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剑
血泊中有裴渡的, 但霍郁的更多。
虽然身受重伤,但裴渡捡回了一条命,可霍郁却因为身体太过靠近被冲撞的地方, 躯干几乎被扭曲的车门挤压得不成样子,最后一口气也咽在救护车上。
而好友的死,裴渡是在术后昏迷三天后才得知的。
等着他的,只有一具已经面目全非的肉躯。
天才赛车手死在赛车手,他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却又悄然落幕。
听完这一切,梁吉葵皱起眉:“所以你腰上的伤……”
“是在那时候留下的。”裴渡颔首, 笑得勉强:“是不是有点吓人?”
“才没有!”
梁吉葵一口咬定,视线又不自觉地下移,正好停在那块疤痕的位置上。
但只停了一秒, 就匆匆挪开。
像是做了劣质恶作剧的小孩儿,生怕被发现戳破。
紧接着,她又问:“那车祸的幕后黑手是谁?查到了吗?”
提到这个,裴渡的神情明显地一变。
多了分凉薄的讽意。
“查到了, 是一个竞争对手做的,至于他的帮凶,是我的亲生母亲。”
梁吉葵瞪大了眼。
有关他母亲的事,她再清楚不过了。
从当年他以私生子的身份被亲生母亲丢到裴家开始,再到裴家破产他被接到自己家, 可他却开始和母亲争外公留下的遗产。
可, 可明明遗嘱上的的确确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啊。
即使这样, 他母亲输了官司也要报复他吗。
但最开始丢下、放弃他的, 不也是他母亲吗,凭什么坏的、脏的都让他担着啊!
想到这里, 梁吉葵的心脏宛若被揪起来一块,然后细细又狠狠地扯着,各种不是滋味。
似是看出来了她的不舒服,裴渡不语,却抬起手,掌心落到了她颅顶。
突然到来的异样触感令她错愕,梁吉葵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裴渡:“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告诉你吗?”
梁吉葵抿唇:“怕我可怜你?”
“差不多,”裴渡极淡也极快地勾了下嘴角,缓缓道:“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说与不说也都已经发生了,而且这些都是我自己的苦,尝过就过了,不应该再为你带来什么。”
他语速不快,每个字都落得清晰。
连带着标点符号一起滚入耳蜗,梁吉葵的胸口莫名闷闷不乐起来。
一把拍开了男人的手,她咬牙:“裴渡,你是不是当‘好孩子’当上瘾了!十六岁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十年过去半点长进也没有!”
“什么叫你自己的苦吃过就过了,那是你自己应该吃的苦吗!”
“那些无妄之灾,根本就是坏人们强加给你的,你应该打回去才对啊!”
“应该让他们付出代价!凭什么烂掉的果子也得是你咽啊!”
她越说越气,双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徒添一抹浅粉色,瞳仁明亮,在暖色调的日光灯下状若宝石。
认真地听她说完后,裴渡轻飘飘道:“谁告诉你我没打回去了?”
“啊?”梁吉葵一愣。
笑意更甚,裴渡继续说着:“我不是好脾气的人,把歪心思摆在我身上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所谓的坏果子,只会让他们再吃成千上万个。”
一番话说下来,明明语气口吻都没有多大起伏,可梁吉葵就是觉得在他脸上,瞧见了不可言喻的狠劲儿。
像极了身经百战的狼王,哪怕对待子民再温和有度,可当狭路遇敌手时,还是会不留余地地撕咬而上。
凶猛,强悍。
融着不拘一格的魅力。
巨大的反差感让她心悸,却又情不自禁地想看更多。
这一瞬间,她好像懂了为什么所谓“上位者低头”“禁欲者破戒”广受喜爱,在毫无准备下看到某人平时少有的一面,真的很容易陷进去。
就在她想的入神时,耳畔又陡然想起一声低低的笑。
“你很担心我在德国的事?”
梁吉葵立马奓毛:“我可没有!别给自己加戏!我只是好奇而已!对,只是好奇!”
“是是是,好奇。”
裴渡顺着她的话,上身微倾,将两人的距离轻松拉近:“那要不要我再同你多说些,满足一下小梁总的好奇心?”
“不需要!”
梁吉葵果断拒绝,抬腿就要走。
可才刚走了一步,就又慢吞吞地挪梁回来,表情僵硬,抬手指了指不久前才被塞进他手里的五彩绳平安扣。
“这个,保平安的,你好好戴着。”
裴渡莞尔,应了声:“肯定好好戴,我在它在。”
转过身的一刹那,强装淡定的耳后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发热发烫。
花费五年筑起的城池营垒在此刻成了笑话,明明上千个日夜里她不断告诉自己,说一开始喜欢的也就是那家伙的脸,而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因为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等长大了、见过的人多了自然会忘记。
但老天偏就是不让她如意,在她即将把自己彻底骗过去之际,让他回来了。
明明早就该枯死的草起死回生,再凶猛的火都烧不干净。
很多人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一辈子都会记得。
几年前听她只觉得中二好笑,可现在回头看看,好笑的那个人、没出息的那个人、转着圈吃回头草的那个人,成了她自己。
/
离开温泉山庄回到市里,再到回复完工作相关的邮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刚想看个时间决定一下晚饭,手指在半空中转悠两圈,又不自觉地点开了和某人的聊天页面。
他们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的“回头”。
口口声声说要追她,结果不还是二十个小时没动静!
梁吉葵如是想着,越想越气。
这时候,一通电话就突然跑进来。
看了眼备注,她随意滑动接通:“有事说事。”
“琉琅会所,过来‘捉奸’。”???
梁吉葵一脸茫然,又看了遍备注,再三确定是徐疏寒的名字,便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捉谁的?”
对方笑了下:“捉裴渡的。”
说完,他补充:“不来就算了,反正我们裴总现在也算左拥右抱,你来了好像也确实没地方坐。”
坐他个二大爷!
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梁吉葵捏着手机,对着听筒恶狠狠道:“地址发我,我倒是要看看怎么个左拥右抱!”
挂断电话后,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
难怪一整天没个消息,原来搁这儿“时间管理”呢!果然是从欧美圈回来的人,就是玩的花吃的开!
半个小时后,她开着爷爷送的玛莎拉蒂“杀”到了琉琅会所。
门口的侍应生应是早就得了吩咐,看见她后直接引路带上了三楼。
临近雅间前,她还又拿出小镜子确认了遍妆容完整度。
甚至直到手指搭上银质的门把手,她眼前还满满都是莺歌燕舞的荒唐场景。
可当门被真正推开,眉尾止不住地一抽。
“裴渡呢?”
徐疏寒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刚发好的扑克牌,淡定道:“他接了个电话,刚出去。”
扫视一圈周围环境和几张熟悉面孔,她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左拥右抱?”
话音刚落,就有熟人搭腔:“诶不是,瞧不起我们不是?你看见怎么怎么还一脸失望啊?”
“就是就是!”
无语地干笑两声,梁吉葵又低头看了眼脚下踩着的七公分高跟鞋,各种替自己不值。
啊啊啊还特地穿了这双气场无敌的镶钻款,结果居然是“安全局”!
不满的焰气积压到极致,她反倒是庆幸没有第一时间看见裴渡,这样自己马上溜了也没影响。
可老头偏偏跟她开玩笑,才刚生出这个念头,身后的房门就被人先一步推开。
“小葵?”
熟悉的音色自身后响起,梁吉葵条件反射地回头。
可余光才刚触及那张俊逸面庞,脚下就一个没站稳,竟然就朝另一个方向直直歪了过去!
“小心!”
裴渡眼疾手快,话音未落,便将人稳稳扶住。
她今天穿了件v领的泡泡袖针织打底衫,奶油白,衬得气质温柔,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五官带来的张扬劲儿。
男人掌心的温度越过薄薄的布料,哪怕他很快就收回手,梁吉葵的心跳还是猛加速两秒。
脸颊微热,她不自然地咳了声:“我……刚巧路过。”
“噗——”
胡诌的字眼刚落定,身后的沙发上就有人很不给面子地乐出声。
而且不止一个人。
梁吉葵嘴角一抽:“……”
这时候你们倒是挺有默契!
默默骂完,她又悻悻朝面前人瞄过去一眼。
出于心虚,刚欲再辩两句,就被传入耳蜗的熟悉声线轻松画下休止符。
“嗯,是挺巧的。”裴渡幽幽道。
看清了他眼底转瞬出现却不即逝的笑意,梁吉葵只觉得脚趾抓地,更窘了。
啊啊啊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视线不动声色地一歪,她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落后裴渡两步的年轻女孩。
对方穿着粉白色的小香风套装,留着芭比娃娃同款波浪卷,从发夹耳环到项链腰带,浑身上下的奢侈品高达两位数。
一看就是个富家千金。
细眉微挑,她来了点兴致。
看来徐疏寒没有全骗她嘛,这确实不是个“安全局”,就是不知道她来之前,某人是不是真的在左拥右抱了。
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想象出一帧画面,又因为太过惊悚被她果断擦除。
这时候,对方挽了下耳边碎发,娇柔柔地开口:“梁小姐,我们之前在一场珠宝展览会上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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