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剑
梁吉葵恍然:“想起来了, 你是苏氏重工董事长的小孙女吧,我记得你叫苏童?”
似是讶异对方居然记得自己,毕竟当时她被众星捧月, 明明是受邀请的那个人,却一现身就成了整场拍卖会的中心人物。
苏童顿了顿,又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品出来这话茬里的深意,梁吉葵弯了下嘴角,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缘分不好说,毕竟上次见面, 你的小闺蜜‘不小心’把蛋糕打翻到我裙子上了。”
苏童脸色巨变。
感受到来自多个方向的审视目光,她立刻觉得不自在起来。
登时,脑海中浮现几分钟前, 在露台上发生的一切。
身为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她虽然理亏,但还是将裴渡约到露台,除了讲清这次合作苏氏的诚意, 还一并说了爷爷的其他心思。
在他老人家看来,作为蕖商的董事长兼执行总裁,裴渡虽然年轻有为,可在这偌大的京市到底是孤军奋战,如果能和苏氏喜结连理, 那肯定是强强联手。
无论是爷爷还是她, 都找不出可以拒绝的理由。
但, 他就是拒绝了。
装都不愿意装, 连半秒的停顿犹豫都没有。
“抱歉,婚姻大事, 我并不打算在里面掺杂过多的利益。”
连理由都找得让人难以分清真假。
思绪收拢,等苏童反应过来时,不久前才拒绝过她的人不知道对面前的女孩说了什么,后者满脸不耐烦,但又不是真的讨厌。
那个表情,真实又纯粹,是面对关系很好很近的人才会有的。
很好很近吗……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主动道:“梁小姐,上次的事我代我的朋友向你道歉,这周六我母亲会举办一场珠宝拍卖会,还请你一定要来。”
梁吉葵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某人,忍不住胡乱猜测起来。
她刚刚,是不是也这样邀请裴渡了?
想到这儿,不爽的情绪再一次冲上记录。
但明面上,依旧是淡定自若的模样:“好啊,我一定去。”
“你就这样说好了,明天我会让人把邀请函送过去,我就先走了。”
将淑女气质装到底,目送对方直至拐角、进入电梯后,她才暴露本性。
原先的笑靥如花烟消云散,她板起脸,一把拽住裴渡的手腕,将人朝外面扯去:“我们聊聊。”
裴渡没有拒绝,任由她来掌控自己身体的方向。
直到抵达露台,她才松开他。
嫌弃地擦了擦掌心,梁吉葵毫不避讳,阴阳怪气道:“裴总好有魅力喔,明明才从德国回来没多久,完全不缺女孩子诶!”
言语间,就差把“招蜂引蝶”四个字贴他脸上了。
“我可太冤枉了,我是第一次见她。”
“第一次见面就单独说起悄悄话了?”梁吉葵才不信。
裴渡无奈解释:“蕖商手里有个项目跟苏氏重工有合作往来,他们家老爷子我的确见过几次,至于小辈,是真的不熟。”
“就这样?”梁吉葵皱眉:“不对啊,苏家老爷子我知道,是个重男轻女的,如果只是合作往来怎么不安排给他孙子?”
“噢我知道了,他是看上你,想让你做他孙女婿了吧!”
兀得茅塞顿开,连带着音量都止不住地上升,一双桃花眼闪着碎光。
如是说着,她掀睫,听不出具体语气:“那你还不快去,苏氏重工在同行业里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
裴渡似笑非笑:“怎么,才刚同意我追你,这就打算把我撇开?”
梁吉葵乜去一眼,嘟囔着:“人家都等着你去做东床快婿了,你还巴巴地追我干什么——”
“小葵。”
忽得,他出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寂寥月晖倾洒而下,幽光与阴影交织缠绵,不远处的灯景成了仅剩的妆点物。
男人的半数五官陷于晦暗昏色中,为深邃的眉宇更添一份异域美感。
眼神依旧温润平和,可又偏偏暗藏力道,他试着走近一步:“我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分不出多余的位置。”
视线交汇,这一次,梁吉葵没有后退。
“咕噜噜……”
几节短促的声音陡然惊起,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周遭气氛。
梁吉葵立刻捂住脸,羞耻得抬不起头。
反倒是裴渡,唇边掠起弧度:“饿了?”
“有一点点。”她小声承认。
“那走吧,去吃点东西。”
两人效率很高说走就走,与雅间里的一群人打过招呼后,就一同上了裴渡的车。
才刚扣上安全带,就瞅见徐疏寒的消息顶上来。
说的事倒也简单,是有关苏氏重工和刚刚那位苏小姐的事。
和她猜的差不多,苏家的人希望能在圈子里绑定棵大树,但又不希望是那些大过他们太多的世家,因此,去手握蕖商这艘大船的裴渡成了最好的选择。
看完种种,梁吉葵眯了眯眸子,刚压下去的不爽瞬间又沸腾。
其实两家联姻这种事古往今来都不算稀罕,光她身边的熟人都发生好几桩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今天晚上这次,她怎么想怎么不舒坦。
“裴渡。”她突然开嗓,干巴巴地喊了声。
“嗯?”
应声时,他两只手握在方向盘上,腕表表盘上的黄钻透过月光折射,熠熠生辉。
梁吉葵问:“假如,我说假如,你要是不喜欢我,你会选择和京市的某个名媛联姻结婚吗?”
“不会。”
不假思索地答完,刚巧赶上个两位数的红灯,他便借此偏头,对上那双美眸:“说来惭愧,在确定喜欢上你之前,我做好了独孤终老的打算。”
“自始至终,你才是唯一变量。”
他说得认真,每个字都咬得清晰,宛若一把把小锤子一样砸进她的胸口。
压住雀跃的嘴角,她佯装嫌弃:“长了张这么会说话的嘴,我很难相信你没谈过恋爱诶。”
“但确实没谈过。”
梁吉葵存心找茬:“怎么证明?”
裴渡失笑,道:“不太好证明,但清者自清。”
切,假正经。
梁吉葵轻哼一声,没有再追问什么。
毕竟就“前任数量”这个话题,她确实理亏。
二十分钟后,黑色的保时捷跑车在一家古色古香的中式餐厅前停下
梁吉葵甩上车门,刚一抬头,就被招牌下面的几个小字震慑住:“药膳?你带我吃药膳?”
料到了她这个反应,裴渡边锁车边道:“你会喜欢的。”
“我才不会喜欢这种怪怪的东西!”梁吉葵气呼呼道:“爷爷以前吃过一阵,不仅卖相不好看,口味也不行,要么酸要么苦。”
“相信我,它会给你惊喜。”
虽然半推半就地在红木餐桌前落座,但直到点单前,梁吉葵都没有太抱希望。
毕竟当初的阴影实在太大尺码。
正胡思乱想着,有服务生走近递上用来点餐的平板电脑。
她挑眉,笑了:“看装潢我还以为会是家很‘守旧’的店呢。”
裴渡哑然,熟练地先点了个养脾胃的汤,又问:“爷爷之前吃的是什么?”
“好像是叫什么枸杞蒸鲫鱼?”
“那就吃这个吧。”
“哈?你来真的?”
一抬头,便将小梁总脸上的傻眼和抗拒尽收眼底,他逗道:“不都说,战胜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直面恐惧吗?”
“我不要!”
才不听这话,梁吉葵立刻凶巴巴地瞪过来:“你要敢点我就敢把那整条鲫鱼都扔你驾驶座!”
“好好好,不点。”
虽然两人各拿了一只平板,但因为是第一次来店里吃药膳,梁吉葵光扫一圈那些菜名都头大,便索性将点菜的任务全权交给裴渡。
放下平板,她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刚迈出去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指着某人道:“不许阳奉阴违,不然我就把你一个人丢这里!”
长眉微动,裴渡忍俊不禁。
这唬人的句子,是她在哪个幼儿园里学来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摸不着回家路的小朋友。
但即使如此,“裴小朋友”还是很配合地点点头,音色略沉。
“小梁总的话,不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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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洗手间出来, 梁吉葵就接了通电话。
扫了眼备注,她心慨稀罕。
毕竟丁某人很少找她,就算有什么事也是通过赵鹤熙, 或者直接发在他们三个人的群里。
像这次一样一点预告都没有直接杀过来一个电话,实在是不像他的作风。
“喂?”
“梁吉葵,熙熙有没有去找你?”丁斯时开门见山,语气里是盈满的着急。
梁吉葵一愣,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没有啊,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小时前她给我发了一条分手的消息,我在开会没有看到, 现在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全都是被拉黑状态。”
“怎么会这样!她经常去的地方你都找过了吗?”
“学校、实验室、图书馆,连她最喜欢的猫咖我都找了,没有。”
梁吉葵也慌了:“我先给她打个电话试试, 你别着急。”
说完也顾不上别的直接挂断,继而切到“联系人通讯簿”的界面。
指尖微颤,心脏也跳得杂乱。
几节此起彼伏的“嘟嘟”声响起,梁吉葵的心绪不宁到了顶点。
接电话接电话!熙熙你可千万要接电话啊!
好在, 连续听了七八遍嘟嘟后,总算得偿所愿:“小葵?”
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但过重的鼻音和沙哑嗓音还是第一时间暴露了她此刻的窘状。
梁吉葵皱眉:“熙熙你现在在哪里?丁斯时说你跟他提了分手?”
没有立刻回答,停顿几秒后,女孩虚弱的声音才再度传来:“是, 我不想再跟他谈恋爱了,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这话你自己听着信吗?”梁吉葵抿唇:“熙熙, 你实话跟我说, 是不是他家里人找过你了?他妈妈?还是别的七大姑八大姨?”
这下子,听筒对面才彻底陷入安静。
可算捋明白了这一切, 梁吉葵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淡定下来:“熙熙,把你现在的位置发我,我去找你。”
“可是小葵——”
“熙熙,有些事一个人是想不明白的,如果可以,让我帮你。”
回到餐桌前,梁吉葵简言意骇地说明了情况,神色复杂,来不及急躁也来不及致歉,总之就是一团乱麻。
裴渡的反应也很出乎她意料,原本以为的惊讶和失望并没有显现,反而过于冷静。
冷静地向她要了地址,冷静地拿起车钥匙,冷静地拉开车门,最后是冷静地安抚因为过度不知所措而呆若木鸡的她。
原本胸口深处的不安分一阵赛过一阵,可当看到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后,鬼使神差地也跟着平定下来。
十指下意识攥紧了安全带,她模棱两可道:“我打个车去就行,不用你送我。”
“梁吉葵,”裴渡陡然启唇,很干脆地了断了她的小心思:“我看起来就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我可没说!”
“那就坐好,时刻和你朋友保持联系,确保她情绪稳定。”
“这非常重要。”
他一锤定音,声色沉而不哑,面容淡定却不决然。
这一刻,“成年男人”的魅力无限具象化,让人安全感倍生。
不再胡思乱想后,她火速给丁斯时发了消息,但也只是点到即止,藏一半露一半。
她需要确定赵鹤熙目前的状况后再让他们见面。
毕竟,这桩事之所以发生,跟丁家的其他人也脱不了干系。
一路疾驰,十五分钟后,车子在江边停下。
透过车窗玻璃,梁吉葵隔老远就看见了栏杆扶手前的瘦弱身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车门刚一打开,她便火速冲过去:“赵鹤熙!”
听见自己的名字,赵鹤熙回头:“小……”
第一个字还没发音发明白,她就被生硬地拽入一个怀抱,耳边是梁大小姐委屈巴巴的半哭腔。
之所以说半,是因为她边哭边骂,丁点儿哭泣美少女的梨花带雨都没有。
“他丁斯时有什么好的,分了就分了咱这条件找十个百个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可别为了他做傻事啊!”
脸上总算见笑,赵鹤熙无奈道:“我当然不会做傻事了,只是来散散步而已。”
“真的?”总算不再边抖边哭,梁吉葵狐疑地看她:“可丁斯时说你突然提分手,还把他拉黑了。”
“我就是怕他来烦我才拉黑的啊。”赵鹤熙笑了下:“还是说,你有留前男友联系方式的习惯?”
眉尾一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问题,梁吉葵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仿佛正被一道难辨深意的目光注视着。
她吸了吸鼻子,果断跳过这个话题:“你为什么突然提分手?他妈妈找你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主要是我自己想明白了。”赵鹤熙眸光一闪。
梁吉葵皱眉,目光在她眼底的泪痕环顾一圈,最后定格在被她哭肿的眼皮上,心疼得不行。
“我们之间,门不当户不对。注定没可能的。”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轻而易举地成了击碎无数童话的雷神之锤。
不是所有人都是古早校园小说的主角,能够轻易将家世带来的标签撕干净。哪怕是纯情童话《灰姑娘》里的仙德瑞拉,她的父亲还不同样是一位上流贵族。
作为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梁吉葵不可能昧着良心说这四个字都是浮云,但也不忍心将这把刀再插回去一次。
深吸一口气,她只道:“熙熙,先去我家吧,这有些话,得让丁斯时亲自跟你说才行。”
“可是——”
她打断她:“你听我说,无论谁告诉你‘你是高攀丁斯时’,你都当她们在放屁,或许家世背景分高下,但感情不分、喜欢不分、最原始的悸动更不分。”
“你是否因为丁家而感到自卑,和你是否选择与丁斯时分手,这其实是两码事。”
“在维系这段恋情上,你付出的从来都不比丁斯时少!”
她无法否认家庭背景带来的压迫感,但她也不能允许有人用一句“家世”盖过赵鹤熙这么多年的努力。
明明她家熙熙优秀得不像话,凭什么被随便欺负啊。
毕竟就连当年高考,“丁大少爷”也不过只是个全市第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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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斯时赶到羲和公馆的时候,赵鹤熙刚哭完一场。
意识到自己红肿的眼睛实在是太好笑,她下意识躲到梁吉葵身后,拒绝与来者对视。
梁吉葵愁得不行:“那啥,我还有点事,你们好好聊一下。”
说完,也顾不上这两人是个什么反应,抬腿就跑,深明大义地将自己家让给了他们。
或者说,这种时候,她拒绝处于漩涡中心。
恨不得扬帆远去,跑去另一座岛屿才好。
虽然相识很多年、经历了很多事,可到底彼此间的关系不一样,哪怕头上顶着“朋友”的身份,她对于很多事的把尺度也非常小心。
就像丁斯时待她和赵鹤熙的态度,也完全不一样。
虽然同样是青梅竹马,可在丁斯时的眼里,赵鹤熙是喜欢的女孩,而梁吉葵只是一个认识更久的朋友,仅此而已。
梁吉葵是真心希望他们两个好好的,所以主动让出房间让他们好好聊聊。
走进电梯后,指尖晃在半空中打转两圈,最后戳了下只比当前楼层低一位数的按键。
毫不意外在自家门口看到她,裴渡熟练地侧身让路。
走到玄关,梁吉葵眼尖地看到一双新拖鞋。
粉白配色。
一看就是年轻女孩会青睐的款式。
她回头:“哎呀,这不会是给我准备的吧?”
裴渡促狭一笑:“如果我说是给诸葛准备的,好像可信度也不高。”
换好鞋后,梁吉葵主动承担了给诸葛喂食晚餐的工作,看着狗子欢快地边吃边摇尾巴,她生出一股莫名的满足感。
一回头,正好看到裴某人端了盘草莓过来。
颗颗饱满红艳艳,还特地拔了“小绿刘海”。
她刚想捏一颗尝尝味道,可是手还没碰到就被人拍开:“先去洗手。”
“好——”
她轻哼一声,还拖了个长音,跟幼儿园小朋友没两样。
洗过手总算能吃上草莓,梁吉葵连吃三颗,才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可能会有一丢丢的私密。”
被她的重点词惹笑,裴渡哑然:“我听听能有多私密。”
“爱情和面包,你要哪个?”
从这个问题在脑袋里成形的那刻起,她就知道问出口会显得冒犯,或者说,这个问题“越界”了。
哪怕他们之间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也只更显得这个问题过分哲学,又过分不明所以。
可她还是想知道答案。
准确来说,是想看看他在听到问题时的反应。
但显然,到底是大她四岁,裴渡早早练就了一身不动如山的沉稳气场,哪怕内里早就开始坐跳楼机,外表也丝毫没有壮阔的变化。
他缓缓道:“我都要。”
梁吉葵不爽,有意刁难:“不带这样的,只能选一个!”
她没有坐在沙发上,反倒是大喇喇地在松软地毯上盘起腿,下颌微高,直勾勾地看着他。
半点不避讳。
被她盯得心绪凌乱,裴渡不动声色地避开,随手拿起两只坐垫,一个给她,另一个则是留给自己。
顺势在她身侧落座,他说得云淡风轻:“我有多选的底气,为什么非折磨自己做单选?”
鲜少在他口中听到这么直白的话,梁吉葵笑出声,没有排斥他的靠近:“可这就是游戏规则呀。”
没有对这个不合理的“规则”进行评价,裴渡唇边噙着淡淡的弧度,慢条斯理反问回去。
“那要是换做你来选呢?”
“爱情,还是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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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面包了。”
梁吉葵答得果断, 神情坚定,半点违心都找不着。
“我可不想将来八九十岁了连补牙的钱都没有,人家问为什么, 我也只能哭着说一段荡气回肠却不能填饱肚子的爱情故事。”
“我真不是那能吃物质苦的人。”说完,她还摊摊手,以表无辜:“一想到有可能为了某人没车没房,就连买衣服都只能去最便宜的小地摊,我就浑身难受。”
她说得一本正经, 裴渡听得心底软意泛滥。
她一贯是这样,爱人也好爱物也罢, 永远都被把爱自己放在首位。
这样很好,非常好。
就像她名字里的花,灿烂明媚, 象征着春夏里最耀眼的光景。
不如玫瑰娇嫩,不抵水仙优雅,与雍容华贵的牡丹更不在同个赛道,可她身上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永远朝气蓬勃, 永远欣欣向荣。
只有她才有。
半晌没听到他的声音,梁吉葵歪头看过来,眨了眨眼:“怎么,听见我选面包失望了?”
无声地笑了下,裴渡抬手, 食指指骨在她白净的额前落下轻轻一记, 口吻轻柔, 仿若风袭玉撞。
“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如果你真选了爱情,才会让我真的吓一跳。”
“你刚刚的答案, 在我看来是满分。”
喉间一动,疯狂按耐笑出声的蠢蠢欲动,梁吉葵再一次承认,这人说起来话真的太好听了。
饶是她这样的怪脾气,也不得不佩服。
甚至有些上瘾。
兀的,手机传来一声微弱的震动。
匆忙敛神,梁吉葵垂眸看去。
是丁斯时发来的,就两三句话,大概意思就是说他把赵鹤熙哄好并带回去了。
言外之意,也是说她可以回自己的住处了。
盯着那两行半的字句发了会儿呆,她不自觉抿了下唇瓣,余光又开始上下左右乱蹦乱跳。
坐垫很舒服,家具的颜色搭配很和谐,墙壁上挂的上世纪油画很是格外赏心悦目,就连手边草莓的口感也棒到没话说。
或者说,还有更多的因素让她不想离开。
一时间,“我要回去了”五个字徘徊在喉间,怎么都憋不出来。
深吸口气,她心一横:“今天晚上我那儿回不去了。”
裴渡扬眉,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静待下文。
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梁吉葵轻咳:“你这儿,有客房的吧?”
裴渡笑笑,顺着她的话接道:“客房堆了些杂物,收拾起来不太方便,睡主卧怎么样?”
梁吉葵扬眉,坏笑:“这么大方?就不怕我半夜对你下手啊?”
“那我倒是很期待。”裴渡答得随意,笑意自眸底散开,流光万千。
梁吉葵撇撇嘴,哼道:“谁稀罕。”
没一会儿,盛满草莓的玻璃碗见底,裴渡起身去洗碗,中途还听见梁大小姐碎碎念,问他有没有吃的,说实在是饿得受不了。
看了眼冰箱里仅剩的食材,裴渡偏头:“这个点我不建议你吃太重口的东西,对胃不好,我做份鸡蛋羹?”
敏锐地捕捉到那三个字,梁吉葵兴致高涨:“可以!非常可以!”
望着那道修长清隽的背影,她不自觉地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她从小就特别喜欢吃鸡蛋羹,每次感冒发烧都缠着家里的阿姨做,后来有次阿姨回老家了,这活儿就被迫交到了他手上。
也是那次她才发现,他做鸡蛋羹的手艺这么好。
再后来,她就索性只吃他做的了。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他去德国留学前。
只是那时候她还不喊这个名字,都是脆生生地叫“水蒸蛋”,是后来在某家中餐厅的菜单上看到,才知道了这个更标准的叫法。
因为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大小姐对入口的东西极其挑剔,一般餐厅的菜肴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可对于他的手艺,她却是一贯挑不出错。
她甚至打趣过,说他的技能点得有一半放到烹饪上了。
其实这些年,她经常会问自己到底喜欢什么,甚至为了早点把他从心里剜出去,她罗列了他的各项特点,并且分别找了符合其中之一甚至之好几的男生交往,但每一次都得了个不算好的结果。
她必须承认,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是无可替代的,就像七巧板一样,哪怕连每一块木板都没变,可只要摆放顺序不一样,照样白搭。
裴渡就是一组惊世骇俗的“七巧板”。
哪怕她花费五年时间搜罗了十几只木头块,还是抵不过他回国后的一次次靠近。
平心而论,他变化不大,跟五年前差不多的温柔谦和,可某些时刻她又觉得他完全不一样了,从处事风格
温柔不减,而且还多了更上一层楼的成熟稳重。
尤其是他工作期间时不时展现的雷霆手段,反差感太大,令人克制不住地心跳砰砰。
不偏不倚地再度符合了她的审美区间。
以一种完美嵌入的方式。
很快,一碗新鲜出炉的鸡蛋羹被端到了她眼前。
不远处的单脚落地灯正散着温柔光圈,落在他们身上时,与斑驳绰影此消彼长。
因为离得近,男人的整张脸落在梁吉葵眼中,更加清晰,也更加英俊生动,好看得不像话。
视线陡然一动,她惊喜道:“我才发现你眼尾有颗小泪痣诶!以前就有吗?都没注意到。”
裴渡淡淡道:“以前没有,前两年才长出来的。”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梁吉葵一只手捧着小碗一只手捏着小勺,边吹边吃。
吃到一半,她忽得看到身畔男人站起身,下意识问:“怎么了?”
裴渡回头,笑意始终:“不是说要睡在我这儿吗,我去收拾一下。”
梁吉葵歪头一笑,意味深长地问:“真给我睡主卧?”
“客房没有准备床垫,你要去睡我也不介意。”
梁吉葵:“……”
靠,这男人在这儿等她呢!
一秒前还尚村的心潮澎湃顿时散干净,她撇嘴:“我睡主卧,你睡沙发!”
吃完一整晚鸡蛋羹,某人刚巧换好了床上三件套。
第一次宿在他这儿,说不紧张是假的。
因为没有洗漱用品,裴渡特地给她拿了套新的,虽然都是男士款式,但就各项品味而言,梁吉葵还算满意。
视线落在他从善如流的反应上,她起了坏心眼,调调混着慵懒劲儿:“可我还没有睡衣穿诶?”
手上的动作一顿,裴渡故作淡定地启唇:“我听听你的解决方案。”
朝他靠近半步,梁吉葵狡黠道:“穿你的衬衫咯?你比我高将近二十公分,当睡衣绰绰有余。”
她刚说完,侧脸的软肉就被人捏住。
“小葵,你再这样,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做什么。”
男人指腹的力道不重,不仅起不到半点警告的意味,反而让始作俑者生出很多小心思。
“怎么?你还威胁我呀?”
大着胆子,梁吉葵愈加放肆:“小、裴、哥、哥?”
太多年没从她的唇齿间听到这个词,软趴趴嗓音入耳的一刹那,裴渡的四肢百骸顿时宕机。
漆黑的瞳仁倒映出女孩有恃无恐的笑靥,他失笑,默默松开了手,隔了好几秒,才半掺着别样的情愫回应:“不许闹了,快去睡觉。”
临走前,她还笑嘻嘻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古灵精怪,却也俏皮可爱。
裴渡一个人站在镜子前,深呼吸两次,试图挽救一下自己早就疯狂蹦迪的心脏。
但显然,这样做没什么用。
甚至适得其反。
窗外的月亮高高挂起,清晖孤冷却实在美丽。
凌晨时分,钢铁森林迎来了夏季的第一场雨。
绵密稠厚,独具一格。
梁吉葵这一夜,睡得极其不踏实。
她一度怀疑,是自己无所顾忌地调戏某人遭报应了。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梦里的裴渡也向她表白了,而且态度诚恳、无微不至,企饿裙八吧三凌七其武三六制作上传各种糖衣炮弹不要钱一样乱撒,可这一切都是阴谋,都是为了给他夺取梁家家产铺路。
偏偏梦里的她就像脑袋被啃了一样,所有的阴谋诡计没看出来不说,甚至真成了个“不要面包要爱情”的傻子。
这也导致故事的结尾她一穷二白,连发烧去医院吊水的钱都拿不出。
惨。
非常惨。
惨得没眼看。
汗涔涔地醒来,她一脸菜色。
四处扫视一圈,再三自我告诫不能像梦里那样后,才慢吞吞地下床穿拖鞋。
刚一打开门,疲惫感就被阵阵香气驱散,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不等开口,热络的诸葛就一个箭步跑过来,围着她的拖鞋转圈圈。
这时候,刚从厨房出来的裴渡也看过来,视线交融一瞬。
梦魇的余威还没褪去,她假装咳嗽,错开脸:“你做早餐了?”
裴边解围裙边道:“简单做了三明治。”
梁吉葵走过去,指着玻璃杯中的白色液体,眯起眼睛:“这是牛奶吗?但颜色好像有点怪?”
裴渡笑了下,纠正:“是豆浆。”
立刻抗拒地皱起眉,她连连摆手:“我不喜欢喝这东西,有牛奶吗?”
“喜不喜欢总得试试。”说着,裴渡帮她拉开椅子:“我放了红枣和山药,你应该能接受。”
她保持怀疑态度:“那要是不好喝怎么办?”
裴渡:“那我给你换牛奶。”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啊!”
灵光一现,梁吉葵转了下眼睛,音色微抬:“要是不好喝,你就给我录一段视频,要夸满我五分钟!”
“少一秒都不行!”
事实证明,梁吉葵的话说早了。
因为那杯豆浆真的很好喝。
她不知道是放了白砂糖还是别的什么糖,反正甜度恰好好处,温热便宜入口,醇香细腻,与她小时候被逼着喝的一堆东西天差地别。
一时间,她难伺候的“太子胃”舒适得不行。
将她脸上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裴渡似笑非笑:“怎么样?”
放下玻璃杯,梁吉葵板着一张脸:“一般般呀,也就是勉强能喝而已。”
“那还是真是委屈我们小梁总了。”
他说这话时,口吻添上几分平时少有的怡然自得。
慢悠悠的调子,慵懒又闲散,混着不同寻常的痞雅性感。
不自觉舔了下唇瓣,梁吉葵假装没有听到那个让人莫名羞耻的称呼。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三个字听其他人喊过无数遍,可到他这里,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仿佛坠入了一片棉花糖海洋,周围全是黏糊糊甜丝丝的香气,她的四肢不听话地继续往下坠,整个身体绵软又无力。
但身临这样的处境,她居然不讨厌。
吃过早餐后,梁吉葵准备回自己的地盘去换衣服。
手刚搭到门把手上,身后陡然传来声音:“小梁总需不需要司机?”
梁吉葵回头看他,笑意更浓,瞳仁亮晶晶的,剔透如玻璃珠。
她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会不会太麻烦了呀,毕竟我们要去的应该是两个方向。”
裴渡莞尔:“哪个方向我都顺,去换衣服吧。”
公主的剑
十分钟后, 梁吉葵踩着高过脚踝的马丁靴走下电梯。
裴渡很有先见之明,已经在跑车边上等着了。
视线掠过男人那张骨相绝佳的脸,攥抓着包□□带的手指不自觉又紧了两分。
这是她第二次让他送自己, 巧的是,刚抵达目的地从车上下来,就意外看见了熟人的脸。
傅长青显然是有备而来,简单打了个招呼后,直奔主题:“那车我可记得, 跟上次是同一辆。”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梁吉葵没好气道:“记这个你倒是你一把好手。”
“不能光我自己记啊, 你也得说点什么不是?”
“说什么?”
“很多啊,比如那男的谁啊?多高多重?做什么工作的?你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严重怀疑当初贺敏和你分手是因为你太过八卦。”
傅长青“嗐”道:“别扯开话题,正面回答。”
清了清嗓子, 梁吉葵一本正经道:“他啊,就是我一个很普通的追求者而已。”
言语间,她还特地咬重了某个形容词。
傅长青听得一乐:“普通追求者?那我怎么没有开将近八位数跑车的普通追求者呢?”
“梁吉葵,你不老实喔!快点,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被堵到死胡同,梁吉葵轻叹一声:“他确实只是追求者啊,只是对我着迷得厉害了点儿,甩都甩不掉!”
说完这番, 她还一脸无奈地摊摊手:“麻烦死了。”
傅长青依旧持怀疑态度, 毕竟怎么说也认识了近两年, 光她的前任就见过五六个, 可却从来没有见过谁有这个荣幸送她来公司。
啧啧,就算是追求者, 也绝对是快攒满进度条的那种。
想到这儿,他贱嗖嗖地笑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人家一个名分?”
被问得一愣,梁吉葵老半天没发出一节音。
实话说,她其实还没做好和裴渡步入下一阶段的准备。
除了觉得太快之外,更多的还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感情。
就目前来说,彼此暧昧,偶尔过界,再时不时说些态度含糊的话以做调味品,这样的感觉其实还不赖。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和裴渡升级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有着新身份的他们之间是否还能这样,甚至拥有更为浓烈的关系链。
一想到这里,她就止不住地怕。
怕这么多年所谓的“喜欢”只是不甘心,怕真开始交往后,等新鲜劲一过去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做好准备。
回想起来,虽然她前任不少,可每一任都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那些过客从没有被她真正放在心上过,可当这次面对的人是他时,她先前的经验立刻成了笑话。
见她不说话,傅长青心里也算了然于胸。
没有多问,而且在进电梯后,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问起了作为梁氏继承人的她后续安排。
菩桃只是她接触自家业务的一个简单过渡,她并不会在这里待很久,这点两人都心知肚明。
提到之后,梁吉葵苦哈哈道:“感觉自己像个管培生,这个岗位做一段时间再被挪去另一个。”
傅长青喝了口咖啡,一副老成做派:“你接下来应该是要去科技板块了吧,我记得那儿还肩负着梁氏下个五年计划。”
没有否认,梁吉葵只道:“先做好手头的工作再说。”
傅长青:“对了,《山河柄》这周杀青,导演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杀青宴,你怎么说?”
眸光一动,梁吉葵道:“去呗。”
/
杀青宴的时间是在周五晚上。
剧组刚结束全影片最后一个拍摄镜头,整个组几百号人都开始欢呼。
小礼炮的彩带飘得到处都是,还是不少落在衣服上、头发上。
将特地准备的鲜花抱给身为编剧的纪悦,后者兴冲冲道:“正好你来了,我待会儿介绍我老公给你认识!他和你男朋友还是大学同学呢!”
梁吉葵怔了怔神,稍显意外。
裴渡的大学同学?!
要命,假情侣的事不会要穿帮了吧!
虽然心里没底,可她依旧浅笑:“好啊。”
纪悦又问:“你男朋友没来啊?”
梁吉葵一口咬定:“他出差了。”
失望遍布脸上,纪悦叹了口气,也表示理解。
杀青宴遵循就近原则,选在了剧组众人本身就下榻的星级酒店,自助餐形式。
包括导演编剧在内,还有不少人也带了家属,整体的氛围热闹非凡,就差再放两个二踢脚了。
毕竟不是主角,梁吉葵没有穿得过于喧宾夺主,但因为先天条件实在太优越,和傅长青一起入场时,避无可避地被人讨论起来。
起初她也没多在意,可当偶然听到有人说她和傅长青很配时,火速与后者拉开距离。
傅长青:“怎么了?”
梁吉葵:“避嫌。”
傅长青笑笑:“得,这是嫌我丢人了。”
想了想,她决定把这个帽子扔出去:“你心里有数就行。”
傅长青狠狠瞪过来,似乎骂的很脏。
这时候,身穿连衣长裙的纪悦走了过来,还挽着自己西装革履的丈夫。
虽然是菩桃影视的副总,可这还是傅长青第一次见大名鼎鼎的纪悦,熟稔地拿出自己那套社交模板,场面还算热络。
直到纪悦的丈夫朱先生提到“梁总的男朋友”几字,傅长青的表情陡然凝固,颇有几分下一秒就分崩离析的架势。
他猛地转头,从牙缝里挤字:“男朋友?”
糟!这事儿没跟他提过!
梁吉葵脑子飞速旋转,小声道:“解释起来很复杂,我一会儿再跟你说!”
说完,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推去另一个方向,还欲盖弥彰大声地帮他找理由。
纪悦不明所以,看了看身边人:“你不是说有事找梁总吗?”
梁吉葵耳朵尖,扭头看回来:“怎么了吗?”
朱先生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又跳转到相册页面,又点了几下,屏幕里登时出现了她万分熟悉的一张脸。
不自觉地挑了眉梢,她等着手机的主人解释。
朱先生:“我和裴渡认识也快七年了,我们大学就是一个宿舍的,后来研究生也是一个导师手里。”
梁吉葵面色寥寥,没听出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是吗,那还挺巧。”
“最开始知道他谈恋爱我还真吓了一跳,毕竟他做了好几年的不婚主义,作为老同学我也真的为他高兴,他总算从上一段恋情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等等,你说什么?”
凛色蔓延,梁吉葵蹙起秀气的眉,语气也冷得不行:“上一段恋情?”
朱先生反问:“梁总不知道呢?裴渡在德国可是有个让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跟人家分手没多久他就在小指戴上了象征不婚主义的戒指,我们周围人都觉得很可惜呢。”
好嘛,还白月光,还为了人家“守身如玉”!
胸口窝起一团火,梁吉葵依旧在笑:“是吗,我的确是第一次听到,谢谢朱先生告诉我了。”
突然想起来什么,朱先生又拿着手机点了几下,屏幕里的照片换了一张,再一次被递到她面前。
“这张照片是我们大学拍毕业照的时候偶然拍到的,这个女生就是裴渡的前女友,当时她来找裴渡时哭得可厉害了。”
视线聚焦点顺着他的指尖移动,梁吉葵果然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女生。
五官清纯,白衣飘飘。
照片里的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正在笑,一对酒窝很戏精。
果然担得起“白月光”这个称呼。
而站在她面前的,不是裴渡又是谁。
“这几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我想留作纪念。”
虽然心里烦的要命,可梁吉葵依旧装得淡定,甚至美其名曰道:“裴渡平时不喜欢拍照片,能看到学生时代的他,还挺稀罕的。”
似是意外她的淡定,朱先生眯了眯眼,没有拒绝转发照片。
见气氛不太对劲,饶是不明所以,纪悦还是主动扯了个别的话题。
目光落在小梁总纤细白净的腕子上,她惊喜出声:“这五彩绳配平安扣倒是编得好看,哪座庙求的?”
梁吉葵弯着嘴角,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珈蓝寺,跟市区离不得远。”
“是嘛,那我抽空也去一趟。”
没聊几句,梁吉葵就随口扯了个理由离开了宴会厅。
简单和傅长青报备后,她默默点开了那几张图片。
看着屏幕中“原图加载中”的字样,面色渐沉,眉眼骤静。
说起来,有关大学时代的裴渡,她了解得不多。
印象最深刻的,也只有他本科读的是金融和计算机的双学位,成绩好到不像话。
那几年,爷爷还经常拿他给自己做榜样。
他不爱发朋友圈,欧、亚大陆又隔着汪洋大海,哪怕她对他多有惦记,可很多消息也知道得并不清晰。
尤其是他的交友圈。
思绪刚飘到这儿,照片就卡点似的加载好了。
再一次看清了照片中的女主角,清纯又温婉,典型的小白花气质,哪怕只是静态的一帧,也让人不自觉生出保护欲。
呵,也难怪是白月光了。
公主的剑
仗着坐在车里没人看见, 她肆无忌惮地翻了个白眼。
“我……没有前任。”
“小葵,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和你有未来几十年的故事, 不只是谈恋爱。”
“梁小姐,我可以追你吗?”
某人口口声声落定的话,犹在耳畔。
再次自嘲笑出声,她索性暗灭手机屏幕,不再给自己找罪受。
梁吉葵, 你真是蠢爆了!
那种屁话你居然也信!都二十六了怎么可能没有前任,他又不是在练《玉女心经》!
同一时间。
宴会厅内。
找了个没人的房间, 纪悦表情凝重地将丈夫拉进来,不忘关紧门。
朱先生一脸淡定:“怎么了?”
纪悦深吸一口气:“问我怎么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刚刚当着梁吉葵说的那是什么话啊, 哪有跟现女友提人家前女友的!你这不是等着人家两人吵架吗!”
“我就是要看他们吵架。”
还没说完的话顿时语塞,纪悦有些傻眼:“你什么意思?”
朱先生冷笑道:“在德国时,他裴渡可没少给我找麻烦,我现在还给他一点怎么了?再说了, 这本来就是事实,我又没有编造诽谤。”
“而且,”他顿了顿,嗤道:“我怀疑裴渡和那个小梁总,根本就不是男女朋友。”
/
因为工作原因, 梁吉葵飞了趟美国。
一个礼拜后总算回来, 她拿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到老宅, 可没想到一推开门, 反倒是先一步见着了张当下最不愿意看见的脸。
她抿了下嘴角:“你怎么在这儿?”
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爽,裴渡答道:“爷爷说你今天回国, 让我一道过来。”
啧,忘了和这家伙在老爷子这儿还扮着假情侣呢。
她抿抿唇,有些后悔把航班消息告诉爷爷。
还没来得及想更多,梁爷爷就端着盛了菜的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笑道:“回来得还挺正好。”
视线一动不动地黏住那道菜,梁吉葵“嘶”了声,问:“您亲自下厨?”
“可不,正好我新学了几道菜,你们尝尝我手艺!”
梁吉葵吞咽一口,弱弱提议:“其实咱们出去吃也不是不行……”
“出去吃又不健康!”梁爷爷嘟囔:“我好不容易做顿饭,你们两个都别想跑!给我坐好等着!”
说着,老爷子用围裙擦了擦手上水渍,径直回到了厨房。
悻悻地瞥了眼餐桌上的那坨不知道东西的东西,梁吉葵咬紧了后槽牙,又抬头望向处变不惊的裴渡,心口的闷火愈加汹涌。
她不是能藏住话、忍住脾气的性格,尤其是还遇上这么让人恼火的事儿,此刻看见当事人,情绪立刻就掩不住门了。
一把拉住男人的手腕,她恶狠狠道:“我有话问你!”
她边说边走,生怕被爷爷听见,一路将人带上了三楼的储物间。
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一时间,所有的嘈杂都被阻绝到了门外。
拿出手机,梁吉葵开门见山:“你为什么骗我?”
裴渡不明所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见他淡定自若,甚至连语调都没有浮动后,梁吉葵更不是滋味了。
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突然发现年少时的白月光坏掉了”。
明明没有泪意,她却还是吸了吸鼻子,心脏难受得不行。
她不是不能接受他有前任,也不是不能接受那段恋情有多么的刻苦铭心,可他至少得和她说实话吧。
难道非得让她像个傻子一样陷在虚假的温柔乡里才行吗。
将那几张照片调出来亮给他看,梁吉葵毫不客气道:“裴总演技还真好,不应该当投资人,该去演艺圈才对嘛。”
扫过照片里面孔,裴渡肉眼可见地皱起眉:“这照片是谁给你的?”
“这你别管,”将手机收了回来,梁吉葵讽道:“怎么,怕我知道你有前任,坏了你的‘完美追求者’人设?裴渡你挺会玩啊。”
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裴渡无奈道:“可以给我时间,让我解释一下吗?”
梁吉葵轻哼:“我倒是想听听你能怎么掰扯。”
裴渡道:“照片里的那个女生不是我的前女友,她是霍郁的未婚妻,当年跟着霍郁来找过我几次,后来霍郁为了救我去世,她来德国带回他的骨灰,是我帮忙走的程序。”
男人的语速不快,每个字落得轻缓得当,咬字发音恰到好处,让人只过一遍耳朵就能精准把握其中重点。
将那几个词在脑袋里由轮播了一遍,梁吉葵眨眨眼,罕见地不知所措起来。
她咬牙:“怎么证明?”
裴渡道:“可以给她打电话,或者我直接带你去找她,任何方式都可以,我是清白的。”
说到最后五个字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吉葵竟然听出来丝丝缕缕的委屈。
神经线条猛得一跳,她更加手足无措。
“不对不对,那为什么你后来自称自己是不婚主义,而且时间还卡得那么巧?!”
无奈地轻叹一声,裴渡指了指小指根部若隐若现的晒痕,果然能隐约瞧见淡淡的白色圈形。
但也看得出来,原先遮在上面的东西,已经拿下来有一段时间了。
他徐徐启唇,语气比起刚刚,多了分微不可查的忧伤:“因为那时候,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
迎着面前女孩怔神的表情,他继续道:“我做不到心里装了某人还理直气壮地去和别的人谈恋爱,与其相互耽误,不如一劳永逸。”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的确管用,后来的五年,我过得还算清净。”
说到最后,他还笑了一下。
他过分得坦荡直白,反倒是让梁吉葵没了见招拆招的底气。
半截话卡在喉间,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她嘟囔道:“那如果某人一直不给你机会,你是不是真就成了不婚主义?”
小幅度地弯了下嘴角,裴渡低声道:“记得吗,我之前同你讲过,我很早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你才是我做选择的变量。”
周遭万籁俱寂,心跳震耳欲聋。
感知到四肢百骸同一时间的汹涌澎湃,所有的理智好像都成了附加条件。
梁吉葵试着抬眸,男人的清隽面庞落在瞳仁中央。
裴渡的五官很优越,整体长相位于淡颜与浓颜的分界线上,少一分清汤寡水,多一分又锋芒毕露,恰如其分地端了个“刚刚好”的妙手。
尤其是那双深邃幽亮的眼睛。
她从不否认自己是“颜狗”,更无法拒绝这样一张脸。
见她冷静下来,裴渡依旧淡定,指了指她的手机,问:“方便告诉我照片是谁给你的吗?”
“一个姓朱的人,说是你的大学同学。”
朱?
裴渡轻哂:“原来如此,又是老一套的算盘。”
梁吉葵:“什么意思?”
裴渡:“那个姓朱的的确是我大学同学,但我们关系一般,自从几年前我在某个比赛上赢过他,他就一直把我当成假想敌,后来我们又有过几次大大小小的交手,但每次都是我赢。”
话说到这一步,梁吉葵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意识到自己被当枪使了,她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又下意识揉揉鼻子。
瓮声瓮气道:“我、我当时被气到了,谁知道你这么好脾气的人居然有从德国追过来的‘仇家’。”
她刚说完,裴渡的喉间便溢出一节短促的气音。
压着笑意,他自己也说不清引起情绪波动的到底是小梁总那夹在一层层倒刺下的柔软,可是她脱口而出的一句“仇家”。
但总之,肯定是由衷的愉悦。
可梁吉葵却不这样想,听见那声笑,她下意识以为某人在嘲笑她的单纯与天真,不爽地瞪过去:“笑什么?”
视线掠过她脸颊上的酡红,裴渡没忍住,抬手捏了下那圈软肉,答非所问,却一脸严肃:“答应我件事。”
梁吉葵口齿不清道:“沈莫(什么)?”
裴渡:“以后再想知道什么事,可以直接问我,我不会骗你的。”
不算长的一番话,面前人却说得尤为认真。
每个字都裹挟着温柔又强横的力道,像是锤钉子一样一下下落在她心脏最深处。
避无可避。
梁吉葵紧紧咬住唇下软肉,磨磨蹭蹭,就是不开口回应。
像是乌龟缩脑袋一样的防守方式。
就当捉龟的猎手试图继续追击的时候,房间内的气氛陡然被打破。
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备注,她倒吸一口气,颤巍巍接通:“爷爷?”
“你们两个人呢?我一进厨房一出来屋里没人了?!”
天鹅的梦
听筒里传来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嗓门, 不满多到溢出来。
下意识瞄了眼裴渡,梁吉葵赶紧道:“我们就在楼上收拾东西呢,这就下去了。”
说完也顾不上爷爷是个什么反应, 果断将电话挂断,继而再度抬眸,和男人垂敛下来的视线对撞在一起。
她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样子,转身就要去开门,可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 门把手便被人先一步握住。
刹那间,梁吉葵瞪大了眼。
裴渡反应很快, 一只手扶住门把,另一只手则是更干脆地推到了门板上,以一种存在感极其强烈的方式将人锁在怀里。
哪怕根本没有肌肤的碰触, 暧昧不清的气氛还是在这瞬间极速升温,像是刚放学的小学生,怎么都安分不下来。
感受到他的靠近,梁吉葵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狂跳的心脏依旧拼命工作。
过量的紧张,连呼吸都险些停滞。
“小葵,你还没有回答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吉葵隐约感觉到他的靠近。
吐字间,男人呼出的气落在她肩颈的肌肤上, 引起怪异的一阵酥麻。
像是酷刑一样, 可偏偏又刺激得不行, 让她胸口萌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异样情愫。
也是这一瞬间, 她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身体的各个感知器官正在疯了一样发生变化。
变得更敏锐。
或者说更敏感更为合适。
第一次以这种姿势和他如此靠近,梁吉葵大脑一片空白。
周围静得可怕, 她连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好像都成了一种特别的奢望。
可偏偏,身后人的存在感愈加强烈。
喉间一颤,她缓慢地睁开眼睛,可能看见的也只有那道门。
以及……男人的手。
骨节分明的大掌近在咫尺,他手指很长,关节分布得精致又巧妙,简直就是可以作为雕塑课范本的存在。
视线微动,又落到了他腕间的彩虹绳。
应激反应似的屏住气,在短暂的几秒钟里,她任由内心的野兽躁动狂欢。
“嗯?”见她不说话,裴渡再一次出声。
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却低沉又富有磁性,激得耳郭都恨不得一并发抖。
实在是受不了这种“酷刑”,梁吉葵立刻道:“知道了!我以后有什么事会问你的!”
裴渡笑笑,不再为难她。
从三楼下来后,梁吉葵隔老远就闻到餐桌上的古怪味道,一对细长柳叶眉立刻皱出一个小小的“川”字。
她忍不住想笑:“您到底是怎么用一堆有机蔬菜炒成这么‘杀机’的样子?”
梁爷爷立马瞪过来:“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可都是手艺!想当年我也是凭借一手做饭的本事追到的你奶奶!”
梁吉葵嘴角一抽:“……”
奶奶,当年真是委屈您老人家了。
比起她的抗拒,裴渡倒是反应淡淡。
不仅吃过后没有露出半点不寻常的表情,甚至还给出了丰富的夸奖。
说的老爷子直乐呵。
梁吉葵就坐在两人之间,欣赏着某人的嘴上功夫,毫不客气拆台:“你这么喜欢吃爷爷炒的菜,不如每天都过来蹭中饭啊?”
裴渡淡然自若,笑意始终:“我倒是没意见,那到时候我接着你一起来。”
梁吉葵语塞,这次抽的是眉尾。
居然忘了这家伙是属狐狸的,真是一点亏都不能吃!
仗着视角偏差爷爷看不着,她过扭头,朝男人狠狠瞪过去。
灯光下,被装饰水晶折射的碎片光点落入她眸中,琥珀宝石更添一份招摇美感。
明明是在瞪人,可却半点杀气都没有。
映在裴渡眼中,反倒是多了两份娇蛮可爱劲儿。
吃完一顿饭,梁吉葵本来想蹭裴渡的车一道回市区,可临走前,老爷子却一脸沉重地把她又喊了回去。
甚至,还没有避讳裴渡。
从书房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梁爷爷深吸一口气:“小葵,你还记得你爸爸长什么样吗?”
好多年没有听到有关那个人的事,梁吉葵条件反射地皱起眉,满脸厌恶:“都快二十年了,记他干什么。”
毫不意外她的反应,梁爷爷不动如山地翻开相册,最后停在其中某一页。
将仅有的那张照片取出来,隔空递到了自家小孙女的面前,神色罕见地落了分难辨的惆怅:“有件事我觉得得告诉你一下。”
接照片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秒,梁吉葵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见爷爷缓缓开口:“他要回来了。”
说完,老爷子心慨了句“造孽”后,继而补充:“还带回来两个孩子,从血缘上讲,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
/
直到车子驶入羲和公馆,裴渡都没有再听到梁吉葵开口讲话。
拉上手刹,他偏头看向坐在副驾驶上的人,眉心一蹙。
灿金的光线从车窗玻璃外打进,均匀地镀在她的轮廓边缘上,黑发柔光,更衬得她肤白如脂玉,五官精致得不像话。
可偏偏她一声不吭,半点平时的鲜活色彩都找不着。
美虽美,却更像个精致且脆弱的陶瓷偶人。
目光微动,最后落在紧紧攥住安全带的那双手上。
兴许是太过用力,连指尖的软肉都被挤成殷红色泽。
忍耐,挣扎,痛苦。
这样的表情,非常不适合她。
而这所有的不寻常反应,都来自那个称呼。
裴渡抿唇,没有说什么,自顾自重新启动了车子。
发动机的声音落入耳廓,梁吉葵敛神:“不是已经到了吗?”
裴渡淡淡道:“你刚从美国回来,带你去放松一下。”
她一愣,目色浊而烈,下意识扭头:“去哪里?”
“保密,到了你就知道了。”
梁吉葵挑眉,嘴角抿成一个可爱的弧度,有些想笑。
这家伙,还玩起神秘了。
十分钟后,车子于体育馆正门停下。
带上车门,梁吉葵四处打量:“你就带我来体育馆啊?这儿又没什么好玩的。”
饶过车头走过来,裴渡抬起手腕,用食指指骨轻点了下她前额,略无奈的口吻:“梁小姐,你多久没来过体育馆了?”
“啊?”梁吉葵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但仔细想起来,她确实有段时间没来了,上次好像还是大二的时候,当时这儿的室内篮球馆举办比赛,她和学院里的几个女生被抓来当壮丁,负责在开幕式上举出场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把抓住。
男人用的力道不算大,她却自顾自地歪了重心,不得已朝他靠近半步。
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裴渡道:“走吧,带你去玩点好玩的。”
梁吉葵起初没多在意,只是跟着走,可当抵达目的地时,还是被惊喜得说不出话。
她没想到,裴渡居然是带她来射击。
就在她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裴渡已经做好登记走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脸殷勤、积极介绍各个区域的工作人员
下意识扯了扯来人袖口,梁吉葵眼前一亮:“你回国没多久居然就把京市的各项设施摸透了!我都不知道这儿有射击馆!”
裴渡:“徐疏寒推荐的,我也只来过一次。”
梁吉葵眯起眼睛,灿烂的桃花眸多了分狡黠邪气,好看又灵动:“上一次该不会是和哪个女孩子来的吧?”
裴渡笑笑:“如果你能说服徐疏寒穿裙子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承认他也可以做女孩子。”
“噗——”
梁吉葵没忍住,被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逗笑了。
见她笑出来,裴渡也浅浅勾起嘴角。
他转头看向工作人员,后者立刻走上前引路,带他们去了距离最近的□□区。
梁吉葵还从来没玩过射击,当摸到真枪时难免新奇又兴奋。
她一边在学着裴渡的姿势带护具,一边问:“你在德国参加过吗?”
裴渡想了想,道:“大学时期有个社团,是有关野外射击的,一参加就是好几年。”
“那你枪法怎么样?”她眼前一亮。
裴渡笑笑,不疾不徐:“勉勉强强。”
勉勉强强?
梁吉葵挑眉,严肃怀疑这番话里的可信度。
还没来得及继续多问,:“来试试吧,很简单的。”
“对初学者怎么可能简单!”
“我教你。”
“所以你今天的任务是让我学会打枪?”
他纠正道:“今天的任务是让你高兴。”
神经线猛得一抖,梁吉葵立刻反驳,气鼓鼓道:“我哪有不高兴!”
漆黑的瞳孔明亮深邃,因为距离不算远,梁吉葵甚至隐约看清了他眼里的自己。
清晰。
而且只有她。
这时,耳畔再度响起他的声音:“那就争取让你更高兴。”
天鹅的梦
一如既往的清冽声线, 入而似风,却又夹杂着霜糖气息。
胸口的跃动越来越难以压制,梁吉葵深吸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淡定。
她转过身,抬手就去摸枪:“这个怎么拿?”
没有评价她转移话题的生硬,裴渡莞尔,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耳垂位置。
她没有戴耳钉,软肉在光源的映衬下更显得剔透娇软。
原本的白皙变得粉俏, 草莓慕斯般的颜色。
她的耳垂是很标准的“有福气”,就连不打耳洞也是怕“漏财漏福”。
明明不信神佛, 却格外执着某些事。
“腰背挺直,手腕一定要稳。”
裴渡走过去,也拿起自己的那把, 简单给她做了个动作示范。
可梁吉葵却皱起眉,不满道:“哪有这样教的,别人家的教练都是手把手教。”
最后四个字,被刻意咬重。
而字句后面的小心思, 倒是一览无余。
裴渡轻勾了下嘴角:“你确定?”
梁吉葵笑意始终,甚至道:“你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反正这儿肯定有其他教练,我让他们来教也不是不行啊。”
说完,她有恃无恐地欣赏起男人半犹豫半挣扎的表情。
她就是故意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她算是看明白了, 裴某人从商这些年, 比之学生时期多了份“不坦率”。
明明心里是朝左边想的, 可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又偏偏靠右行。
就好像刚刚,他拿枪前有过一秒的停顿。
哪怕转瞬即逝, 可只要出现了,就难免引得人想要使劲儿挖掘。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怎么说也见过猪跑,根据她从高中开始的看小说、看偶像剧桥段,她笃定,裴渡之所以有那迟疑的一秒钟,是因为他否定了感性的选择。
裴大总裁的确温柔又识礼,可有时候又太识礼了,反倒是让她觉得少点什么。
如果可以,她想看看他“冒犯”的样子。
如是想着,梁吉葵笑得更甚,嘴角翘得像月牙:“嗯?小裴哥哥你觉得呢?”
似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裴渡眯了眯眸,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没脾气地轻叹一下,他放下自己手里的枪,朝她走过来:“我教你。”
梁吉葵挑挑眉,表情灵动得不行:“不会太麻烦哥哥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面前人的动作惊得半个字都挤不出。
裴渡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走到她身后,反而面对面,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
“小葵。”
再一次被他打断,梁吉葵立马噤声,双眸眨巴两下,头顶的光源落下来,琥珀色的瞳仁亮晶晶的,罕见得掺上几分懵懂乖巧。
下意识屏住了气,梁吉葵直愣愣地看着他,喉间沙哑生涩,还隐约发颤:“做、做什么?”
余光瞄到她因为紧张而浮在半空中的手,裴渡笑了下,简言意骇:“脸上有脏东西,我帮你擦一下。”
诶不是!这人跨度有点太大了吧!
梁吉葵登时就后悔了,最开始还以为他有多古板,可眼下看,这人先前分明是在刻意矜持!
啧,果然是大尾巴狼!
耳垂沾染的热气愈加汹涌,连带着心跳也震耳欲聋。
没两秒,殷红色泽攀上脸颊,怎么都遏制不住。
男人靠得太近,鼻息前尽是他身上独有的木质雪松香,明明是很淡很清新的味道,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只闻了几秒钟,她整个脑袋都变得晕乎乎。
两人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地放在对方身上,因此没有察觉到二十几米之外的一道身影。
默默抽了口烟,灰白色的烟状升腾而起,傅长青的五官隐于其后。
夹烟的没有急着放下,他眉心蹙出一个小小的“川”字,神色晦暗,难辨其绪。
从他这个视角看过去,像是在欣赏一幕热恋情侣的拥吻画面。
看着那两道几乎贴在一起的身影,不受控制的,他胸口孕育出一股连他自己都形容不出的阴郁情绪。
最后半截烟没有抽完,他碾灭后随意丢进垃圾桶,继而转身离开。
可刚走出射击馆的大门,就被两个黑衣保镖拦住去路。
“傅先生,叶董想见您。”
傅长青冷笑一声:“上次我刚把你们叶董骂完,怎么,打算秋后算账?”
黑衣保镖相互对视一眼,答非所问:“叶董已经在外面等您了,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跟着来到体育馆外,傅长青一眼便看到那辆熟悉的加长版豪车。
果然,车门拉开,露出来叶成孝的和善笑脸。
“傅总,见你一次可真不容易啊。”
傅长青冷笑:“叶董日理万机,不知道找傅某何事?”
见他兴致了了,叶成孝也干脆开门见山:“我之前同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你也知道,将来的梁氏注定不比从前,你们小梁总到底还年轻,做事和脾性都欠火候,就她一个,还撑不起梁氏。”
听他说得笃定,傅长青轻嗤:“如果梁吉葵真欠火候,叶董应该也不会为了扳倒她特地找我做内应吧,这不正是看好她的表现吗。”
叶成孝不予置否,只道:“若不想将来被凶猛的鹰击杀,自然得在它还是雏鸟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行了,别拖时间了,给我答案吧?”
“傅长青,我很欣赏你,也不希望你这一身才华浪费在娱乐圈这缸水里,你应该来总公司,来找真正施展你的能力。”
“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因为你父母的缘故,梁董事长绝对不会把你调到总部来,只有我才能给你这个机会。”
“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的对吧?”
短暂的安静后,车内再度响起声音。
只是这一次说话的人,不是叶成孝,而是傅长青。
他伸出手,瞳光闪烁:“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
接到助理小雯电话时,梁吉葵刚和裴渡从体育馆出来。
总算想起来今天晚上还有个饭局,她拉着小脸,各种不舒坦。
裴渡确认了遍时间和地点,帮她拉开副驾驶:“现在送你过去可能还有些早,需要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吗?”
梁吉葵坐进去,边系安全带边道:“裴先生这么体贴,倒是个当生活助理的好苗子。”
裴渡极快、极淡地勾了下嘴角,对这个特殊的天赋没有多做评价。
可在梁吉葵看来,他没有否认或者反驳,就已经是很大的纵容了。
望着男人清隽俊美的侧脸,她忽得想起来很多年前。
那是他刚到梁家没多久发生的事情,某人因为长相和气质太过出众,成绩又格外加分,才高一就收了一堆女孩子送的情书和礼物。
哪怕他都无一退回去或扔掉,也依旧有不死心的女孩子当着他的面“上门表白”。
她就撞见过一次,那也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见着可以用“冷若冰霜”形容的不苟言笑。
眉宇不带丝毫的鲜艳,明明生了张玉面观音的慈悲相,可吐出来的字句却像极了刀子,哪怕没有一个脏字、一个重话,也拒绝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后来出于好奇,她问他为什么不喜欢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当时裴渡给她的回答又敷衍又官方——
“都还是学生呢,谈了恋爱也不能为将来负责,还不如好好好学。”
啧,天大的“好学生”模板。
可这样的好学生,居然会喜欢她,喜欢上她这个曾经被他自己当成妹妹的人,这样一想,确实稀罕得不得了。
很快,车子启动,被消音过的发动机不停运转。
因为想着打发时间,梁吉葵便干脆安排“裴大助理”将车子开到了最繁华的商业街。
她径直走入最有名的奢侈品专柜。
还笑盈盈地回头,眼睛美而亮:“裴总买单吗?”
裴渡勾唇:“当然。”
“不是说了吗,今天的一切内容都是为了让你高兴。”
梁吉葵讨自己开心的方法非常庸俗且直白,就是买买买。
当刷走某人一串零后,她心满意足地看向新到手的限量版腕表,道:“突然觉得当个败家的美丽废物也挺爽的。”
话音刚落,她的额头就被轻轻敲了一下。
软绵绵地力道,倒是没起到几分警告的意味。
梁吉葵撇嘴,摸了摸被欺负的位置:“我就随口一说嘛。”
裴渡状若无奈,一本正经道:“‘小梁总’和‘梁大小姐’享受到的东西可不一样。”
梁吉葵忍俊不禁:“那你觉得我是哪一个?”
看穿了这个小圈套,裴渡不语,只默默用食指指尖点了下她的额头。
巧的是,那个位置就是几秒前才被自己敲过的。
“你希望自己是哪个?”
天鹅的梦
梁吉葵挑挑眉, 存心不回答,这个问题也就此揭过。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裴渡送梁吉葵抵达饭局地点时, 刚过七点。
轻车熟路地摸上三楼,临进入包厢前,她还特地又确认了遍妆容和衣着。
今天的东道主是江河影业的人,来的人还是他们家老总,据说还喊了好几个自家的流量小花, 也算是排场满满。
今天这顿饭还邀了亚莱的人,其实江河那边原本是想着把徐疏寒请过来, 也算是能搭上艘大船,可那位事儿多就推了,后来又是几番打太极, 最后定了让亚莱的副总代为出席。
“小梁总,好久不见。”
梁吉葵刚推开门,就和熟人打上照面。
对方正是亚莱的副总,赵钰。
在她当初给徐疏寒当助理时, 跟他多有往来,而且好多事徐疏寒顾不上亲自教她,就把这些零零总总委托给了赵钰。
而且赵钰和她还是同校同专业,算下来她还得喊声师哥。
随着赵钰刚说完,坐在主位的江河影业的老总也立刻抬头看过来。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倒是有几分慈眉善目的和蔼劲儿:“这位就是小梁总啊, 之前一直听说过, 这次也算见着了真人。”
敷衍地动了动嘴角, 她扯出一个止步于社交的笑容,在赵钰身侧的位置落座。
刚坐安稳, 赵钰就侧过脑袋,神秘兮兮道:“小心了,今天是鸿门宴。”
梁吉葵皮笑肉不笑地抿唇,视线不经意地掠过不远处的女演员:“能有多鸿门?”
见她不当回事,赵钰乐了:“上次IP拍卖会上你高调拿下了《世家子弟》和《艳压》,这可是两个香饽饽,菩桃一家肯定吃不下,这不,好几家公司都等着和你搭上线呢。”
梁吉葵挑挑眉:“也包括亚莱?”
赵钰及时住嘴:“公司机密,你得问徐总。”
“那行,我问点不机密的,你们家两个超一线明年档期怎么样?”
到底是聪明人,一耳朵就听出来她在试探什么,赵钰喝了口手里的茶水,按照徐疏寒之前交代的复述:“贺邈明年倒是还没接电影,可以留给你,至于尤鞠那边,你懂的,她接的剧都得我们徐总亲自把关,我说的可不算。”
“是是是,谁让尤大影后是他徐疏寒放手心里养着的呢。”
话音刚落,几步之外的包厢门再度被人打开。
来者身形高挑,气质出众,茶褐色的头发蓬松有型,浅色衬衫的领口还别了只墨镜,整个人的造型随性又细节满满。
梁吉葵对奢侈品很有研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手上的腕表。
正式K牌这季度的限定款。
国内的男明星里目前只看见一个人戴过。
“抱歉啊罗总,我来晚了。”
罗总责而不怒,随意一指:“小楚啊,你这道歉道的可没诚意,居然让梁总赵总和我一起等你,得罚!”
楚云泱偏头,视线定格在面前的梁吉葵,作势就要去拿酒:“是,我认罚,那就自罚三杯吧,还请梁总赵总多担待。”
说完,他自顾自地倒酒,动作干脆利落且漂亮,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
梁吉葵眉心一蹙,隐约萌生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赵钰小声道:“喏,你的‘项庄’来了。”
事实证明,赵钰说的一点都不错。
自罚的三杯酒喝完后,楚云泱直接坐在了梁吉葵右手边的位置,可态度却极其温雅,言语中谦逊之意过多,让人生不出讨厌之意。
哪怕后来又来了两个总,他也临危不惧,淡然处之。
酒过三巡后,有人开始露出狐狸尾巴。
梁吉葵酒量相当不错,在其他几个已经开始上脸的时候,她依旧面不改色。
红唇嫣然,五官明艳,妆容没有一丝差错。
手里的玻璃酒杯在灯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独独呈现出一幅别样的美感。
楚云泱眸色渐深,在听完她第三遍“会慎重考虑”后,主动开口:“如果梁总有需要的话,我愿意零片酬出演。”
话音刚刚落,周围就有酒量一般、酒品更一般的人开始起哄。
梁吉葵的眉心皱得更深,完全是将这话听做烫手山芋。
以楚云泱在娱乐圈今时今日的地位,如果真的能邀请他来客串肯定是美事一桩,但也正是因为他一线男星的身份,几千万的粉丝总数里女友粉就占了一大半,上次有个女演员不小心被拍入镜,差点被他家粉丝骂到退圈。
说到底,楚云泱本人就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是自带流量,用不好可就是惹火上身了。
这样的人,太吃角色了。
演员本人吃,粉丝更吃。
见她不说话,楚云泱又道:“还是说,梁总看不上我这么个小虾米?觉得以我的演技恐会拖全剧组的后腿?”
“怎么会呢,”梁吉葵眯起眼睛,笑意不达眼底:“能和被金骆驼奖连续提名三次的男演员合作是我的荣幸,如果有合适的角色我一定联系楚先生的经纪人。”
酒局还在继续,众人见梁吉葵这儿如同铁板,立刻又把矛头转向了赵钰。
赵钰到底是跟在徐疏寒身边多年的老油条,说起漂亮话简直无可挑剔。
梁吉葵听的入神,默默学习了怎样才能把一张无滋无味的饼妆点得色香味俱全。
这时候,原本黑屏的手机突然闪出光源。
梁吉葵下意识摸过去,视线刚刚好落在某人发来的消息上。
【你胃不好,酒少喝,别抽烟。】
明明只有十几个字,可每个字落在她心里,莫名其妙地就燃起细微又凶悍的火苗。
她笑了笑,叛逆十足地打字:【那要是我不小心喝多了,还抽了别人递的烟呢?】
那边回复的很快,几乎是秒回:【那我就只能剥夺梁小姐看望诸葛的机会了。】
隔着屏幕,她甚至都能描述出裴渡在敲这行字的云淡风轻。
什么嘛!根本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这样想着,唇边不自觉地溢出笑。
哪怕转瞬即逝,还是被身旁的人敏锐地察觉到。
楚云泱:“梁总在看什么?好像很开心?”
梁吉葵一愣,立刻暗灭手机,表情淡定,信手拈来一个不会被人深问的理由:“没什么,是我家里人发的消息。”
约莫又一个小时,这场心机叵测的饭局终于落下帷幕。
刚看到助理小雯发来的消息,梁吉葵长舒一口气,想着回去必须得赶快洗澡睡觉。
奇了怪了,之前没觉得二手烟这么难闻,可自从下定决心戒烟,她就跟应激一般难受。
“小梁,我先走了。”
说话的人是赵钰,他喝的不算多,神智还算清醒,说告别词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大舌头。
前脚刚送走赵钰,梁吉葵的肩膀就被人从后面又拍了下。
条件反射地回头,入目的是楚云泱的俊美面容。
平心而论,楚云泱的脸的确是挑不出的英俊帅气,可在她看来,好看是好看,只是少了些许无可取代的特色。
忽得,她脑海中隐约出现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却势不可挡。
慌忙敛神,她正了正色,轻咳一声:“楚先生,有什么事吗?”
没有过多的迂回,楚云衔果断地再度表达了自己想要参演《艳压》的决心,甚至直言:“我和斯特兰的合约这个月就到期了,如果可以,我很希望能成为菩桃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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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羲和公馆,梁吉葵先跑去浴室跑了个澡。
脑子晕乎乎的,还是不久前楚云泱说过的话。
这么大牌的流量变更经纪公司,他的粉丝肯定会鸡飞狗跳一阵,万一斯特兰那边不肯罢休,指不定还会冲菩桃泼脏水,到时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越想越觉得头疼,她连啧几声,慢吞吞地从浴缸里走出来。
换好衣服、吹干头发后,她转念一想,很干脆地乘坐电梯前往了楼下。
裴渡一开门,就看见小梁总顶着红扑扑的脸颊,语气无奈:“喝了多少?”
“没多少!”
梁吉葵轻哼,凶巴巴地推了他一把,直接就换了拖鞋走进来,不忘把急匆匆跑来摇尾巴的诸葛搂进怀里。
随手关上门,裴渡莞尔:“遇到不开心的事儿了?”
撸狗毛的手猛地一顿,梁吉葵瓮声瓮气道:“哪有,就是想诸葛了,来看看不行啊!”
“行,当然行,这是诸葛的福气。”
说着,裴渡将刚倒好的柠檬水递过来,许是在自己家里的缘故,他的神色、姿态都更添几分慵懒随性,可矜贵气又丝毫不减。
活脱脱像只优雅的猫。
接过柠檬水,梁吉葵小口地抿了抿,随即又问:“假如,我说假如,你朋友的死对头找你来投诚,你会接纳他吗?”
裴渡扬眉:“那得看投诚的心意有多少了,以及,我和那位朋友的交情。”
梁吉葵想了想,道:“就大概是你和徐疏寒那种交情,你会接纳他的死对头,并且对他予以的投资吗?”
嘴角噙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裴渡将狗子从她怀里揪出来,低声咬字:“前提是,那个向我投诚的人,是否能带来大过徐疏寒的利益。”
天鹅的梦
他说得认真, 眸光微动,明明深邃漆黑,却平白添上零星的光点, 连心脏都止不住瑟缩。
喉间吞咽,梁吉葵绞起衣摆布料:“这点我倒是不确定,只是觉得这是个机会。”
裴渡哑然,捏了下她的脸:“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我……”梁吉葵哑口无言,最后只道:“我这不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嘛, 爷爷不还总是说你经的事多,懂得也多。”
收回了自己的手, 裴渡笑意更甚:“这事本身并不难处理,难的是你怎么让得知这件事的朋友依旧是朋友,把握利益和感情的平衡才是挑战。”
忽得想到什么, 梁吉葵笑嘻嘻道:“这就是你和时绰抢了两次项目依然关系还不赖的理由?”
长眉一挑,裴渡不予置否。
他淡淡道:“真正的朋友,是会理智地和你站在看似对立实则统一的战线,各有立场, 却不会伤及本身的关系。”
男人声线温醇,沉而不哑,透着丝丝缕缕的性感。
视线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不觉地就从他的眸转移到了他的唇上。
唇色偏浅,薄厚适宜, 具有着让人拍手叫好的美感。
而且, 看起来似乎还很软……
猛地揪回注意力, 她被自己前一秒的想法吓到, 羞耻心作祟,耳根登时便开始冒热气。
察觉到她分心, 裴渡无奈地轻叹一声,长指高抬,指骨敲在她额头:“看你的状态,应该也不是很想和我谈工作吧?”
心虚地眨眨眼,梁吉葵抿唇,把笑藏在眼睛里:“谁说的,我是真心来求教的。”
裴渡扬眉,似笑非笑的五官上,盎然落着怀疑的色彩:“那我猜猜,这个来找你投诚的人,应该是楚云泱吧?”
梁吉葵一愣:“你怎么知道?”
裴渡不疾不徐,将手机拿出来:“他被拍到进了那家会所,这样的咖位,普通的饭局可请不动。”
梁吉葵越听越头大,小声道:“你之前不是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吗?为什么还专门关注文娱的热搜?”
裴渡浅笑,眉宇温和:“我没你想的那么古板,蕖商既然要赚娱乐圈的钱,我作为老板自然要了解一二。”
他这么说完,梁吉葵彻底没招了。
“行吧,我承认就是楚云泱,他说合约到期想签到菩桃手底下,可碍于时澜的面子我不知道该不该接,毕竟当年他那么害过时澜,我怕用他赚钱会良心疼。”
说着说着,她的表情逐渐阴郁,像个被抢走糖果,又怕抢回来会被人说“太小气”的小朋友。
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表情,裴渡抿唇,柔声道:“站在岔路口的感觉的确很不好,可其实,这甚至连选择题算不上。”
“你什么意思?”梁吉葵没懂他的话,抬头看过去。
“你需要的只是楚云泱能够带来的利益,那么一次合作作为测试就足够了,万一他成了‘票房毒药’亏本的岂不还是菩桃?”
“是否把他签到菩桃手里,需要让他自证,至于时澜那边,同理。”
“我认识的梁吉葵,永远自信张扬,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踌躇不前,从商人重利的角度来说,赚钱的确应该放在第一位,可至少不能让你赚的钱成为压住你脊梁的砖头。”
周遭万籁俱寂,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落地窗映照出不远处的霓虹万千,绚烂的光影自成一体,崎岖蜿蜒,璀璨夺目。
砰,砰,砰。
梁吉葵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心脏跳得慢一些、缓一些。
她谈了很多段恋爱,再肉麻的话都听过,从情诗到情歌,企e裙八叭散〇其弃呜叁柳整理上传可过往种种,任凭那些男生把嘴皮子磨出话来她也佁然不动。
可独独,他站在面前时,原本坚不可摧的城墙恨不得缴械投降,居然连降表都早早备好。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他向她表白的时候。
他提到了“喜欢”二字。
可这一次,明明没有那两个词,她的反应反倒是愈加激烈。
梁吉葵咬着下唇:“或许,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裴渡笑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不是应该小学就明白了吗?”
话才刚说完,他身形一顿,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他哑然:“小葵,你脸有些红。”
梁吉葵一个激灵,立马后退两步:“我这是热的!”
仿佛没听见似的,裴渡上前将这两步补回来:“是害羞了吗?”
“都说了没有!热的是热的!”
裴渡颔首,顺着道:“是是是,热的。”
梁吉葵最受不了他这幅样子,脸颊上的红晕不减反增,心跳也乱得离谱。
“不和你说了,我回去睡觉了!”
秉持着打不过就跑的原则,她果断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就在距离玄关还有两三步时,身后再一次传来他的声音。
“小葵,晚安。”
去握门把的手骤然停在半空中,她的四肢百骸都好像是被发条限制住:“嗯……晚安。”
回到自己家,她后背贴在门前,双手也一并藏到后腰。
深吸一口气,她扫视一圈周围的家具,生出一股莫名的不爽。
奇了怪了,明明是差不多的装修设计,甚至相比之下,她的家具和配件甚至更鲜亮,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然就是觉得裴渡那儿更温馨。
越想越烦,她干脆又去洗了个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儿。
刚洗完脸出来,她随手拿起手机朝卧室走去,屏幕才刚亮起一秒,页面就弹进两条消息提示。
【你今天喝了酒,早点休息。】
【我约了个看胃病很有一手的老中医,你时间方便的话,我明天带你去。】
盯着那两段字,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心绪,又乱了。
/
次日。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梁吉葵难得轻松。
回复完几封邮件后,她在衣柜前连着转了好几圈。
昨天晚上她答应了去看中医的提议,可明明只是看医生,却在穿什么衣服上栽了跟头。
无奈之下,她直接一个视频电话给赵鹤熙打过去。
得知了来龙去脉,又借手机屏幕看清了她挑出来的几条裙子,赵鹤熙哭笑不得:“你好像不是去看医生,像是要去约会。”
“怎么可能是约会!”梁吉葵立刻道:“约会?做他的美梦去吧!”
赵鹤熙乐了:“说点正经的,你准备什么时候答应他?”
梁吉葵摇摇头:“还早呢,追我哪有那么容易。”
“可你喜欢他啊?”
“喜欢就得立刻谈恋爱吗,我再怎么喜欢他,也得先喜欢我自己不是。”
随手拿起一套衣服,将它放在自己身上比划两下,又道:“说起来,这个道理还是他教给我的。”
看她想得这么清醒,赵鹤熙也不好说什么了,由衷地给了她一些建议后,最后才道:“小葵,你还记得当初我和丁斯时刚开始谈恋爱你说的话吗?”
“哪句?”
“就是那句‘如果要谈恋爱,一定要和一个满眼都是你的人谈,这样才不会委屈了自己,也不会委屈了对方’。”
梁吉葵怔了怔神,隐约猜到了赵鹤熙的意思。
“小葵,从上次见面我看出来了,裴渡就是那样的人。”
“他的视线,一直黏在你身上。”
天鹅的梦
走下电梯, 隔着硕大的玻璃门,梁吉葵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跑车身侧的人。
黑色的衬衫挺括整洁,领口的扣子松开了最顶端的一颗, 更显得随意轻松,尤其是两边袖口还被一并挽起,恰到好处地露出优越的肌肉线条。
裴渡的身材是非常标致的极具美感,看一眼就会不由自主感慨,甚至再多看几眼的那种。
肩宽腰细, 腿还长。
有看点死了。
攥包□□带的手指更紧几分,她走过去。
裴渡也看见了她, 熟稔地将放了早餐的牛皮纸袋递过去:“看来下次可以早点喊你起床。”
梁吉葵笑了下,听懂他在指自己口口声声说“困得不行”,却还有时间画全妆。
接过早餐, 她又指了指面前的车:“新买的?”
裴渡扬眉,半倚靠在车门一侧:“新抢的。”
“那我可得多坐几次,省得下次被人家抢回去。”
头次听见他这么开玩笑,梁吉葵压着唇边的弧度, 像只欢快小鸟似的跑去副驾驶拉开车门。
系好安全带后,她瞥了眼驾驶座上某人的西装裤,努努嘴:“你待会儿还有工作?”
裴渡:“下午有个采访。”
梁吉葵眼前一亮:“哪家杂志?”
“不是杂志,”裴渡笑意浅淡,却温煦好看:“是家慈善机构。”
乖巧地“喔”了声, 梁吉葵一边拿袋子里的三明治一边点点头。
她想起来了, 之前徐疏寒提过, 说裴某人刚回国就拿出整整一亿捐给了国内的几家儿童福利院, 手笔之大让人瞠目结舌。
其实这些钱富豪圈里很多人都在做慈善,可一口气捐这么多的, 却实在少。
而且像他这个年纪的,更是独一份。
她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以他的身世和经历,他肯定是希望能帮助更多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吧。
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她又取出牛年。
热乎乎的,刚好入口。
十五分钟后,车子在巷口停下。
京市的夏来得缓却入得急,干潮两不容的风向恰到好处地融化,既然混成一片让人更难受的热浪。
明明头顶的太阳不算大,却没走几步就两脚发酸。
看着不远处的高挂牌匾,梁吉葵挑眉:“这儿居然还有家中医馆。”
裴渡无声地弯了下嘴角,抬手拉门,让她先进。
虽然是中医馆,可内部的装潢设计与梁吉葵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雕梁画栋,红木镂屏,传统色调与新中式完美融合,其中甚至不乏极具时代感的科技元素。
最让她觉得惊喜的,还是墙壁上挂的两幅画。
几年前她在某个画展上看见过,分别是《孙思邈像》和《李时珍采药图》。
而且空气中也没有现代医院里常见的消毒水味,反而都是扑鼻的药香气。
她辨不出这香味来自什么药材或者什么花,可心情却悄然舒展。
这时候,有医馆的人走过来。
“裴先生,师父他已经在等您了。”
裴渡颔首,先看向梁吉葵:“小葵,你先坐,我马上回来。”
梁吉葵连连点头,还表示他不用着急。
医馆的工作人员虽然年纪小但却是个机灵的,忙不得给她送上饮品:“这个是我们这儿特制的酸梅汤,您尝一下。”
“谢谢。”接过印有医馆logo的纸杯,梁吉葵礼貌道谢。
但实话说,虽然人家提到了“特制”,可她并没有太在意,甚至想着酸梅汤而已,再怎么调制不也只放那几种料吗,味道能差别多大。
可才含住吸管,立刻就眼前一亮:“好好喝!”
医馆的人也笑了:“是吧是吧,这酸梅汤的配方可是我们师父亲自拟的,外面可喝不着,清凉解暑润喉最有用了!”
被勾起小心思,梁吉葵问道:“那这个酸梅汤你们卖吗?”
医馆的人摆手,略为难道:“这个是非卖品,只现场提供。”
“这样啊。”听完,失望挂了梁吉葵满脸。
“不过您既然是裴先生的朋友,那我去跟师父说一声,说不定他老人家愿意把自留的茶包送给你们。”
“那就太谢谢了!”
刚熄灭的小火苗立刻又燃起来,她习惯性地双手托着纸杯,忽得想起什么,又问:“你们师父和裴渡,就是你刚刚说的裴先生很熟吗?”
“熟,那可相当熟!”一提起这个,医馆的人立刻来了精神:“裴先生是我们少东家的大学同学,关系可好了,两年前我们医馆被人算计差点关门,就是裴先生帮的忙。”
又是没听过的故事啊。
梁吉葵抿唇,一双清透的狐狸眼闪着漂亮的光。
他们之间有太多年的空白,哪怕用现在的相处重建车轮,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地好奇过去的铁道。
没一会儿,裴渡回来了。
见两个人都用特殊的眼神盯着自己,他眯了眯眸:“怎么了?”
梁吉葵心虚地避开视线,只道:“没有啊,我现在可以去见你说的那位老中医了吗?”
裴渡莞尔:“当然,走——”
“哎,这不是我们小梁总吗!”
没说完的话被隔空截断,裴渡和梁吉葵同时偏头看去。
看清打招呼的人居然是叶成孝,梁吉葵皱起眉,但还是回道:“叶伯伯,好久不见。”
叶成孝笑呵呵地走过来:“是啊,自从上次董事会结束后我们可就没见过面了,你怎么突然到中医馆来了?身体不舒服?”
在心底冷嗤两声,梁吉葵皮笑肉不笑:“我年轻气盛没什么事,倒是您,上了岁数可得注意身体,您之前不是还说肺上长了结节吗,可得小心了。”
叶成孝面色一僵,但到底是老油条,依旧秉持着不动如山的姿态。
见小梁总刀枪不入,他的注意力灵活挪动,很快便落到了裴渡身上:“这位看着脸熟,是蕖商的裴总吧?上次峰会我们见过,年少有为啊。”
裴渡淡淡道:“您客气了。”
叶成孝:“之前就听说裴总和我们梁董交情很不错,原来和小梁总也很熟络,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居然一起来中医馆?”
看穿了他的话里有话,梁吉葵冷冰冰道:“普通朋友刚好遇见了而已,怎么,叶伯伯不会连我的交友圈也要管一下吧?”
叶成孝:“小梁总说的这是哪里话,这样,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替我向董事长问好。”
临转身,他的视线顿在裴渡的手腕上一秒。
准确来说,是在看那条款式独特的五彩绳平安扣。
见麻烦终于走了,梁吉葵长舒一口气,各种不爽:“出门果然应该看黄历,要不然都不知道会碰上这尊大佛!”
裴渡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幽幽启唇:“原来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啊?”
梁吉葵一愣,没想到他的注意力居然放在这儿,忿忿道:“难道要我说我们是暧昧对象?”
裴渡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听到她的回答后不自觉莞尔:“那我争取早日把‘暧昧’两个字拿掉。”
梁吉葵脸上闪过一抹羞赧,不自然地转身:“差不多行了,不是说约了老中医吗!”
就在她看不到的方向,裴渡面上笑意更浓,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岔开话题的本事还是这么烂。
/
望闻问切结束后,作为一馆之长的钟老先生一边提笔开药,一边嘱咐日后的注意事项。
西医治恙,中医养人。
治标更治本。
与借助钢铁仪器的西医不同,中医更看重“阴阳调和”,教人怎么从根儿上药到病除。
更讲究一句“天人合一”。
“烟酒要少碰,饮食更要注意,‘得食者生,得味者乐’,不能只想着一股脑填饱肚子,更要考虑食物之间的相生相克。”
说着,钟老先生还乐着又添了句:“省得它们在你肠胃里打架,你就更不舒服了。”
梁吉葵也跟着笑了两下,又听见老先生接着道:“日常的身体锻炼还是要有,你们年轻人总是作息不规律,这点不可取,能改就改……”
说完种种,他微抬头,看向一直在用手机记录的裴渡,又笑呵呵地看向梁吉葵:“小丫头,你是有福气的,现在没多少做男朋友的愿意听我讲这些了。”
闻言,梁吉葵也顺势抬起脑袋,可目光才刚掠过他的手腕,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手机收了起来,还一本正经地轻咳一声。
倒是会端。
她轻哼一声,干脆扬起笑脸,看向钟老先生:“您说的对,我肯定好好珍惜。”
从问诊室出来后,还没走到楼梯口,梁吉葵就又听见某人的声音:“怎么,现在又不是普通朋友了?”
四个字被刻意咬重,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他的心思。
梁吉葵起了坏心思,看着他的眼睛:“谁让有人一听见‘普通朋友’就不开心了呢,我这不是得哄哄?”
裴渡抿唇,故作淡定:“哄?”
“对呀。”
仗着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干什么,梁吉葵上前一步,彻底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几乎没有,唇齿贴近,一句话几乎是顺着气息溜出来的。
“毕竟我们小裴哥哥贪心得不行,才追了没几天就想跟我要正当名分,这次就当我透支一下咯。”
唇边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裴渡哂笑:“那就是不知道梁小姐打算让我追多久?”
“看你表现——”
“小心!”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兀的失去重心。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侧腰多了只手,而她自己的手,则是虚虚扶到了面前人胸口位置。
好不容易站稳,她扭头看向那两个从楼梯上疯跑的小孩,说不出来地生气。
可当注意力回笼,男人搭在她腰间的手,存在感又强到可怕。
不知名的温热透过他掌心的川字纹弥漫,丝丝缕缕地又越过衣服布料直达她肌肤。
鼻息前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心跳一阵乱,心脏也受不住地酸软。
喉间一动,她磕巴道:“松、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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