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的梦
裴渡垂眸, 眸光一路滑下,掠过她纤细浓密的睫毛,继而停在饱满鲜艳的唇瓣上。
水盈盈的浅红色, 像果冻似的。
他对女孩子的化妆品不是很了解,却由衷地认为这个颜色相当衬她。
分心一瞬,收回手的速度也缓了一秒。
轻咳一声,裴渡故作镇定:“抱歉,刚刚有人跑过去。”
这点梁吉葵当然知道, 可超强的自尊心作祟,她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很娇羞的一幕, 下意识摸了摸滚烫的面颊,含糊不清地“喔”声。
没有在楼梯口耽搁很久,裴渡带着钟老先生开的药房去了抓药的地方。
将单子递给玻璃窗里面的人后, 才转过来对她解释:“亲自煮太耗费时间,医馆的人会提前煮好配成中药液,这样回去加热一下就能喝。”
听见“中药”两个字梁吉葵一个头三个大,表情委屈:“这得一天喝几袋啊?”
看出来了她的怯意, 裴渡笑笑:“一天两袋就好,这是半个月的用量,之后要再来复查一次。”
一天两次喝半个月?
要命,居然有三十袋!
从中医馆离开后,裴渡原本想着送大小姐回家, 但路程刚过半, 却听见后者表示要去另一个地方。
听完她报的名字, 裴渡重复道:“理发店?”
“对啊, 我想去染个头发。”
裴渡挑眉,有些意外, 但偏头看清她的表情,便也没有多问。
临下车时,梁吉葵又回头问:“今天晚上的局你去吗?”
裴渡想了想:“不一定,得看我这边什么时候结束。”
梁吉葵抿了下嘴角,道:“行吧,我本来还想着你要是去捎我一路呢。”
“我争取早点结束。”
她的话才落地,他的声音就紧跟着接上来。
干脆利落,态度明确。
仿佛生怕晚说一秒钟,就失去了这么个机会似的。
想到这个可能,梁吉葵咧起嘴角,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以理解为,你是为了我才重新做决定的吗?”
裴渡莞尔,口吻认真且自然:“只能是你。”
梁吉葵承认,这一刻,她骄傲的羽毛被抚慰得相当舒服。
这个人总是有一种奇怪的魔力,让人为之动容、着迷,乃至上瘾。
简直就像是引诱大天使路西法坠入地狱的撒旦一样。
无法无天。
可……如果这真的是地狱,那她倒是觉得滋味还不赖。
转身进入理发店的第一时间,她听到了手机有新消息的提示音,滑开一看,嘴角轻扬。
裴渡:【结束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她敲字:【那要是我结束了你还没结束吗?】
那边回复得依然很快:【那就得辛苦小梁总来接我了。】
直到按灭手机屏幕,她的笑意也始终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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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结束的时间比预料中的早,裴渡看了眼腕表,在心里估算时间。
“裴总,明耀科技的艾总派人来说,想见您。”助理唐柯走过来。
裴渡淡淡道:“拒了吧,不见。”
唐柯点头,又道:“对了,刚刚梁氏那边也有人打电话,说想约您的时间。
“梁氏的人?哪个?”
“就他们那位叶董啊,听说在董事会里挺有声望的,地位仅次于梁董事长。”
裴渡眯了眯眸,想起那位叶董的形象。
今天上午见着本尊时,虽然他端得一派慈祥和蔼,可那双眼睛却实在算不上温良恭俭让,甚至,杀气腾腾。
有关梁氏内部的事他也知道不少,梁爷爷虽然是董事长,但因为近两年身体不太好,除了处理公司一些非常重大的事情外已经不经常出现了。
而在董事会里,也潜移默化地分成了两个阵营。
梁氏到底是京市赫赫有名的大集团,内部关系鱼龙混杂,也难怪梁爷爷将锻炼小梁总的第一选择定在了不仅能完全掌握,而且足够有挑战性的子公司。
但,雏鹰之所以历练是为了将来的搏击长空。
有些东西,她迟早是要抢回去的。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之前那次的画面,是以“小梁总男朋友”回老宅那次,老爷子不仅一语中的拆穿了他们的伪装,并且严肃地落下他们不合适的结论。
除此之外,他们还达成了一个赌约。
老爷子希望他能帮她,其中第一项,就是清君侧。
所以与其说是赌约,不如说是考验。
对于这点,裴渡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生于名利场,长于名利场,更是周旋于名利场,可他,一点也不喜欢名利场。
梁爷爷说他是个天生的商人,有着不容置否的天赋,但,他很厌烦这份天赋,可偏偏又觉得,如果这个天赋可以帮到她,那么可太好了。
他甘之如饴。
巴不得能成为她一辈子的当仁不让。
从蕖商的总部大楼离开后,裴渡驱车前往那家理发店。
路上还收到几条大小姐发来的催促消息,但与其说是催他快一点,倒不如说是手机对面的人无聊了,正懒洋洋地找乐子。
余光瞄了眼聊天页面里的几个表情包,他无声地扯动唇角。
二十分钟后,他准时抵达。
视线顺势而望,却在定格住门前那道身影,时,不由得顿住。
女孩也注意到了他,隔着挡风玻璃的对视后,她摆摆手,小步跑进。
“‘裴师傅’,你也太慢了,差评!”
坐上车后,梁吉葵自顾自地系上安全带,一扭头,发现他还在看自己的头发,撩了把发尾,狐狸眼弯成了月牙。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她美滋滋地问。
裴渡敛神,颔首应答:“很适合你。”
听见只有这么简单的四个字,梁吉葵登时便不爽了:“我可是坐了好几个小时,你就不能有点配得上我辛苦的评价吗?”
裴渡哑然,视线被面前的张扬赤红引得挪不开视线:“我的意思是,因为适合你,才让它更漂亮。”
实话说,在听到梁吉葵说要染头发时他没太在意,毕竟现在的女孩子染发是件太稀松平常的事,大街上黄、棕、橘总能看到一大片。
可他独独没想到,大小姐不拘一格,居然染了一头绚烂的红。
她皮肤本来就白,今天还穿了件黑色,配上这头招眼的红发,像极了西方传说里的恶龙魔女。
张扬,乖张。
美得无与伦比。
抵达汀月会所时,正好七点钟。
门前的侍应生似乎是等待已久,走上前引路。
汀月是家私人会所在京市贵圈里名气不小,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连排游泳池和台球厅都有。
梁吉葵以前也来过几次,但都是被邀请的那方。
抵达四楼的包间,一推开门,有男有女,尽是熟脸。
相比较她的冷淡,屋里的一圈人倒是都傻眼了。
“还得是我们小梁,当了一整个大学的乖乖女,一毕业就敞开了!”
“这个发色好自然啊!哪家染的?”
“亏我以前还以为梁老爷子管的很严呢,现在看分明是纵容!”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简单打了圈招呼,梁吉葵就被几个熟悉的女孩子拉到一边玩了。
裴渡则是慢条斯理地朝更里面走,还没反应,手里就接了根被人丢过来的台球杆。
徐疏寒半倚在墙边,下颌微抬,指向另一个拿球杆的人:“你要再不来,时绰都要连赢十局了,快点,杀杀他锐气。”
裴渡莞尔,拿球杆地手随着步伐调整到了一个习惯的姿势和距离。
走近球台,看着不远处的时绰:“来把?”
时绰轻描淡写地看了眼他的手腕,顶级成色的玉石散发着温润清透的光泽,于白炽灯下更甚。
说来也巧,这条五彩绳平安扣,两天前他看见梁吉葵也戴过。
时绰:“我们两个玩就加点筹码吧?不然输赢就太没意思了。”
裴渡笑笑:“别装,你想要我那块亚历山大园的地皮很久了吧?”
没有否认,时绰道:“我这边的筹码是兰迪斯岛的度假村项目,我记得梁吉葵一直想撕这个来着,试试?”
眸光暗了暗,裴渡兴致渐浓:“那就试试吧。”
一个半小时后,梁吉葵堪堪从名媛堆儿里脱身。
刚一走到台球桌附近,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徐疏寒指了指小房间的位置:“裴渡喝多了,在里面休息。”
梁吉葵皱眉:“你灌他酒了?”
徐疏寒立马撇清关系:“他从时绰手里赢了那么大一个项目,理应喝点。”
理智精准捕捉到几个字词,梁吉葵问:“什么项目?”
“兰迪斯岛的度假村。”这次说话的人是时绰。
与风流占大头的徐疏寒不同,时绰的气质更冷更凛,不苟言笑,仿若清玉佛陀。
而且相比之上大学后才认识的徐疏寒,她跟时绰已经认识了十几年了,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爷爷去过时家,当时时绰作为世交的哥哥,还总是到丁家辅导他们的功课。
听见是之前自己撕过但没撕下来的项目,梁吉葵心里有了大概。
也顾不上问别的,直接朝小房间走去。
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侧躺在皮质沙发上的人。
他身量长,腿更是修长有型,好看得没话说,可兴许是酒劲上来,哪怕是眼下略局促的坐姿,也完全没有察觉。
甚至气质更为随意慵懒,混着股混不吝的帅气。
第一次看到他这幅样子,梁吉葵好奇心大发,便没有开灯,而是带上门蹑手蹑脚地靠近。
最后甚至干脆双腿折叠,跪坐到了沙发上。
小窗户离得不远,光线昏暗,月色清冷,不拘一格的晖色洋洋洒洒落在男人衣服上、发丝间,自成一派美感。
视线一寸寸游走,最后不受控制地停在他的唇上。
梁吉葵吞咽一口,胸口孕育出一种羞于启齿的灰色情绪。
应该没事吧?
徐疏寒不是说他喝多了吗,看这架势,肯定睡得很熟!
不断自我安慰着,她深吸一口气,以此作为激励buff。
不知道什么时候,盈凸月被飘过来的云层遮住一半,光线也顺势偏移,折到了墙上。
墙壁分成了两种色调,白色之外更有两道灰黑色的身影。
出于紧张,梁吉葵闭上了眼睛,可当唇齿贴近,感受到那冰凉却柔软的触感后,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僵住。
她亲了裴渡!
天鹅的梦
梁吉葵不敢多待, 蜻蜓点水的吻转瞬即逝。
可身体还没坐直,后脑就被一只大手突然扶住,下一秒, 重力失控,她直直又栽了回去!
“唔!”
再一次和他的唇碰在一处,她瞪大了眼睛。
清晖充斥在房间中,光线昏暗淡漠,却点燃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愫色。
梁吉葵不知所措地抬眸, 对上那双深邃幽黑的瞳仁。
她瞪大了眼睛,根本来不及思考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满脑子都被唇上传来的触感死死锢住。
与先前不同,这一次裴渡占领了绝对的掌控权,从舔舐到轻啃, 酥酥麻麻的异样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淹没。
梁吉葵实在受不了这么猛烈的攻势,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可当失去了视觉,身体的各种感官反倒是呈倍数增加。
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 她下意识嘤咛出声,偏偏一节微弱的气音刚溢出来,男人的侵入就变得更加汹涌猛烈。
原本冰凉的唇肤也在悄然间变得滚烫。
甚至也像学了魔法似的,让她心甘情愿沉沦其中。
被亲得一度喘不上气,她双手压在他胸前, 狠狠用力把人推开。
“裴渡!”她大口喘气, 整张脸都冒着停不住的热气。
裴渡隐着笑, 借月光欣赏着她又羞又气地反应, 眸光流转:“小葵,不是你先对我耍流氓的吗?”
男人的声音沉敛温醇, 因为刚喝过酒,比平时还多了份富有磁性的沙哑。
他们之间离得太近,视线稍稍一动,梁吉葵甚至能看清他唇上的润泽。
意识到那是什么,她更慌了:“那、那也没有你再耍回来的道理!”
“啊,原来不行吗?”裴渡无辜地摊了摊手,口吻也是盈满了的委屈调调。
梁吉葵大脑飞速旋转,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合适的词安在他身上。
——臭绿茶!
心里的想法不敢让他知道,她深呼吸几次,试图忘掉刚刚那段荒唐的记忆,刚想从沙发上发下去,纤细的手腕就被人一把捉住。
罪魁祸首一用力,她再度失去重心,生生朝他的方向歪过去。
侧脸压到他领口位置,梁吉葵恼了,不等开口,耳蜗就被男人的轻笑声填满。
“还要继续吗?”
“继续你个头!”
梁吉葵抬头,狠狠瞪过去。
说完也不顾他是个什么反应,火急火燎地就离开了。
刚一拉开门,就和迎面走来的徐疏寒打了个照面。
“裴渡醒了吗?我有事问他。”
“醒了……不没醒!”
徐疏寒皱眉:“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
梁吉葵脸上飘过一团黑线:“他、他……刚刚醒了,但是又睡了!对,又睡了!”
“又睡了?”徐疏寒抿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以裴渡的酒量,一瓶灌下去就倒本来就是稀罕事儿,居然还能差到中途再去睡个回笼?
怎么回国后酒量倒还缩水了?
“行吧,那他状态怎么样?没事吧?我让人去拿点解酒药吃?”
状态?
脑袋里陡然飘出来一团不可描述的画面,梁吉葵心脏一个激灵,恶狠狠回道:“他没事,别管他!”
话音刚落,原本还紧闭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暖色调的光线斜斜倾洒,顺势落在他的头顶、肩峰。
与当代受人追捧的异域系浓颜帅哥不同,裴渡的面部轮廓和五官更为柔和清隽,更符合传统意义上的东方美学。
尤其是不动声色间,颇具风雅。
三庭五眼黄金比例,内敛矜贵的气质更是加分项。
听见开门的声音,梁吉葵条件反射回头,目光恰好落在他唇角,眼睛唰的一下就瞪大了。
“你跟我过来!”
说着,她一把拉住裴渡的手腕,把人又拽回了小房间了,沿途几步路气势如虹,很能看出几分惊慌失措。
厚实的木门被脆生生关上,梁吉葵把人压到门前,顺手去摸灯的开关。
啪嗒一声。
整个房间仿若被金灿灿笼罩。
她抬眸望着裴渡的脸,心情极其复杂。
刚刚在这儿时光线昏暗看不清,她是万万没想到,这男人的嘴巴上居然沾了自己的口红!
鲜艳的红色晕染开,似花似蝶。
要命!太要命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聚集地,裴渡抬手抚了下唇角位置,心中了然。
梁吉葵板着脸,故意不给他好脸色:“纸巾。”
目光微动,裴渡用下颌指了指不远处茶几上的抽纸盒。
连着抽了两张,她很快走回来,抬着脑袋将其中一张对折两次,用边边角角捋着他的唇形,仔细擦拭。
两人靠得太近,彼此的气息相互缠绕,久久难分。
耳边是他细微的呼吸声,梁吉葵心乱如麻,一边强迫自己别胡思乱想,一边又骂着破口红怎么这个时候防蹭防掉色能力这么好了!
思绪还没回笼,她的腰上被覆上一只手,轻轻一用力,仅剩的距离也立马变成负数。
梁吉葵倒吸一口凉气:“裴渡!”
裴渡扬眉,盎然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没收回手不说,指腹还故意贴着她的后腰摩挲两下。
动作轻柔,偏偏行为暧昧到了极致。
神经线开始全线崩盘,梁吉葵想躲,可男女的力量太过悬殊,稍一挣脱,他的力道便收拢得更紧。
见她总算乖下来,裴渡眯了眯眸,笑意始终。
“不继续擦了?”他问。
气呼呼地乜过去,梁吉葵没好气道:“你这么有能耐倒是自己擦啊!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下一秒,男人上首垂俯,薄唇贴近她耳廓:“那我要是偏要呢?”
一如既往的温柔儒雅,却字字句句都是不容置否的乖张狠厉。
还没来得及适应他大反差的样子,便又听见他问:“为什么偷亲我?”
这一秒,好像又变成了梁吉葵熟悉的“小裴哥哥”。
她顿住,心虚答道:“想亲就亲咯,还需要理由啊?”
被这个理不直气也壮的理由气笑,裴渡轻叹一声,扬起另一只手去抬她下巴:“小葵,我的心脏受不住你这样。”
“梁吉葵,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男人眸光过于炙热,梁吉葵被看得心底发慌,下唇被死死咬住,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见她不愿意给答案,裴渡又叹了口气,道:“小葵,我可以等你正式答应我,但下次不许这样了,我真的怕我忍不住。”
哄小孩的调调。
被自己的形容惹笑,梁吉葵弯着嘴角:“我还以为,男人都很喜欢女孩子投怀送抱,而且是这种不需要负责的。”
“可我想负责任。”
裴渡答得不假思索,下一秒,一触即分的吻落在她额头,点到即止。
“纪念一下好了,我的初吻诞生在7月26日,距离梁吉葵小姐的生日还有一个礼拜。”
梁吉葵不语,胸口深处的野兽摩拳擦掌。
书上说,温柔刀,刀刀取人性命。
她之前觉得这话只适合形容貌美的女性,可现在看,放在男人身上依然奏效。
甚至,恰如其分。
天鹅的梦
那天的事过去没多久, 梁吉葵就被铺天盖地的工作压得不成型。
要不是三餐被裴某人监督着吃,她觉得自己少说也能瘦个七八斤。
把这事儿和当事人说了后,对方反应廖廖:“你要是真想减肥, 我可以带你去健身房,节食想都不要想。”
梁吉葵努努嘴:“健身房还是算了,我突然对当下的身材体重特别满意!”
裴渡笑了下,抬手将摆在茶几上的合同递过去:“给,兰迪斯岛的度假村项目。”
接过那一沓纸, 梁吉葵两眼放光,一口一个“小裴哥哥”, 喊得裴渡心底发慌。
视线掠过她欣喜的眉眼,到底也没说什么。
“下周二是你的生日,有什么安排吗?”
梁吉葵挑挑眉:“哎呀, 裴总想约我时间啊?真抱歉哦,我行程还挺满的,匀不出来给你的那份。”
黄昏时分的橘色余晖透过落地窗侵入客厅,有一部分落在她的发丝间, 鲜艳的红调更为灿烂。
“你手里那份合同只有一半。”早就料到了大小姐的脾气,裴渡不疾不徐地从身后取出另一半,还存在在她眼前晃了两圈。
眉尾一抖,梁吉葵窝火:“小气鬼!小心眼!”
毫不在意她的骂法,裴渡坐的随意慵懒, 白色的宽松短T一尘不染, 衬在他身上竟生出几分男大学生的清新帅气。
“姓裴的你别逼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是吗, 说来听听。”
梁吉葵眼睛一转, 想到了个刺激他的好点子:“你要是再逼我我就去找男模!就去找那些又高又帅身材还好的,就找年纪小听我话的那种, 可不像某些老男人,啧啧,都快三十岁了!”
长眉微皱,浅淡的“川”字平地乍起。
实话说,裴渡一直以为自己不是很在意年纪,觉得这些事顺其自然就好,可当听见那三个字眼从她唇中蹦出来的时候,心脏还是抽了一下。
“我距离三十还有四年。”他一本正经地纠正。
才不理会他的话,梁吉葵吐了吐舌头扮起鬼脸,盎然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刁蛮娇纵模样。
“我们两个还差了四岁呢,跟那些二十出头的弟弟比,你确实是算‘老’了呀!”
所以……她真的嫌他老?
裴渡的心脏罕见地挤出丝丝缕缕的窒息感,连拿剩下一半合同的手也僵住。
而这一僵,正好被梁吉葵逮到机会,一溜烟的功夫就易主了。
没有察觉到面前人的异样,梁吉葵晃了晃手里的白纸黑字:“那就谢谢裴总啦!”
看着她欢快跑走的背影,裴渡的面色更加阴沉。
/
“我很老?”
忽然听见他这么问,徐疏寒和时绰皆是一顿。
毕竟从月份上来算,他们三个里,裴渡甚至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尤其是徐疏寒,比他还大了将近一周岁。
时绰面不改色:“二十六和老不搭边吧,谁说你老的?”
“小葵说的。”裴渡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撑住半边脸,莫名郁闷。
徐疏寒“嗐”了声:“梁吉葵那性格脾气你还不知道,基本比她大一天她就觉得对方老。”
“再说了,这玩意儿都得看参照物的,你和三十岁的人比自然年轻。”
三十岁……
再一次听见这个词,裴渡嘴角一抽,说不出来得不爽。
“说起梁吉葵,还有件事问你。”
“什么?”
“听说梁老爷子前几天接回来一对兄妹,看那架势,貌似关系不简单?”
裴渡眸光一敛,神色比之先前也更为严肃:“没内幕,别打听。”
“没内幕?这话你自己听着信吗?”徐疏寒乐了:“有人已经拍到那对兄妹的长相了,我看过照片,跟咱们小梁总倒是有几分相似。”
虽然徐疏寒平时吊儿郎当的,可家教使然,他从来不会传空穴来风的八卦,更何况这事儿还有关梁氏这棵京市最粗壮的大树。
沉默良久的时绰也道:“照片我也看过,拍到的不仅有那对兄妹,还有个中年男人,那个人我记得,是梁吉葵的亲生父亲。”
话止于此,怎么着都算明白了。
当年嫌弃梁大小姐是女孩的那个父亲,在“离家出走”数年后,带着非婚生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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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吉葵是生日当天接到爷爷电话的。
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喊她回家吃饭,她问怎么了,爷爷那边又死活不说。
电话挂断,她将手机屏幕又切回和贺敏的聊天页面。
在花里胡哨的正中间,赫然落着两张诡异角度拍到的照片。
照片里的四个人除了爷爷外,就是一对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女,以及一张她只在老宅书房相簿里看见的面孔。
虽然时过境迁,可从五官细节上来看依然不难辨认,那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照片下面,是贺敏发的消息:【我靠,这是你爷爷吧?那对男女什么情况啊!】
【这两天圈里可都传疯了,说你爸带着两个私生子回来和你争家产!真的假的?】
【放心!姐们肯定站在你这边!】
懒得回复,梁吉葵索性按灭了屏幕。
回老宅的事她没有告诉裴渡,除了他人还在公司外,更是她出于私心地不想让他掺和进来。
毕竟这种破事,还挺难以启齿的。
呼出一口浊气,她起身去拿车钥匙。
从市区到京郊,车子足足开了近一个点。
倒也不是远到这种程度,只是她的心太乱了,根本不敢踩油门,连方向盘都打得磨磨唧唧,一路上听了无数遍后面车的喇叭声。
白色的跑车稳稳停下,她刚下车,还没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
裴渡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去阿瑞斯那边签合同了吗!
心脏乱跳如雷,她错愕地甩上车门,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来。
“你为什么——”
“梁爷爷让我来的。”
他先一步供出答案,说完,裴渡无奈地叹口气,试着去拉她的手:“小葵,我们之间没有这么生分。”
“可、可这些本来就是我自己的家事啊!”
“如果只事关你自己,爷爷为什么还让我来?”
被他问蒙了,梁吉葵倒是真的答不出来。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裴渡用力握住她的手,试图将她掌心、手背的凉意驱散干净。
“小葵,记得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他说得认真,眼神也溢出滚烫色泽。
被她看得心跳加速,仿佛能感受到血液倒悬,甚至脸骨骼都变得一团乱麻。
这种感觉,怪异,却又让人无比上瘾。
真是奇怪啊,明明差不多的话不久前就有人跟她发过,可为什么到了他这儿,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星火点燃一般难熬。
两人越过小花园,在距离正门只有三步之遥时,默契地松开了彼此。
刚走进玄关,梁吉葵就听见爷爷气势如虹的嗓门:“小葵回来了。”
话音未落,她就察觉到沙发上几道富有深意的目光刷刷刷地朝自己打过来。
“爷爷。”她喊了声,换好鞋走过去。
梁爷爷看见她和裴渡是一起来的,盘核桃的手多弹了两下,面色一动,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看向坐在对面的人,介绍道:“这是小葵的男朋友,裴渡。”
听见陌生小辈的名字,梁治明显意外:“爸,这是咱们家的私事,不好让外人——”
“你哪里来的脸喊我爸?”
到底是在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哪怕上了年纪,梁爷爷依然端着张不怒自威的凶狠模样,一双眼睛没有大多数老年人的浑浊,反而异常干净清澈。
且更为富有杀气。
“你当年为了那个女人走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我是你爸!”
说着,老爷子冷笑一声:“现在倒是哭着回来喊我爸,也对,企e裙八叭散〇其弃呜叁柳整理上传走是为了外人,回来还是为了外人,在你心里,什么时候把我、把小葵放在眼里!”
那点私心被指摘了个底朝天,梁治一个字也不敢反驳,只能安静地坐着。
不远处的梁吉葵看着这一幕,竟然无端生出笑意。
她偏头,小声道:“我爷爷这么威风的人,居然会生出这种怂包。”
说完,她又看向另一边的两个人,心情说不尽地烦躁。
巧的是,她在看他们,他们也在看她。
只是一边是正大光明地打量,一边是佯装无心地偷瞄。
“爸,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可孩子是无辜的!菲菲和阿瑾是我的孩子,更是您的孙子,您不能不管他们啊!”
梁志声量很大,一大串吐出来听得老爷子只头疼。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向那两个拘谨身影。
平心而论,他对这两个孩子的确下不去狠手,除了可有可无的血缘关系外,他眼下确实需要这么一步棋。
他要的是梁氏清除蛀虫,让他的小葵不用像他当年那样周旋在卧,如果想要达成这个目的,那这两个孩子,他必须得安顿好。
要不然,后面的“将军手”,可就不方便下了。
想到此处,鹰隼般的眼睛更为锋利。
轻咳一声,他抬手:“小葵,你来认识一下,他们两个也算是你的弟弟妹妹。”
弟弟妹妹?
梁吉葵嗤笑一声,毫无顾忌道:“爷爷,我是独生女,哪儿来的弟弟妹妹。”
不等梁老爷子开口,作为父亲的梁志先不乐意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他们是我的孩子,当然是你的弟弟妹妹!”
“你又算什么东西?”
梁吉葵眯起眼睛,笑意混着十成十的嘲弄:“你不是走了吗,走了为什么要回来啊?就为了带着你的两个非婚生子回来恶心我吗?”
“你当年不是嫌弃我是个女孩吗,那怎么现在反倒是为了另一个女孩求到爷爷这里?”
她今天没心情化妆,简单涂了层防晒就来了,可即使如此,依旧明眸皓齿,明艳张扬。
尤其是板着脸时,本就攻击性极强的五官更仿若锋利的刀剑。
直逼人死穴。
其实对于“父母”这两个身份,梁吉葵从小就没有多大的概念。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享受过父母在身边的日子。
她刚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因为产后抑郁自杀了,跳楼自尽。
这事儿还是后来她懂事后,偶然听人提起的。
至于她的父亲,简直像个笑话一样。
他甚至还是导致母亲产后抑郁的罪魁祸首。
从婚内出轨算起,第三者就连怀孕的时间都只比妻子慢了一个礼拜。
继而又是重男轻女,当初因为知道她是女孩,出生后连着三天看都不愿意看她。
以至于最后,甚至为了第三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远走高飞。
最开始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梁吉葵只觉得不可思议,居然真的有人能放弃亿万家产,选择去贫困潦倒。
而作出选择的理由,竟然只是因为那个私生子比她多了个器官。
再后来,她彻底明白了。
其实都是因为所谓的爱。
因为对那个女人有爱,所以他心甘情愿离开,因为对后来的孩子有爱,所以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回来。
可他爱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唯独不愿意去爱他真正的妻子呢?
随着慢慢长大,她学会了独立,像刺猬一样用一根根坚硬的刺将自己那柔软的肚皮保护起来,不敢让任何人知道那段过去,甚至都不允许自己去想。
她不想让人知道,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梁吉葵,原来没有人爱啊。
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愿意爱她。
重新想起那段过去,梁吉葵只觉得可笑,看着面前的人,她又觉得可悲起来。
她以前想要的东西、想见的人,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就算他回来了,在她看来,也只觉得无比恶心。
“爷爷,我有些不舒服,就先走了。”
“至于那两个人,我不承认。”
说完,她一把拉住裴渡的手,才不管在座的其他人是个什么反应。
这是她第一次反驳爷爷,也猜到老爷子背后可能有更深一层的用意,但她不后悔。
她承认,自己还是太弱,做不到对着那几张脸喜笑颜开,再顺着剧本表演一出合家欢大团圆,一想到这个戏码,她只觉得恶心。
从老宅离开后,梁吉葵的心情还没有得以平复。
开车的裴渡一直在注意她的状态,眉心蹙起:“小葵——”
“别和我说话,我想静静。”
她果断打断,深呼吸两次,拼尽全力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送我回家好吗,我觉得我要撑不住了。”
这样的梁吉葵,裴渡从没见过。
破碎,脆弱。
像个千疮百孔的木偶娃娃,哪怕被透明胶带绑了十几层,却还是轻轻一碰就顿时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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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梁吉葵送回家后,裴渡掉头回了阿瑞斯科技总部。
他今天原定计划是要见几个重要客户,但事发突然,特地让助理将会面推到了下午。
等忙完一切后,他又把助理喊进办公室。
助理唐柯:“裴总,怎么了?”
“去帮我订个蛋糕,少奶油,多水果,造型上最好讨女孩子喜欢一些。”
唐柯一愣,毕竟作为工作助理,他很少为裴渡处理这么私人的事。
见他迟疑,裴渡眯了眯眼睛:“我描述的不够详细?还是你希望换个人到你这个岗位,重新听我说一遍?”
“我马上就去办!”
火速走出办公室带上门,唐柯深吸一口气。
要命,怎么感觉今天的裴总心情不是很好?
三十分钟后,裴渡带着蛋糕回到了羲和公馆。
直接略过自己的那一层,他按了她所在的楼层数字。
刚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贴在大门上字条——
【别来烦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默念一遍,裴渡不自觉莞尔。
还真是地地道道的京市人,连写字都不忘加上儿化音。
随手从西装胸前领口里拿出钢笔,他轻描淡写地落下一行字:【抱歉,我做不到】。
他知道她家的密码,只按了一遍就推门而入。
客厅没有开灯,甚至还用厚实的窗帘将落地窗整个遮住,周围漆黑一片。
裴渡的眉皱得更厉害。
放下蛋糕,他打开灯,直接找去她卧室的方向。
果然,就连大小姐的房间门上都贴着和先前那张差不多的字条。
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料定他会进来。
似是听到脚步声,屋里的人发出声音,好像是窝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不是都说了让你别进来吗!”
裴渡试着转了下门把手,确认房间没有被她反锁后,又将门拉回了原先的结实:“大门密码没换,卧室也给我留了门,你是真的不想见我吗?”
说着,他轻叹一声:“小葵,我听见了,你的灵魂在向我求助。”
天鹅的梦
梁吉葵到最后也没有开门。
只隔着被子, 含糊不清道:“你想进来就进来吧。”
裴渡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一只脚刚迈入卧室,他就被浓厚地酒精气熏得身形一顿, 视线微偏,落在床边、地上的空酒瓶上。
红酒、啤酒、白酒,各个牌子数不胜数。
他在德国多年,对酒种自然有研究,也看得出来, 小梁总这一晚上的豪饮,一套房就这么被喝没了。
除了散落一地的酒瓶之外, 不远处大开的窗户也让他心慌。
浅色的窗帘被吹得东摇西晃,房间的主人却蜷缩在床上,半点走下来关窗户的意思都没有。
十八楼的风异常喧嚣, 偏偏今天晚上还是个阴天,气象多了几分妖气。
裴渡没辙,将窗户关好后才走到床边:“醉了没?”
“那点酒怎么可能醉。”梁吉葵嘟嘟囔囔地说着。
俯首看着她只露出一半的脑袋,裴渡墩单膝蹲下, 微仰头看去:“你空腹喝了太多酒,对身体不好,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不吃!”
话音刚落,一个方形抱枕就被凶巴巴地砸过来。
裴渡眼疾手快,将抱枕接进怀里, 更靠近她一些, 音色更柔:“胃会不舒服的。”
“不舒服就不舒服!疼死拉倒!”
梁吉葵脱口而出, 语气恶狠狠, 像是漫画里的女巫在念诅咒人的咒语一样。
可与漫画不同,被她编排的人, 是她自己。
“不许乱说,”裴渡难得板起脸,试着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小葵,我以前同你讲过的,你不能这么欺负自己的身体,它会很委屈。”
“可我也很委屈啊!有谁问过我啊!”
中气十足之下,是数不清的呜呜咽咽:“凭什么我就是被抛下的那个,凭什么这么多年不吭不响,凭什么现在带着新的孩子回来了,凭什么啊!”
“我就是那个最多余的人!我就不应该存在!自从我出生,家里就没一件好事,如果不是为了生下我,妈妈就不会自杀,如果不是为了给我更好的环境,爷爷当年也不会生病了也要应酬!全都是因为我!”
“梁吉葵,这些根本不是因为你!”
实在是听不了她这么否定自己,裴渡将人一把拥进怀里,一颗心软成了稀巴烂:“小葵,你听我说,这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你无法控制这些事!”
酒精作祟,梁吉葵的四肢都晕乎乎的,怎么都提不起力气。
连脑袋也变得不清楚起来。
她只感觉到面前的人在抱着自己,抱得特别紧,就跟生怕她下一秒会飞走似的。
喝得实在是太多,一时间她的反应力也极速降低,鬼使神差之下,她尽力抬起双臂回抱回去。
于无声中,将这些拥抱凿得更为紧实。
有些意外她的回应,裴渡的声调缓和下来,掌心顺着她红色的头发,从后脖颈到脊骨,一下一下地抚顺轻拍。
“记得吗,八年前你对我说的话,‘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
耳边又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裴渡没有强硬地打断,只继续以顺气的动作一遍遍轻抚。
“没事的,我会陪着你。”
“别再说什么你是多余的人那种话了,全天底下,你最值得好好活着。”
“小葵,你真的特别好。”
……
依偎在她怀里,梁吉葵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多了几分清明,错愕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扫视一圈,头疼得厉害。
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喝了很多酒,喝到最迷糊的时候,裴渡来找她了……再后来,他好像还抱了她?
太多的连续片段在这一刻幻化为残缺碎片,她扶着脑袋,艰难地从房间走出。
“醒了,”裴渡站在客厅里,刚帮她简单收拾完卫生:“你先坐,我去盛碗醒酒汤。”
酒劲还没退干净,梁吉葵走起路来脚底发虚,几乎是一路扶着东西走过来:“几点了?”
刚说完,她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这个沙哑到跟破钟似的声音是她的?!
耳根一红,也顾不上害羞,连着轻咳几声清嗓,仿佛刚刚那一幕并不存在。
裴渡端了只小碗过来:“距离你的生日过去还有三分钟,倒是来得及。”
梁吉葵一愣,不等问来得及什么,目光就扫到被他放在餐桌上的四四方方外包装。
透明的外罩,里面的水果蛋糕清晰可见。
她鼻子一酸,板着脸:“吃蛋糕会胖!”
“那就先许愿,待会我去给你下碗长寿面。”
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噎住,梁吉葵撇撇嘴巴,捧着醒酒汤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放下小盅,她起身走向餐桌,落座后,托着双腮看他点蜡烛。
在距离零点还有一分钟的时候,一簇小小的火苗被电量。
绚烂的红橙色摇曳生姿,客厅的主灯没开,只留了餐厅侧面的一盏单脚落地灯,斑驳光阴顺势成形。
男人的侧脸被倒映在墙壁上,轮廓算不上清晰,但又蕴着不可思议的美感。
连影子都能抗住这么个怪异的角度,就皮囊而言,他倒真的是上上乘。
梁吉葵想到这儿,不自觉乐出声。
裴渡掀睫:“笑什么?”
“就是觉得,有这么一个大帅哥伺候我,还挺舒服。”
“这回不嫌我老了?”
梁吉葵愣了一秒,眨眨眼,有几分恼羞成怒:“你也太小心眼了吧!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
没在意她的控诉,裴渡抬手,将蛋糕朝她的方向推了推:“许愿吧。”
蜡烛很小一根,火苗也微微一簇,可随着定格在它身上的视线逐渐变重,连带着梁吉葵的心情也遇见复杂。
她双手合十、交握在胸前,双眸轻阖,面色虔诚。
三秒后,蜡烛被吹灭。
摆在桌面上的手机时间刚好跳转到“00:00”。
裴渡略遗憾道:“突然想起来,应该给你戴上那个生日帽的。”
梁吉葵忍俊不禁,嗔瞪过去:“你以为我三岁啊!”
裴渡笑笑:“这又不分年龄大小。”
“你就不好奇我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梁吉葵摇摇头:“可这个愿望,说不定说出来,反而更快灵验。”
裴渡扬眉,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
“裴渡,你可以亲亲我吗?”
说完,她明显一顿,似是在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我是说,亲嘴巴的那种。”
随着这句话落下,梁吉葵全身的血液都开始躁动。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只知道如果这次不说,她肯定会后悔。
他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她紧张的心脏发麻。
纤白如嫩葱的指尖虚虚扶在桌面上,不敢用力,可又不自觉地用力。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拒绝的时候,耳边响起声音。
“乐意至极。”
熟悉的清冽嗓音,不疾不徐,沉稳淡然。
如他本人一样令人着迷。
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化为箭矢,直直穿透了她的胸口。
眼眶猛地一酸,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狠狠撞进男人怀里。
将她稳稳搂住,裴渡只字未言,手臂上的力道却难以控制。
独属于女孩子的馨香甜气萦绕而上,他明明没喝酒,这一刻也感觉轻飘飘的,连五感都变得模糊起来。
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缓缓抬高。
唇齿相依,缠绵悱恻。
与上次的强势侵入不同,这次的裴渡更加温柔有耐心,一寸寸地抚慰舔吮,一点点地消磨着她的意志力。
梁吉葵对接吻没什么经验,一开始就努力地回应,这也导致还没学会换气的她很快就没了力气。
身体开始变得软绵,只能死死揪着他的领口、贴在他胸前尽力站稳,就在她两脚差点彻底松软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陡然失去重心。
她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抱到了桌子上。
裴渡扶住她的腰,声线低哑:“如果接下来弄的不舒服了,告诉我。”
话音刚落,男人再次欺上来。
双臂条件反射地攀上他肩头,她闭着眼睛,因为唇被噙住,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字:“你最好再多用点力。”
裴渡眯了眯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唇角。
他承认,这一刻,很少在她面前展露的好胜心被挑起来。
呼吸声彼此叫错,连空气都变得暧昧沉重。
怀里的人比他想得还要聪明,没亲一会儿,原本的生疏便一扫而空,不仅轻而易举地学会换气,甚至开始主动挑衅他。
见她适应得这么快,裴渡便索性将力气用出来更多。
“等、等等!”
“不是说希望我更用力吗?”
“唔!那、那你也太用力了!”
“乖点,别躲。”
“我喘不上气……”
男人没应声,攻势却半点没停。
梁吉葵意识到他是故意的,气呼呼地睁开眼,直接错开脸不给他亲了。
裴渡有些无奈:“生气了?我好像没有特别用力吧?”
“哪有让人刚出新手村就去大小BOSS的!你耍赖!”
借仅有的光线看去,裴渡不自觉笑了下。
女孩的脸颊变得粉嫩绯红,连耳根都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尤其现在她因为氧气不足,饱满殷红的唇瓣小幅度地张着,喘息声又轻又重,听得他心痒痒。
他素来是个行动派,心里既然想了,那就不会让行动耽搁太久。
掌心再度抚上她的面颊,指腹轻柔地摩挲在她唇上,沿着好看的唇形一点点挪动。
“继续吗?”
梁吉葵心跳乱得不行,小声抗议:“接吻好累啊。”
裴渡哑然:“可我怎么记得,刚刚最出力的人是我?”
“谁管你。”梁吉葵哼笑一声,深棕色的瞳孔一转,手腕高抬,顺着他微敞的领口摸去。
察觉到扣子被松开一颗,裴渡罕见地愣了,下意识就去捉她的手:“小葵,你——”
话没说完,就被怀里的人逮住机会,朝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下。
偌大的房子安静如斯,也衬得这声“啵唧”分外响亮。
强忍着脸上的热气,梁吉葵一脸倔强:“我脱自己男朋友的衣服,有问题吗?”
天鹅的梦
次日一大早, 天光大亮。
梁吉葵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刚一睁开眼,就被面前的一幕吓到。
似是察觉到她醒了, 正在系纽扣的手顿在半空中,裴渡缓缓回身。
对上梁吉葵那双完全懵住的眼睛,他故意靠近,语气危险:“小葵,如果你现在说昨天晚上的一切都忘了, 我可能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来。”
梁吉葵瞪大了眼,不知所措到了极点。
攥被子的手悄然收拢,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我们,应该,没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裴渡笑笑, 靠近道:“让你失望了,不仅做了,还做了很多。”
“不对不对!你别炸我!”梁吉葵更怂了:“我们明明只亲了嘴,然后……”
见她想起来, 裴渡笑意渐浓:“然后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
喉间滚动,梁吉葵的眼神一阵飘忽,心虚得不行:“我脱了你衣服?然后还摸了你的腹肌?”
“这些都不是重点。”他一脸严肃。
“啊?”
不是重点?那还有什么?
梁吉葵皱起眉,再次开始回忆, 当记忆定格到某一帧时, 脑袋总算绕明白这个弯儿。
“噢——”她恍然大悟, 笑容比之刚刚也多了几分底气:“原来某人这是等着我负责呢!”
裴渡干脆在床边坐下, 抬手将她拉近:“亲都亲了,摸也摸了, 我要个名分,应该也不过分吧?”
见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复述几个小时发生的荒唐事儿,梁吉葵憋笑:“那要是我就不给呢?”
裴渡叹气,摆出一副委屈模样:“那我就只能认栽咯,虽然被吃尽了豆腐还骗了身心感情,可谁让我倒霉啊,亏临睡前还喊‘男朋友’,一觉醒来就不认账了……”
听得满脸涨红,梁吉葵忍无可忍,倾身上前去捂他嘴。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用于遮盖的被子利落地罢工,雪色的白皙肌肤大面积地裸露在眼前,看得人触目惊心。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裴渡抿唇,缓缓拿下她的手,又用另一只手去搂她的腰肢:“小葵。”
吊带睡裙薄薄一层,男人掌心的滚烫温度瞬间越线,沿着“川”字纹,恨不得直直抵达她胸口。
实在是受不了他用这么认真低沉的嗓音喊自己小名,梁吉葵缴械投降:“我随口乱说的还不行嘛,你快点松开我。”
“我拒绝,”裴渡哂笑:“刚刚是我求你,现在可就轮到你求我了。”
果然小心眼死了!
臭绿茶精!
骂归骂,但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梁吉葵撇着嘴,干巴巴道:“求求你了。”
“不满意,重新求。”裴渡眯了眯眼,铁面无私。
梁吉葵:“……”
还蹬鼻子上脸了!
深吸一口气,她索性也不说话了,直接抬头亲过去。
唇瓣擦过男人的脸颊,直直落在他嘴角。
心脏猛一震,裴渡瞪大了眼睛。
这个简单的吻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很快收回,看清他瞳底的始料不及,梁吉葵开始偷笑:“这样总行了吧?”
喉结滚动,裴渡强压住某些翻涌的情绪,收回了自己的手:“勉勉强强,刚过及格线。”
总算得了自由,梁吉葵坐直身体,扭身打算起床穿鞋。
凝视着她的背影,裴渡垂眸又扫了眼自己的手。
掌心好似还残存着她的温度。
心口像是麻花一样拧成了歪七扭八的样子。
“小葵,有关我们的关系,”他突然道:“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反悔。”
“截止到今天中午,我会去梁氏总部找你要个最终答案。”
两脚还没着地,梁吉葵呆若木鸡。
她没想到,裴渡能对她纵容到这个程度。
他到底有多喜欢她啊……
心口像是被几千万公斤的棉花撞了好几下,她攥紧拳头:“你就不怕我真反悔?我可是占了你好多便宜的。”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小葵,你是一个独立的灵魂,我不会被你占了多少便宜而强迫你做决定,是否承认这段关系是你的自由。”
“你不怪我?”
裴渡笑了下:“那只能说是我自己做得不够,配不上我们天下第一好的小葵。”
从步步紧逼,再到偃旗息鼓。
明明不久前还持有那么强硬的态度,可现在,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她所熟悉的谦谦君子。
其实他想要的答案,她一直都有。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也不知道真正改变了和他的关系后,又该怎么相处。
她过分地着迷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可又担心万一他们将来走不到最后,那么在一起的光阴反倒是成了最难以割舍的包袱。
从十八岁那年她就明白,这辈子应该很难再遇见他这样的人了。
她向来是个及时行乐的性格,可面对他时,她贪心得想要朝朝暮暮。
双手贴合在身体两侧,指腹不知不觉去攥紧了睡裙布料。
曾经她向他走了一大步,被他推回了原处,而现在轮到他向她走近九十九步,他在等她重新走回那一步。
梁吉葵知道,这一步如果不走出来,她肯定会后悔。
她不崇尚“爱情至上”,却也乐于享受当下。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很喜欢他。
这就够了。
“不用给我时间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
她咬着下唇,站直后缓缓转身,瞳仁被从窗户倾洒进来的光点映成琥珀,流光溢彩,好看得不像话。
火红的长发披在脑后,与其说像公主,倒是更像个英勇飒爽的女猎手。
“裴渡,我们交往吧。”
坚定地呼出一口气,她朝他走过去。
总共就七步的距离,前五步缓慢,最后两步干脆省略,直接跳进了他怀里。
女孩撞过来的力气很重,裴渡却稳稳把她环住,半点不退。
整张脸都埋入他胸口,梁吉葵瓮声瓮气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
裴渡心口泛着酸软之意,将她抱得更紧,下颌微压:“非常荣幸。”
天鹅的梦
梁吉葵没想到, 和裴渡确定关系的第二天,某人就要出差了。
机场大厅内喧闹嘈杂,人流如织。
一头绚烂的火红色长发被绑成高马尾, 清爽利落。
梁吉葵打扮随性,短款牛仔外套配白色内衬,还露出一截盈盈细腰,白得晃眼。
“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吃饭,冰淇淋少吃, 对胃不好,药别忘了喝——”
“哎呦, 你好啰嗦呀,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耐烦地打断他,梁吉葵摆摆手, 忍不住想笑:“我怎么觉得,裴总当了男朋友后,反倒是激发出来了‘管家婆’属性呢。”
裴渡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抬手去捏她脸颊上的软肉:“天底下要是真有人能管住你, 我一定去拜一拜。”
说着,他侧眸看了眼一直假装接电话的小助理,视线收回后又重新落在她身上,愈加觉得不舍。
他也没想到这次的事情这么急,明明好不容易才把她追到手, 可还没来得及多送两束花、多说几句肉麻话, 就要分开了。
甚至还是异国。
“时间差不多了, 我得走了。”
“落地记得发消息。”
“放心, 晚一秒我都觉得难受。”
唇边笑意更甚,梁吉葵一只手插在牛仔外套的口袋里, 站得笔直,摆摆手:“路上小心。”
裴渡颔首转身,可还没走几步,却又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条件反射回头,不等看清面前的人,怀里就被人撞了个结结实实。
很少看到小梁总这幅模样,他有些意外,却不自觉搂紧。
熟悉的甘甜香水味弥至鼻尖,他神色柔和,眸光也跟着一并软下来。
梁吉葵的脸埋在他领口前,瓮声瓮气道:“记得想我,睡觉之前要想,睡醒之后也要想!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不能不想!”
曾经梦境中才会出现的画面在这一刻变成现实,裴渡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他不信上帝,不拜神佛,可唯独有关她的事,哪怕竭尽全力,也还是会因为那有可能出现的丁点儿可能而匍匐祈祷。
而现在,也算是美梦成真。
他笑笑,故意道:“这么霸道啊,那要是我不想呢?”
“你敢不想!”梁吉葵猛地抬起头,凶巴巴地瞪过去:“我就让你成为我第一个交往时间只有一天的前男友!”
最关键的那个词被刻意咬重,仿佛咬得不是字,而是裴渡本人。
被她的理直气壮和凶神恶煞惹笑,裴渡下颌微收,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额头。
“想你这件事早就成了习惯,这辈子都很难改掉。”
两人分开后,梁吉葵没有在机场多待,接了助理的电话就先回了公司。
反观裴渡,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依依不舍地转身。
一旁的唐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感慨。
他跟在裴总身边也快两年了,从德国回到国内,但也是第一次看到裴总身边有女孩子,更没想到,平时在生意场上那么杀伐果断的人,原来遇着喜欢的人,也这么黏糊。
“裴总,分公司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说除了华渊的人外,现场还多了位顾氏集团的小顾总。”
“顾氏?魔都的顾氏?”
“对。”唐柯点头,道:“而且据说,去的人还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
“是吗。”
听完最后三个字,裴渡懒洋洋地扬眉,深邃的瞳仁中染上层复杂情绪,似是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小顾总”生起了兴致。
/
驱车回到“菩桃影视”所在的办公楼,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
因为错开了下班的高峰期,电梯内寥寥数人。
几近透明的电梯门倒映出她的明艳面容,尽管是淡妆,可唇色殷红,藏着股不容置否的锋芒劲儿,攻击性很足。
是一副典型的浓颜系长相。
看着楼层数字终于变成自己需要的,她舒口气,抬腿就要走出去。
“面试的地点是在十三楼,你走错了。”
忽得,身后传来声音。
梁吉葵皱眉,回头看去,发现是个生面孔西装男。
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多半是刚完成学业。
想起他刚刚说的话,梁吉葵无奈:“没走错。”
西装男一愣,指了指楼层索引提示牌:“这层是总裁办……”
梁吉葵笑眯眯道:“我就是菩桃的总裁。”
说完,她懒得解释太多,转头离开,留下西装男和边上的几个朋友面面相觑。
“靠!那是咱们总裁?!”
“真的假的,不是说菩桃的梁总长得很一般吗?居然是那种大美人!”
实在是受不了他们这幅没见识的样子,准备去财务部的老油条面无表情道:“你们都是分公司新来的吧,你说的那个梁总早就被辞退了,那是我们貌美如花的小梁总,打工人的福音懂不懂!”
推开办公室的门,梁吉葵看到了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待多时的傅长青。
随手关上门,梁吉葵嬉皮笑脸:“应该没有窃听器吧?”
无语地扯了下嘴角,他回:“你以为当碟中谍很容易啊,你知道我为了得到叶成孝的信任付出了多少吗,好几个马上就能签合同的项目就这么送出去了!”
“辛苦辛苦,”梁吉葵笑道:“我也是没办法嘛,姓叶的这两年野心越来越大,总想一口气铲掉我,我总得反击不是。”
“这事你完全可以让董事长出面吧,只要你开口,叶成孝可翻不出董事长的手指山。”
“爷爷不会帮我的。”梁吉葵摇摇头,道:“他老爷子一心想锻炼我,现在自家公司里又正好出了这么个蛀虫,肯定会借此机会看看我的能力。”
“而且——”
说到一半,她顿了一秒,继而才道:“我也不想什么事都依赖他。”
望着坐在不远处的人,傅长青忽得笑了。
他从不否认她的魅力,无论是作为大集团的继承人,还是一位女性。
“接下来需要我怎么做?”
“先说说他准备让你做什么吧?他想安排自己的人进菩桃?”
傅长青颔首:“他儿子这两年在总公司发展得一直不错,还挺受总公司里不少老家伙看重的,叶成孝希望能完全掌握菩桃负责的文娱板块,这样才方便他进行后面的计划。”
“美得他吧。”
梁吉葵翻了个白眼:“娱乐圈这块蛋糕是他叶成孝想动就能动的,就徐疏寒那脾气,还不一星期就整得他儿子上天台。”
“对了,之前接触过你的楚云泱也是叶成孝的人。”
“猜到了,不然怎么可能有那种咖位的男星主动来递橄榄枝,肯定是背后有人给出了更肥美的肉。”
其实这件事并不是她想到的,中间有过裴渡的提醒。
当时她当局者迷,只顾着纠结怎么对待楚云泱想来菩桃这件事本身,却忽略了楚云泱的动机。
毕竟就算他要换经纪公司,圈内有无数合适的随便选,去哪一家不是当头部啊,何必非要来菩桃这儿,毕竟除了和时澜的关系外,菩桃不是没有其他撞形的男演员。
明明怎么算都划不来的。
“我猜叶成孝原本的意思是想用美男计拿下《艳压》,再用某些手段搞砸拍摄,就算电影能顺利上映,肯定也是一波黑,他需要借这一招否定你的专业能力,再通过董事会让他儿子换掉你。”
没有否认他的猜想,梁吉葵笑道:“如果《艳压》只是菩桃的剧那还有可能。”
傅长青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打算让出三成的利润给赫赛特娱乐,两家公司联合制作,这部电影菩桃一家吃不下。”
赫赛特?
傅长青挑眉:“我以为你会选亚莱,毕竟就平时来看,你和徐疏寒的关系好像比和时绰更近些。”
梁吉葵摊手:“有人更近就好了。”
“你是指……时澜?”
梁吉葵没答,又道:“我考虑过了,‘陈容平’这个角色,非他莫属。”
作为《艳压》这部知名小说的男主角,“陈容平”在小说圈子里非常有名气,甚至被不少读者奉为白月光。
也是因为这个角色自带的流量基础,自从传出来《艳压》要影视化,菩桃的官方微博下面总是能收到一些“威胁”和粉丝为正主的自荐,甚至还闹上过好几次特搜。
而面对这个角色的选角,梁吉葵也是慎之又慎,在十几个同类型男演员之间举棋不定。
毕竟是圈内少有的S+制作,早就从版权刚一卖出就被无数人盯上。
各方资本是一回事,数不清的演员是另一回事。
论演技,圈内的科班男演员一抓一大把,可反倒是因为他们太过科班,表演模式太过一体化、流程化,就跟配音演员棒读似的,只是不出戏,却毫无新意。
除了外形和能扛票房外,她需要更有灵气的男演员。
最关键的是,时澜背后有赫赛特乃至整个时氏撑腰,从根本上就断了叶成孝想要搞小动作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眸光一闪,寒光四溢。
她一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既然有人试图染指她的东西,那就斗斗看。
反正,她不会让半步。
叶成孝是,那对私生子兄妹更是。
天鹅的梦
因为之前放了贺敏话剧首演的鸽子, 梁吉葵被“绑”到了庆功宴上。
看着面前罗列成一排的烈酒,她抽了下嘴角:“我罪不至此吧?”
贺敏:“少来,我还不知道你, 就这几瓶灌下去你能微醺我都谢天谢地!”
因为平时关系还不错,旁边几个人也开始跟着起哄。
在京圈的众多二世祖里,梁吉葵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因为侧重点不动,小辈们自觉地分成了两个圈子,一个是像贺敏这种虽然家世显赫, 但本人却对继承家产没多大兴趣的玩咖,头上顶着名媛的帽子, 但大多时候出席宴会,更像是家里长辈精心装点的花瓶。
除此之外,就是被家族以“继承人”身份培养的那拨人, 就连平时交流的话题也更侧重生意上。
梁吉葵是典型的第二类,但因为和名媛圈里个别几个人私交热络,哪怕平时不怎么混圈子,名声也很大。
但也因为算是千金小姐里的一个异类, 除了贺敏这样的发小之外,名媛圈里也有不少人看她不顺眼。
只是那些人在小梁总看来太过小角色,过于不对胃口的人,她也懒得去处关系。
酒过三巡后,贺敏瞅见一个质量还不错的小帅哥跑去要联系方式。
周围的气氛依旧热闹沸腾, 玩了两圈后酒劲儿涌上, 梁吉葵将手里的牌给了旁边的人, 跑到露台上吹吹风。
习惯性地掏掏口袋, 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她恍惚一瞬。
对哦,已经答应裴渡戒烟了, 那家伙把她藏在各个角落的打火机和烟都没收了。
只留给她一罐子美其名曰“瘾上来了就吃两颗”的柠檬糖。
她吃过几次,酸得要命,牙龈都跟着抗议的那种。
指尖在口袋里摸了个空,连带着她的心绪也变得起伏不定。
不确定是不是酒精作祟、催动神经线条偏向任性冲动的方向,反正还没犹豫半分钟,她就给某人拨过去一个电话。
“这么晚还没睡?”
熟悉的清冽声线钻入耳蜗,激得梁吉葵心跳怦然。
她咬唇:“你不也没睡。”
那边的人似乎是笑了一下:“小葵,现在美国时间可才刚过早上八点。”
脑袋晕乎乎的,她若有所思地嘟囔两句,声调明晃晃的不清醒。
听出来不对劲,裴渡:“又去喝酒了?”
梁吉葵不爽道:“我又不是未成年,还不能喝酒呀?裴总管的可真多!”
确认了,喝的还不少。
裴渡哑然,声量愈低,混着丝丝缕缕的笑意:“没管你,喝吧,但要适量。我那里有醒酒药,回家记得吃点。”
格外喜欢听他用这种调调说关心的话,梁吉葵只觉得脚底就跟踩着棉花似的轻飘。
视线一转,她看着不远处的钢铁森林,霓虹催漫天,明明是平时看见看滥了的城市夜景,在这一刻又觉得哪儿哪儿都是新鲜劲儿。
隔着听筒,她在脑子里描绘他的样子,咯咯笑了:“放心吧,我很难喝醉的。”
为了证明自己“很难喝醉”的话,梁吉葵挂断电话后自拍一张发过去。
【我清醒着呢!】
【图片】
同一时间。
美国洛杉矶,比佛利山庄四季酒店。
裴渡站在大面积的落地窗前,黑眸垂下,视线定格在手机屏幕
照片里的人双臂后靠在希腊风格的围栏上,姿态慵懒随意。
一头红发绚烂张扬,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弯而笑,明眸皓齿,巧笑嫣兮,就连身后的灯光月色在此刻都沦为陪衬。
哪怕只是张静态的照片,也好看得令人心悸。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裴渡深吸一口气,默默长按选择保存,想了想,又跳转到相册找出照片,最后将它设置为了锁屏壁纸。
/
虽然夸下海口,但梁吉葵还是喝大了。
周围的一圈人也早就喝得人鬼不分,大着舌头叽里咕噜地发连珠炮。
相比之下她还算清醒,帮贺敏给贺家的司机打了个电话后,她也翻出某个APP,打算叫个代驾。
正纠结是“孙师傅”“王师傅”还是“刘师傅”的时候,一串来电提醒突然杀过来,她吓一跳。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她看清备注,划开接通:“歪?”
傅长青一愣:“你喝酒了?”
梁吉葵:“喝了一点,有事说事,我还得找代驾呢。”
“你别乱跑,地址发我,我过去接你。”
听着他的语气,梁吉葵莫名烦闷:“为什么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啊,我找个代驾又不是不能回家!”
不想跟醉鬼扯皮,却又被她脱口而出的一个“们”字刺激到,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吧八散令期其勿弎六傅长青又要了遍地址,囫囵道:“除了我可没几个人受得了你。”
最后一句话声音太小,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到底吐出来了没有,梁吉葵就更没听清了。
二十分钟后,傅长青抵达酒吧。
因为与酒局里的其他几个人都熟,简单打了声招呼就把人带走了。
目送他们离开,刚吐完回来的贺敏半靠在友人一侧,皮笑肉不笑:“可惜了。”
友人迷迷糊糊地问:“可惜什么?”
贺敏:“傅长青这么个没心没肺又浪荡的风流货,偏偏栽在梁吉葵身上。”
说着,她脑海中飞速掠过一年前的画面,当时她和傅长青还在谈恋爱,热恋期嘛,眼神一对上、再加上话题顺水推舟,没几天就搬到了一起住。
那次他喝多了酒,她把他搬回床上,刚准备走,手就被人拉住。
就当她以为即将上演爱情电影里的高潮一幕时,却清楚地听见从他嘴里滚出来另一个名字。
那一刻,所有的激情都没了。
有关傅长青这个人,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出身不上不下,年纪轻轻就能在菩桃坐稳副总的位置的确是有一番手段,可私生活混乱也是母庸质疑的。
一年换五六个女朋友都是常有的事。
他们之间是她追的他,就在她以为要费好一番功夫的时候,傅长青却轻而易举地入了迷魂阵,那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是那个能让浪子回头的特殊存在。
但那件事发生后,才显得一切都成了笑话。
也是后来她才想明白,傅长青之所以那么快同意交往,只是因为帮她撮合的人是梁吉葵。
他不想扫了梁吉葵的兴。
说来惭愧,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无比地嫉妒她。
因为是独生女,毫无疑问不需要竞争就可以继承家业;因为被爷爷宠爱,从小到大用的东西、身边的朋友都处在最顶层。
她有时候也想,如果自己也是贺家的独生女,会不会就比现在风光一万倍,不需要用“话剧演员”这种退而求其次的梦想自欺欺人。
她从不否认她们的友情,可还是在所难免地感到自卑。
正值夏夜,空气燥热黏稠。
银灰色的雷克萨斯驶入羲和公馆,几次掉头、转弯,总算是停到了梁吉葵家所在的楼下。
傅长青原本是想把人扶上去,可还没靠近,就看见小梁总摆摆手:“还没醉到不能走路,你回去吧。”
傅长青无奈,好像没听见:“我还是送你上去吧。”
没精力再劝,梁吉葵朝电梯走去。
帮她按了密码后,傅长青将价值不菲的包包到了玄关一侧的柜子上,刚想转身离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被一只男式腕表吸引住。
那表他记得,七位数的奢侈品品牌。
更别说镶在上面的黄钻了,看净度,少说也能好几只这样的表。
这样的价格,他还距离很远。
他状若随意:“追求者的表?”
梁吉葵朝沙发走去,从善如流:“男朋友的表。”
傅长青挑眉,并不意外这个答案:“是吗,那这次打算交往多久?上次那个好像才一个多月吧?”
女孩子酒后的娇俏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很响亮,他听得也格外清晰。
“大概率,会交往很久。”
“就目前来看,我特别喜欢他。”
操起长辈的调调,傅长青轻咳:“那人的底细打探清楚了没有?可别又遇上图财图色的。”
裴渡图财图色?
仅存的理智让她认真想了想这句话,想着想着,又不自觉笑出来。
就算真的图,也是她图他的吧。
天鹅的梦
裴渡回国当天, 小梁总连轴转开了四五个会,忙得晕头转向,便也忘了去接机。
等回过头想起来这事儿的时候, 一看手机,距离某人航班落地的时间早就逾去四个多钟头了。
唇瓣轻抿,她默默划到和他聊天页面。
犹豫两秒,直接甩过去一个电话。
“忙完了?”
听筒里传来他的声音,沉而不哑, 声调半扬,捎着不易察觉的性感劲头, 让人不自觉心尖一颤。
梁吉葵心虚问:“你现在在哪儿?”
那边的人“啊”了声,略无奈回道:“我在机场等你来接我呢。”
“啥!”
梁吉葵傻眼了,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那、那你别乱跑, 我现在就去接你!”
说着,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拿包包和车钥匙,可还没等走出去一步,便又听到了两节短促的笑。
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她驻足。
“逗你的,我在蕖商。”
男人不疾不徐地解释,字字句句间笑意未减,似清风过境吹拂柳梢。
好听,但也好气。
顿时鼓起双腮, 她不满道:“骗我很好玩吗!大骗子!满嘴跑火车!”
“小葵, 我怎么说也在机场等了你两个小时, 这点乐子都不能找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工作太忙嘛,再说了, 没有及时给我打电话你也有责任!”
又是熟悉的笑声,梁吉葵越听心底越发虚。
眨巴眨巴眼,不等开口,裴渡便先一步道:“是是是,怪我怪我,我罪有应得。但现在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让小梁总亲自来接我回家?”
又是软刀子!
梁吉葵忿忿地轻哼一声,尽管早就看透他的招数,却还是忍不住的踏足深陷。
半个小时后,那辆超级高调的玛莎拉蒂停在蕖商资本的大楼门口。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人来人往。
红色的车身过分惹眼,加上还是敞篷的设计,过路的人一眼就能看见驾驶座上的红发女生,纷纷不自觉侧目。
硕大的黑色墨镜遮住她大半张脸,唯一露出的唇瓣殷红饱满,自信张扬的气场绕了满身。
梁吉葵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脑袋侧偏,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旋转门。
没两分钟,许久不见的人被几个生面孔簇拥着走出来。
从年纪上来看,他们大概率是蕖商的高层。
可即便年纪大出两轮,他们站在那人的周遭,气场还是被压下去大半,全然不见上位者的姿态,甚至恭敬阿谀占了大头。
反观裴渡,明明身处漩涡中心,姿态却儒雅温和,与传统意义上的“霸道总裁”大相径庭。
远远看过去,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三件套,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整个人的气质成熟稳重,挺拔矜贵。
帅得像电影海报。
嘴角不自觉上扬,梁吉葵手腕微动,喇叭声接踵而起。
裴渡顺势抬眸,隔着那只墨镜,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随手将墨镜摘下,梁吉葵露出整张脸,迎着那帮高层大佬打量的目光,直白道:“帅哥,带你兜风去啊?”
裴渡哑然,信步走近。
“裴总,江北分公司新项目的事——”
“再说吧,今天该下班了。”
轻飘飘地将身后人的话打断,裴渡驻足去拉车门,临上车前,又回头看过去:“分公司的事我会处理,明天是周末,各位好好休息。”
在一众人震惊的注视下,独占风头的玛莎拉蒂扬长而去。
“那是咱们裴总的女朋友?倒是真漂亮啊!”
“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花瓶一个!”
“老郑啊,这话你可就说错了,车上那位我见过,是梁氏的大小姐,有来头着呢!”
“居然那位梁氏的继承人?!”
……
几次掉头转弯后驶入车流,梁吉葵换挡的姿势流畅利落,还不忘分出十分之二三的精力打量身旁的人。
注意到她的视线,裴渡勾唇:“小葵,我的脸上是沾到什么了吗?”
梁吉葵理不直气也壮:“没沾到东西还不给看了?男朋友不就是应该想怎么看就能怎么看的吗!”
心脏好似被那三个字戳了一下,不知名的情愫游弋于四肢百骸,那一秒钟,好似整个左心房都痉挛了一下。
裴渡侧眸,说这话的人显然不觉得有什么,坐在原处有恃无恐,开车的动作也不见有半点影响。
没有听到他接话,梁吉葵挑眉,存心问:“裴渡,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有点。”裴渡答得干脆,脸上却不见羞赧,反倒是更温和的清隽帅气:“美梦成真,是得适应适应。”
没想到他就这么承认了,梁吉葵忍俊不禁,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帮我喂诸葛了吗?”
梁吉葵扬眉,开玩笑道:“没喂,诸葛跟着我三天饿九顿。”
“它最近确实有点胖,是该减肥了,小梁总做得很对。”
梁吉葵笑得更凶了:“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顺着我啊?”
裴渡反问:“为什么不呢?”
她用很机车的调调道:“可这样很双标诶?”
“面对喜欢的人,不双标才不对劲吧?”
黄昏时分余晖绚烂,大朵的火烧云浮在天际,赤焰红与蟹壳橘相互纠缠,难舍难分,自成一派无可比拟的壮丽。
车子正好驶上高架,不自觉偏头,男人的侧脸与身后的美景融在一起,连发丝都被萦上一层光圈。
比颜色最复杂的油画还要漂亮。
梁吉葵偷偷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蹦跶乱跳的心脏。
回羲和公馆之前,两人先去超商买了晚餐需要的食材。
梁吉葵很少逛街,更别说推着小车逛超市。
尤其身旁站的人还是他。
与连奢侈品新品都是柜姐送上门的她不同,经历使然,裴渡对选菜买肉已经非常熟练了。
他孤身站在一排农产品前,身上的西装三件套与冬瓜南瓜西瓜格格不入,却就是有种让人深信不疑的信服力。
梁吉葵探过头:“我想喝南瓜粥。”
选了个个头适宜的南瓜,裴渡颔首:“可以。”
“那再做个鱼?我昨天在芙蓉间点了道酸菜鱼,难吃得要命,我的肚子已经很久没受过那种罪了。”
裴渡笑笑,柔声道:“南瓜和鱼最好不一起吃,容易食物中毒,换个别的吧?”
梁吉葵对食材的相生相克没有那么了解,听见他这么说便也没有坚持,随口又点了其他两个菜。
从超市出来,看着裴渡把东西放好后,她直接将钥匙抛过去,风一样钻进副驾驶:“你来开!”
为了做饭方便,两人回的是裴渡那儿。
裴渡转身去厨房,梁吉葵则是抱着电脑借了他的书房。
工作上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处理干净,现在这儿桃花源似的时间也是挤出来的。
傅长青“让”出去的那几个项目她要抢回来,有关《艳压》的开机前的准备工作也才刚做到三分之一,不少事情都得她亲自盯着。
一个多小时后,将最后一封邮件发出去,她呼出一口气,忍不住伸起懒腰。
好奇心弹起来,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一排排书架中间。
在喜欢收藏各种书籍这个习惯上,裴渡和几年前还住在梁家时好像没什么变化。
只是那个时候他手头远不如现在宽裕,买的书大多都是市面上常见的普通版。
而现在——
小步走动,她指腹掠过那些精美装帧,认出来了好几册完全可以被称作“书界古董”的孤本。
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就相信他的能力,一时的困顿不会打倒他,反而让他有了足够的时间蓄力,要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从一个破产豪门的私生子,摇身一变成为蕖商资本持股量最高的董事长。
视线随意一转,不经意扫过一个小铁盒子,她失神顿住。
似曾相识的铁盒被她取下来,她打开开关,一眼便看见被当成绝世宝贝珍藏在其中的《杀死一只知更鸟》。
这本书她记得,是九年前,他刚要去德国读书时她送的礼物。
书是在书店随便选的,因为当时还是初中生的她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境。
毕竟过去太多年,连她自己都快忘了送出礼物的细节,却没想到这本书却被保存得这么好。
拿着书走出书房,刚好看见还套着围裙的裴渡将碗筷摆好。
目光交汇,后者先一步道:“时间刚刚好,洗手吃饭吧?”
梁吉葵没应,手里的书被他抬高半寸,正好能完全被他看见。
清了清嗓子,她郑重启唇:“裴渡,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开始喜欢我的?”
天鹅的梦
烟火气十足的饭菜香盈了满屋, 梁吉葵一走出来就止不住地鼻子发酸。
可能是经历特殊,她总是无法拒绝这种过分温馨的氛围。
她坚定地看着眼前人,拿着手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又紧了两分:“你之前说, 会慢慢告诉我,但我不想等了。”
“裴渡,你欠我一个答案。”
慢条斯理地解下围裙,裴渡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反倒是走近两步。
“小葵, 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与她只隔了两步的位置驻足, 他答非所问,笑意始终,漆黑的瞳仁隐在镜面后面, 头顶灯光倾泄,更添独特美感。
被他问住,梁吉葵想了几秒,才道:“温柔又强大的人。”
“所以这是你喜欢我的原因吗?”他继续问。
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梁吉葵还是点头了。
对于当初那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那个从天而降的人,本身就已经是“喜欢”的代名词了。
任何后续的形容都只是为了让这份喜欢变得更饱满更立体,可他们本身却不能取代“喜欢”本身。
这是这件事,她很难对他说出口。
“可如果我告诉你, 其实我是个既不温柔, 也不强大的人, 你会就此不再喜欢我, 甚至讨厌我吗?”
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梁吉葵的心脏瑟缩一阵, 还没来得及细问,便看见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掠起额前的碎发。
视线僵住,她看着那道小小的疤痕,有些不知所措。
她之前并没有发现,原来他的额头一侧还有疤痕。
难道也是当年车祸留下来的?
“中国有句俗话,‘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想,我算是经过一次了吧。”
“我在德国的那些年,可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光风霁月,恰恰相反,霍郁那件事后,我变成了一个阴郁又偏执的人,为了报复那些人,也为了让蕖商尽快站稳脚跟,我用了很多难以启齿的手段。”
“至于那道疤,是被人用枪报复,我反应快躲过了,幸好只擦破一点。”
“因为短时间内大起大落发生了太多事,我的心里状况有些差,也成了心理医生的常客,有大半年时间里,我整个人都处在一个极端封闭的状态,那个时候,我多次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那两个字眼冒出来,梁吉葵瞪大了眼睛。
她实在是无法将“自杀”一词挂在他身上,在印象里,这是穷途末路的绝望者才会有的,他们或许贫困潦倒,或许人生毫无希望,可这些形容,明明与他毫不沾边。
“小葵,你救了我两次。”
“当年我外公去世、裴家破产,我沦落到被同父异母的哥哥诅咒,与亲生母亲争遗产,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世界上没有人希望我活着。”
“我当时也没想到,把我推上高台,让我重新喜欢上太阳和鲜花的人,是个小我好多岁的女孩子。”
说着说着,他笑了出来。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小小一只,浑身上下积攒满能量,像个小太阳似的永远朝气蓬勃,就算满身泥土,也总是明媚灿烂。”
这是告白辞,也是忆往昔。
对于当年那个十八岁的裴渡来说,十四岁的梁吉葵让他真正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让他开始享受、贪恋这所谓的家人。
明明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她的存在,就是让他的生命也变得鲜活。
他之所以有勇气选择重建蕖商,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她。
他想试着成为她这样的人。
可想法固然美好,现实却给了他沉痛的一击。
过于伟光正的人,在黑色的道路里,很难走的利落。
他只能一只手学种玫瑰,一只手扶住枪的扳机。
可当玫瑰枯萎,扳机碎裂,他迎来了人生中第二次溃败。
也是那段深陷困顿的时间,让他对“妹妹”的感情出现了变质。
“小葵,五年前,你记不记得你在法国参加比赛夺得冠军时,接受过一段采访。”
久远的记忆翻涌而上,梁吉葵这才想起来。
那是她刚上大一的时候,作为队伍里的替补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当时一位学姐出了意外,她赶鸭子上架,却为队伍取得了关键一分。
也是因为那不到半分钟的高光,她以鲜明的东方面孔接受了记者采访,那个记者的问题也很刁钻恶劣,她只记得一个大概。
“当时记者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输了,应该去哪个地方偷偷哭。”
“你后来回答,说‘哭不是胜利者应该考虑的事情,我只在乎当下的笑,与其让我自己哭,不如欣赏失败者的羡慕嫉妒’。”
“我很难描述那时候的心情,但笼统地解释,那时候的我,确实被你这句话击中了。”
“小葵,石头喜欢太阳,这其实不需要太多的理由,毕竟当太阳一出现,就注定会揽收一切注意力。”
“真抱歉,当年拒绝了你,但我想,从重逢起,我们有了更好的开始。”
视线微动,最后落在被她抱在怀里的书。
在德国时,这本书陪他度过了上千个日夜,起初他把它当成“妹妹送的礼物”,不敢苛待,再后来,它对他而言有了更胜一筹的意义。
毕竟,那是他身边,仅有的与她有关的物品。
他怎么舍得不好好存放。
似是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梁吉葵吸了吸鼻子:“你知道书的作用是什么吗?”
裴渡还没开口,她便自顾自地给出答案:“是被翻阅。”
“感情也是一样的,如果不说出来,就没有意义了。我当年喜欢你才表白,所以哪怕被你拒绝了我也不后悔,现在,轮到你表白了。”
“裴先生,你喜欢我吗?”
裴渡靠近一步,眸光流转:“喜欢得不得了。”
/
都说贫困是一切苦难的开始,哪怕富有如梁吉葵,她也一度认为,钱可以买来大部分的东西。
比如现在,一条漂亮的项链,就换来了她的顶级好心情。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雀跃的心情迟迟不停。
项链是裴渡从书房的某个暗格里拿出来的,定制款,全世界独一无二。
就连最中间的钻石,也是经过多轮拍卖,最终被他收为囊中物的古董级藏品。
鲜红的宝石与白皙的肌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差异,哪怕是头发上的火焰颜色也顿时失去了光彩。
“这颗宝石的名字叫做‘神祇之眼’,刚看到它时我就觉得会很适合你,现在看来没猜错。”
裴渡站在她身后,一只手臂横在面前人腰间,通过落地镜细细观察。
两人的影子被折到墙上、地上,紧密相连,不具半点空隙。
梁吉葵转过身,捧住男人的脸,毫不羞涩地落下一吻。
她并不忌讳展露自己的感情,只怕如果不及时披露干净,将来会追悔莫及。
蜻蜓点水被迫叫停,裴渡眯了眯眸,只迟疑了半秒,便迅速反攻。
掌心扶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则顺势搂腰,气息交缠,难舍难分。
不是第一次接吻,可胸口的强烈提速依旧暴露出了她的紧张。
纵然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可双手还是不自觉地握成拳头,虚虚靠在她胸口。
几乎是被强横的吻技拉着走,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喘息的机会,她憋得小脸通红,不满地撇嘴:“我觉得这样不公平。”
裴渡扬眉,洗耳恭听:“哪里不公平?”
“每次亲着亲着你就开始欺负人!”
欺负人的某人笑了下:“那下次换你欺负我?”
忽得,被丢到沙发上的手机传来动静。
是一串来电铃声。
一把推开裴渡,梁吉葵小步跑去看情况。
“喂?”
“今天晚上有比赛,要不要来看?”
“现在?”
“对啊,就现在,老地方!”
对方似乎很着急,没说两句话就挂断了电话,留下梁吉葵纠结得不行。
裴渡走过来:“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梁吉葵抬眸:“要不要一起去看乐子?”
看了眼时间,裴渡本想拒绝,可再度对上她期待的眼神,还是缴械投降了。
他得承认,无论过去多少年,他真的很难拒绝她。
看来以后会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啊。
想到这儿,他无声地弯了弯嘴角,隐隐生出了几分期待。
梁吉葵所谓的“乐子”其实是到京郊的弗兰山上看飙车比赛。
从跑车上下来,有熟悉的人跑过来打招呼,还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今晚比赛的是谢成骏和俱乐部的人,记得他不,你之前还说他的脸帅得能当壁纸。”
后背陡然变凉,梁吉葵干巴巴道:“那都过去多久了,我那时候是年轻不懂事,现在一想,那种长相看几眼就腻了,没意思!”
友人意外地挑挑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陌生男人,心里有了大概。
她和梁吉葵满打满算也认识两年了,期间也见过她的不少前任,自然也能数出一些端倪,至于面前这位,怎么看都是那些人拍马都比不上的。
她恍然大悟:“懂了,换口味了,小狼狗在你这儿没市场了!”
梁吉葵的脸更黑了,就差没去捂嘴了。
没一会儿,友人又被其他人喊走,梁吉葵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小狼狗?”
这时,男人冷嗖嗖的调调于身后响起,似笑非笑:“我们小梁总果然是见过世面的。”
天鹅的梦
要命!
倒吸一口凉气, 梁吉葵立刻回头:“你别又加戏!只是走走嘴而已,我可什么都没干!”
裴渡挑眉,轻笑:“我又没说你干什么呢, 怎么这么紧张?”
看着他这幅样子,梁吉葵气呼呼地鼓起双腮,不满道:“你现在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吃醋了,快来哄我’!”
眸光暗了暗,裴渡没有否认:“所以, 要哄哄我吗?”
“不哄!”
慷锵有力地落下两个字,梁吉葵做了个鬼脸, 转身就要走。
可步子还没迈出去半米,手腕就被他捉住,后者稍稍用力, 她便失去重心,很干脆地倒载进他怀里。
身后是男人坚硬的胸膛,刹那间,两人相隔的距离无限趋近于零。
心跳陡然提速, 梁吉罕见地慌了阵脚,摇晃手腕试着挣脱:“耍流氓是吧!”
掌心不自觉加重了力道,裴渡笑笑:“你不愿意哄我,那我只能厚着脸皮来贴你了。”
“裴渡!”
梁吉葵恼了,连带着声量也提起来:“你快点放开我, 不然我就真生气了!”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 梁吉葵警惕性十足地和他拉开距离, 像是小仓鼠藏瓜子似的:“为了惩罚你, 这一个小时我都不会理你!”
裴渡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好笑, 抬步靠近:“小葵,这个威胁力度是不是‘太大了’,幼儿园小朋友会被吓哭的。”
“谁管你!”
愤愤不平地狠瞪过去,梁吉葵也不管他接下来会是个什么反应,转头就走。
而且是跑走的。
速度飞快。
拿出了大学时期运动会四百米冠军的架势。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裴渡无奈地叹口气,一只手扶了扶后脖颈,动作随意却好看。
好像做得有点过分?
他忍不住回想刚刚的一幕。
大小姐平时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妆容要精致完整,头发要从发尖就得精细打理,连每天喷的香水都会根据当天要去的场合精挑细选。
淡淡茶香气好似还没散干净,裴渡垂眸看了眼掌心,仿若还有残存的温度。
好像每次从后面抱她,她都会异常紧张。
不等将这些事想清楚,耳畔突然传来不算悦耳的声音。
“你就是和梁吉葵一起来的人?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顺着声音看过去,目光偏移,最后落在来者胸口的名牌上——谢成骏。
他记得这个名字,刚刚那个来和小葵打招呼的人提过,今晚比赛的主角,也是……被她夸过很帅的“小狼狗”。
想到这,裴渡面如霜色:“你哪位?”
一拳打在棉花上,谢成骏咬牙切齿:“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像你这种图财图色的老男人我见得多了,都是想当凤凰男的垃圾!”
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说话很冲,尖锐直白更刺耳,恨不得让每一个字都变成滚上一圈辣椒油的竹签。
看着他一本正经咬牙切齿的样子,裴渡听得想笑。
他距离和人当街对骂的年纪已经过去太久太久,重新见到这种没脑子又一根筋的家伙,只觉得有趣。
或许真像小葵说的,这小孩除了皮相不影响市容外,别无可取之处。
像这种人,连一句“烂桃花”都担不上。
见他根本不打算搭理自己,谢成骏更气了,直接站到他面前想拦路:“你还没说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冷冷瞥过去,裴渡口吻凛冽:“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让外人知道。”
谢成骏急眼了,直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谢家的人!”
终于还是没忍住,裴渡笑出声:“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动不动就拿家长的名字给自己做挡箭牌,谢小朋友,你不觉得害臊吗?”
一句“谢小朋友”冒出来,算是彻彻底底地撕碎了谢成骏的自尊心。
明明身处自己的场子,他没想到居然还能被外来人这么下面子,余光看向周围的兄弟们,只觉得脸上挂不住。
谢成骏:“看你这么大的年纪了,应该对我们年轻人玩的东西不是很熟吧,也不知道你在梁吉葵面前,是不是连话都说不上!”
裴渡:“你车技很好?”
以为他是怕了开始扯开话题,谢成骏引以自豪道:“一般般吧,也就拿了连续三年的业余比赛冠军,很一些废物比还是很容易的。”
裴渡扬眉,总算提起丁点儿兴趣:“这么厉害啊?那你有没有兴趣和我比一场?”
谢成骏觉得不可思议:“你?你也会飙车?”
裴渡从容道:“刚刚入门,但我想,和你比,足够了。”
大言不惭!
十分钟后,梁吉葵和几个朋友站在休息区闲聊。
有好事的人从准备区传来消息,说在正式比赛开始前会有个暖场热身,还说和谢成骏比的是个面见过的生面孔。
心口升腾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梁吉葵从椅子上弹起来跑过去,通过半山腰的LED大大屏,清楚地看到了站在跑车一侧的人。
她皱起眉,实在是没想到要和谢成骏比赛的人居然是裴渡。
眼前浮现不久前他们的对话,她后背悄然生汗,第一次觉得这人原来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居然吃醋吃到要去和人家“撕逼”!
虽然谢成骏是个十成十的草包,可就飙车这方面,不少俱乐部的人都不是他对手啊!
不等她多想,那边的比赛就开始了。
两辆价值不菲的车同时冲出起点,起初还不相上下,可当转过第七个弯道时,黑色的那辆明显提速。
那是裴渡在开的车!
心跳频率被拉到一个绝无仅有的高度,她愣在原地,耳边接连不断地传来几个年轻女孩吱哇乱叫的沸腾欢呼。
夜风呼啸而过,红色的长发被吹动,她仅仅只是站着,依旧于夜色和灯光下美得不可方物。
视线死死黏住大屏幕上的车身,准确来说,是越过挡风玻璃,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的某人。
车速不断提高,连带着她的呼吸都愈加细微绵长。
如玉石的指尖紧紧攥在围栏扶手上,无可自控地用力收拢。
距离终点只剩下最后三个弯道,胜负也即将揭晓。
黑车足足领先了半个身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样的领先还不够奠定胜负,只要谢成骏持续发力,完全有可能反超。
可偏偏,只差最后一个弯道时,黑车再次爆发。
原本的半个身位被大幅度改变,过线时的数据显示,直接超过两个车身距离。
压倒性的胜利。
毕竟有点底子的人都能看出来,与其说这是比赛,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碾压的“指导赛”。
前期齐头并进,让对方放松警惕,中期适当超越,让对手以为随时都有反超的机会并且提高警惕性。
而高度紧张之下,也就代表着后继无力,和更后面的反应力不足。
在这样的定局下,终点前的反超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稻草。
与其说这是飙车比赛,到更像是棋手的战术秀。
几乎是成绩显示的同一时间,梁吉葵转身离开,飞奔至准备区,又开走一辆车。
山顶终点上。
裴渡不疾不徐地走下车,姿态一如最开始般优雅淡然,只是眼神中,多了两分失望:“还以为会是场很有趣的比赛,但你的水平实在一般。”
谢成骏也从车上下来,刚甩上车门就听到他的话,脸色铁青:“你不过领先我两个身位,没什么了不起的!”
裴渡哂笑:“这两个身位,够你再练十年的了,小朋友。”
于商场贵圈周旋多年,裴渡早就练就了杀人诛心的本事,面对这样的小屁孩,他连动动小指都觉得乏善可陈。
旗鼓相当的人当对手才有意思,差距太大,只会让人倒胃口。
瞥了眼“小狼狗”的颓废姿态,他恶趣味地觉得身心舒畅。
他不是宽宏大量的圣贤,恰恰相反,对于那些对自己曾抱有恶意的家伙,他非常乐于欺负回去。
“裴渡!”
心绪戛然而止,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回头。
熟悉的声线刚一出现就开始调动他的血液,不等开口,那似曾相识的茶香气就又再度扑进他怀里。
胸口像是被箭矢正中红心,他哑然:“愿意理我了?”
抬起手看过去,梁吉葵不爽道:“我怕某人一个人待着太郁闷,万一想不开就驾着车冲出防护栏!”
嘴角微微上扬,裴渡揉了把她的颅顶,手感意外得好:“现在来看,想要冲出防护栏的人应该不是我。”
他话里意有所指,梁吉葵听得明明白白。
眼底余光瞥过去,果然看见谢成峻一副吃了苍蝇的憋屈模样,收回视线,她乐道:“幼稚鬼!”
又趁机捏了捏她的脸颊,裴渡笑意更盛。
这时候,忍无可忍的谢成峻走过来:“梁吉葵,你换品味李啊,现在居然喜欢这种老男人。”
“他哪里老?”最受不了有人说他的不好,梁吉葵上前一步,将自己隔在两人之神色笃定又自信,像是在为私有物宣示主权:“明明帅得刚刚好!”
看她挡在自己面前,裴渡明显地地怔了怔,数年前的记忆涌上来。
当时他被同父异母的哥哥拦在小胡同里,后者还找来了一堆社会上的好兄弟口口声声说要给他一个教训,还说要拍他跪地求饶的照片。
那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那个所谓的哥哥他也打了不止一次,可唯独那一次,被刚结束兴趣班的大小姐撞见,半秒的迟疑都没有,她冲到了他面前,一本正经地说会罩着他。
稚气未脱的声音,矮了自己半头还多的身高,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力量到不像话。
纵然与眼下的情况不太一样,可心口的跃动却不会骗人。
车子留在山顶,两人打算乘坐缆车回到山脚。
第一次以这个视角看夜晚的京市,墨色浓厚,原本应该用来观光的透明玻璃在此刻变为镜子,清晰地倒映出他们并排坐的一幕。
“裴渡。”她突然喊了声。
“嗯?”裴渡下意识应声。
不等问清她的意图,下一秒,他的眼眶咻然放大。
“镜子”上的一幕也在刹那间变化。
唇上传来熟悉的触感,裴渡回过神,轻巧地回击。
虽然主动挑火的人上梁吉葵,但她的能耐也就到这一步了,习惯性地闭上眼睛,任由“被占便宜”的那一方反客为主。
今晚月亮很美,他也很好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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