拨你我的关系,大人千万不要相信。”
她眨了眨眼,象征着权势的王冠还?戴在?发?间,可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眸却带讨好,主动蹭了蹭对方的掌心,小心翼翼道:“我怎敢背叛大人?”
叶危止笑了下,只道:“你最好不敢。”
“本王自然不会是忘恩负义……唔……”
她话还?没有说完,另一人就附身吻住,像是奖励又好像惩罚,完全不顾对方的感?受,碾磨又撕咬,束在?脖颈的手又一次收紧,将氧气一点点收回。
这一次的南诏王并没有慌张,反倒伸出双臂勾住对方脖颈,勾着对方往下。
浓郁的铁锈味在?唇齿间散开,南诏王疼得?直皱眉,眼尾有水雾凝聚,却不敢偏头躲开。
指尖覆过她颈后的腺体,感?受到潮湿的水迹。
叶危止像是满意,讥笑着说出了极具侮辱的两字词汇。
前?几日还?高?高?在?上,接受万民朝拜的南诏王强忍着屈辱,仰头,用带着伤口的唇贴近,近乎谄媚地贴近,一声声喊道:“大人、大人。”
可那人却未温和半分,手一松,直接掐着她的肩膀,用力一翻。
南诏王毫无反抗之力,直接被迫转身,被死死压在?她的王座上,她还?没有偏头求饶,就感?受到有人用力咬住她的腺体。
“嘶……”
她疼得?出声,眼尾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后急忙挣扎,却被一巴掌按住后脑,妖艳面容死死贴在?王座上,印下繁琐复杂的花纹。
强势而暴戾的信香涌出,一如她本人般霸道,直接与之结契。
南诏王心中绝望,又一次暗骂疯子,她叶危止就是个疯子,早知如此,就不该私自谋划……不,她就不该带人赶去边境,招惹上叶危止,如今好了,对方为了防自己?,连结契这一招都使出来了。
犬牙尖锐,咬出血痕,信香交融在?一块。
呜咽的声音,在?剧烈疼痛下的泣声,南诏新上任的王,就这样被敌国的将军按在?她的王位,留下深且重的咬痕。
血珠从伤口冒出,在?线条姣好的肩颈处留下诡谲怪诞的花纹,华丽的衣裙被揉乱,纤长的腿脚曲折,试图挣扎又被人曲腿压住。
衣衫被扯破,常年握刀的手掌粗粝,在?细腻肌理上留肆///虐的痕迹,几乎没有停顿就直接探入。
幸好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早在?赶来南疆的路上,胆大包天的南诏公主早就无数次遛进武安君的营帐,一次又一次留下自己?的信香。
南诏王呼吸散乱,在?对方松口时就转身回头,咬住对方的唇。
既然无力阻拦,那就就此沉沦,借机讨要好处,南诏的公主没有中原人废拧巴、矜持,她翻身抬腿勾住叶危止的腰,浓郁的信香将两人包裹。
放///浪又如何,荒唐又怎样,中原人才需要考虑那些条条框框,她们南诏人只要片刻的欢愉。
王位被打湿,发?丝交缠在?一块,门外的守卫自觉往远处走了一米,堵住耳朵,屏蔽那些个从门缝中溜出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里的声音才停。
那些个护卫对视一眼,默契地继续站在?原地,没有再回到之前?的位置。
里头被丢弃的尸首已经僵冷,眼底的惊恐不曾随时间流逝的削弱,反倒越发?骇人。
再随着台阶往上,南诏王被横抱在?叶危止怀中,双臂勾着对方脖颈,声音还?带着情事过后的欲///念,不断地向对方讨着吻。
“大人、过几日就要走了嘛?”她像在?念念不舍,抱怨着情人的无情。
另一人半阖着眼歇息,不曾为对方的百般撩拨低头,也没有阻拦,唇角还?有一丝淡淡血迹。
“怎么,你舍不得??”她懒懒反问。
“怎么会舍得?,你们中原人不是总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南诏王贴着她唇角,指尖还?在?对方耳垂上揉捏。
“若是大人离开,我不知要等多?少?隔秋天,才能把大人盼回来。”
这话着实虚伪,她不知心里多?期盼着叶危止离开,好让她有足够时间完全掌控这个国家,而不是像如今一样,做个名不符其实的傀儡王。
叶危止“呵”了声,语气淡淡道:“再过段时间。”
南诏王顿时僵硬住,眨了眨眼就道:“还?要过段时间?”
“你不是舍不得?我吗?”叶危止微微掀开眼,露出逗猫一般的神情,反问:“我多?留一段时间怎么了?”
南诏王讪笑一声,忙解释道:“大人的正事要紧,您消失了那么久,大梁那边不知会如何想,还?有您的那个小侄女?,恐怕要急得?发?慌了。”
提到盛拾月,叶危止眉眼稍柔,懒懒道:“她倒是个乖孩子。”
南诏王不禁暗自腹诽,嘴上说着疼爱,结果连对方派来的探子都不理会,那么长时间,愣是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给她的好侄女?,让对方急得?半死。
叶危止斜眼瞥了她一眼,好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只道:“陛下已派兵往南疆赶来,里头有几人深得?我家小九看重,差点成?了我的干女?儿。”
南诏王闻言,笑得?花枝乱颤,调侃道:“没想到是武安君大人的义女?要来?拿本王不得?派人好好招待,尽到干娘的礼数。”
叶危止语气依旧,就道:“确实得?让你好好招待一番。”
她掌心在?对方腰间摩擦,继续道:“她们得?拿几个军功回去,你明白吗?”
南诏王笑容一滞,继而露出苦涩之色,可怜兮兮道:“我们南诏不剩下多?少?人了。”
叶危止却不理会,直接将人推开,边起身边道:“等她们挣够军功,我就走。”
话毕,她直接踏阶而下,大步跨过那尸首,径直往大门走出。
不远处的护卫纷纷跟随在?她身后。
瘫坐在?王位上的南诏王面色变幻,最后露出几分愤愤的咬牙切齿,嘴唇开合,像在?咒骂。
再看外面,有人上前?一步,向叶危止低声道:“大人,那些人已被我们全部拿下。”
叶危止眸光微动,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解决干净。”
那下属却有一些踌躇,道:“若是如此,这南诏王手中便再无可用之人,南诏国也成?了名存实亡的空壳子。”
叶危止神情冷然,道:“哪又如何?你只管将我们的人手安插其中,剩余事不用理会。”
下属心中一寒,连忙称是。
第90章
北镇抚司事务繁多?, 更别说宁清歌已连休两日,于是将?叶流云等人送走后,宁望舒来不及将盛拾月送回府中,便已中途离开, 赶至府衙忙碌。
直到申时, 才得脱身回府。
人刚踏入府内,就招手?令侍人上前, 问道:“殿下如何了?”
那侍人行?了个?立, 而后摇头叹气道:“殿下还在难过呢, 和小荷花待在池边回廊里,已经有好一会了。”
宁清歌眉头皱了下,便往大步往那边走。
刚至回廊,便可?透过白纱帘, 望见里头情形。
那祖宗正倚着摇椅,和小荷花排排坐,一大一小低着头, 双手?捧着个?有些焦黑的圆饼,表情都恹恹, 时不时啃两口饼, 又因为饼太硬,啃不下来后更惆怅。
宁清歌本有些担忧, 结果却被逗笑。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在为叶流云、叶赤灵的离开而难过, 还是为了饼太硬而痛苦。
“殿下, ”宁清歌往前走了几?步, 开口喊道。
盛拾月抬眼看她, 哼哼两声就表示回应。
小荷花乖些,站起?来喊道:“夫人。”
“都让你喊姐姐了, ”盛拾月抬手?就去戳小孩的脸。
也不知道这家伙和谁学的,总是规规矩矩的,完全?带不偏。
小荷花偏头看她,当即就喊了声:“殿下。”
也就是嘴上规矩,实际一身逆骨。
盛拾月撇了撇嘴,伸手?去拽宁清歌,直接将?人拉到身前,要她侧坐在她腿上。
宁清歌自然不会反抗。
摇椅摇晃了下,又被盛拾月用脚蹬住,没拿饼的手?,十分熟练地往对?方?腰间一揽,半边身子都压到宁清歌这儿?,蔫蔫道:“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宁清歌并?未回答,反而看向她手?中的饼,问道:“这是?”
提到伤心事,盛拾月和小荷花齐刷刷叹了口气,又把头低下去,要哭不哭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宁清歌不明所以,只道:“这饼看起?来有些干硬,殿下还是少吃些,以免积食难受。”
盛拾月捏了捏手?里的饼。
她往日最是挑嘴,就连最寻常的米饭,都是千挑百选的精米,更别?说旁的,若是觉得味道不行?,再饿都不肯咬一口。
可?看那饼,外壳发焦,里头看起?来也不软,唯独能夸的是外面的花纹,还算清晰,勉强能看出是个?月饼。
“不行?,我得吃完,”盛拾月摇了摇头。
小荷花终于为她解释,说:“这是赤灵姐姐学了几?日才做出来的月饼,本来打算在中秋夜那天端出来,给?我们品尝。”
听到熟悉名字,盛拾月眉眼一塌,更难受了。
宁清歌摸了摸盛拾月的脑袋,表示安抚。
小荷花只当做没看见,又道:“但赤灵姐姐怕自己做得太差,让我们吃坏的肚子,就没有拿出来。”
怪不得这两人现在抱着月饼啃。
宁清歌无奈,手?落在盛拾月颈后,温凉指尖轻轻抚过她骨节。
说完,小荷花又啃了一口月饼,她这几?日刚开始换牙,门牙、犬牙都空荡荡的,只能用剩下的几?块牙,艰难地磨出一点渣。
有点滑稽的好笑,又有点心酸。
她年纪还小,往日都是跟着叶流云、叶赤灵睡,和她们两人晨起?习武,到点送至学堂,久而久之,关系自然好。
因此事,她昨夜还哭了许久,叶流云、叶赤灵怕她再难过,今早送行?时,还特地不吵醒她,悄无声息就离开。
“赤灵姐姐的手?艺真差,”她可?怜兮兮地抱怨了句。
旁边的盛拾月附和着点头,然后两人同时咬了口月饼。
旁边池塘全?是枯枝残叶,在水面留下参差不齐的影,亭上架起?的竹筒有水流淌,顺着竹筒小孔往下,形成一道清凉雨帘。
摇椅摇晃些许,发出尖锐咿呀声,旁边的粉裙小孩皱着脸,将?月饼放下。
旁边的盛拾月身着浅色道袍,抱着身穿绯色官服的宁清歌。
三人模样都极好,站在不远处望去,便觉得这一幕像副精心打磨而出的画卷。
不过很快,小荷花就站起?来,拍拍手?就看向盛拾月,问:“殿下要喝蜜水吗?这月饼太干了。”
盛拾月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摇头,说:“叫其他?人去拿就好。”
小荷花叉腰就道:“不行?,流云姐姐和赤灵姐姐说了,她们不在的时候,我要照顾好你。”
她说完就跑,生怕盛拾月拦她一样。
而盛拾月呢,心里头更难受了。
她抱着宁清歌,就往对?方?怀里埋,又闷闷道:“我想她们了。”
到底是从小粘到大的朋友,又不是孟清心那种胡闹之后还回来的,南疆既路远,又战事不断,归期实在难以评估。
“想谁了?”宁清歌突然提问。
盛拾月不明所以,仰头看她,泛蓝的眼眸透着股幼猫似的可?怜。
宁清歌眉眼柔了又柔,本打算说出的话?语在舌尖绕了几?个?弯,而后又止住,拿起?帕子,在她唇边擦拭,无奈嗔道:“脏东西。”
盛拾月正难过着呢,心里虽知宁清歌并?没有责骂自己,可?眼眶却红起?,现在脆弱得很,经不起?半点打击,尤其是最亲近的人的责骂。
“宁清歌!”她扬起?声调,没有半点威慑力的生气。
另一人自然不会忽略她的情绪变化,连声道:“好了好了,不说你了。”
“我错了,嗯?”
她道歉得极快,可?耐不住那位祖宗脆弱。
委屈起?来就是这样,你不哄吧,她心里难过,但不会哭,只是抹了抹要冒出来的眼泪,装得坚强,可?要是哄了,那眼泪就和决堤似的,接连不断地往下落。
盛拾月现在就是这种情况,眼眶周围的桃粉晕染开,水雾就在眼角凝聚,汇成一颗颗晶莹水珠,噼里啪啦往下落。
哭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抿紧嘴角,然后用宝石似的眼眸瞪着宁清歌,装出一副坚强的倔强样。
直叫人心里发软,无法?责怪,之前想好的招式都没了作用。
双臂勾着盛拾月脖颈,将?她往怀里抱。
宁清歌柔声叹气道:“怎么那么爱哭啊?”
见这人还不哄,盛拾月又气又委屈的,眼泪珠子啪得又掉下一颗。
宁清歌低头吻她,她就偏头躲开,硬气得很。
“小九?”她轻声喊道。
盛拾月咽了口气,憋出一句:“你喊谁?”
这个?时候倒是厉害了,就和被主人逗急的猫似的,不管你怎么喊,它都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你。
但这并?不是没有办法?,通常只需要将?气鼓鼓的小猫往怀里一抱,又亲又哄一遍就好,这种祖宗,只不过是气性大,实际好哄得很。
宁清歌抬手?一推,便将?人压到摇椅上。
摇椅受重力,顿时摇晃起?,还没有来得及停下,另一人又压下来。
“不生气了好不好?”宁清歌仰头吻住她唇角,尝到咸涩的滋味。
盛拾月还想偏过头,却被宁清歌捧住脸,落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那动作极温柔,凝视着盛拾月的眸子水濛濛的,容貌清雅,眸光却柔妩。
“我错了。”
她们额头相抵,眼眸对?视。
“小九,”宁清歌拖长语调,两个?字也能念出千回百转的调。
盛拾月眼睫轻颤,泪珠又掉下一颗,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结果却嗅到一丝荔枝香气,她愣了下,继而不可?思议地看宁清歌。
那人没有盛拾月的脸皮薄,只贴了贴盛拾月的唇,笑着说:“没办法?,我们小九太可?爱了。”
哪有人会在对?方?哭得厉害的时候动///情。
盛拾月咬牙切齿,哭着控诉她:“宁清歌你好过分!”
带着哭腔的声音总是格外含糊,便显得稚嫩。
另一人毫不犹豫地承认,然后撬开对?方?的唇齿,再一次重复:“是小九太可?爱了。”
滑落的眼泪落在相贴的唇间,被轻易碾碎、化开,掺进这个?甜腻的吻中。
竹编的椅子摇晃,偶尔会有发丝绞入其中,在无意扯起?时冒出细微的疼,只是不等恼火,就被更温柔的感受抚去。
衣袍渐乱,指尖在发丝中穿梭,呼吸交缠在一块。
盛拾月还没有停止哭泣,每次都是这样,一哭就难以停下,即便注意力被吸引,也止不住眼泪的掉落。
这样的结果就是盛拾月烫得很,眼泪是烫的、鼻尖是烫的、脸颊也是烫的,就连触碰的唇也是烫的,带着咸涩的潮气,烫得惊人。
“小荷花等会还要过来,”盛拾月勉强挤出一丝理智。
“那你快一点,”宁清歌牵着她的手?往下,声音暗哑。
秋意萧瑟,清风拂过水面,掀起?层层波澜,水帘嘈杂,发出淅沥沥的水声。
更远处的残荷歪斜着,落入水中,与湖面飘荡的黄叶撞到一块。
误以为是食物掉落的鱼,用力摇起?尾巴,咻一下得冒出水面,张开嘴去咬叶子,然后又愤愤吐出,在水面冒出一堆气鼓鼓的泡泡。
游在后头的同伴悠然摇着尾巴,像在嘲笑它一般。
——咿呀、咿呀。
摇椅吵闹得厉害,不怪它如此,毕竟是两个?人同时压在它身上,总有些抱怨。
衣袍还在,总归是在外头,不如房间里自由?,两人都有些克制,就连声音都被刻意减弱一半,只在盛拾月耳边回绕。
盛拾月不知想起?什么,便突然踩着地面,用力摇晃着竹椅。
这样的方?式果然省力,就是水声更大,不怎么好控制力度。
宁清歌呼吸一滞,紧紧抱住盛拾月的脖颈,轻蹙起?眉头,像是难耐又像是催促。
眼泪再落,这一次是在宁清歌的眼角。
呼吸散乱间,她一次又一次地吻着盛拾月的脸颊、耳垂,反反复复道:“别?想、小九。”
“小九想我。”
不过很快,这些话?语都随着水声破碎,变作声声呜咽。
盛拾月尝到其中便利,便不肯轻易停下,将?那可?怜的椅子推得不停,只是苦了宁清歌,拽着她衣领的手?紧揪又落下,反反复复。
声音传到远处,又止住。
小荷花端着两碗蜂蜜水,仰头不满地看着对?面侍人,说:“我要进去给?殿下送蜂蜜水。”
侍人表情为难,又不好与她解释,只能挤出一句:“你先等一会……”
“为什么要等,殿下不是口渴了吗?”小孩倔强,很难劝走。
侍人头疼得很,欲言又止道:“总之你先别?进去,殿下与夫人有事在忙……”
小荷花很生气:“你让开,我要找殿下和夫人。”
她补充了句:“我的月饼还在里头,也要取回来。”
那侍人抹了抹额头的汗,心中大喊流云、赤灵两个?人的名字,面上却只能强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这位新祖宗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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