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姜淮本来长的偏黑,和孟禾鸢说着话,紧张的脑门出了不少的汗,也不知怎么的非穿了个白衫,颜韶筠说了话后便抬起胳膊擦了擦,衣料上乘的袖子登时浸了一块儿的水渍,同风雅清隽的颜韶筠相比,多了些狼狈粗糙之感。
他这般质问颜韶筠,可算是踢到铁板了,颜韶筠打量了他一下:“脚在我腿上,我想去何处你倒是管的宽。”,他语气格外差,差到叫孟禾鸢都怀疑他不对劲。
他素来谦和温润,八面玲珑,这么待人甚是罕见,但这同孟禾鸢没什么关系,言氏和穆凤兰坐在了前面的妇人席面,孟禾鸢为了图个清净便躲到了后头,谁料还是没个安生。
姜淮也被颜韶筠的突然发难弄得一怔,遂脸色涨红,有些不悦:“颜公子,以目前来说,还是避嫌为上。”他说的格外直白,“私相授受终究不是正道,本朝风气虽不似前朝那般苛刻,但也有违世俗伦理,孟姑娘是个女子,总该要为她考虑些罢。”
颜韶筠气堵的要命,看着这缺根筋的愣头青,下颌一瞬绷紧,“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管我。”
他脸色黑沉,复而转头去看孟禾鸢,沉甸甸的目光落在她的脊背,上移,白腻的颈子纤细、叫人无端想起荔枝的果肉,“孟姑娘无缝衔接的速度倒是快,叫颜某叹为观止。”
孟禾鸢从这话语里听出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再不愿惹事的性子此时也被逼的火气上来了三分,“倒是轮的到颜公子来管我了。”
她眉眼三分嗔怒,飞扬肆意,水灵灵的圆眸一瞪,嘴角牵起,娇软的声音清亮悦耳,许是吃了些酒,两颊还有些醉人的酡红。
颜韶筠看的口干舌燥,她带给他的习惯是难以戒除的,孟禾鸢本就招人,现下就轻飘飘的看一眼,颜韶筠那些满腹怨气、膈应人的性子就偃息旗鼓了。
这么想来竟有些委屈,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儿做的不对,换来她这般的冷言冷语,还是说仗着父兄回来了,觉着有人撑腰了。
姜淮被误会,不仅不觉得不好意思,反有些隐隐的窃喜,他刚要继续“挑拨离间”加一把火却被赶来的承阳侯夫人拉走了。
“臭小子,再三叮嘱你莫要乱跑,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太平殿上朝臣天子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现下已经临近宴席结束,人也都随意松快了些,皇后和天子已经离席,自然大家也闲步敬酒。
承阳侯夫人看了眼孟禾鸢,侧目冷声:“你离孟氏远些,狐媚子做派。”
姜淮不高兴了,认真同她解释:“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孟姑娘心善,上次还在闻竹园帮蕊儿解围,挫了珑安县主的锐气。”
承阳侯夫人没安好气:“住嘴,不安于室伤风败俗罢了,要不是因为她,你妹妹何至于进宫。”
承阳侯夫人娘家是受太后所差遣,她自然也是偏向太后的,官家和太后还没撕破脸时她有心把女儿送进宫,可承阳侯却不同意,看上了光风霁月的颜府嫡长孙,人品甚佳,谁知道出了这等丑事,又逢官家太后撕破脸,承阳侯转头就把女儿送进宫,表明忠诚。
气得她大闹了一通,但仍旧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姜淮忙着同承阳侯夫人讲道理,颜韶筠瞧着没人了,打算屈尊降贵、拉着张脸跟孟禾鸢开口说话,结果人情往来寒暄了一圈儿的孟逸寒夫妇回来了,孟禾鸢绕过了他,寻亲去了。
颜韶筠话只得憋了回去,冷着脸看着她的背影,孟景洲防备看着他,颜韶筠面无表情的同他对视,褪去了谦和的外皮,颇有些有恃无恐。
孟禾鸢一行人出宫去,宣德门前挺着一辆四驾的马车,孙氏和岑氏扶着郡主踩了杌子上车去,岑氏视线掠了开,瞧见了孟禾鸢,眼眸一亮,脱口而出:“阿鸢。”
孟禾鸢伴在言氏身旁,弯眸颔首,郡主自然也被吸引的侧目,两家人见了面不好不打招呼,几人冲郡主福身,郡主和颜悦色,面目丝毫不见任何的不满,倒是颜阁老瞧见孟逸寒冷哼了一声,二人多年死对头,梁子早就结了不少。
“永定侯功名美满归来,实是万幸,待改日府上有雅集诗会倒是可以一聚。”郡主笑得开怀邀请,你来我往几句,待几人坐上马车穆凤兰率先不解问:“这老郡主慈眉善目的,她的孙儿……对我们竟还笑得出来。”穆凤兰有些咋舌,看着跟笑面虎似的。
言氏这么多年混了来也算是个人精儿了,淡笑:“那是她知道这样的事多半是她那好孙儿没理,所以自然也在我们面前还算面子上过得去,女子大多不易,出了这样的事,得益的大多是男子,郡主凤雏麟子,不是那眼瞎心黑的,日后离得远些就好。”
孟禾鸢嗯了一声,左右以后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
春日里,淡烟疏雨,一派烟雨空蒙之景,这样的日子适合了结不顺心的事,颜韶桉在大理寺廊沿下候着,前日他便收到了大理寺传堂,今日开堂审候,他的心情随着这雨天沉甸甸的。
沈氏哭天抹泪的,大骂孟氏赶尽杀绝,他们桉儿造了什么孽,要受这种苦,魏老太太被吵得头疼,一病不起,颜二老爷几欲上门求情均被孟景洲用扫帚打了出来。
颜韶桉走得时候沈氏也叫嚷着陪同而去,说绝不能如他们的意。
他胡茬布满了下颌,昔日的俊颜也变得憔悴,雨帘内驶入一辆马车,典雅华美,车夫打开了车门,率先下车的是孟景洲夫妇,随后是一道婀娜窈窕的半见色身影,被王妈妈扶了下来,她并没有被连日的流言所影响,反倒是愈发光彩夺目,宛如画中江南山水的闺秀。
颜韶桉喃喃:“阿鸢。”
他这些日子恍恍惚惚,每日辗转反侧,那日孟景洲砸他的一拳已经变成了一大片淤青,还未消散,瞧着有些可怖。
隔着雨幕,孟禾鸢平静的移开了目光,王妈妈撑着竹伞把人送进了大理寺。
沈氏瞧见了又要上来指着骂,被守门的官吏寒凉的眼神一瞪,讪讪闭了嘴。
两家人无话的进了寺内,在无人瞧见的后面,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前,雪青色身影骤现,官吏诧异叫:“颜侍郎。”
颜韶筠淡淡颔首,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只是顺路来找柳大人聊卷宗罢了,“柳大人呢?”
官吏早就了然于胸,“在堂上审案,您不然在后头的帘内暂候?”
颜韶筠顺坡下,咳了咳:“也好。”
孟逸寒为了避嫌并未到场,柳言生神色复杂的看着孟禾鸢,感叹这姑娘真是闷声干大事,瞧着竟不惧流言蜚语的模样,又觉得这颜府一家都不是东西,孟禾鸢的为人他是信任的,正是因此他对这姑娘颇具同情。
姑娘家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往后的路还长,也不知怎么才能走下去。
沈氏见了官老爷便打算先入为主哭天抹泪的控诉孟家一顿,却被柳言生拍了一下惊堂木,蹙眉呵斥:“这是公堂,不是菜市场。”
沈氏一哽,哭声渐弱。
柳言生清了清嗓子:“堂下何人,诉求为何。”
孟景洲脾气急躁,原想替孟禾鸢说却被穆凤兰制止,几番风景,再度站上公堂,却是不一样的风景,这一次有完全站在她身边的亲人,孟禾鸢定了心神,淡然上前,“民女永定侯府孟氏,控告颜氏西府颜韶桉宠妾灭妻,随意休妻,沈氏私吞嫁妆,种种欺辱行径。”
沈氏脸色扭曲:“你胡说,完全是诬告,孟禾鸢,你这是打量着自己飞上枝头了,反过来忘恩负义了不成,你走投无路孟府不要你,是谁给了你一地栖息。”
孟景洲恨不得上前扇她几巴掌,柳言生及时拍下惊堂木:“肃静肃静,本官还未问话,不得随意妄言。”
他侧目问颜韶桉:“本官听闻,府上现在的这位姨娘是你的表妹?”
颜韶桉艰难应声:“是。”
“你是在经过妻室、父母的允许后方纳的妾?妾室可是从偏门而入,可有单独与你过夜?可有伺候妻室?行房纳妾是在同一日?可有白布为证?”柳言生慢悠悠的看着典律询问,尖锐的目光叫颜韶桉无所遁形,脸涨得通红的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沈氏越听越心虚,柳言生突然暴喝:“从实回答。”
沈氏吓得一哆嗦,颜韶桉却已经答:“并……无。”
“哪一条没有,细细说来。”柳言生没有放过他。
“都没有。”颜韶桉垂了头说,他向来如松柏般挺直的腰背不堪重负,今日颜孟两家对簿公堂早就在京城中掀起了大风浪,从天亮便有人当衙门前探头探脑的望着了,如今他的一声回答,叫百姓哗然。
“这颜家二爷真不是个东西啊,这算是通奸罢,孟姑娘真可怜。”
“害,哪家或多或少都有这种事儿罢了,再说孟氏不也如此嘛。”讥言讽语层出不穷,孟禾鸢巍然不动,当做没听到。
柳言生嗤笑:“颜大人,你也算是朝庭官臣,当是熟读典律才是,这算是知法犯法了罢。”
就如方才那个百姓说的,谁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烂事儿,哪能完全规避呢?看收敛与否,过分与否了。
沈氏尖锐道:“那是因为孟禾鸢她生不了孩子,无子,无子犯了七出,若非如此,怎会纳妾。”
柳言生看着典律蹙起了眉头,前朝典律女子七年无子方才能休妻,到了本朝,人口下降,为了调高婴孩出生,典律改成了三年,而孟禾鸢恰恰是三年无子。
他犯愁了,半响不说话。
沈氏颇为得意,看你还怎么狡辩。
孟禾鸢清丽的声线在堂中响起:“大人,民女并非无子,只是落胎了,期间沈氏把中馈扔给了民女,大冬天的操劳,民女本就身子骨弱,家中大小宴席、贺礼均是民女操办,日积月累,自然没有好结果。”
柳言生眉头舒展了开来,孟禾鸢又说:“大人可把西府的女使婆子叫来询问便知一二。”
柳言生召来了旁边的官吏,附耳低语一番,官吏便点了点头,疾步而去。
柳言生又问:“沈氏,你为何私吞孟氏嫁妆,你可知,这是姑娘家的私产,便是过身了也是要返还的,你敢说你不知?”
沈氏拭泪:“当初她父亲出了那等事,无人收留,是西府顶着风波把人留下,难道要我们白白收留吗?再说了,实则当时候我们并无休妻之意,只是吓唬吓唬罢了,是她自请下堂的,非要用这嫁妆换的休书。”
孟景洲指着她痛骂:“你这腌臜婆,分明是你家非逼我妹同血亲断绝关系,我妹抵死不从才自请下堂,大人,试问这难道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柳言生彻底冷了脸,加之询问的官吏回来了,附耳低语了好一阵,并带来了证词画押,柳言生顶着极差的脸色:“沈氏,你身为婆母,黑白不分,磋磨儿媳,私占女方财产,笞刑一等,并在三日内女方嫁妆尽数返还。”
“颜韶桉,你的身份非大理寺所能罚便罚的,此事我需得上报朝廷,叫官家亲自发落,但,休妻之事改判和离。”,稍后,官吏呈上纸笔,放在了颜韶桉身前。
颜韶桉顿了半响,艰难的提笔而写,孟禾鸢冷眼旁观,一封放妻书重新叫她受损的名声挽回了些,她也把休书呈了上来,待指印一落,便撕成了两半儿。
门帘后的颜韶筠紧握着的手放了下来,松了口气。
沈氏不可置信的呆坐在地上,泪流如水,百姓们看完这一出闹剧啧啧赞叹,不出意外又会在京城风靡好几日,只不过风水轮流转,这次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换人了。
孟禾鸢出了大理寺,只觉空中的雨气更浓重了几分,但清冽宜人,身后传来脚步声,颜韶桉追了上来:“阿鸢。”,他期期艾艾的唤了一声:“阿鸢,嫁妆我会叫我母亲尽快如数奉还的,只是我母亲到底年岁大了,可否……高抬贵手。”他恳切的望着她。
这一刻孟禾鸢看着他哀求的模样,没有想象中的舒心,“我高抬贵手,你母亲曾几何时也高抬贵手,我孩子没了,她没有一点痛心体谅,反而纵容梅臻儿挑衅,妻妾失序,颜韶桉,我这次不会这么算了的。”她声音宛如淬了冰,冷寒至极,刺痛了颜韶桉的心。
颜韶桉被数落的脸面都没了,但时至今日一丝恼恨也没了,更多的是后悔,是他没有好好珍惜,才与阿鸢渐行渐远,屋里传来沈氏的惨叫,孟禾鸢充耳不闻,与哥嫂离开了大理寺。
沈氏回府是被抬着回去的,虽然只是十丈刑,但官吏大约是得了柳言生的示意,下手极狠,殷红的血渍在后面氤氲了开来,她叱骂着,颜韶桉听着烦躁:“够了。”
沈氏被吼的一僵,颜韶桉暴怒:“别再说了,分明是你咎由自取,若你当初对阿鸢好些,何至于有今日的事,我今日这般田地,七分的过错同你离不了关系,母亲,你快害死我了。”
他从未这般指责过沈氏,触及到他扭曲烦躁的面色,沈氏嗫喏着不敢说话,她也不敢说她完全不后悔,只是却没有悔改之心,就算后悔她也不会说出来,只是觉得孟禾鸢那小蹄子当真心狠。
颜韶筠没有追上去,神色如常的离开了大理寺,只当自己没有来过。
五日后,皇后递了帖子来,说御花园的芍药开的正好,请官眷们前去一赏,在邀的官眷中永定侯府是极为重要的一家,但孟禾鸢本是不想去的,和离的女子大多还是少为抛头露面比较好。
但前来送帖子的宫令特意说:“皇后娘娘想见见您。”
言氏和孟禾鸢同时一怔,索性孟禾鸢很快便恢复了神色,颔首:“是,鸢娘定当准时赴会。”
宫令走后,言氏忧心忡忡:“皇后娘娘怎么指名道姓的要见你,可是因为与颜侍郎退婚的事?”
孟禾鸢自然也说不出个什么,但她心里也知道,大抵是有关的。
赏花宴很快便来了,孟禾鸢踏入了重华宫,穆凤兰怀着身子害喜,来不得,在座的官眷姑娘也就七八位,孟禾鸢一进殿便同颜韵华对上了视线,旁边有一锦衣华服的女子,瞧着眼熟,还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颜韵晚的四姑母,颜云矜。
颜韵华分外尴尬,她本同孟禾鸢关系不错儿,又和姜鸢蕊是手帕之交,虽说孙氏已经对她耳提面命过了,但她仍旧见了孟禾鸢尴尬、不自然。
孟禾鸢神色如常的颔首。
在座的妇人们也暗自打量着,大多不乏是讥讽,皇后神色淡淡,对永定侯府没那么热切也没那么冷淡。
御花园内,花团锦簇,大多的艳色芍药盛放,枝头颤颤而娇嫩,远远瞧着,似是天际的燃了一团火,沛国公夫人赞叹:“若非皇后娘娘恩典,妾身还瞧不着这番景色。”
颜云矜:“此情此景,若是再配得歌舞,鲜花美人,岂不妙哉。”
她身旁带了庆元侯的小女儿,是个娇纵任性的角色,不待别人说什么便抢声:“皇后娘娘,民女记得永定侯夫人极擅舞,孟姐姐应当也是一脉相承,不若舞一舞,给皇后娘娘一瞧。”
高门勋贵家的姑娘,被撺掇当众献舞,其中含义显而易见,颜韵华也为她捏了把汗。
孟禾鸢并无不悦:“回娘娘,民女只通诗书,并不通舞曲,倒是能吟诗一首。”
庆元侯家的姑娘笑吟吟道:“那孟姐姐回去可得好生练练,免得日后还有这种场面需得姐姐来助兴才是。”
孟禾鸢淡笑:“助兴谈不上,若是赵姑娘能敲玉磬助兴,定会事半功倍。”
在庆元侯姑娘变脸前,皇后及时出声:“行了,歌舞不歌舞的是其次,花才是重要的,不能喧宾夺主了,还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才好。”
庆元侯姑娘笑意重新展露,暗啐了一声,败坏名声的玩意儿罢了,复而笑着应了下来。
宴席后,孟禾鸢本要出宫去,却被宫人拦住了,“孟姑娘,还请随奴婢来,皇后娘娘要单独见您。”
孟禾鸢不疑有她,跟了上去,宫人把她带到一处宫殿关了门便离开了,孟禾鸢便静静的等着,大约半个时辰,她坐不住了,眼瞧着天色渐晚,若是耽误了宫门落锁可不好,便起身凑到门前询问:“有人吗?韩宫令?”
无人答话,她隐感不对,伸手拉了殿门,发觉殿门锁住了,不安的感觉越发扩大,皇后这是想做什么,给她个闷亏?还是想吓唬吓唬她。
孟禾鸢极力冷静下来,寻找着能出去的地方,她不能坐以待毙,这宫殿冷的要命,没水没粮的,万一她真存了锁自己一夜的心思呢?
颜韶筠刚从御书房出来,官家如今行事愈发雷厉风行,他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神,不必担忧朝堂被太后党派掌控。
行至宫门前便瞧着有一熟悉身影在同宫卫吵架。
孟景洲:“大人,你就让我进去找找吧,我妹妹到现在还没出来。”
宫卫一摆手:“不行,宫门快落锁了,只能出不能进,方才官眷们已经全部出了宫,您还是在外头找找罢,说不准是去了别的地方。”
孟景洲急得要命,抬头便瞧见了颜韶筠,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颜韶筠隔着宫卫站在里头,平静道:“我去宫中找人,你在这儿等着。”,他方才听到了全部,心霎时一沉。
孟景洲没好气:“用不着你,没安好心。”
颜韶筠懒得同他计较:“孰轻孰重自己掂量。”说着便转身进去了,孟景洲嘀嘀咕咕的,觉得说不准又是他搞的鬼把戏。
孟禾鸢在屋内踱步,她肚子饥肠辘辘,四处都被闭得死死地,完全出不得去,但还是被她发觉小窗临是没有被锁住的,许是带了稍稍惩罚的意味儿,想给她个教训,吓唬她,也觉得她一个软弱的姑娘家也不会怎么样。
孟禾鸢心生闷气,就这么跑了皇后说不准又想方设法的治她的罪,她视线落在她灼灼光华的蜡烛上,神色一顿,上前去,把蜡烛架推倒了,火光一瞬跳动了起来,而她转头从小窗子里跳了出去。
做完这事,她手脚软的不成样子,跳下去时好像还崴了脚,连喘气也稀薄了些,她头一回这样大逆不道,尽管害怕,但她不想再坐以待毙。
既然她想让自己有苦说不出,那她便要闹的宫廷人尽皆知。
第42章
孟禾鸢拍了拍衣裙,一瘸一拐的躲在暗处,打算等宫人来了再循着路线往出走,姜皇后把她骗到这处宫殿,落锁待一夜, 第二日再放出来,就算是她家人找寻过来,轻飘飘一句谁让孟姑娘乱走,她便不得不把这憋屈的气吞下去。
虽说在皇宫纵火是大罪,但这儿是皇后的地盘儿,她为了隐瞒孟禾鸢被扣押此地,追起责来她也不敢说出事实。
她躲在隐蔽处瞧着,果然,浓烟滚滚时,引来了不少宫人救火,惊呼叫喊着,乱成一团,孟禾鸢趁乱往宫殿门口去,宫道拐角处,遇上了一队人马,暗红色窄袖长袍,瞧着应是殿前司的,她一抬头对上了一双诧异的眼眸。
卫昭收到重华宫着火的消息时便赶紧带人去救火维持秩序,路上便瞧见了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再然后对上了孟禾鸢的视线,一挑眉,唇角挂了意味深长的笑意,在孟禾鸢还未反应过来时掠开了视线,当做没看到。
孟禾鸢还在思索如何才能绕开宫人出宫门去,手腕倏然被捏住,她一惊,看向来人。
颜韶筠面色铁青,朱红官袍极为惹眼,大掌攥得他手腕生疼。
“你去哪儿了,不知道你家人在寻你吗?马上宫门便要落锁了,你私自留下是要被治罪的。”颜韶筠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瞧见她安然无恙,颜韶筠觉得心头凹陷处不轻不重的戳了一下。
孟禾鸢还来不及对他呵斥的话语不满,便被拉拽着进了旁边空旷的宫殿,他将她压在门上,两人的身躯紧紧的贴紧,颜韶筠的一条腿挤入孟禾鸢的腿中间,迫使她无法闭拢,她心头一跳,挣扎了开来。
“你做什么,放开。”她斥道。
二人贴的太紧了,彼此的喘息和呼气都感受的明显,颜韶筠感受着柔软身躯的起伏,心头的火似燎原之势燃了起来,他把孟禾鸢的手腕扯到头顶,唇舌落在了她的颈边,灼热吮吻附了上来。
湿热酥麻的感觉惊得孟禾鸢头皮发麻,她使劲全力挣扎,却被压的丝毫不能动。
那双形状姣美的眸中浮上点点水意,不知道哪儿爆发出了一股劲儿,狠狠咬在了他肩头,咬的极深极狠,不多时便尝到了血腥味儿。
颜韶筠此时此刻竟罕见的有些和颜悦色,仿佛前几日的气闷淤堵都消散殆尽,是重新把幽兰娇花纳入怀中的满足。
连带着肩头的狠咬也只是微微蹙眉一下,他体内叫嚣着攻城掠地,孟禾鸢愈发的心惊,焦急下尽力忍着呼吸不平缓同他好声好气的商量。
“你不能这样,我还要回家,宫门快、快落锁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颜韶筠失笑:“我没同意。”,说着大掌绕到了她背后,寻到那腰背摁了一下,果然人就瘫软到了他怀中。
“你若是敢对我做什么,我父兄定会杀了你的。”,她再难忍住,哭了起来,热泪滴了下来,仿佛烫到了一般,身形一僵,不多时他起身,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孟禾鸢手腕被攥得殷红,瞪着一双红彤彤的、楚楚可怜的眼眸,梨花带雨间形成惊人的蛊惑。
颜韶筠看着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压下了叫嚣的(谷欠)望,擦了擦她的泪,带有恼恨而无奈的问:“能不能不分开,嗯?”,堂堂神姿高彻的侍郎大人,虽温润谦和,骨子里却高傲冷漠,这是他第一次低了头带有询问意味儿的商量。
他知道二人的关系被外界所诟病,可他却在她毫不犹豫的放弃时感到难以忍受的不悦,孟禾鸢一怔,像是听错了一般:“什么?”
“我说我不想分开。”颜韶筠不大自然的别过头,又重复了一次,孟禾鸢这次冷下了脸,手上一推,把颜韶筠推了开来,她别起散乱的鬓发,举手投足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风情。
孟禾鸢眼中宛如淬了冰霜:“你从来都是想要怎样便怎样,丝毫不顾及我,颜大人,我最后说一次,不要再来纠缠。”
颜韶筠蹙了眉头,他想说些什么,却触及到孟禾鸢眼眸中的怨意,心头一跳,终究还是闭了嘴。
二人气氛凝滞了起来,她白腻脖颈处的红痕还仍旧显露着,孟禾鸢瞧着天色渐晚,急得要出宫去,颜韶筠再次攥了她的手腕,被孟禾鸢警惕的拍掉了。
“我带你出宫去。”他淡淡说。
孟禾鸢仍旧防备着,拢着衣服跟在他身后,保持着距离,重华殿的火灾瞧着灭得差不多了,颜韶筠侧目问:“发生何事了。”
再不想搭理他,孟禾鸢还是把前因后果说明了,不难想象,她被关就是因为眼前人,如此一来她更没什么好脸色了。
颜韶筠脸色发沉,姜鸢蕊因为他而迁怒孟禾鸢,身为皇后行事肆意张扬,私扣高门勋贵,这一场火,偏生官家想要笼络承阳侯,就算她犯了错儿,官家大抵也是不轻不重的罚一下。
“你做的很好。”颜韶筠突然说,孟禾鸢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因他的认可而掀起波澜。
孟景洲在宫门外急得团团转,正在旁边跟宫卫交涉,想进宫一趟,宫卫为难至极,正在这时,远远的,孟禾鸢提着裙子:“哥哥。”,孟景洲心落到了实处,拽着孟禾鸢问:“怎么回事,怎的别人都出来了,你还待在宫内。”,一旁的山英警惕敌视的注视着颜韶筠。
他脾气急躁,语气也不怎么好,颜韶筠听了不大高兴,孟禾鸢却绽出了笑意,草草的把她的遭遇说了一通,孟景洲转头看向颜韶筠,眸中迸发出警惕之色,把孟禾鸢拽着往后面掩了掩:“此番多谢颜大人。”
他嘴上说着谢谢,神色却没多少感谢,颜韶筠不在意,“无妨,我应该做的。”
他妈的,孟景洲要暴起了,但顾及此地是皇城门前,忍下了不爽。
“我们回家。”他对孟禾鸢道,孟景洲隔空点了点颜韶筠,别再肖想孟禾鸢。
颜韶筠平静回视,目送二人离去。
马车上,孟景洲冷硬着声音道:“我与父亲商议过了,待天气热了,我们便向官家请命回到黑水城,还是和以前一样,驻守边塞,这次,阿鸢你同我们一起去。”
孟禾鸢没有多大意外,父兄多年来对黑水城有独特的感情,对那里的人民、风俗、将士都很熟悉,更遑论先前因着孟逸文和太后的缘故,黑水城遭受重创,城内元气大伤,他们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孟景洲担心她习惯不了边沙穷困,孟禾鸢却真心实意的笑道:“我很愿意哥哥,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没关系。”
孟景洲一个大老粗红了眼眶:“阿鸢,是我们的错儿,让你受苦了。”
京城风云变幻,阿鸢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在这儿被豺狼虎豹啃食,都怪他们,以为颜韶桉是个良人便托付给了他,到头来阿鸢受的这些哭他们隔了三年才知道。
那颜韶筠不过也是仗着他们不在身边,为所欲为。
二人回了府,在宫中的事没有告诉父亲母亲,只说去了遭坊市,还给言氏买了爱吃的牛乳糕,哄的她开开心心的。
重华宫失火,很快传到了官家和太后的耳朵里,辰时,福宁殿内,官家和太后坐在上面,姜鸢蕊惴惴不安的绞着手垂头,官家的目光犹如实质,看透了她的心思。
“皇后,重华宫内失火究竟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无意,若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便叫殿前司协同刑部去查,若是无意,那就是哪个宫女失手打翻了油灯,拖出去乱棍打死罢了。”太后一脸肃然询问。
姜鸢蕊咬着下唇,心里气堵非常,她不过是想教训教训那个孟氏罢了,亏她先前还觉得孟氏良善柔弱,又和韵华姐姐关系不错,还在闻竹园替她解围,也存了想同她交好的意思,还把自己内心的秘密告诉她。
谁料到头来竟同她的心上人未婚夫私相授受,真真是伤风败俗,害的她父亲当时便断了颜家和她家结亲的意思,最后只得入宫。
姜鸢蕊像是脸上被打了一巴掌,丢人极了,定是那孟氏引诱,狐媚子一般的模样,惑人心扉,今日瞧见孟禾鸢,也是心血来潮的想教训她一下,她想着她怎么说也是皇后,这天底下的百姓勋贵都得听她的,便叫人把她带到偏殿关一晚上。
左右宫门落了锁她也出不去,第二日再放出来,到时候就说是她自个儿乱跑,她还能反驳指责huabgg一国之后不成。
没想到她竟敢放火烧殿,闹的人尽皆知,姜鸢蕊又不敢说出事实,要不然落得一个私自扣押勋贵姑娘,会被朝堂上那群老臣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母后,大约是春季天气干燥,起了火,儿臣会叫人仔细排查。”她小声嗫喏了几句。
太后叹气:“皇后啊,你刚进宫便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叫哀家如何放心把惯例六宫之权给你,这样罢,你把这本清心经抄五遍,三日后送到寿和宫。”
姜鸢蕊大气不敢出,小声的应了是。
官家冷眼旁观,暗自打量这个新封的、不大聪明的皇后。
从福宁殿出来,姜鸢蕊面色不虞的斥责身边的工宫令:“怎么回事,里头的人呢?”
宫令低垂着头,惶恐:“奴婢也不知,把人带进去后便锁上了门,原只是吓吓她,便没叫人守着,也不知殿内发生了何事,不过窗棂是没锁的,料她惧怕娘娘天恩,不敢如何,只是……”
“只是你也没想到她不仅不怕,还胆大包天的放火烧殿。”姜鸢蕊恼恨的接了话儿,宫令垂着头不敢说话。
孟禾鸢回到院子里后撑着的笑意便垮了下来,蹲下身抱着膝盖,颜韶筠的气息还缭绕在她身侧,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错的,是不对的。
*
“爷,爷?”怀安叫了颜韶筠几次,他才眨了眨眼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怀安凑在他身边:“三太太说,沛国公那边儿想把婚事提前,届时新郎官儿迎亲时叫您去堵门。”
颜韶筠这下听清了:“提前?好端端的怎么要提前?”
怀安摇了摇头:“也就一旬左右,大约是沛国公府的老夫人病重,想提前成亲叫喜气儿冲冲病气儿。”
颜韶捏着眉心,堵门?挤在那吆喝的人群中嘻嘻哈哈,同那些纨绔子弟打闹,他做不出来。
“不去。”他无情吐露。
怀安苦恼不已:“这……这不行啊,郡主都替您应了下来,好大爷,您就去罢,出个诗词对子横扫四方,也好叫那些纨绔子弟瞻仰您的风采啊。”怀安说起马屁话一溜儿一溜儿的,颜韶筠嗤笑了一声,还是不松口。
怀安眼珠子一转,听闻永定侯府的孟大公子同沛国公家关系不错,许是会作迎亲伴郎,到时候孟姑娘也会旁瞧,您……
他试探的看着颜韶筠,颜韶筠面色平静的翻着书卷,静止了半刻钟后:“嗯。”
怀安喜上眉梢,端着铜盆退出了门去。
颜伯庸在祠堂等着颜韶筠,这几日他勒令颜韶筠每日晚上在祠堂贵上两个时辰,对着列祖列宗反省,他一向对这个儿子放心,平时政事不必督促,人品道德方面也是放一百个心,虽然他不说,但是颜韶筠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希望几十年后能挑得起他的担子,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做出有辱门楣的事儿。
颜韶筠准时到了祠堂,越过了颜伯庸,跪在了地上,蒲团也被颜伯庸叫人拿走了,就是要痛,才能生出悔意和醒悟。
“朝堂上永定侯已经向陛下请辞,在五月左右动身前往黑水城,这次举家搬迁,那位孟姑娘也会一起去。”,他垂着眼冷厉的诉说。
“别再动什么歪心思,做好你身份该做的事儿,索性府上的哥儿都成了婚,要是这名声败得再早些,哥儿成婚都是个问题。”颜伯庸四十多年来谈不上刚阿不正,清正廉洁,好歹也遵伦守理,本分实在,怎么样养出个这样离经叛道的东西。
“歪心思?我做什么了,我不过是……瞧上了一个女子罢了,值得这般兴师动众吗?”颜韶筠冷声问。
颜阁老被他这不知悔改而样子险些气晕:“瞧上一个女子?你瞧上谁不好,非得瞧上你弟弟的妻子,这不是违背伦理,叫人耻笑吗?”
“她同颜韶桉已经没有关系了,我的事不劳父亲操心。”颜韶筠丝毫不退让,又换来了颜伯庸的一顿家法,刚结痂没几天的伤又裂开了,还添了新的伤势。
“哪有一个女子先后嫁了兄弟二人的,你也得为她着想啊,就你这自以为是、不替别人考虑的样子,人家姑娘能瞧得上你才怪。”颜伯庸喘着粗气逮着机会数落了他一通,颇为苦口婆心。
颜韶筠垂着眼若有所思。
他无惧世俗、无惧家人的失望和不悦,无惧外界的流言蜚语,甚至离经叛道,混不吝啬,可他似乎忽略了孟禾鸢的想法,她软弱、逆来顺受,从小一板一眼长大,纵然有心却也无力。
他突兀的闯入她的日子,强硬的让对方和自己融合,无论是身心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想对齐二人的步伐,觉得既然她这么听话,他便要做那掌控她的人。
忽然有天这条绳子被她亲手扯断了,交还给了他,他会有不高兴、郁结、百思不得其解,以为她生气、耍小性子,引起他的注意,却唯独没想过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叫他掌控了。
她想去寻求尊严。
可颜韶筠的性子是病态的,掌控欲从骨头缝儿里缠绕了出来,他甚至想着若是有一日能在寝居内打造一条金链子,锁在她的手腕上,链子挂上铃铛,在夜晚中发出清脆靡丽的声响。
颜氏祠堂内数列着百位列祖列宗,无数烛火摇曳,身前摆着铜炉,檀香袅袅间,淡漠到极致的面容上浮现出靡丽到极致的蛊惑,他双目懒懒耷拉下,玄色大袖曳在身后,他双手合十,如在神佛下跪拜的鬼魅,诉求着罔顾世俗的情感。
孟禾鸢在自己家中过的好不痛快,本朝也有和离归家的女子,但皆在和离后便有媒婆上门介绍下一春,她这倒歪打正着,孟禾鸢并不想嫁人,但言氏却发愁了。
她想方设法儿的打听,还是想自己女儿找个可以依靠的男子,最好是品级低于她家的,人老实会疼人的,且这次眼光放在了军中武将身上。
“这武将啊你别瞧着粗鄙,大老粗,关键没那些读书人那么弯弯绕绕,直性子,会疼人。”穆凤兰在旁一条条说着好,外加了一句:“跟你哥似的。”
孟景洲憨憨的笑了一声,他五官周正,本也是俊俏少年郎,偏生走了大老粗的路子,对他的外形大打折扣。
言氏给她张罗了什么校尉、参将、都是些背景干净的男子,孟禾鸢哭笑不得,她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好,但她现在真的不想考虑个人问题,便佯装不悦:“母亲这是嫌我在家中烦人了不是,非得把阿鸢嫁出去。”
言氏直呼冤枉。
隔日,穆凤兰大早上的就叫孟禾鸢去跑马,“马场新来了几匹马,阿鸢,走,嫂嫂带你去跑马。”穆凤兰被拘在京城快憋疯了,换了利索的窄袖长衫带着孟禾鸢离开了。
恰逢遇上朝回府的孟逸寒父子,二人感叹:“阿鸢性子内敛沉静,叫凤兰带着多出去玩闹也挺好,凤兰啊太跳脱了,你跟上去看看,有了身孕还这么心大。”,孟景洲待他说完话后便骑了马追上去了。
马厩旁边挨着的是校场,有巡防营的人在一旁点兵操练,穆凤兰眼馋的看着新来的马匹,轻抚鬃毛,登时就想踩脚蹬翻身上去,孟禾鸢心惊肉跳的把人给拦住:“嫂嫂,万万不可。”
穆凤兰也犹豫了,她抬起头:“阿鸢,你上去,我在旁边拉着马教你。”
孟禾鸢瞪圆了眼睛,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从来没骑过马,不行的。”
穆凤兰大大咧咧:“没事的,这马很乖顺的,你听我指令,我会在下面牵着的。”
孟禾鸢怯怯的仰望这匹马,太高了,她真的上不去,京城不乏会骑马的姑娘太太,为了打马球方便,她从未碰过马球,更怕马撅蹄子。
一旁的马夫笑道:“姑娘若是怕,那儿有匹矮脚小马,倒是挺适合您的。”
二人一转头,穆凤兰一瞧大笑:“那不是骡子嘛,哎呀哎呀阿鸢可要骑?”
孟禾鸢有些羞耻,周遭这么多人呢,可不能丢了面子,咬咬牙说:“我上。”
说着软着腿踩在了脚蹬子上,穆凤兰托了她好几下才成功翻上马。
太高了,这个视线,孟禾鸢闭了眼,不可控制的趴下身,抱着马脖子。
穆凤兰的声音都变得空灵,她牵着马绕着草场开始遛弯儿。
走的极慢,但是是安稳的,她警惕的同穆凤兰说千万别松手,穆凤兰嗯嗯啊啊的点头。
“孟姑娘。”一道高亢的嗓音携着风声传来,姜淮骑着马慢慢跑了来,黝黑的脸颊上闪烁着惊喜的笑意,孟禾鸢不敢起身,只得用这样有些不大体面的姿势。
姜淮挠了挠头:“孟姑娘,看你这么抱着它,是喜欢这匹马啊,但是这马不是我的,不然我就送给你了。”他直言快语道。
孟禾鸢:“……”
她先前觉着这人实在不怎么样,现在看来大抵就是个武将,不懂什么叫迂回。
穆凤兰大笑:“我们家阿鸢是怕来着,才不是稀罕这马呢,不然这位大人教一教?”,她存了叫二人相处的机会,不难看出来这位大人对孟禾鸢的心思。
谁知姜淮一甩缰绳,突然正色:“恐惧是来自自身最大的敌人,孟姑娘要克服才是。”
第43章 (修)
穆凤兰闻言笑意一僵,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武将里头拔萝卜,大多都是一根筋,恨不得抖抖他们那脑袋,会不会说话啊,不过想当初孟景洲也是愣头青般的带了些兄弟把她骗了出来,吟了一曲他费尽心思想破脑袋想出来的情诗。
孟禾鸢倒是一愣,意外的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姜淮痴痴地看着她的笑靥,傻愣在了原地,穆凤兰瞧着这是歪打正着啊,便忙道腿酸,想歇会儿,姜淮这下子听懂了,忙道:“穆夫人赶紧去歇息罢,有我在,摔不了孟姑娘的。”
孟禾鸢犹豫一瞬还是没开口,罢了,到底是嫂嫂的一番好意,她逆来顺受的本性又犯了,任由姜淮牵过了缰绳,往别处慢悠悠的走去。
草场后头临靠着一片山头,姜淮暗搓搓的存了别的心思,想着要是二人能有个寂静无人的地方谈天说地那该多好,孟禾鸢初时没有发现,但后头越走越觉得有些冷。
绿茵广袤,天地一片澄澈,孟禾鸢没忍住:“我们这是去哪儿?”
姜淮挠了挠头:“山头那边景色甚美,可以去瞧瞧。”
“还是算了,这么一会儿我也学的差不多了,我自己试试罢。”孟禾鸢强撑着惧意从马上爬起来,姜淮虽失望但还是把缰绳递到了她的手中:“那……我就在旁边,若是有什么事记得叫我。”姜淮叮嘱她。
孟禾鸢客气一笑,试探的往前走,居高临下的视线叫她有些头晕,她晃了晃头脑小心的驱使着马儿。
孟景堂过来带着佩刀经过时,随意一瞥,瞧见了马上小心翼翼的孟禾鸢,诧异间没经过多思考便出声:“阿鸢。”
孟禾鸢闻声而去,孟景堂已经小跑了过来,玄甲穿在身上气宇轩昂,神情却是带着微微的肃然:“阿鸢。”
孟景堂在巡防营内大小也是个防守尉,算是孟老太爷一手养大的,性子、规矩一板一眼,他是家中长孙,时而便有教导弟妹的责任。
孟禾鸢没有下马,微微颔首:“大哥。”
听到她这样说,孟景堂面色好看了些,“怎的来跑马也不告诉我一声。”随后他看了看她身下的马,蹙眉:“这是谁挑给你的马,这马身矫健,脾气算不得温顺,不适合姑娘家骑,我去寻一匹矮脚马给你骑。”
孟景堂骨子里有那么些说一不二,孟禾鸢想启唇拒绝,孟景堂却看到了一旁往这边儿探头探脑的姜淮,蹙眉:“那是何人,怎的探头探脑的,可是与你相识?阿鸢,你现在名声不大好,还是不要同别的男子走的太近。”
他还没问清急性子便犯了,唠唠叨叨的,孟禾鸢神色淡淡:“那是承阳侯家的世子,我与他不相熟,大哥还是赶紧去值勤罢,莫要耽误时间了。”
孟景堂讶然:“国舅爷。”,他顿时存了别的心思,“既然是国舅爷,真好叫人等着,不熟也无妨,多来往便熟了。”
姜淮遮掩一般的在梳鬃毛,实则却是关注着这边,似是意识到了他们在谈论他,他赶忙放下了手头的活计跑了过去。
孟景堂拱手:“世子。”
同为武将,姜淮自然识得这是何人,没什么好脸色道:“孟守尉。”
孟景堂像是无所察觉,继续想法子攀谈,孟禾鸢没有兴趣插在他们之间,便姿势别扭的下了马:“大哥、姜世子,我先前行一步,嫂嫂还在等着我。”
孟景堂拉住她,又摆出了长兄的姿态:“有空回孟府一趟,祖父好歹是长辈,是你的血亲,还是要看看的。”
孟禾鸢眉眼耷拉,“我爹爹若叫我去,我自然去,他若不叫我去,我是不会去的。”,言外之意你不如去同我爹爹说。
孟景堂感觉被下了面子:“荒唐,这般记仇,阿鸢你何时这么小心眼了。”
“阿鸢小不小心眼儿还轮得着你来说嘴,咸吃萝卜淡操心。”穆凤兰和孟景洲远远的过来,一身石榴红窄袖长褙,头发盘在脑后,英姿飒爽。
“嫂嫂,哥哥。”孟禾鸢绕过二人去到他们身边,穆凤兰打成婚时便瞧孟景堂不顺眼,装腔作势狐假虎威,老古板教出来的小古板。
孟景洲人高马大的往前头一站,沉声:“是啊,孟守尉执勤要迟到了,别在这儿磨蹭了。”
孟景堂臊了个没脸,他一向有些惧怕孟景洲,脸色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离开了,穆凤兰打量孟禾鸢并没有面色羞红的模样,也了然于胸。
倒是孟景洲,警惕的抱着胸看着姜淮,在他的注视下,姜淮分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孟禾鸢瞧着天色差不多了,便说要回府去,姜淮恋恋不舍的同她道了别,走出老远了还看着。
*
“听闻前去广昭寺拜佛求个的人不少,多是去求平安康乐、健康长寿的,想来是有用,明日我就去拜拜。”言氏忽的冒出来这一打算。
言氏回来了,王妈妈便去到她身边伺候了,她胆大心细,言氏有什么事儿都同她商议。
“那还得求大少爷仕途顺遂。”王妈妈笑着说。
孟景洲原先一直是玄武营参将,现如今玄武营重新编收,也不在孟逸寒手里头带着,孟景洲也一下子跌落了下来,孟逸寒这几日正想想走哪儿的关系把他塞进去。
孟景洲却还向往着边塞的风沙,痛快的跑马、喝酒,不像这京城,被勒令不准出门,生怕他嘴上一个把门,醉言醉语传到官家或者太后的耳朵里。
孟禾鸢同言氏隔日一起去了广昭寺,春日里多雨,半路上绵绵细雨倾洒,古朴的寺庙于雨中静立,她仰头望着,思绪回到了先前她被梅臻儿推到桥底时的那日,自己的丑态被人瞧了去。
“阿鸢,这一趟不光是求平安和仕途,还想替你求个姻缘。”言氏慈爱的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她,“过去的事就叫它过去罢,向前看。”
孟禾鸢低低的嗯了一声,二人上了台阶,撑着竹伞进了宝华殿,言氏取了香,跪在蒲团上诚心跪拜,佛像庄严,菩萨低眉间悲悯众生,孟禾鸢静静望着,心中只余千疮百孔。
旁边是求签的小师傅,言氏本着来都来了便给孟禾鸢求了一签,签子掉落,小师傅拾起翻开:“上上签。”
孟禾鸢笑了,没往心里去。
她转身便对上了熟悉的面容,圆真大师双手合十的朝她颔首,孟禾鸢一愣,复而也双手合十的垂头。
“施主,又见面了。”,圆真大师慈眉善目的说,那双眼眸仿佛能看透一切。
孟禾鸢讶然:“您还记得我。”
圆真大师:“上次前来,眉宇郁气笼罩,如今却是消散了不少,看来气运转折,一切朝着好的方向了。”
言氏仔细听着,直觉这大师到底是大师,便想求大师给她看看姻缘,孟禾鸢无奈:“娘。”
圆真大师呵呵一笑:“见路不走,即见因果,见相非相,即见如来。”【注】
言氏云里雾里的看着他,莫非又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东西?
孟禾鸢神色不明的垂下了头,圆真大师绕过她,任言氏怎么问都不说了。
小沙弥上前说:“娘子,今日寺内有斋饭,可想用了饭再走?”
孟禾鸢被打断了思绪,略一思衬便点了头,临近午时,二人往寺庙后面而去,路上遇着了一位夫人,言氏上前去与人攀谈,孟禾鸢悄悄的同王妈妈低语了一句,便躲了开来。
并非不愿见人,只是她还没释怀。
她叫小沙弥引着她去了厢房,作临时歇脚处,孟禾鸢一张丽色惊人的面孔,雪青色香云纱衬得雪肤娇嫩,丝毫看不出嫁过人的痕迹,墨发绾在脑后,端坐在圆凳上,小沙弥眼睛都不敢盯着瞧:“娘子且候着,我去给您拿来。”
孟禾鸢颔首:“有劳了。”
颜韶筠追查一处暗桩而至,太后的手段层出不穷,他将将在京中发现有北戎人的踪迹,先前黑水城案件最后便叫孟逸文作了替死鬼,太后得以顺利脱身,如今又有了线索,顺着这条线说不准能发现些别的有趣的结果。
“大人,不见了,那贼人穿过宝华殿,隐在了人群中,有换装嫌疑。”,颜韶筠肃着眉眼:“到后山去搜。”
他眼睛一瞥,瞧见了言夫人正同另一位夫人拍着手闲谈,隐隐约约的传来声音,视线搜寻了几番没有发觉朝思暮想的身影。
“是啊,我还是想叫我们家阿鸢寻个归处,这样我也好放心,你若是有什么可心的儿郎记得告知我。”言氏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到了颜韶筠耳朵里。
他对身边的卫昭撂下一句:“我去厢房那边搜查。”便刮起一道风似的离开了。
小沙弥端着食案走在廊庑下,正好碰到了大步流星的颜韶筠,停下身颔首:“施主。”
颜韶筠身形一顿:“这饭食可是送给一位着雪青色衣裙的姑娘?”
小沙弥不疑有他,诚挚的点了点头,这位大人看起来气宇轩昂、还身着官服,是好人了。
颜韶筠神色如常的扯谎:“交给我罢,我识得她。”
广昭寺内还有心照不宣的一处便是男男女女时常会选在此处幽会见面,小沙弥耳根染上薄红,呐呐的点了点头。
食案上摆着六碟素斋,两碗红豆饭,他抱着食案踱步至房门前,敲了敲门,没多久屋内就响起了脚步声,开门时他敏感的能感受到眼前人儿还算和煦的心思倏然冷却了下去。
下一瞬便要关上了门,颜韶筠急急的闪身挤了进去,食案的素斋险些撒掉,他站定后慢条斯理的放下了食案,擦了擦溅落在手腕的菜汤,眸中情绪晦暗,孟禾鸢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今日的颜韶筠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我母亲待会儿便过来了,颜大人应该不想叫人撞见自己身闯女客厢房、形貌不整的模样罢。”她咬重了字,警惕的望着他。
颜韶筠似笑非笑,俯身到她耳侧:“到底是我怕还是你怕,嗯?”
孟禾鸢怒极,刚要说什么,就听颜韶筠说:“嘘,不光有你母亲,还有不少人,我方才听到说要来瞧你。”
孟禾鸢霎时惊慌了起来,左瞧右瞧的竟在想哪儿能藏得下人。
颜韶筠瞧得愉悦,揽过她来在后颈揉弄:“逗你的,没人看得见。”
孟禾鸢瞪大了眼眸:“你骗我。”,颜韶筠死不悔改,淡淡一笑,她觉得这个晃眼的笑意实在太过恶劣,想挣脱了他往门外去。
颜韶筠神色淡了下来,桎梏着她,突然说:“若是我娶你,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孟禾鸢僵在了原地,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颜韶筠尝试着去理解她,女子本不易,最初的开始,本就是他强占而为,企恶裙八8散零汽七五三留更新本文他是从来没想娶过别人,若说娶她,颜韶筠在那段时日也并未有过这种心思,他可以预想到这件事会有多么的困难。
只是后来越占有,越食髓知味,越不想她瞧旁的男子一眼,他未觉其中意味,只是顺着心走。
而现在,她顾及道德伦理,不愿同他有过多的纠缠,比起困难至极的娶她,颜韶筠更接受不了她投别人怀中,言氏已经开始给她牵线搭桥别的男子了,颜韶筠怕的不是她不愿同他纠缠,怕的是真的顺了言夫人的心意,为了叫他们不担忧而嫁了出去。
孟禾鸢心小小的揪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颜大人莫要说笑了,您的抬爱我担当不起,我家中人是决计不会同意的,您家中人也决计不会同意的,我不想再委屈自己,顺着所谓的情爱,看长辈的眼色,受庶物的操劳,一日日的磋磨下去,且我的身子骨不能生养了,无法为夫君传宗接代,这样,您也愿意吗?”
他们二人隔着种种,已经不是能单纯用爱不爱、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来决定了。
就算抛开这些,他们的过去不纯粹,地位不匹配,孟禾鸢认为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颜韶筠深深的望着她,没有说话,脑中都是被那长辈的眼色、庶物操劳、一日日磋磨而环绕,自古而来,女子所受束缚皆是相夫教子、伺候公婆、侍奉丈夫,内外打理井井有条便是声名远扬的好妻子,婆家和娘家面上都有光,却不曾想到,这些事叫她受尽磋磨和束缚。
孟禾鸢还没把自己不能生养的事儿告诉家人,但这几日家中人轮番担忧她而为她找归宿叫她心累不已,大抵她今日便要这不得已告诉他们,身子骨弱不能生养的女子,就算强行嫁出去,最后也还是会被休弃。
孟禾鸢低了声音:“筠哥,你行行好,放过我罢。”
良久,颜韶筠淡淡道:“好。”
桎梏消失,力气重新回到她的身躯里,她站定后即刻便与他拉开了距离,颜韶筠望着她拼命保持疏离的模样,忍不住几步上前,二人的腿脚缠在了一处,颜韶筠寻了她的唇舌侵入。
喘气骤然被攥取,孟禾鸢被迫仰头,惊愕的看着他低垂的眼眸。
气息缠绕在一处,颜韶筠发了狠的吻她,把她抵到了墙边,矮了身子拉短二人的身高差,孟禾鸢对他又抓又挠,换来的只是加深了吻。
二人像是纠缠不休,看似拼命推远,实际缠缠绕绕。
屋外由远及近的说话声惊醒了差点沦陷的孟禾鸢,她卯足了劲儿一推,颜韶筠这下被推开了,气息还没喘匀,看着媚色无双、丽色惊人的孟禾鸢,眼尾还楚楚可怜的泛着绯色,那双唇红肿不堪,像吮吸了樱桃汁水。
他实在没忍住,踏在孟禾鸢底线上最后啄吻了一口,转身向后窗翻了出去。
他并不是就这样放弃了,相反,更坚定了一些事,他不能一意孤行,只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可以为了最后的结果,过程中不择手段,但不希望有任何的意外而毁掉最完美的结果,他想让她全身心的都属于他,安安分分的待在他制造的金笼里,只为他笑、只为他绽放。
言氏在屋外一推门,发觉门纹丝不动,心生疑惑:“阿鸢?阿鸢?你在吗?”
孟禾鸢稳了心神,压低声音:“在,就来。”,她开了门,言氏进了屋子,一瞥瞧见她红肿的唇随口问:“嘴怎么了?方才还好端端的。”
孟禾鸢一噎,急中生智:“方才有一道菜实在太辣了,我吃的急,可能有些难受。”
言氏奇怪:“素斋还有辣椒?”
糟了,忘了这一茬儿了,孟禾鸢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索性言氏有别的事情同她说:“阿鸢啊,过几日方才同娘说话的婶娘还有来家中一趟,你也陪娘一起招待。”
孟禾鸢哪能不明白她,叹了口气:“娘,别做这些事儿了。”
言氏觉得她就是受过伤,不愿面对和尝试了,只是安慰她:“真的别想太多,要不然母亲这心就是悬着的,没了夫君的妇人日后不宜抛头露面,现在是打量着你父亲是当朝新贵,你还没尝到太多的心酸,待你日后瞧瞧便知道了。”
孟禾鸢打断了她:“我知道,但是女儿……已经不能生养了,不会有人愿意娶我的。”
言氏彻底呆呆的站在原地不说话了,半响,落了泪不可置信的问:“什么?你说什么?”
孟禾鸢被她难受的情绪感染了,垂着头:“是真的,太医说了,身子骨熬坏了,心中郁结许久,怀孕是难上加难,还容易要了我的命,娘,别去见了,没人愿意的。”
言氏却意外的平静了下来:“好,好,不去见了,咱们不见了,对不起,阿鸢,娘……娘不知道。”说着她又嘤嘤哭了起来。
有哪家人会喜欢不能生养的妇人呢?余生,日子那么长,孟禾鸢只能待在永定侯府,随着时日的渐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没事,我们回家好好给你调理身子,叫熬坏的身子骨养回来。”言氏拍了拍她的手,牵起笑意:“回家。”
回到永定侯府,言氏把这事告诉了孟逸寒他们,穆凤兰率先打破沉默:“这有什么难过的,待日后我生了孩子,阿鸢若是喜欢便过继一个,养在身前算是个陪伴。”
孟景洲和孟逸寒也是这样想的,赞同的点了点头。
夜晚,孟禾鸢躺在床榻上,安心的睡了过去。
过了几日,门房管事的突然说孟府三姑娘突然上门拜访来了,曹氏和岑氏都没来。
孟禾安一改往日嚣张跋扈,变得温顺而内敛:“鸢姐。”
孟禾鸢把人带到了自己庭院里头,叫她坐下,孟禾安艳羡的看着周遭雕梁画栋、奢华古朴的庭院和厢房,孟老太爷崇尚节俭,无论是衣裳、还是屋舍都没有穿过、住过这样的。
孟来太爷不能看见姑娘们穿金戴银、只说女人不可花枝招展,要恪守礼仪、循规蹈矩。
孟禾鸢把茶水放在她跟前,淡淡问:“有什么事?”
孟禾安握着她的手,问:“鸢姐,我们姐妹一场,虽说我父亲和母亲确实不大体面,可我并没有啊,鸢姐,我是无辜的啊。”她娇楚连连的想要落泪。
孟禾鸢凝着她,孟禾安心头一跳,擦了擦脸颊:“我母亲,要把我给襄王做填房,那襄王都四十多岁了,都能当我爹了,人胖还爱喝酒,我不想嫁给他。”她看起来恐慌的很,怯怯的说:“鸢姐,我听哥哥说你识得承阳侯世子,当朝国舅爷,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牵线搭桥一下。”
孟禾鸢荒谬的看着她:“你爱慕虚荣疯了吧,承阳侯世子与我什么关系,为何要赴约,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要见承阳侯世子,孟禾安,你要往坑里跳,别拉上我。”她冷着脸斥责孟禾安。
孟禾安神色扭曲一瞬,她凭什么说自己,现在开始装腔作势了,自己的破烂事儿都一摊子呢。
“姐姐,我知道的,你不必否认,自然是承阳侯爱慕你罢了,咱们二人是血亲,这点小事你不会不帮的吧。”她瞪着楚楚可怜的水眸说。
第44章
曹氏要把孟禾安嫁给襄王做填房孟禾鸢属实是没想到,孟老太爷自诩清高,向来不作这趋炎附势一套,孟禾鸢把手抽出来,静静的看着她:“我帮不了你。”
孟禾安愣愣的看着她,孟禾鸢继续说:“一则承阳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那是国丈府,姜世子出身贵重,为人爽直,断不会瞧得上满腹算计的女子,其次,我们两家早已没了关系,于情于理我帮不了你。”
她说完便起身说:“春缇,送客。”
孟禾安急了,“鸢姐,你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我去给那老匹夫做填房吗?”
孟禾鸢扶了扶额头,被扰得心烦,孟禾安说着竟跪了下来,抱着她的腿求她,二人拉扯着,春缇也来拖拽孟禾安,屋内一阵鸡飞狗跳。
孟禾鸢使了劲儿把孟禾安的手扯了下去:“你若再这样胡搅蛮缠,我便叫了小厮来把你拖出去,看在你还是个小姑娘的份儿上,我给你留几分薄面。”
春缇上前架着孟禾安的胳膊,冷冷:“姑娘,走吧。”
又有几位女使婆子上来拽了她把人往外面架,孟禾安一时急切,口不择言:“孟禾鸢,你凭什么说我,你以为自己便是个好的?外头都传成什么样儿了,你不知羞耻勾引男人,如今却来假惺惺的教训我。”
春缇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使了个眼色叫女使架着,自个儿绕到前面抬手一巴掌甩到她脸上,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春缇还是头一回做这事儿,不断回忆着王妈妈的语气神态,暗暗告诉自己,没事儿,做奴婢的可不就是护主的吗?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我们家姑娘,你这姑娘好生奇怪,这样的事自当是父母做主,哪有同辈牵线的道理,你自己想往男人身上贴可莫要把我姑娘坑害了。”随后她指挥着女使们把人扔了出去。
“呸,什么东西,来永定侯府耍威风来了。”
孟禾鸢失笑的看着春缇:“你如今倒是同王妈妈有几分相像了。”
春缇脸颊不好意思的泛起了红意:“姑娘惯会取笑人家,可不就是跟王妈妈学的。”
孟禾安被狼狈的撵出了永定侯府,红漆门一关,彻底隔绝了可能,她愤恨的咬着下唇,看了眼侯府,随后转身离开了。
她哭哭啼啼的回了家中,向曹氏诉说:“娘,根本没用,孟禾鸢她根本就是冷心冷肺,您还叫我去,害的我丢了这么大一个脸。”
这出计谋是曹氏想了一夜想出来的法子,那日宫宴上瞧见承阳侯世子对孟禾鸢那爱慕害喜的情态她便生了别样的心思。
孟逸文入了狱,家中能抄的抄了,早就里外是一处空壳子,若是搭上承阳侯府,哪怕是……侧室,也能叫日子好过些。
“好姑娘,娘会帮你想法子的。”,短短半旬,曹氏憔悴的不成样子,身上的官绿褙子已经好几日未换。
孟逸文在狱中以不牵连妻儿父亲的请求换得了吐露真相,但这又如何,她的儿子还是差点保不住官职,还是孟老太爷出面求情才将将把孟景堂保住,前几日还在巡防营的守尉,这几日就成了普通兵吏。
府外,孟逸春下了马车进了府,瞧着府上萧瑟的场景,心里头像扎了一根刺一般,刚出事时她便要回家来瞧,结果承宁伯府不叫她来,直到今日,她才得以回府一趟。
管事的把人迎到了孟老太爷的书房,屋内,孟老太爷背着手,着素衣扬手笔走游龙,头发一丝不苟,原本黑白交加的头发变成了全白,老态毕露。
“父亲。”孟逸春哀哀一声,孟老太爷身形一顿,缓缓放下笔,抬起头:“回来了。”
淡淡一句,没有任何伤心之色,天翻地覆间,原本的黑白之事倏然颠倒,谁曾想到孟逸文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她现在也后悔的不行,“父亲,含章说叫我去永定侯府走一遭,好好同言氏和阿鸢道歉,我……”
孟老太爷下颌绷紧:“你是长辈,为何要道歉。”,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等孟逸寒回家来,血亲在这儿,合该依着伦理规矩跪拜,就算当初他是受不白之冤,那也是他没有提防之意,被人陷害,为了孟氏着想,他的做法没有错儿。
孟老太爷也没想到他一直记恨着他,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以为孟逸寒会理解。
孟逸春默然半响,没有搭话。
两三日后,宫内再次传了令来叫孟禾鸢入宫觐见,这次不是皇后,是太后。
孟禾鸢忧心入宫会对父亲有什么影响,孟逸寒摆摆手并不在意,他如今挂着虚职,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如今朝堂内外均上谏官家年岁已至,可以亲政了,希望太后能够不再垂帘听政,官家逐渐势大,太后不得不退居后宫。
太后年岁瞧着并不老相,一派雍容华贵,着衣也甚是鲜亮,罕见的是旁边跪了一位清雅的男子,一身白衣,正在给太后摁腿。
孟禾鸢不敢乱看,低垂了头请了安,太后叫宫人看了座,和颜悦色的打量她,“永定侯家的姑娘果真是好颜色,哀家真是老了,瞧见你们这些漂漂亮亮的姑娘就舒心。”
旁边的男子上道极了:“太后娘娘正是容颜鼎盛时期,离老还远着呢。”
太后听得眉目舒展,笑了起来,伸手抬起这男子的下颌:“惯是嘴甜。”
孟禾鸢瞧见这一幕有些惶恐,这男子大抵是太后的面首一类,只是不知二人竟敢这般白日调情,还当着她的面儿,孟禾鸢静静的坐着,垂了头暗自听太后和面首你一句我一句的。
太后似是想起了她还在这儿,淡笑:“孟姑娘,你今年有多大了?”
孟禾鸢乖顺道:“二十。”
太后若有所思点点头:“哀家今儿叫你来,是想同你说,哀家族内有个晚辈,年岁同你差不多,你同那颜家老二和离,怎么好这么虚耗岁月,姑娘家,还是找个依靠比较好,你也别嫌哀家乱点鸳鸯谱,有适合的再好不过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孟禾鸢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后好端端的突然给她介绍男子,想到太后用不耻手段害了她家人,她就觉得不安好心。
“多谢太后好意,只是不瞒太后所说,民女过往这么多年熬坏了身子,先前落过一个孩子,早就坏了底子不能生养了,只能辜负了太后的心意。”她把这个理由扯出来挡身,没有哪个人家愿意娶个残缺的女子。
谁料太后却牵起了笑意:“莫要妄自菲薄,我正要与你说,我那表侄儿,是丧妻,有一双儿女,年岁比你大些,二十七八,不过大些好,大些会疼人,生的也是一表人才的,你不能生养也无妨,改日我叫你们二人见见。”她一脸极为满意的模样,后面说什么孟禾鸢已经没听进去了,心头拔凉拔凉的。
待出了清仁宫,春缇在宫外迎了上来,刚一扶着她,孟禾鸢腿脚一软,春缇惊呼:“姑娘。”
孟禾鸢摇了摇头,勉强撑起来,“没事,低声些。”
二人出了宫,门前恰好遇着了刚要进宫的颜韶筠,孟禾鸢来不及收敛面上忧心颓败之色,就这么对了上去,仍旧是熟悉的含情目,像是蕴含着千言万语,孟禾鸢抿了抿唇,别开了眼。
颜韶筠也如他那日所言,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二人便擦肩而过,只是在孟禾鸢上马车的间隙里回过身蹙眉凝着她。
他如今不动声色的守着她,盼着早日断了家中人的心思把人娶回来,困在身边,可瞧着她冷淡疏离的样子颜韶筠还是觉得心烦难忍。
为今着实有些后悔他最开始的混账行径,倒是把人越推越远了,合该循序渐进,用温柔的皮囊一点点引诱,待人心甘情愿的钻进来,再展露他的真面目。
孟禾鸢回了府,才知府上无人在,孟逸寒同孟景洲上了友人家,言氏出门巡视酒楼铺子了,穆凤兰也约了人打马吊。
这时候她也冷静了下来,太后还没下懿旨,还有回旋的余地,说不准只是一时起意,想恶心恶心她。
晚上,家中人回来了,孟禾鸢波澜不惊的亲自下了厨,张罗了一桌子菜,孟逸寒赞不绝口:“鸢娘手艺精进了不少,上次吃还是两年前。”
穆凤兰却突然抚着胸口恹恹:“我今儿个不知怎的了,突然害喜,吃不下,只得辜负阿鸢的心意了。”
孟禾鸢赶忙叫春缇端了碗玫瑰米醋煮荷包蛋,说这个解孕吐,穆凤兰搅着,一股酸酸的滋味儿冲上她的鼻端,霎时口舌生津。
她小心翼翼尝了一口,惊喜:“甜的。”,孟禾鸢笑着说:“是了,我里头加了些红糖,叫她不那么酸,好入口些。”
穆凤兰一口气吃了两个蛋,还把汤都喝完了。
饭后,孟禾鸢趁着言氏嘱咐穆凤兰的间隙随他爹爹去了书房,关上门后,孟逸寒讶然:“这是怎么了?”
孟禾鸢说明了今日发生的事,孟逸寒听着眉头蹙了起来。
孟禾鸢不是个喜欢同父母诉苦的人,尤其是爹爹,但她直觉是一场鸳鸯谱后面必定对他父亲有所图谋。
“依我瞧,太后如今只是告诉了你,焉知她兴许只是吃醉了酒,若是她真的有这个意思,待去见人时我会从中周旋,阿鸢,莫怕,若你不想嫁,没人逼的了你。”
孟逸寒温声同她说,孟禾鸢眼眶泛红的看着爹爹,心里头的大石稍稍松懈了一点,从小孟老太爷对她格外严苛,时刻告诫她是孟家长女,一举一动都得注意分寸,若是犯了错比哥哥们罚的还要重。
孟逸寒知道了便头一次顶撞了祖父,把她抢了回去,及笄后的婚事也没叫孟老太爷做主,反而是任她挑选。
“此事先别告诉我娘,免得叫她晚上又睡不着觉。”,孟逸寒自然是应她的。
待孟禾鸢走后,孟逸寒垮起了脸,满面忧思,他何尝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他明着得罪了太后,站了官家的队,她便从阿鸢入手,太后母族乃是底蕴深厚,曾出过三位皇后、两位阁老的临州贺兰家。
比之颜家不遑多让,那位表侄儿,他倒是有所耳闻,二十七八的年纪,是临州的商贾富户,他祈祷太后只是吓唬一番,并不是真的。
颜韶筠着人一打听便知那日是太后传召了孟禾鸢,似是要给她牵线搭桥,寻了她族中的一位寡夫,想叫他的阿鸢嫁过去当后娘。
他眸色沉沉的思量该如何阻拦此事。
郡主靠在床上喝药,她的身子愈发的差了,就连开春都没好转起来,颜韶筠在床前侍奉,郡主打量着她这出色的嫡长孙,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家中出了这样败坏门风的事她不是不气,只是拿他没有办法。
雏鸟大了,翅膀也硬了,她管不了了。
颜韶筠侍奉完郡主,回了院子,晚上点着油灯看书,外头静悄悄的,只余阵阵轻巧的脚步声,屋门倏尔被推开,一道陌生的身影进了屋,端着一碗红豆羹,放在颜韶筠面前。
身影着樱色窄袖褙子,掐着细细的腰身,溜着头发,面容姣好,颜韶筠微微抬眸:“谁叫你来的。”
女子磕巴道:“是……郡主叫奴婢来侍奉大爷的。”
颜韶筠平心静气:“滚出去。”
女子红了眼眶,咬了下唇转身离开了。
*
很快来到了颜府嫁女的日子,这日春意盎然,阳光澄澈清明,颜府上下一片喜意,绫罗红绸到处挂上,窗棂、花瓶贴着小小的喜字。
颜韵华对着镜子把唇脂抿上,喜婆绞面时孙氏在旁边看着,感慨间又忍不住絮叨:“去了婆家记着要恭顺娴淑,沛国公府可不比家里,不能任性,知道不。”
颜韵华顾不得回应,面上丝丝缕缕的刺痛叫她眼泪都快下来了,绞完面,双颊犹如上了胭脂,雪肤粉嫩,似是□□的花蕊,白里透红间浮现丽色惊人般的美貌。
她轻轻的碰了碰,被喜娘阻止了。
屋外哄笑声、贺喜声连绵不绝,新郎官快来迎亲了,颜韶筠不得已间被推到了门前做拦门的,同在的还有颜韶简和颜韶笙,颜韶笙上蹿下跳的,颜韶筠也不得不挂上了那层温润的皮子。
宾客已至,孟禾鸢今日也举家来颜府观礼,她本是不想来,但颜韵华同她关系颇近,不来不大好。
仍有不少视线驻足,但她已学会不去理会,外面骤然传来一声惊呼,旁边有人说:“竟是官家和太后,颜府好大的面子。”
官家和太后依仗大张旗鼓的停在了门口,连孙氏和颜三老爷都一脸震惊,忙不迭的赶紧差人去叫郡主,随后到门前迎接。
官家一身玄色常服,低调内敛,太后一如既往的招摇,同官家扮演假母子,院内鞭炮声响起,迎亲的人马入了院子,新娘子由喜娘牵着,上前跪拜。
太后和官家送上了贺礼,一副绣屏和一副送子图。
太后视线一瞥,笑吟吟朝孟禾鸢伸手:“鸢娘,过来。”
孟禾鸢心头一跳,周遭视线登时聚在她身上,可谓是如芒刺背,在言氏诧异的瞩目下,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太后。”
官家玩味的撑着下巴看着这一幕,没有出言打扰。
在孟禾鸢提心吊胆的过程中,太后并没有提嫁娶之事,她稍稍放了心。
“今儿个,你就陪在哀家身旁,莫怕,哀家会给你做主的。”她拍了拍孟禾鸢的手背,慈爱非常。
孟禾鸢这下不只是如芒刺背了,还如鲠在喉,她视线混乱一转对上了颜韶筠的眼眸,也看到了他未来得及收回的担忧。
他在担忧什么呢?二人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容不得她多想,不少贵妇便前来拜见,她只得被围在中心似的坐在太后腿旁边的下首,承受着外人讥讽的目光,半响,那些人都走后,只留孙氏和孟禾鸢作陪,太后遥遥一指:“鸢娘,你瞧。”
孟禾鸢顺着她指处瞧了过去,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在同友人应酬,着圆领素衫,眉目俊朗,斯文儒雅。
她几乎便能确定,是那位贺兰公子,心头沉沉一坠,太后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她耳边:“那位便是我那表侄儿,鸢娘瞧着,可满意?”
孟禾鸢掩饰了一番神情,还是不得不开口:“鸢娘多谢太后好意,只是贺兰公子一表人才,鸢娘惶恐,大抵是配不上的,且多年与父母兄嫂聚少离多,余生只盼长伴父母身侧,以尽孝道,望太后体谅。”,她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太后的发落。
父亲还在男客那边,她没想到太后挑着今日给她乱点鸳鸯谱,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孙氏也打着圆场:“是啊大娘娘,阿鸢我知道的,在西府受了不少苦,怎么说也得缓缓,怎好耽误贺兰公子。”
太后的神色淡了下来,看了一眼孙氏,又转回去:“你这是要拒绝哀家。”
孟禾鸢胸腔跳动骤然加快,喘息不自觉重了几分,“太后恕罪,鸢娘不敢。”
太后冷笑:“哀家瞧你敢的很,孟禾鸢,嫁入贺兰氏是多大的体面,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倒是不识好歹。”
孟禾鸢冷汗密密麻麻的爬上了后背,强烈的压迫感袭来,登时跪了下来:“太后恕罪。”
官家懒懒出言:“母后,依儿臣看,这红娘可不好当,若是郎有情妾无意的,小心乱点鸳鸯谱。”
“无意?那鸢娘对谁有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顺心顺意。”太后淡淡回答,孟禾鸢却听出了一丝危险。
太后和官家在一处垂花厅内,还算安静,孟禾鸢也庆幸外头声音大,听不着里面的谈话声,叫她能保留些体面。
“去,把珣儿叫过来。”太后吩咐旁边的宫令道,官家瞧着她执着的样子,不甚在意的出去同朝臣们推杯换盏了。
“孙夫人,你呀赶紧去招待宾客去罢,今儿个你姑娘大喜,当家主母不在可不成。”太后开口赶人了,孙氏看了眼孟禾鸢,心间惴惴:“是。”,便出去了。
不多时,贺兰珣被宫令引着进来了,拱手行礼:“太后娘娘。”,他视线扫过孟禾鸢,眸中是一片了然,显然太后已经知会过了。
“鸢娘,哀家是瞧着你可心,为你好,成婚后珣儿便留在京城,你若想伴在父母身侧,那宅子便买在附近,这样再好不过了。”
“这事就这么定……”她话还没说完,外头响起一道破冰般的嗓音,低沉宽广,像是乍然倾斜进厅内的一缕阳光,“太后娘娘,微臣有事禀奏。”
太后骤然被打断,面色沉了下来:“进来。”
颜韶筠低头撩起了竹帘,今日他穿了一身半见色衣袍,这颜色寻常男子穿难免有股阴柔之气,却在颜韶筠身上是顾盼生辉的飘逸。
俊朗面容叫满堂生辉。
太后眸深入暗海:“颜侍郎来的当真是巧,可有何重要的事?”
颜韶筠扬眉:“重中之重,臣想说,臣心悦孟姑娘,非孟姑娘此生不娶,望太后高抬贵手,把娘子给臣留着。”他收敛了那股慵懒懈怠的劲儿,眉宇间颇具认真。
用脚都能想着是孙氏多的嘴,这一家人当真是好的很。
孟禾鸢又惊又怒,眸露不满微微瞪着颜韶筠,他又掺和进来做甚,孟禾鸢不想二人再扯上关系了,外头众口砾金,她几乎能想象到好不容易快要过去的流言又要翻天覆地。
太后神色不明的看着他,半响,泻出一丝嗤笑,但到底也没再说什么,一旁的贺兰珣目露憾色,落在那身姿窈窕的姑娘身上,浮上一丝兴趣。
婚事过后,宫中传来懿旨,侍郎颜韶筠,忤逆犯上,口出狂言,令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午门前,颜韶筠施施然站在广场,卫昭身着衣甲亲自执棍,眼眸中各种复杂之色翻滚,最后归为一丝属于损友间的怜悯和幸灾乐祸。
第45章
殿前司的侍卫威势惊人、下手如风,颜韶筠一声不吭,额上泛起了细密的汗。
三十杖打完后,卫昭摆摆手,叫其他人下去罢,叫候在旁边的担架把人抬了出宫。
他随行附耳:“兄弟,你这是怎么个一回事,太后好端端的打你做甚。”
颜韶筠懒懒一笑,不像是刚挨了罚,“我棒打鸳鸯来着。”,他趴在担架上,枕着侧脸,卫昭以为他给太后使绊子:“你现在怎么这么咸吃萝卜淡操心。”,非在这风头上横插一脚。
颜韶筠淡笑不语,微微眯了眼睛,抬回颜府时,孙氏直捂着心口呼菩萨保佑,差点上前掀了伤口瞧。
颜韶筠叫住孙氏:“叔母,莫叫祖母知道了。”
郡主生着病,叫她知道了又要担心,孙氏点点头:“放心吧放心吧昂,赶紧的去叫大夫。”
伤口并不算太可怖,卫昭偷偷摸摸的给他塞了个中单,但仍旧打的下了狠手,他支着头趴在床榻上,同怀安说:“去永定侯府附近打探打探,看看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了没有。”
怀安一阵无奈,都什么时候来,还惦记着孟姑娘呢。
府上的人以为他挨罚无非便是朝臣说话不中听开罪了宫里头的主子,但不知道颜韶筠因在太后面前撂下了豪言壮语,下了太后的脸面。
颜伯庸下值后匆匆忙忙的回了府,直奔抱朴居,进了屋便瞧见颜韶筠悠哉悠哉的趴在床榻上,叹了口气,脚步一顿到底没进去,二人还在别扭冷战中,谁也不想先低头。
出于身为父亲的一些关心,看看他死了没。
他暗地里的谋划、心思身为父亲却全然不知,多少叫他有些不大舒服,因为那女子的事父子二人虽然不说,但到底生了些隔阂,他也不知道那孟氏到底哪儿好,怎的就非她不可了。
颜家嫡长孙挨了廷杖的事儿传的也快,朝臣风向很快就变了,孟景洲下值回来把这事儿当茶余饭后的闲谈说给穆凤兰听,幸灾乐祸之色很是明显。
穆凤兰胳膊肘捣他一下:“低声些,别叫鸢娘听着了。”
孟景洲连连求饶:“自然自然。”,门外意欲进门的孟禾鸢听进了耳朵,默然一瞬什么也没说,悄然退了出去,屋内二人无所察觉,孟景洲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灌茶喝,穆凤兰不小心掉了个东西,矮了身翘起腰去拾,纤细婀娜的姿态就这么展露出来。
她有身孕也月余了,胎像差不多稳了,二人许久未曾亲近,孟景洲如今就这么一瞧,心头的火如燎原之势,没做多想便起身把她拦腰抱起。
穆凤兰惊呼一声,生怕颠了肚子里的孩子,触及到他如狼似虎般的神色,一时羞赧。
孟景洲抱着人直往屋里头去了,帘帐放下,不多时清浅的汩汩声响起,孟景洲靠着床头,扶着她,生怕把孩子弄出个好歹,收着劲儿,虽说不怎么痛快,但总比吃不到强。
穆凤兰面色娇嫩殷红,一把好嗓发挥了用处,过后,她裹着外裳,半裸着白嫩肩头倚在床榻懒懒的瞧着只着亵裤在拧热帕的孟景洲。
“我们何时动身走。”,她的嗓子还带着一丝微妙的余韵,似钩子般,搅得孟景洲身躯一紧。
“快了,也就这旬了,你这肚子……”他担忧的看着她,穆凤兰却不在意,她身子底子好,又从小习武,先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候都没有如何,更别说只是两月的路途了。
*
五日后,春缇拿着一封拜帖进了屋,“姑娘,有一位姓贺兰的公子递来了拜帖,在春民大街的如意茶楼包厢,说想与您在那处约见。”她把拜帖放在了孟禾鸢面前。
贺兰公子?孟禾鸢闻言一愣,她识得的也就是那位了,可二人并无交集,只是匆匆有过那一面之缘,他们有什么好见的。
“姑娘要去吗?”春缇生怕又是太后想的什么法子,去了踏进狼窝可如何是好。
“去。”诚然如果是给她挖的坑,就算她不去也还会有别的法子,“你去把二哥留下的那两位小哥叫上。”
孟景洲留了两位凶神恶煞的侍卫在她院儿里,蒙竹人高马大,满脸络腮胡,雾青斯文冷漠,板着脸的模样很吓人,平日就守在院门处,她披了件斗篷就上了马车出门去,春缇对伴在车一侧的蒙竹和雾青说:“二位爷,辛苦了。”
蒙竹雾青抱拳:“保护二姑娘在所不辞。”
进了如意茶楼,孟禾鸢拐上了天字一号房,她转身对蒙竹和雾青说:“你们在这儿等着。”她回身敲了门,屋内脚步声渐渐而至,门打开后露出贺兰珣俊朗和煦的面容,他淡淡一笑,做出个手势:“请。”
孟禾鸢进了屋,桌上放着一壶茶,一碟酥点,显然是为她准备的,贺兰珣温和的看着她:“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便随意点了些,这处茶楼是贺兰家的产业,每个地方都有一家,根据当地的口味而调整,你尝尝。”
贺兰珣实在过于温和了,如吹进了屋内的丝丝春意,落在了他和煦儒雅的眉眼,孟禾鸢接过了茶盏,凑近了鼻端,垂眸淡淡的瞧着,并未入口,疏离的问:“恕鸢娘愚钝,实在不知今日您为何要见我。”
贺兰珣轻笑了一声:“在下是有些唐突了,不过确实是有事相见,太后那日的冒犯还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她一意孤行,在下没有拒绝的余地,你我都是被操纵的木偶,何不联手。”,他确实对孟禾鸢是有意的,这个姑娘的所有传言他都听过,对她欣赏大过喜欢,若是做一对儿形婚夫妻,也未尝不可。
太后看似得益,实则他若是得了永定侯府的助力,便更能摆脱格兰氏,他的神色不似作伪。
“贺兰公子,你若真有意该去寻我父亲才是,而不是私下里来见我一个姑娘家,再者,太后已经歇了给你我联姻的心思,你现在这般,太后该是不高兴的。”她神色并没有因贺兰珣的话而动心。
“永定侯府无意权利的漩涡,贺兰公子该是知道贺兰氏与孟氏的过节,过不了多久我们便要离京了,动身前往边塞,恕鸢娘无法应下。”孟禾鸢起身轻轻的福了一身。
贺兰珣没有因她的拒绝而不悦,反而笑了出声:“姑娘,在下因从商并不被家中所瞧得上,过不了多久也要动身离京,前往西域奔走,某亦志不在此,只是很欣赏姑娘,若姑娘愿意,如意茶楼在黑水城也有分楼,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走出去好,不必拘于方寸之地,也不必困于一人身边。”贺兰珣说完后并没有等她的回应,起身拢了拢大氅,脱下指节的紫翡扳指:“孟姑娘,我今日所言,皆出自肺腑,我想脱离贺兰氏很久了,并没有欺骗的意思。”
他把扳指放在孟禾鸢面前:“如果你到了黑水城,改变了主意,可以带着这个去茶楼,会有人明白的。”,随后他便率先离开了。
桌子上的热茶已经冷却,茶是上好的茶,清澈见底,入口回甘不苦涩,孟禾鸢盯了扳指许久,最终收到了衣袖中。
日头照的敞亮,街巷人群攒动,路边的糖油糕散发着阵阵香味儿,孟禾鸢被勾的馋虫出来了,不知不觉驻足在小摊前看了好一会儿,糖油糕虽好吃,但分外油腻,她纠结不已。
“老板,每一种口味都来一个。”,高大的身躯背对着她,熟悉的嗓音落在孟禾鸢耳朵里忍不住叫她蹙眉瞧去,老板利索的打包好,递给他,如玉般修长的手掌接过,身子一转,递给了孟禾鸢:“看你瞧了这么长时间,便给你买了。”
颜韶筠一点都不像重伤的人,丰神俊秀,打扮的向开屏的孔雀,郁气仍旧是淡漠而高傲的,孟禾鸢没接,掩嘴:“颜公子瞧着伤可好了?”,她意有所指的往下一瞥。
颜韶筠面色一顿,淡淡回视,瞧得孟禾鸢莫名心虚,她不过是听他总是这种施舍而不容置疑的态度,心里头不适的很。
怎她就没好气不得?
“还是有些疼,入夜一抽抽的,今儿个倒是结了痂,不过或许撕裂了些,这伤既是替孟姑娘所伤,孟姑娘不打算负责?”颜韶筠暗暗勾唇,故意扶了一下旁边的桌子。
听他这般直白下流的话语,孟禾鸢又气又恼,耳根弥漫上了一层淡淡的粉,像街头盛开的桃花,瞧得颜韶筠失了神。
他当真是无耻、下流,外头再装的人模人样,里子还是一团败絮,光天化日的便口出狂言,“你住口,什么叫替我所伤,我又有什么责要付,我们二人毫无干系,你莫要胡乱攀扯。”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颜韶筠三步两步跟了上来,生硬道:“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他也不知怎的,见她总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就心生憋闷,喜怒嗔痴,哪怕只有怒也好过总是面无表情,像是不认识一般。
孟禾鸢完全不理,走的飞快,颜韶筠落后两三步左右,不敢靠的太近,但她的脚程仍旧有些快,牵动了身后的伤痛,颜韶筠眸中隐隐浮上忍色,“阿……孟姑娘,慢些,我伤口要裂开了。”他低声说,却不敢叫她阿鸢。
孟禾鸢脚步未停,充耳不闻,二人的间距拉的愈发的大,直到后面传来一声痛呼,接着重物倒地的声音,孟禾鸢才身形一顿,诧异的回过头。
却被追上来颜韶筠逼近,拢在高大的身躯下,孟禾鸢意识到被骗了,周身气势宛如淬了寒霜。
“今日贺兰珣跟你说什么了。”颜韶筠尽力控制了语气,用一种吃了酸梅的态度问她。
孟禾鸢拉开了些距离,不可置信:“你派人跟踪我?”
“这如意茶馆本就是他的产业,没几个人不知道的,你素来不爱喝茶,好端端的怎会来。”颜韶筠觉得伤口似乎刺痛了一下,但是还能忍。
“与你无关。”她撂下这几个字,便干脆利索的走了,颜韶筠没有再纠缠和阻拦,颜韶筠盯着她的背影,晦暗不明,唇舌间似是缠绕着她的味道,方才收敛的情绪又张牙舞爪的发散了出来,像是要把远去的人拢在怀中。
孟禾鸢回府时,经过一处铺子,外头传来叫骂声,隐隐耳熟,叫她忍不住撩开车帘目光探了出去,梅氏站在铺前,因着一匹布同老板议价,显然是恼羞成怒,行为仪态毫无宗妇风范。
孟禾鸢叫蒙竹停了车,细细的听着。
最后梅氏显然是成功了,老板懒得同她争执,沈氏不顾周围人指指点点的,心满意足的抱着那匹布便要离开,她复一抬眸便对上了孟禾鸢居高临下的视线,身形一僵,登时面上一阵青白,想寻个地缝儿钻进去。
如今西府大不如前,同她刚来时锦衣玉食的生活大不能比,沈氏和魏老太太穷奢极欲,富贵日子堪比王公贵族,偏生颜二老爷和颜韶桉的俸禄难以支撑,日子就这么败落下来了。
她如今孕肚也快五月了,人憔悴了不少,颜韶桉早晚不着家,她已经一月左右没见过了,麻木的过着这日子。
刚开始确实是对孟禾鸢名声败坏幸灾乐祸的,心里头畅快极了,随后发觉人家的日子蒸蒸日上,今儿个被皇后宣进宫,明儿个被太后宣进宫,反倒是自己,一塌糊涂。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尖锐的话语时,孟禾鸢已经放下车帘离开了。
大约快五月时,天气彻底暖和了起来,孟禾鸢终于脱掉了大氅换上了薄薄的披风,她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言氏的食补疗法见效甚快,加上没什么忧心事,睡得好,亏损的身子骨到底养回来不少。
朝堂的风向几经变换,太后势弱,官家像春雨后冒出的竹笋,不声不响的把朝堂上的烂根拔掉,换上了新的人手,确保牢牢的把控在手里头。
孟逸寒向官家请命,说京城的日子把骨头都睡酥了,自己还是向往边塞风景,那里是他的第二个家,官家神色温和道:“难为你还愿意回到那个伤心之地。”
他说的是那折损的许多玄武营将士,孟逸寒沉默片刻:“就是如此,微臣才无法舍弃他们,还望陛下准许。”
官家最终道:“准了。”
孟府外停着好几辆马车,言氏和孟禾鸢一起张罗着收拾行装,这是她头一次同父母兄嫂一起前往边塞,难以言喻的激动充斥在心头,脚步都不自觉欢快了些。
言氏瞧着她,嗔道:“可别高兴太早,路上的苦头有你吃的。”
孟禾鸢笑意渐大,手上却不停:“那有什么的,我不怕。”
言氏看着这个内敛沉静的小女儿,也就这时候才窥得她纯然的性情,穆凤兰在一旁叽叽喳喳:“哎我的枪,小心些,那柄刀,也莫要给我压在下头,放上头就好。”
若是二人能中和一下就好了,言氏无奈的拦了穆凤兰:“行了行了,有了身子还动刀动剑的,没个安生。”山英闻言赶忙凑上前去替穆凤兰搬她的宝贝,孟景洲嘱咐他绝对不能让少奶奶动刀动枪。
孟禾鸢瞧了这没有住多久的屋子,油然而生一股不舍,但很快便被远行的激动掩盖了,晚上,言氏安排明日的行程:“你父亲不随我们一起,他要同军队先去黑水城押送粮草,快马加鞭的半月就到了,我们先要拐道去辽州,我的手帕交前些日子给我写信来,说家中要办喜事了,我不好不去,索性也是沿途经过,耽误个几日不妨事。”
“景洲同你们一起,好生照看着,若是有什么事便叫人传信来,随行护卫也都妥当了,全都是手脚利索有经验的军卫。”孟逸寒不放心的又叮嘱道。
翌日,几人锁了府门,坐上了马车离京北上而去,货物马车浩浩荡荡,马车内铺的厚实的软垫,支着炉铫,几人说说笑笑倒也一路没怎么难熬。
黑水城隶属濁州,而永定侯任濁州节度使离京的消息,颜韶筠是几日后离京时才知晓的,他匆匆骑马赶往永定侯府,到了门前发觉朱色光亮大门紧闭,落了沉重的大锁,怔怔的站在原地,旁边的卖货郎路过,头也不抬:“早就走了,好几日喽。”
颜韶筠似是泄了浑身的力气,他觉着命运又一次玩弄了他,分明他已经快了,同父亲、郡主已经快赢了,马上他就能娶她了,突然来了这一下,没有任何的消息,像是凭空消失了。
天际流云忽的聚在一处,遮天蔽日,原本春光明媚的天气骤然阴沉了下来,颜韶筠下颌紧绷,原本温和好看的眉眼笼罩着惊人的郁气。
颓靡和不耐缭绕在周身,怀安刚从抱朴居出来迎他的时候便感知到了,小心翼翼的说:“爷,郡主又犯了腿疾,叫您过去。”
这几日都是这样,郡主每每是腿疾把人叫过去,陪在窗前侍奉,颜韶筠没搭话,只是腿脚拐了方向,明知堂内隐隐传来谈话声。
颜韶筠进了屋,谈话声戛然而止,郡主捧着药碗淡淡看着他:“怎的这时候才回来。”,虽然言语平静,却隐隐含着一丝质问。
这些日子郡主管他管的很严,细到外出出行、小到见了什么人都要盘问的仔仔细细的,颜韶筠耐心的一一应声,最叫他无奈和窒息的便是郡主不停的给他塞通房和相看姑娘,耳边的絮叨从未停止。
今日照常如此,郡主淡淡道:“我今儿同你三叔母商议过了,她娘家有一位姑娘,年岁比你小些,刚及笄,明日引得家中坐坐,若是行了便定下,早日成个家。”
颜韶筠给她捏着腿:“我不见,祖母不必费心思了,我心有所属,旁的女子入不了我的眼。”
郡主冷眼睨他,突然重重一摔碗:“混账,你的圣贤书读到哪儿去了,难道你便非要罔顾礼法、宁愿搭上颜氏满门的脸面吗?父亲也不顾了,祖母也不顾了,所有于你而言重要的人都不顾了是吗?你可知你背上了私德有亏的名头对你未来的仕途是多大的损害。”郡主苦口婆心的劝他:“筠儿,收手罢,孟氏因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你们二人终极是无法在一起的。”
颜韶筠一向冷漠的脸庞浮起了几分淡淡的苦涩:“祖母一定要如此逼孙儿吗?两全之法并非没有,只是祖母究竟是真的觉得孙儿背德还是从心里头带有了偏见。”
郡主别过脸:“没有哪个人能看着自己最亲近的孩子走上一条最难的不归路,你满京城去问问,谁家愿意自己儿子或孙子,娶他的弟妹或者嫂嫂,你当……当大齐是那游牧蛮夷不成。”她气急了拍了拍被子。
颜韶筠给她掖了掖被子:“祖母,孙儿不孝,无法按照您的心意、世人的心意而活,这一世短短几十年,若我总是瞻前顾后,难免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您若是实在觉得丢脸,那孙儿便不会碍您的眼。”颜韶筠起身说完,一拱手,步履生风的离开了。
第二日,他便向官家请命,随军去往黑水城,官家通透的眼神蕴含了了然之色,无视了颜阁老憋屈、不悦、跳脚的神情,大手一挥,放了他离开。
颜阁老忍无可忍:“陛下,若人人都这般随意调职岂不乱了套,您……”
官家安抚他:“放心,颜侍郎不过是兼任,并非调职,京中职位给他保留着,此行只是去黑水城任节度掌书记,有他在朕也放心些。”
成功顺了毛后内侍喊了下朝,颜阁老奔走回府,颜韶筠已经在收拾行囊了,颜伯庸唇嗫嚅几下,最终:“罢了,随你去罢。”谁还没年轻过呢。
许是不忍,颜韶筠低声说:“父亲,您保重,多陪祖母些时候。”
颜伯庸板着脸:“先别同她说,免得再生事端。”,说完便走了,没过多久,孙氏也悄悄的来了,颜韶筠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以为她也是来劝自己的:“叔母。”
“路上小心些,记得时常传书信来。”孙氏只是红着眼眶叮嘱了他一番,颜韶筠没忍住,应声:“会的。”
是夜,两辆马车悄然的行出了颜府,没入月色中,无声无息的往城外而去。
孟禾鸢到辽州已经快六月了,辽州比京城又凉爽些,只是多风沙,需得腌面而行,一行人在一处客栈歇脚,歇了一日才去见了那位梁夫人。
梁夫人独自一日拉扯着两个儿子,她家老爷早几年突发恶疾走了,大儿子是一位秀才,十八左右,二儿子不过十岁,梁夫人本人也是当初和言夫人一同跳舞的舞娘出身,她面相瘦削,见了面儿便止不住的打量孟禾鸢和孟景洲。
“哎呀,这是鸢娘和洲哥儿罢,都长的好看,随你。”梁夫人引得他们往里头走,一边揽了言氏的胳膊说笑。
眼神还在穆凤兰的肚子上打转儿,更甚是他的那位小儿子上来就要摸穆凤兰的肚子,惊得孟景洲神色一变。
第46章
这小儿瞧着模样憨喜,谁知竟是个莽撞的,孟景洲面色隐隐不好看,穆凤兰捧着肚子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些,孟禾鸢虽说也是心惊胆战,但梁夫人同言氏许久未见,二人时常互通书信,不好下人面子,便出言揽过了那小儿:“敬哥儿,来。”
敬哥儿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懵然的被揽了过去,孟禾鸢指着穆凤兰的肚子:“敬哥儿是不是知道这里头是有小宝宝?”
敬哥儿点点头,神情怯怯,孟禾鸢笑笑:“但是小宝宝还没有生出来,婶娘的肚子不可以随便摸,否则小宝宝就会难受。”
梁夫人闻声把敬哥儿揪了过去:“顽劣臭小子,没轻没重的,今晚我定是要抽你手板心。”,言氏也没法儿说什么,面子过的去的摆了摆手:“小孩子罢了。”
几人穿过抄手游廊,午饭摆在了堂屋的小圆桌上,梁夫人的夫君朱大人和大儿子燮哥儿也回来了,同孟家人热情寒暄,朱大人一脸谄媚,一口一个小侯爷,侯夫人叫的欢,朱回民是辽州同知,孟禾鸢瞧着这府上的派头,心间了然。
饭桌上他暗自拐了拐梁夫人的胳膊,使了个眼色,梁夫人一脸为难,便当作没瞧见,朱大人急了,掩嘴轻咳,梁夫人侧头同穆凤兰说:“辽州同濁州离得近,生产后记得知会我一生,我好携礼去看看我这干孙。”,穆凤兰笑着说好。
“下午东亭街有庙会,有社火瞧,你们应当是没有瞧过的那边儿有一处如意茶楼,我已经叫人去定了最好的位置,吃吃茶看看社火,如何?”,梁夫人的好意,他们自是不会拒绝。
街上人群熙攘,民风淳朴,百姓脸上挂着笑意,孟禾鸢好奇问:“今儿是什么日子,怎的还有社火看。”
朱燮温和的说:“就是图个热闹,民间社火班子大约在下午到晚上就出来了,靠这行吃饭的,求个赏钱。”
几人在如意茶楼落了座,这处的观景确实极佳,眺望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波澜壮阔,扑面而来一股燥热,小二上了一壶苍山雪绿,一壶青梅茶,专门放在了穆凤兰身前,言氏感叹:“这如意茶楼不愧是大齐开的最多的茶楼,小二的眼力见确实是不一般。”
梁夫人摇着团扇,“谁说不是,这南来北往的俗客,闲了就喜欢来这茶楼,听闻南边儿喜饮什么八宝擂茶,哎哟,享受不得享受不得。”
正说着,突然楼口传来一声唤:“大嫂。”,众人闻声回头去,一位身宽体胖的妇人拿着一柄石榴花团扇,笑意吟吟的走了过来。
梁夫人笑着同言氏说:“这便是我同你提起过的婆家三妹,朱夫人。”
言氏热络的同她说了几句,朱夫人毫不客气的坐下来灌了几口茶,孟禾鸢正好坐在一旁,面前摆着的杯盏被朱夫人不见外的拿了去,笑意微微一顿。
“见笑,见笑,习惯了,这天儿太热了。”朱夫人抹了把汗,扇着扇子打量着孟家几口子:“哎呀妈呀,这便是京城来的姐儿哥儿,当真标致的很,瞧这细皮嫩肉的。”朱夫人上手摸了孟禾鸢几下,她不动声色的抽了出来,朱夫人忙着同言氏说话:“刚来呀,住多久呀,辽州好,多住些日子。”
言氏笑意不减:“五六日左右的。”
朱夫人一拍扇子:“那敢情好啊,你们给肚子里的娃儿算过日子了没,男娃女娃?”她看着穆凤兰的肚子问
言氏不大明白便说:“男女无所谓的,平安最重要。”
梁夫人一看她嘴上没个把门的,连忙说:“看社火看社火。”
朱夫人来劲了,一屁股坐到言氏身旁勾着胳膊:“怎么无所谓,男娃好,男娃传宗接代,根儿不能断了,我家那媳妇两胎都是女娃,是个没用的,定是她那娘家弟弟有克损,我都找人算过了,她那弟弟命里属土,我那媳妇命里属水,土克水,叫她莫要回去还不听,早晚休了她。”
朱夫人说上头了絮絮叨叨,止也止不住,一脸苦大仇深,孟家几人皆是一脸震惊,梁夫人暗自扶额,呵斥了一句:“芙娘,行了,少说几句。”
朱夫人意识到了说过头了,讪笑:“瞧我这嘴,多说了几句,各位别在意哈,哎,言嫂子,你信我,我有人脉,找个大仙儿给算算,对孩子没坏处。”
孟景洲冷下脸:“不必了,这些克不克的我们可不信,是男是女都是掌中宝,没有差别。”
朱夫人瞧着孟景洲一脸煞气的模样,心头发虚,咕哝了几句,又瞧着孟禾鸢低眉敛目的样儿,心生好奇:“姐儿多大了,瞧着不像是没成亲的模样。”
梁夫人头大如斗:“行了行了,喝茶,你尝尝这茶,苍山雪绿,企饿裙巴八三零其七五散留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平日啊你不是总嚷嚷着喝不到这好茶吗?”她哪能不知朱夫人估摸着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一听他们进了如意茶馆,摇胯扭锭的跟进来了。
孟禾鸢只笑不语,朱夫人心里头泛起了嘀咕,瞧这夫人打扮,不像是待字闺中的,但是又随娘家人到边疆去,莫不是……她脱口而出:“姐儿丧夫了?”
孟禾鸢面色冷了下来,朱夫人瞧她的眼神带上了异样,原是寡妇,好事的性子又冒了出来:“寡妇不行啊,寡妇对孕妇有克损,哎哟不能待在一处的,这命里头带煞。”
孟景洲忍无可忍,刚刚抬起大掌想一拍桌子把这老妇撵走,被穆凤兰死死地摁住了,笑意拂面道:“我们阿鸢才不是寡妇,只是同夫家和离了归家了,婶子就莫要胡乱揣测,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挑拨离间的主儿。”
三两句把朱夫人说的脸色通红,冷场了半响,茶盏一放,“家中还有事儿,我先走了。”说完匆匆离开了茶楼,梁夫人一脸涨红的说:“实在对不住了,她、她就这副样子,人也迂腐,就是容易听风就是雨,但没坏心思,若是觉着冒犯我替她道个歉。”
言氏叹气:“得了,多年的手帕交还说那个。”,言氏本想劝说以后还是同她少接触,但随后还是没开口,还是莫要轻易插手他人的日子。
朱夫人出了茶楼啐了一声:“京城来的,狗眼看人低呐,谁稀罕。”,她眼珠子一转,往反方向去了。
拐过多处胡同巷子,尽头有间破庙,破庙旁边有一户人家,朱夫人快走进步上前敲了敲门,半响,开门的人来了,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妇出现了,朱夫人问:“老神仙在不。”,那老妇板着脸点头:“在呢,进来罢。”
*
晚上,看完社火,言氏婉拒了梁夫人再三邀请去吃完饭,几人回到了客栈,孟禾鸢身子疲累的不行,回了屋子沾床倒头就睡。
夜晚,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步伐极重、像是兵刃相撞的声音,吵醒了孟禾鸢,她没多想,翻过身子蒙着头继续睡了过去,熟料没有多久屋外传来砰砰的拍门声,粗粝的叫喊声冲击着孟禾鸢的耳廓:“开门开门。”
春缇被吓醒了,孟禾鸢也迷糊转醒,支起身子,匆匆的披上外裳和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春缇拿了令牌方去开了门,为首着衣甲的男子骂骂咧咧的想要进来,春缇呵斥:“大胆、放肆,你们可知这是谁的下榻处?”
官吏蹙眉:“我们奉命搜查外来人员,还请姑娘莫要为难。”
“出了什么事儿了。”屋内娇柔嗓音响起,官吏遏制了想探头的行径,“无可奉告。”
孟禾鸢冷冷道:“既然无可奉告那便叫你们知州见我们罢。”
官吏刚想呵斥,春缇便叉了腰:“我们乃京城而来,是永定侯的亲眷,”说着便把提前备好的令牌拿在手中,恨不得怼到他们脸上,叫他们看个清楚。
官吏对视一眼,冷汗密密麻麻的浮了出来,当即拱手:“惊扰了贵人,对不住了,今夜连丢了四名孕中妇人,小的奉知州大人之命搜查这两日外地来往之人。”
孟禾鸢诧异:“原是如此。”,官吏:“小的便不打扰贵人休息了,先行离开。”,随即他一挥手,带着人马撤离了此处。
春缇百思不得其解:“听过买卖女子、拐卖孩子的,头一回有拐走孕妇的。”
孟禾鸢眉头舒展不开:“如此才用心险恶,大约是觉得孕中妇人行动不便,不好呼救和逃离,若是诞下孩儿,可作他用,一举两得。”
翌日,她同哥哥说了昨夜的事,孟景洲安抚她:“别怕,我今日前去知州府同知州交涉一番,既然遇上了,断没有冷眼旁观的道理。”
穆凤兰嘱咐了他几句,孟景洲便出门了。
“外头风声鹤唳,今日我们便莫要出门了,且安心在客栈呆着罢。”孟禾鸢担忧道。
穆凤兰却不以为意:“该干什么干什么,莫怕,府兵都在旁边跟着。”她素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莫说对这辽州还新鲜着,想四处逛逛买些吃食。
孟禾鸢和言氏都拗不过她,穆凤兰本身也是会武艺的,她一个上过战场的女巾帼,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头。
梁夫人托人传了信儿来,说一道儿去玉京园听折子戏,蒙竹和雾青始终不理片刻的守在身旁,手握在刀柄上,玉京园内少不得达官贵人,梁夫人考虑到几人,便选了个清净、敞亮的位置。
穆凤兰常年在沙场,一些好玩儿的、有趣儿的少碰,此趟出行孟景洲也是为了疏解她郁闷的心情,陪着她可劲儿的玩儿。
婉转动听的唱吟声叫在座的客人几欲动情落泪,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一道苍老年迈的身影手持拐棍进了玉京园,老翁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破破烂烂,与园内众人行成反差,但奇怪的是小二对他并未驱赶,反倒是恭敬有礼的上了壶茶。
老翁溜溜哒哒的在园内转,楼下转完了转楼上。
穆凤兰支着下巴看戏看的入迷,没有意识到有人逼近,那老翁眯着眼睛打量着穆凤兰,突然说:“你们家中近来可有落胎之人?”
穆凤兰一怔,侧头看了过去,瞧着这神神叨叨的老翁,心下了然,骗钱的来了,敷衍道:“没有,去去,这儿不是你乞讨的地方。”
梁夫人却一惊:“老神仙,可是老神仙。”
孟禾鸢心头浮上怪异之色,言氏问:“老神仙是何人?”
梁夫人神色隐隐激动:“就是当地一个顶神的,说是上通阴阳,下通地府,这个一准。”她摸索了一下手指,她抚掌:“我原想着燮哥儿成婚后带燮哥儿媳妇来叫老神仙看看,算算日子,能算着日子怀男怀女。”
穆凤兰和孟禾鸢皆是吃了一惊,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不信。
梁夫人起身把人扶着坐下:“老神仙,您方才说什么?什么叫落胎之人。”
老翁慢慢悠悠:“落胎之人阴气极重,犹恐对怀胎之人有克损,还是离得远些好啊。”
孟禾鸢面色一变,她确实是先前落了胎,可过去已久,且不说这是不是真的,端看梁夫人那深信不疑的样子,心头惴惴不安了起来。
言氏自然也意识了过来,神色冷淡道:“我们并不信这一套,您请离开罢,莫要打扰了我们看戏。”
老翁显然已经遇到过不少这种时候,笑笑:“信不信由你。”
说着不顾梁夫人的挽留离开了,离开时袍裾掠过穆凤兰的衣裙,擦了些灰粉上去,穆凤兰暗暗翻了个白眼:“我与你兄长皆是刀山血海里冲出来的人,手上血不知道有多少,都煞气冲天了,还怕什么。”
话虽如此,孟禾鸢难免出神的多了些,梁夫人摆手:“话虽如此,老神仙这样说定是有他的道理。”
被这一番打扰,几人也没了看戏的兴致,梁夫人同言氏走在前面,穆凤兰则陪着孟禾鸢走在后头安抚,路中突然遇到一个脏兮兮的老妇,脚下一歪,险些倾倒,穆凤兰上前扶了一把,结果被印了两个黑手印在袖子上,她并没有嫌弃,好心问:“阿嬷没事吧。”
那老嬷瞧着应是个瞎的,视线空洞的摇了摇头。
孟禾鸢瞧着她袖子上的脏污,“嫂嫂,我们先回去换身衣服罢。”
穆凤兰闻了闻味道,屏息凝神,视线一瞥:“那儿有成衣铺,我去里头换便好。”
孟禾鸢看她坚持便同言氏说了一声,陪着穆凤兰进了铺子,穆凤兰进里间换衣,孟禾鸢在里头等着。
换衣间狭小,穆凤兰进了里头解了衣带后敏锐的察觉了不对,鼻尖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她常年练武早就对此免疫了,但她怀有身孕便屏息凝神。
开始思索着是以前哪家的仇敌,敢这么不要命的在老虎头上拔毛。
许是瞧她还没倒下,药剂暗中加大,穆凤兰略一思衬,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拳脚,在衣服下留下东西便装作缓缓的晕了过去。
孟禾鸢在外头久等不见人,有些担忧,往里走了几步到外间:“嫂嫂,嫂嫂你可好了?”
里头全然无声,她陡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推开了门,屋内只剩一团脏污的衣服,人却不见了踪影。
慌乱一瞬跃然心头,脚步凌乱的出去寻了蒙竹和雾青:“快,嫂嫂不见了快去寻。”
蒙竹当即转身出了铺子,雾青仍旧寸步不离的看守在她身边,孟禾鸢心头大乱,满脑子都是她没把穆凤兰看好,完全忽略了她身怀武功。
她同雾青说:“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外头寻。”
说完便跑入茫茫人海。
午头的日光晒得她汗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也许也许嫂嫂只是贪吃,穆凤兰性子跳脱,确实时常会出其不意,她去了许多穆凤兰提过的吃食铺,均未寻见,当即决定去知州府寻她哥哥。
只是她跑的太远了,知州府在城东,而她在城西,相距甚远,孟禾鸢有些绝望。
忽然,她的手腕被一冰凉的物件握住了,她恍惚抬头,眼前发黑的瞧清了人影,颜韶筠蹙着眉看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他才几日没见,搞成了这副模样。
原本他快马加鞭的已经赶上了她的脚程,结果他们突然改道辽州,他也只好同大部队打了声招呼,耽搁了些时间来辽州,今日方到,便瞧见了孟禾鸢一脸发懵的神情,在街上乱转,形色惊慌。
“怎么了这是?”颜韶筠蹙着眉头问,伸手擦了擦孟禾鸢额角的汗,许是看她太无神,便放缓了话语:“莫急,慢慢说。”
孟禾鸢:“我把嫂嫂弄丢了,我没看好嫂嫂。”她没空去追究颜韶筠怎么出现在这儿,只是顺着他无意识的说,在颜韶筠一点点引诱下慢慢的把经过说了出来。
颜韶筠冷静道:“穆夫人是练家子,若是刺客里头定会传出打斗声,你不可能发现不了,若是她自己跟着离开的呢?”
孟禾鸢霎时惊醒过来,怔怔的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是她太惊慌了,该及时去寻她哥哥,她转身便去,颜韶筠仍旧握着她的手,拦在她身前:“你去哪儿?”
孟禾鸢蹙眉:“你怎么在这儿。”,这儿离京城相距甚远,她不明白或许是不想去明白他在这儿做甚。
颜韶筠淡淡道:“有要事相办。”
“我要去知州府寻大哥,你别跟着我。”孟禾鸢冷冷扔下一句便往前走。
颜韶筠了然,伸手拦腰一抱,孟禾鸢身子悬空被他单手搂住了腿弯,她一惊开始挣扎,“你放我下来,我真的要去知州府。”
“我有马,带你去。”他言简意赅。
“前头便有租马的地方,不必了。”
“你会骑马么?”他轻嗤一声,强硬的把人送上了马鞍,自己翻身而上坐在后背,重要事在前,孟禾鸢不得不歇了跟他争执的心思。
太近了,孟禾鸢不适的往前倾了倾,却被颜韶筠手臂绕回了前面大掌摁着腹部摁了回来,二人胸膛被迫靠在一处,被摁住的那一处仿佛要烧起来了,烧到了四肢百骸。
她剥开了颜韶筠的手:“颜大人,请自重。”,声音像是淬了冰霜,冷到极致,心里头还在琢磨着如何把他踹下马。
她没有发觉身后的眼神幽深,视线粘稠而滚烫,他拼命遏制着把人绑回自己营帐的冲动,现在她就在他的身前,被他掣肘,无法逃离,只要他把人敲晕了,马一拐,便能做出像穆凤兰一般被拐走的假象,无人知晓,悄无声息。
稍一回神,他瞥见了她尖尖的下颌,眼神里的浓墨幽深退去,暗自打量,胖了些,看来确实日子过得舒心,病气都散了。
去往知州府花了有三盏茶的时辰,孟禾鸢格外不适应这般时辰长的骑马,腿间火辣辣的疼,但她没说什么,待快到知州府的半路上遇见了哥哥的侍卫山英。
山英一甩缰绳:“二姑娘。”
孟禾鸢急急问:“哥哥呢?我有急事相告。”
“二姑娘别担心,大公子已经知道了,他带人去搜查了,您先回客栈。”随后他看了眼颜韶筠,本着若是大公子看见了这景象说不准要气死:“二姑娘,我送您回去罢。”
颜韶筠一眼瞧出他的心思,面无表情一甩缰绳把人带走,山英阻拦不住,只好跟了上去。
腿间的疼痛浸了汗水,越发的刺痛,她抿了抿泛白的唇色:“放我下来,我不骑马。”
颜韶筠恍若置闻,反而加快了速度,直到到了客栈,孟禾鸢觉着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掩盖了异样,装作无事下马,奈何腿软,险些栽倒,颜韶筠扶着她,叫她顺势倚在怀中。
山英暴喝:“登徒子,放手。”
颜韶筠微微眯起了眼睛,很不满一个侍卫对他指手画脚,孟禾鸢掰开了他在腰间的手,转身:“今日多谢颜大人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帮了自己,孟禾鸢不是那种倒打一耙忘恩负义之人。
颜韶筠却垂眸看向了她腿间:“你擦破皮了,我去给你买药。”
山英闻言瞳孔地震,拔剑横在了他脖子上:“采花贼,我杀了你。”
第47章
山英面色涨红,挡在孟禾鸢身前,一股悔恨油然而生,少奶奶下落不明,二姑娘被这登徒子轻薄,蒙竹和雾青办事不力,早知他便该向主子请命护在姑娘和少奶奶身边。
日光笼罩在颜韶筠冷厉的面容上,投下一片阴影,长剑横亘在他脖颈处,闪烁着寒光,看着孟禾鸢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陌生男子护在身后,这个认知叫他很不悦,放在身侧的手掌攥得很紧。
孟禾鸢蹙眉看着黑气缭绕的山英,叹了口气:“山英,把剑放下。”
山英口气格外冲:“姑娘你别怕,这儿已近濁州,这采花贼竟敢从京城寻过来,那我便让他有来无回,让他知道什么人动不得。”他边说便顺势伸出胳膊以保护的形式把孟禾鸢揽在身后。
颜韶筠先前觉着他可以顺着她的心意放她自由,徐徐图之,但是孟禾鸢身边一而再,再而三的总是围绕着许多男子,先是姜淮,然后是贺兰珣,现在又冒出来什么山英。
任谁被再三挑战底线,都会忍不住,他面无表情的抬手握上剑刃,细细的血丝顺着银光剑刃滴了下来:“有来无回?你可以试试。”他语气淡漠,气势骇然,给山英造成了莫名的气场。
二人气势汹汹的对峙,孟禾鸢气笑了:“一个两个的都发什么疯,嫂嫂还没下落,若是要打便滚远些。”
山英闻言不情不愿的收了剑,颜韶筠放下了满是血迹的手,云淡风轻的微微一攥,好让血流的更多。
春缇探头探脑的看着,鼓起勇气出声:“姑、姑娘,雾青哥哥回来了。”
孟禾鸢淡淡睨了他一眼,“进来罢。”,随即没再理他转身进了客栈,雾青见她回来迎了上来,冷面拱手:“姑娘。”
“娘呢?”孟禾鸢问。
“夫人被大公子送到了朱府同梁夫人叙旧,瞒了夫人。”雾青一板一眼的说。
孟禾鸢心神不定,她想到了今日早上的传言,“山英你赶紧去寻哥哥,辽州城内丢失了四名孕中妇人,这也是个搜寻调查方向。”
山英瞥了一眼颜韶筠,欲言又止,他拉过雾青低语:“看好那个登徒子,不准叫他靠近姑娘。”
雾青:“是。”
山英放心了,雾青虽然是棵木头,但武功却很高,寻常人不是他的对手。
雾青抱着剑,眼神如鹰隼就这么直直瞪着颜韶筠,们
孟禾鸢对雾青说:“去把箱笼行李中的药箱拿过来。”,雾青脑袋不会绕弯,唯主子命令是从,当即去了后院,颜韶筠见人走了,唇角微微一勾:“阿鸢,我赶了一路,可有水喝?”
孟禾鸢对他亲近自然的语气恼怒不已,下颌扬了扬:“桌子上便是。”
颜韶筠也不在意,径直给自己倒了杯茶,往嘴里灌去,他赶了一路,几乎滴水未沾,现在渴的要命。
雾青提了药箱来,孟禾鸢坐在颜韶筠对面,“把手拿上来。”,她没有指责询问,也没有讥讽冷嗤,颜韶筠听话的把手放在桌子上,血肉模糊的剑伤深可见骨,皮肉翻飞,孟禾鸢拿出药酒清理和擦拭血迹。
随后把金疮药撒在了伤口上,用纱布缠了起来,“包扎好了,就当我今日还了颜大人的人情,大人可以走了。”孟禾鸢话语不似方才那般尖锐,收拾了药箱看着他说。
“我随军而来,本打算先去濁州寻人,但是发觉我要寻之人来了辽州,我便只得跟了过来,阿鸢,我本就是为你而来。”他语气极淡,仿佛在说极为理所当然的事。
孟禾鸢蓦然瞪大了眼睛,似是没有听明白:“什么?”
“我是为你而来。”颜韶筠这一次认真的说。
离京前她以为自己跟他说的很明白了,她已经不想再踏入一段婚姻,不想把自己束缚在圈子里,她想去看望更广阔的世界,寻找更为自由的日子。
颜韶筠明白她的顾虑:“你先别急着赶我走,我明白你的顾虑,你既觉得在京中顾虑太多,觉着事事不如意,无妨,那便在塞外就好,左右我是肯定不会由着你的,别的事你说了算,这事我说了算。”颜韶筠又罕见的强硬了回来。
孟禾鸢眨了眨眼,似是没听明白。
“此次随军我兼任节度掌书记,在你父亲手下,你也不必担心。”他边说边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眼眸中俱是疲累,喃喃:“阿鸢。”
孟禾鸢心神俱震,掩下眸中的酸涩,刚要说什么,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言氏神情焦急的进了客栈:“阿鸢,阿鸢。”
孟禾鸢把手抽了出来,迎了上去:“娘。”
言氏握着她的手:“你嫂嫂……嫂嫂呢?”,她眼眶泛红,捂着嘴不敢相信,今早晨人还在,眨眼就没了踪迹。
孟禾鸢尽力安抚她:“娘,别担心,嫂嫂武功高强,寻常人近不得她身。”
“那也不成啊,她怀着孩子,若是有个好歹……都怪我,我就不该来辽州。”她自责不已,孟禾鸢抱着她低声安抚。
颜韶筠静静的瞧着,突然开口:“穆将军就算怀了身孕,为母则刚,大约那贼人也难以近身,何况她是在成衣铺子不见的,那成衣铺子隔音不好,既无打斗踪迹,那兴许穆将军有别的打算,阿鸢,你可去里头细细的寻过了?”
孟禾鸢闻言才想起,她走的急,只是匆匆瞧了一眼,便离开了,并未在隔间寻过。
言氏听到了说话声恍惚的抬起头来,看到了这抹身影后惊诧的指着他:“你……你。”
颜韶筠拱手:“节度使掌书记见过夫人。”
孟禾鸢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闭嘴不言,言氏一听便明白了过来,无语凝噎:“你……家中人怎会允许你不远万里来这地方。”
“家中人俱是允诺的。”他面不改色的扯谎。
言氏对颜韶筠的不满和偏见并没有太多,他固然可恨,但真正伤害阿鸢的是西府那一家子,只是并不想叫孟禾鸢同他有过多的牵扯,换句话说,他当初趁人之危,言氏觉得他不是个君子,人品堪忧。
颜韶筠也知道再待下去不合适了,便说:“晚辈先行离开,不叨扰了。”,行了礼,他便当着言氏和孟禾鸢的面儿离开了,擦肩而过的瞬间孟禾鸢清晰看见他的口型:“下次见。”
她心里头一咯噔,那种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感觉又来了,言氏还在旁边絮絮叨叨:“阿鸢啊,你还是离那颜公子远些,莫要叫你父亲和哥哥知道今日你们见过了。”
孟禾鸢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孟景洲彻夜未回,言氏担忧的睡不着,孟禾鸢陪在她身侧盯着她喝了安神药便回了屋,她不知道明日该如何同哥哥说,若是哥哥怨她该如何,孟禾鸢陷入了自责,她就是这样,因为小小一点事便不断的反思,彻夜难眠。
屋内静悄悄的,颜韶筠倚在窗户边看了她许久,看她在睡梦中辗转反侧,他通身黑色,隐匿在夜色里,唯余那张俊美淡漠的脸颊,仰头阖了眼,喉结滚动。
滞顿半响,颜韶筠轻巧的往床边走去,隐忍在眸中的欲念如海浪般翻滚,烧的他双目猩红,他俯身坐在床边,贪婪的轻嗅属于她幽软甜香的味道,美好窈窕的曲线隐匿在薄被里,微张的红唇轻轻喘气。
他放置在床榻一侧的手攥得青筋暴起,顿了顿,最终拿出一个安神香囊,放在她的枕下,淡淡的香气不多时叫她蹙起的眉头平坦了下来,喘息规律起伏,这香囊是他瞧城里有胡商在卖,安神效果甚好,能持续两三个时辰左右。
瞧着人睡的渐深了过去,颜韶筠倾身而上,覆在了她的颈侧,轻轻的含弄吮吸,由上而下,他不敢太过火,生怕好不容易深睡的人儿弄醒,只是清浅的啄吻。
体内叫嚣着、隐忍着,太慢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带到一个只有他的地方,她身边的人太多了,他觉得很聒噪,在颜韶筠有限的耐心里,他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么时候。
品尝完毕,他掀开她的薄被,从怀中掏出瓷罐,随后轻手轻脚的褪下她的亵裤,翻身查看,月退间确实是有些破皮泛红,有的地方还流了一点点的血迹,孟禾鸢雪肤娇嫩,轻轻一捏就有了痕迹,可见她今日骑马有多痛苦。
他长指从管内挖了一药膏,探手下去轻轻的涂抹开来,膏脂带有淡淡的药味儿,并不浓重,一晚过去大约会挥发掉。
修长玉腿赤裸裸的暴露在屋内,颜韶筠自认混不吝啬,如今倒是做起了柳下惠,唇间疯狂分泌涎水,匆匆涂抹好后,他几乎是狼狈的给她套好了亵裤,又从窗外翻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把屋子定在了她的隔壁,今日是故意出了门虚晃她的注意,随后再回的客栈。
颜韶筠摊在椅子上,半响,又弯腰垂头趴在书案上,趴在臂弯里,想念着拥有的滋味儿。
翌日,孟禾鸢醒来时罕见的神清气爽,她有些诧异,昨夜睡得意外的好,连带月退间的疼也消散了,走动间并不会磨到,只是屋里有股极淡的药味儿,她没多想,平日吃的滋补的凝香丸里头便有股淡淡的药味儿。
只是她照铜镜时发觉脖子间被蚊虫叮咬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倒也不痒,便匆匆涂了些药出了门。
路上正好遇着梁夫人,进了客栈的门往言氏屋子里去了,孟禾鸢放心了,她娘有人陪着就好。
她叫雾青带着她去了知州府,如今城内已经开始大肆寻人了,大街小巷都贴满了永定侯府少奶奶失踪的告示。
知州府内,孟景洲一夜未睡,眼中俱是猩红,乌发凌乱,胡茬遍布在脸上,要多邋遢有多邋遢,可孟禾鸢见了这样的哥哥却有些心酸,哥哥嫂嫂成婚八载,从未分离,哪怕是战场,也都是相依为命,可见这次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哥哥。”她轻唤了声,孟景洲疲累的抬起眼,孟禾鸢愧疚不已:“对不起哥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嫂嫂,你、你骂我吧。”
她绞着手指,无措的说,孟景洲叹气:“阿鸢不要这样想,哥哥昨日在那隔间寻到了这个。”他大掌一松,露出一个玉环,“这玉环是在她颈间带的,平日从未见她摘下过,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自母亲去后便未摘过了,她留下这个的意思大约便是她故意所为。”
孟禾鸢眨了眨眼,看着那玉环:“可为何要故意走呢?”她喃喃。
孟景洲显然气得要命:“她向来有自作主张的毛病,仗着自己腿脚功夫好,过去那些年险事儿做多了,可我这次没想到她丝毫不顾及肚子里的孩子,阿鸢,我真是要气死了。”
孟禾鸢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兴许嫂嫂也有自己的顾虑。”
“什么顾虑,待她回来了我倒是要听听,否则我定要打断她的腿。”孟景洲咬牙切齿道。
知州元大人提着官服来说那四位丢失的孕妇都有这么一个线索,便是都叫那老神仙瞧过怀相,可那老神仙多年来颇有名望,元大人也一时犯了难。
大齐历来不禁鬼神之说,是已大多老百姓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二人一时想到那日那老神仙对穆凤兰说的话,面色一沉,孟景洲起身:“我带人去一遭。”
孟禾鸢道:“兄长你沉不住脾性,还是我去,我带蒙竹和雾青去。”她神色认真的同孟景洲对视,孟景洲败下阵来,“小心些。”,他知道此事孟禾鸢始终有愧,不做些什么心神难安。
那老神仙住的地方有些萧瑟,蒙竹只是呸了一声:“装神弄鬼。”,三人站在了门前,孟禾鸢刚要敲门。
“不是他。”宽广而带着震颤的声音低沉响起,孟禾鸢刚抬起的手还没动,便被吸引的回过头去,颜韶筠倚在巷口,雾青瞧了,暗暗把剑横在身前。
孟禾鸢恼怒:“你……你又跟踪我。”
颜韶筠却不说话了,径直转身离开了,孟禾鸢犹豫了一下,还是被他那句“不是他”引了过去。
“颜大人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怕你怒起把人砍了,会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颜韶筠抱臂淡淡的看着他。
这话纯粹便是有些逗弄之意了,孟禾鸢没搭茬。
“我来便是有个法子,但是冒险了些。”颜韶筠语气一顿,“不知你可愿意?”
孟禾鸢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嫂嫂重要间决定暂时不同他拉扯了,只为:“什么法子。”
“他未见过我,若他真是凶手,定会再次作案,若我上门去寻他给我的娘子看怀相该如何?”
一语点醒梦中人,孟禾鸢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不显,“多谢颜大人,此事我会叫哥哥安排的。”,言外之意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参与,但是你的好意我会记着的。
随后她转身就急急的往知州府走,颜韶筠气笑了,翻脸不认人的本事见涨啊。
孟禾鸢回去同孟景洲说了此事,孟景洲登时拍板去安排人,颜韶筠又神出鬼没的走了出来。
“此事我去最合适。”他神色淡淡,一脸冷霜,像是在怄气,孟禾鸢当作没看见扭过了脸。
孟景洲亳不犹豫的点头:“行。”,山英已经告诉他了,他一点也不意外,能不遗余力的利用这厮最好不过了。
孟禾鸢蹙眉,对又要和他扯上关系不是很赞同,只是哥哥和他也算是同窗,只是因为她便嫉恶如仇的针对颜韶筠,她自问做不成这事来。
颜韶筠看向孟禾鸢:“你配合我。”,他语气不大好,话语里确实不容置疑,孟景洲一点就炸:“你想都别想。”
“我倒是很好奇,那老神棍是如何看出……”,颜韶筠不客气的意有所指,没有搭理孟景洲的不许,在场人均是一滞。
“莫非真的是有两把刷子?”山英犹疑道。
“我倒是知道有种药可使妇人的脉象呈现脉滑如滚珠之相。”孟景洲道,他在北地多年,乱七八糟的东西见多了,不知道这样能不能骗过那神棍,孟禾鸢点点头:“哥哥,那便叫我去罢。”她水灵灵的眸子恳求的看着孟景洲,孟景洲气势弱了下来:“别告诉娘。”
孟禾鸢点头如捣蒜,瞧着颇为灵动,孟景洲咬牙脑恨自己就是个墙头草,大约待凤兰回来也没办法把当初放的狠话实现。
颜韶筠拿着一顶帷帽扣在了孟禾鸢的脑袋上,他逼的极近,气息又被他捕捉,眸子里的疯色险些又遏制不住的冒出来,转而一瞬又隐藏了下来,满目温润淡漠。
“夫人……”,他语调缠绵,像是吃了粘腻的蜜糖,叫孟禾鸢离他离得远了些。
“提前适应罢了。”他又脸色臭臭的说。
孟禾鸢的抗拒变得平静下来,孟景洲搞来了那药,叫她服下,说这药大约三两日便没了效用。
孟禾鸢点了点头,结果下一瞬便扶着胸口干呕了一下,她震惊的看着孟景洲。
“这药……确实是使妇人有假孕现象,包括反应。”孟景洲挠了挠头,讪讪。
“孟小侯爷,有人在城西发现了一处线索,叫您去瞧瞧。”,孟景洲咬牙看着二人,最后同山英说:“看好他们俩。”,同样要喷火的山英点了点头,叮嘱完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颜韶筠待人走后便轻拍着孟禾鸢的脊背,山英大喊:“喂,你碰哪儿呢?”
颜韶筠半环着孟禾鸢,神情不耐烦:“没瞧见你们姑娘身子不舒服?安生些,要么便滚。”
山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轮得到你来?”,他说完想隔开颜韶筠,忽而又想到了自己也不合适,一时上下不得,“春缇呢?”
颜韶筠觉得她身边的这些侍卫当真是惹人厌烦,碍眼至极,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合该一个个杀了才是。
楼上楼下都不见了踪影,隔壁间,怀安绑着春缇,嘘了一下:“都是为了主子们的幸福,你安生些。”
春缇咬着布帕瞪他。
孟禾鸢又难受了,颜韶筠忙把人横抱起,顺带使唤山英:“还不赶快去安排找人去请老神仙。”
随后无视山英,抱着怀里虚弱的人儿上了楼,嚣张的关上了门。
山英目瞪口呆。
屋内,孟禾鸢难受至极,胸间像是浸了一块儿棉花,又涨又堵,不上不下的。
四肢也有些肿胀的感觉,还头晕。
颜韶筠终于短暂的拥有了她,把人轻轻放在床榻上,手臂环过她的腹部,轻轻搭着,像是那里真的有二人的骨肉。
“阿鸢,夫人。”,他欣喜的低叫着,孟禾鸢神志都有些不大清醒,没听着他在说什么,只是低低的“唔”了一声。
颜韶筠几乎是一瞬便低下了头,沾上了她的唇舌,肆意品尝。
孟禾鸢再不清醒,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睁眼便是一副极俊朗的流畅的容颜,那样的眼眸灿烂若朝霞,宛如水波一般轻轻荡漾,泛起阵阵涟漪。
她瞬间脸涨的通红,挣扎了开来,推拒着颜韶筠的脑袋,气得一阵阵哆嗦。
随即手脚上阵,本想又抓又挠的使些蛮力往他那张可恶的脸上招呼,谁曾想颜韶筠的一条腿却顺势曲起挤了进来,导致她的腿倒像是勾在他的腰间,颜韶筠对她小猫似的反抗并不在意。
“你若是敢继续,我就去告诉哥哥和父亲。”,她好不容易腾出来,委屈的怒吼,随即气得大喘气。
颜韶筠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只是拿些这段日子患得患失的赔偿。
他失笑看着身下的人儿,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告状,“说什么?说我轻薄你?还是说我纠缠你,那就如吧,再好不过了。”他恨不得叫所有人知道他想要她。
他不打算再藏锋,要光明正大的追寻,要死还是要活都不在意,他只想得到他想要的。
第48章
屋内凝香氤氲,孟禾鸢闹累了,恹恹的耷拉着脑袋,唇色苍白,眉宇间又像是初见时病弱游丝的样子,颜韶筠适可而止,揽着她的腰身扶了起来。
外头传来敲门声,怀安低声道:“公子,人已经在路上了。”
颜韶筠神色一敛,“知道了。”,他把孟禾鸢扶着躺下,叫她的手腕儿搭在外头,放下帘帐,遮掩住她的面容,随即等人过来。
那老神棍被怀安搀扶着,颤颤巍巍的往屋里走,他衣着更为破烂了一些,身上还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颜韶筠像模像样的起身:“素闻您的名声颇大,今日劳烦您给我未诞世的麟儿瞧上一瞧。”
那老神棍没说话,垂眸看着被遮掩的妇人,颜韶筠主动解释:“抱歉,我家夫人衣衫不甚整齐,见谅。”
“无妨,无妨,不影响。”他要求颜韶筠夫妇二人的生辰八字、怀胎日子都写了下来,又把了把脉,在哪儿伸手算了一通:“老朽便直说了,公子命中属土,与您的夫人天生相克,你们二人强行结胎,会折损她的寿命。”
颜韶筠:“……”
他蹙了眉,一时不知这老东西是瞎说还是真有几分,二人的生辰八字俱是真实的,饶是做戏,他也不自觉脸色沉了下来。
那老神棍原本混浊的视线清明了几分,“言尽于此,公子若是觉得老朽说的不对,那便就当老朽没来过。”说完,撑着拐棍颤颤巍巍的推开怀安要扶他的手,离开了。
颜韶筠站在原地,直到帘帐传来细微的动静,孟禾鸢起了身才发觉这并不是他的屋子,意识到他昨日是虚晃一枪,咬着下唇,没有说话,便是径直出了屋,才发觉这间屋子就在她的隔壁。
颜韶筠没有再跟过去,他唤来怀安,叫他派人跟着那老神棍,怀安领了命,拐到自己屋子里把捆得满脸通红的春缇放开:“好姐姐,你莫要生气,都是公子叫我这么做的。”
春缇恨恨瞪了他一眼,小跑着去寻孟禾鸢告状去了。
不多时,怀安派去打探的人回来了,说那老神棍回了家,只是出门是那老妇,老妇拐到了往后的那座破庙里头,之后破庙里出来了一位破破烂烂的妇人,侍卫跟随了一路,发觉那妇人鬼鬼祟祟的回到了客栈,大约是来踩点。
山英已经跑去给孟景洲通风报信了,孟禾鸢不知何时站在后面听了所有,“她既是奔着我来,那不抛出鱼饵,如何会上钩。”
颜韶筠淡淡道:“你不许去。”
怀安挠挠头:“是啊,二少……孟姑娘。”他暗自拍嘴,险些说错了话儿,“让奴才去吧,奴才个子小,倒是可以一试。”
孟禾鸢没有强求,她果决的嗯了一声,叫春缇去把她今日的衣裳拿过来,颜韶筠闻言眉眼阴沉,在春缇把衣裙递给怀安时,颜韶筠劈手夺了过来。
怀安和春缇面面相觑。
“姑娘家的衣裙如何能随意给外男穿,就拿一身女使的衣裙罢。”颜韶筠嘴上是这样说的,手上却没有丝毫放手的迹象。
不得已,怀安最后穿上了春缇的衣裙,春缇忍着笑给他绾了个奇奇怪怪的发髻,最后帷帽一带什么也瞧不见,随后同颜韶筠出了门。
孟禾鸢出神的瞧着他们的背影,春缇好奇问:“姑娘,颜大人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您可是原谅他了?”,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孟禾鸢回过了神儿:“我们本不是一路人,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他总归是要回京城的,回到他的天地,而她也要去寻自己的天地。
春缇不大明白,在她看来颜韶筠是挺好的,在西府的人都在欺负自家姑娘的时候颜大人雪中送炭的帮了自家姑娘一把,算的上是个可堪托付的夫婿,但姑娘做什么总有她的理由。
等了有两三个时辰,日头微微低垂,霞光披满天际,客栈中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大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堂中那一静坐的姑娘身上,烟姿玉骨,雪肤红唇,举手投足间氤氲的流转波光。
山英疾跑了回来:“姑娘,二姑娘,人找着了。”,孟禾鸢霍然起身:“当真?快带我去。”
山英带着孟禾鸢去了他们找到的窝点,就在那玉京楼的后院,那间成衣铺子也是共犯,颜韶筠和怀安出门后,山英和孟景洲也暗自隐了起来,果然,那老妇瞧见了颜韶筠的脸后便跟了上去,经过那间成衣铺子后,老妇再次重蹈覆辙,假意身子没站稳,实际把怀安的衣裙弄脏。
怀安顺势进了那间成衣铺,隔间换衣时假意被掳走,外头都已布下天罗地网,顺着这条线找到了人。
孟禾鸢去到时知州元大人正对颜韶筠拱手:“多谢侍郎大人,若非如此在下的乌纱帽差点不保。”
颜韶筠颔首:“应该的。”
孟禾鸢绕过他们进了里头,隐隐传来大声斥责,孟景洲正对着穆凤兰不满的诉说,穆凤兰瞧着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神情隐隐有些不耐,后来孟景洲语气哽咽了起来她神色变得愧疚,抿了抿唇低垂着脑袋说对不起。
孟禾鸢看着二人凑在一起的模样,松了口气,她视线一扫,对上了一双灰扑扑的、茫然麻痹的眼眸,不远处的石柱后面站着一个小男孩,衣衫褴褛,瘦弱异常,正一瞬不顺的盯着孟禾鸢瞧,他脸上手上俱是脏兮兮的,虽瞧不出原本的面容,但却掩盖不住那双异常明亮的圆眸。
孟禾鸢四处瞧了瞧,便对着他招了招手,本以为男孩会怕生,结果却蹒跚的跑了过来,她矮下身:“你娘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小孩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瞧,孟禾鸢想了想便把随身带的饴糖给了他,小孩乖乖的接了过来,放在嘴里,半响,朝她笑了笑。
“他的母亲就是在这方院子逝去的,一出生便没人管,也不会说话。”颜韶筠突然出现,淡淡的同她说。
奇的是小孩见了颜韶筠便如同雏鸟见了可以依靠的大鸟,紧紧的挨了过去,颜韶筠没有推开他,反倒是不介怀的把他抱了起来,“我同官兵进来的时候,他在被那群人贩子责骂,便把他带了出来。”
颜韶筠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儿。
小孩一手搂着颜韶筠的脖子,另一手忽然伸出来,要牵孟禾鸢,孟禾鸢握住了他瘦骨嶙峋的小手,远远瞧去,像是一家三口般。
孟景洲出来时正好瞧见了这一场面,脸拉的老长,知州苦恼道:“这孩子怕是不好办啊。”
孟景洲侧头说:“劳烦元大人替这孩子寻找余下的亲人了。”
知州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在未寻到亲人前,去向是个问题,元大人想自己若是不明不白的带回个孩子去,他家的母老虎还不知怎么掀了屋顶去。
他眼神不住的看向颜韶筠,颜韶筠语气淡漠:“这孩子就先放在我这儿罢。”
元大人眉开眼笑:“唉唉,劳烦颜大人了。”
几人回了客栈,言氏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见着了穆凤兰,直呼菩萨保佑,天爷保佑,上上下下的摸了穆凤兰一圈儿再放心:“下次莫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了,我真是被你吓得折寿了。”
穆凤兰满脸歉疚:“母亲是儿媳唐突了,以为自己能成来着,结果险些动了胎气。”她讪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言氏和孟景洲顿时围着她逼问起来,女使鸡飞狗跳的要去叫郎中。
“没事了没事了,那些贼人给我灌了安胎药,没什么事儿了。”
几人还是不放心,赶紧陪着她去房里躺着去,晚些时候,梁夫人带着幼子前来看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啊早该住在朱府,我叫人安排妥当便也不会有今日的事了。”梁夫人微叹。
忽的屋外传来叫嚷声,似是梁夫人的幼子敬哥儿,言氏和梁夫人出了门去看,却见敬哥儿推搡着那小孩,恶狠狠的说:“叫花子,臭死了。”说着又要去推他。
孟禾鸢眼疾手快的攥了他的手,敬哥儿吓了一跳,满面恶劣收了起来。
“怎可如此口出秽言。”,她有些不满,存了想劝诫的心思,敬哥儿却甩开了她的手,跑到了梁夫人身后,警惕而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孟禾鸢转身抚了抚小孩的脑袋。
梁夫人有些挂不住面:“孩子还小,孩子还小,别乱说话。”,她低声呵斥了一句,梁夫人爱子如命,也纵子如性,她本身性子偏软和,舍不得对孩子打骂,孟景洲若不是看在他是梁夫人的儿子,早就出言训诫了。
敬哥儿不满:“我没乱说话,父亲还说叫母亲把阿鸢姐姐嫁给杜平哥哥做娘子呢,娘你都没说。”
此言一出,言氏震惊的看着梁夫人,穆凤兰把孟景洲拉进了屋。
孟禾鸢脾气再好也冷下了脸,垂眸睨了一眼挣扎的敬哥儿,梁夫人面色涨红,低头重重打了敬哥儿两下,敬哥儿哇哇大哭边说讨厌娘边跑走了。
梁夫人不敢看言氏:“蕊心,对不住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家那口子就是异想天开,阿鸢如花儿似的,我多少也算半个干娘,绝对没有顺了他的心。”
言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梁夫人羞愧难当,只是匆匆说了几句便赶紧走了。
*
傍晚余霞成绮,街角巷一群小孩子拿着弹弓敲两旁人家的窗户,伴随着妇人的叱骂,小孩哄笑着作鸟兽般散去,拐角处出现一角雪青身影。
颜韶筠抱臂看着敬哥儿,怀安在身后堵着,他面无表情的在敬哥儿惧怕的眼神中拎着他的后脖子,挑选了一户叫骂的最严重的人家,把小孩往人家门前一放,敲了敲门,在开门的瞬间翻身上了屋顶。
随后满意的看着那妇人拽着敬哥儿斥责打骂。
晚上,孟禾鸢照例陪言氏直到安睡,刚刚回到屋内,门被敲响,她微微开了一条缝,警惕问:“谁。”,却见颜韶筠罕见无措的站在门外,身上衣袍打湿了大半,站在她屋外默然了半响,“他怕水,不洗澡。”
孟禾鸢了然,犹豫了一瞬便去了隔壁,那小孩瑟瑟发抖的窝在床榻的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裹着被子极度不安。
地上溅的到处都是水,孟禾鸢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轻轻的抚摸着他,半响,大约是平静了下来,小孩畏畏缩缩的伸出了头,那张脸脏污与干净混合在一起,难以想象,颜韶筠这般一个喜欢干净的公子竟很有耐心的没有发脾气。
孟禾鸢又喂了一块饴糖轻松说:“去洗干净好不好,洗干净了就舒服了。”
小孩静静的看着她,孟禾鸢心有灵犀的抱着他去了浴桶,浴桶里泡着一只不知何处来的小木鸭,滑稽的飘在水上,颜韶筠此地无银解释了一句:“怀安放进去的。”
孟禾鸢淡淡一笑,拿着皂角给小孩擦洗身子,小孩全程安静又乖巧,洗干净后巴掌大的脸圆润可爱,拿着小鸭子紧紧的攥在手中不放开。
她帮着清理干净小孩便没有多留了,临走前小孩不舍的扯了下她的衣袖,孟禾鸢摸了摸他的脸颊转身离开了。
颜韶筠掩唇咳了咳:“今日谢谢你了。”
“我不是为你。”孟禾鸢蹙眉道,殊不知她现在轻斥、冷淡、讥讽的声音落在他耳中俱是娇滴滴的宛如小猫儿一般。
她说完便回屋阖上了门,颜韶筠不适与人同睡,便打发怀安去看着他,自己去了怀安的屋子。
翌日,他醒时日头早已高高挂起,这些日子连夜赶路未睡过一个囫囵觉,昨夜好不容易睡的极深,眼下脖颈处有些酸涩不已,拾掇一番后,打开了屋门,怀安已经带着那小孩在用饭了。
颜韶筠视线一瞥,一陌生男子上了楼冲着孟禾鸢住的那间屋子而去,在即将推门的时候手被攥住了,男子惊愕的对上了颜韶筠黑沉如水的面颊,手腕感受到了一阵痛意:“你、你有病吧。”
“你走错地方了,滚。”,他不耐道。
男子骂骂咧咧:“这是我的房间,我今早上刚开的,你做梦呢吧。”
颜韶筠一怔,他转身推门而入,发觉屋内确实少了熟悉的东西和人,复而又去了孟景洲的屋子,发觉也是空无一人,这才晓得他们已经走了。
跑的够快啊,颜韶筠咬了咬腮帮,眼睛眯了起来,他垂眸看着下面同怀安吃包子的小孩,微叹,给自己找了个麻烦,现在走也走不得。
官道上,一行马车拐入通往濁州的官道,孟禾鸢眯着眼睛哂日光,再有半个月左右,便能见到爹爹了。
孟景洲挠了挠头:“我们今日便走是不是有些急了。”他怕穆凤兰没有休息好,又动了胎气。
穆凤兰努努嘴:“我可不想再辽州待了,想着便不大气顺。”
孟禾鸢却出神的想着,她偷偷的离开也不知颜韶筠会气成什么模样,那小孩的事还得几日,不安顿好颜韶筠走不得,恰好趁着这个时候摆脱他的纠缠。
*
而颜韶筠确实眉头皱的跟什么似的,怀安抱着小孩跟着他进了知州府,今儿个已经是第三日了,颜韶筠坐不大住了,对知州府的办事效率极为不满。
元大人扶正官帽小跑着出来迎接他:“颜侍郎,见谅见谅。”
“人到底找着了没有。”他开门见山的问。
元大人肉眼可见的心虚起来:“侍郎大人,实不相瞒,下官找了,这孩子的母亲被拐前不过是村子里的一个妇人,去年父亲和祖母遇上匪难给去了,现在也找不着其他亲人了。”他声音越说越小,生怕颜韶筠把孩子塞给他。
颜韶筠没说话,元大人却觉得这腰弯的千斤重。
半响,他轻笑了一声,“那成吧。”,说完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元大人懵然抬头,这、这边没事了?
怀安同怀中的小孩大眼瞪小眼,小心翼翼问:“爷,这孩子……”
颜韶筠漫不经心道:“留着吧,你去外头给他买些衣服和吃食,我们今日便启程。”
怀安诧异的很,这是要带在身边啊,随后麻溜的跑了出去。
徒留颜韶筠和小孩大眼瞪小眼,小孩抬着头茫然的看着他,原本圆润的脸颊瘦的尖尖的,显得眼愈发的大,颜韶筠拨弄着他的鼻头:“叫父亲。”
小孩听懂了,神色却更茫然,他年岁有五岁了,但瞧着却是三岁的模样,显然那群人贩子盘亘在辽州已久,老神棍不过是借着名头选人踩点,老妇是主要行动的,也是主要驯服他们的人。
孕中妇人生养后大多被卖了出去,孩子留下或者买卖,教他们偷窃、干活儿,动辄打骂,好在人都已经落网了。
这小孩乖的离谱,甚至有些麻木,颜韶筠见他不应也不强求,只是低声说:“你娘跑了,我们去把她抓回来。”
小孩听懂了娘,眼眸亮了亮,复而又灰暗了下去。
*
半月后,濁州,孟逸寒驾着马早早的候在城门口,身旁是共行的将士,远远的,官道上行来一行马车,濁州四周有高山围绕,气候干燥,且白日的时间长,孟景洲常说在这儿能享受充足的日光。
孟家人终于团聚到了一处,永定侯府是此处新腾出来修葺的新宅,进了城,孟禾鸢便知道此处为何不一样了,临近边疆线,成为随处可见胡商,身着奇形异服的、手脚缠着铃铛的、高鼻深目的,吐露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但气的是大多百姓皆认识孟逸寒,见了他无一不热情打招呼。
这是一个民风淳朴、又充满朝气的地方。
这处的永定侯府自然比不得京城,也就个四进四出的宅子,庭院内甚至没有温润的花草、精巧的摆件,但孟禾鸢却觉得这处很好,府上的仆从不多,其中还有胡人面孔。
孟逸寒笑得和蔼:“我听闻胡人皆擅长杂技,戏法,阿鸢若是找不着乐子了,便叫他们陪你打发打发时间。”
孟禾鸢高兴的找不着北,欢脱的跑来跑去,像是回到了还未及笄的时候,言氏和孟逸寒好久都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了。
府上管事的姓何,是个精明利索的男子,“二姑娘,您的屋子在这儿。”
这宅子虽简朴,却地段极好,恰好与如意茶楼隔着一条街,何管事嘘嘘叨:“这如意茶楼每个地方的都不一样,主打一个入乡随俗,对了,濁州百姓常喝奶茶,姑娘若是感兴趣,老奴便从茶馆处买一壶来,您尝个新鲜。”
孟禾鸢诧异后点了点头,何管事成功的引起了她的好奇。
她摸索着袖中的紫翡扳指,若有所思。
晚些时候,她的庭院收拾了出来,何管事也提着一个红漆食盒进了院子:“姑娘,老奴买来了,您看看您喜欢哪种。”
他端出两个壶来,“这是咸的,这是甜的。”他笑眯眯的看着孟禾鸢。
孟禾鸢捧着甜滋滋的茶碗靠在庭院内光秃秃的树前慢慢的品鉴。
颜韶筠因带着孩子慢了孟禾鸢几日,小孩子身子弱,还在路上泛起了暑热,照顾孩子无能的颜韶筠寻了冰凉的河水来用帕子浸湿敷在额头、手心降温。
经过这一遭,小孩倒是更黏他了,怀安挠挠头:“爷,咱总不能老小孩小孩叫着吧,连个名字都没有,您看你都把人收养了,您就给取个呗。”
颜韶筠漫不经心翻着书卷,瘦弱的小孩窝在他身旁背对着怀安,盖着他的外衣,睡得喷香。
“再说罢。”,他淡淡道。
孟禾鸢纠结了好几日最终还是试探着踏入了如意茶楼,见识到了大齐第一茶楼的厉害,濁州的茶楼充斥了当地的风俗,楼内呈回字形,天南地北的胡商大声说笑着,周遭的繁华衬得她单薄脆弱。
一小二凑了上来:“姑娘您里边儿请。”
孟禾鸢揪着裙裾,嗓音艰涩,把扳指拿了出来,“你可识得此物?”
小二看见这扳指后面色一变,又拿起来细细的看着,扳指里侧确实是独有的珣字,当即变了客套化的神情,认真道:“姑娘,且等会儿,小的这便告诉宋先生去。”
孟禾鸢忐忑的坐在楼下,没多久小二引着她去了最楼上一处僻静的厢房,里头茶香袅袅,坐着一白发老翁,想比便是小二口中的宋先生了。
宋先生剥着算盘珠子,头也不抬:“会管账吗?”
孟禾鸢猝不及防脱口而出:“会。”
“你这女娃娃倒是胆子大,可知这是何处?”宋先生语气不怎么好的说。
孟禾鸢此时也镇定下来了:“自是知道的。”
“你这柔柔弱弱的模样,能行吗?士农工商,商人自来地位便不高,我瞧你应该也是勋贵人家出来的,劝你一句还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罢。”宋先生话语分外充斥着看不起。
孟禾鸢蹙眉:“没人规定女子不能从商,为何要把自己束在框架中,先生,若你如此瞧不起我,那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你这女娃倒还有几分气性,若你能待满一旬,我便松口,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莫要意气用事。”宋先生悠悠道。
孟禾鸢轻咬下唇,半响:“好。”
日头落山后,她往府中去,朱门前,站着一大一小身影,倾斜的夕阳把二人的影子拉长,大的那个牵着小的,像极了不远千里来寻妻的场景。
孟禾鸢脚步一顿,颜韶筠察觉得回过了头,小孩也跟着回头,他努力着、思索一番喉中涌起近似呜咽的声音,语调含糊,很轻的:“娘亲。”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二人。
第49章
颜韶筠微眯了眼神,孟禾鸢总觉得他的眼神带着窒息般的压迫,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他性子恶劣,完全不是外人口中温润谦和的模样,也很不好说话,孟禾鸢从最初的顺从到现在的受不了。
因着孩子在,她面色没有太冷,淡淡问:“颜大人这是何意,是想逼我不成。”
用孩子这招,手段有些低劣了,这孩子非她亲生,同她没有任何关系,颜韶筠凭什么觉得她会买账。
颜韶筠却低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先前我记得你说过你无法生养,这孩子没了别的亲人,若我不管也活不下去。”
“所以,无法生养已经不是绊脚石了。”素来宽广低沉的声音带着丝丝的清亮,濁州燥热,小孩的脸颊红扑扑的,小手攥着颜韶筠的袍裾,期冀而仰慕的看着她。
孟禾鸢无言以对,随后脱口而出:“谁又想到你不是想拿这孩子强行绑住我。”,他知道自己的软脾性,若是像那晚一般,她岂不又落在他手里了。
“他还没名字。”颜韶筠突然说,孟禾鸢不知道他又打什么主意,“不若你来帮他取个?”他抬头好整以暇的说。
“若我取,那得跟我姓孟才是。”孟禾鸢随口说,熟料颜韶筠却唇角勾了起来:“并非不可。”
孟禾鸢一怔,便见那孩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他头上的小圆髻松松垮垮的,一瞧显而易见是谁的手笔。
她矮下身重新把发髻解开,素手灵巧的给他整齐的绾在了头顶,用小布巾覆住。
颜韶筠咳了咳:“怀安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孟禾鸢默了默,最终道:“进来罢。”,她终归无法置一个小孩不顾。
“不必了,今日太晚,改日罢。”颜韶筠却一反常态的单手抱起了小孩,拒绝了她的松口,另一手抬起把她脸侧落下的一缕发丝别了起来,“记得把起名字的事放在心上。”
随后便转身抱着孩子离开了,那背影颇有种形单影只的萧瑟之感,衬得孟禾鸢倒像是抛夫弃子的妇人。
翌日,颜韶筠施施然来孟逸寒手下任职时孟逸寒的面色堪称黑到极致,这厮人面兽心,孟逸寒对着任职圣旨直叹气,想了想:“军中颜大人这等文弱身板恐吃不消,军政文书大约也看不懂,这样罢我便给你派三个去处,马场养马、兵器营清洗兵器、后勤厨子。”
孟逸寒说完还又补了句:“职官紧缺,颜大人见谅。”,面上却没有一丝抱歉的意思,明晃晃的穿小鞋。
被穿小鞋的颜大人并无任何的不悦,披着温润谦和的皮子拱手:“多谢世伯,晚辈便去兵器营罢。”
“虽说只是清洗兵器,但刀枪弓箭沉重,小心折了你的胳膊。”
“是,晚辈从小习武,虽说只是强身健体,但清洗兵器不在话下。”颜韶筠轻飘飘的噎了回去。
孟逸寒一伸手,面无表情:“那便上值去罢。”
堂堂侍郎大人,颜府嫡长孙沦落到军营清洗武器,孟景洲很上道的把消息散了开来,不少兵吏慕名而来,带着讥讽的、不以为然的架子时不时路过窃窃私语。
颜韶筠没在意,挽起袖子擦着一柄长剑。
而孟禾鸢则把自己要去如意茶楼的消息告知了言氏和穆凤兰,二人俱是很支持,听到她说起那位贺兰公子,眸中诧异之色不掩。
“听起来那贺兰公子竟与太后不合,太后恐怕也未曾可知自己想捏在手中的蚂蚁是只蛰人的马蜂。”穆凤兰挑眉道。
孟禾鸢浑不在意:“我只是承了贺兰公子的情,他答应过我不把我牵入他们二人的明争暗斗里,这算是一个历练的机会罢,找些事做。”
言氏表示分外支持。
茶楼内,宋先生对她的到来照旧是一脸冷淡,“瞧你昨日振振有词的模样,想来是自信极了,这样罢,你把大齐所有的如意茶楼在哪个地方、这个地方有何特色,需要迎合什么样的风味,有多少种茶,你现在说一下。”
孟禾鸢猛一下就被问住了,红唇微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确实不知道如意茶楼在哪些地方开着,起码这方面就了解的完全不够。
“我今日会弄清楚的。”她低眉顺眼的说。
“那你又会几种泡茶的技法,对茶叶了解多少,如何才能在一个新的时节推出更好的茶。”宋先生丝毫不留情面的说,孟禾鸢却一句也答不出来。
宋先生冷嗤一声:“就这?家主真是越发随意了,什么人都往这边带。”,他话中的家主大约就是贺兰珣,孟禾鸢莫名的感受到一丝耻意,脸烧的通红,是她想当然了,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冲动的便来了。
宋先生说完便呵斥看热闹的众人:“瞧什么瞧,还干不干活儿了。”
众人一哄而散,宋先生也上了楼,没再理她了,一名娘子凑了过来安慰她:“你也别在意,宋先生脾气古怪,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其实是为你好的。”
脸上的潮热迟迟散不去,孟禾鸢心神不属的点了点头,“多谢。”
午间,茶楼涌入了大批的兵吏,闹哄哄的一片热闹,茶楼本是文人雅士会来的地方,但在濁州反倒是干体力活儿的、兵吏居多。
孟禾鸢随茶娘辩茶时听到楼间走过几个兵吏说话声肆意嚣张。
“听说今日来了个什么劳什子京城的大人,连笑都不会笑,不懂规矩,忒端,依我瞧就是个小白脸,指定犯了什么错儿,或者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发配到此处。”
“就是,孟侯瞧着同他也不甚热络,一句话不说给人打到兵器营,不过那小白脸上的倒是忒俊,霍,你是不知道,今日还仗着自己好看,锦绣姐还多给他打了一勺菜。”
为首的兵吏愤愤然的啐了一声:“他娘的,来这儿就得守这儿的规矩,找个日子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他。”
孟禾鸢捧着茶叶一顿,怔怔的发呆,心里头五味杂陈,旁边带着袖套、绑着布髻的女子挥了挥手:“阿鸢姑娘,怎么了?”
孟禾鸢回过神儿来,摇了摇头,教她辨茶的女子叫瑛娘,人很是和善,她第一眼就瞅孟禾鸢长的忒俊俏,心里喜欢的不得了,主动帮孟禾鸢辨茶。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里头有这么多门道,虽说她在闺中时学过泡茶,但也只是一点皮毛,陶冶一下情操,比不得现在,瑛娘递给她几片干茶叶:“你闻闻,这是陈香。”
孟禾鸢蹙了蹙眉,瑛娘笑道:“是与寻常的香味不一样的。”
晚些时候,她去寻了瑛娘:“瑛娘姐,这儿可有碧涧明月?”
瑛娘略一思索:“这是顶好的茶了,我去给你找找,兴许是没有的,你也知道有的地方的客人喝不惯的茶楼便不常备。”
孟禾鸢道了谢,在一旁等了一刻钟,瑛娘小跑着出来:“有的有的,还有一小罐。”她顺手往孟禾鸢手中一塞,孟禾鸢淡淡一笑便掏了银子出来,瑛娘摆手:“拿些去罢,不必搞这些。”
“不成的,若是叫宋先生知道了又该唠叨了。”孟禾鸢抿唇把银子往瑛娘手里头一塞,转身娉婷袅袅的出了茶楼。
她犹记在西府时第一次上颜韶筠的马车便是喝的碧涧明月,回了府,她叫来春缇支着炉铫煮了一壶茶,茶香袅袅间,淡淡清香直入肺腑,雾气氤氲了眼眸,微挑的眉眼耷拉着不知在想什么。
春缇:“侯爷晓得您煮了茶,肯定很高兴。”
孟禾鸢无端有些心虚,胡乱嗯了一声,茶煮好后,她同春缇说:“我去一趟校场,你不必跟着我。”
随即独自出了门,她拿着临牌畅通无阻,校场内热气熏天,到处都是赤膊的壮汉在打木桩或者肉搏,孟禾鸢面红耳赤,顿时后悔踏入了此地。
同样,这样一抹明亮的、姣美绝俗的身影出现,给哪些仿佛旱地里爬出来的愣头青们看直眼了,一双双眼睛的恨不得长在她身上,军中的汉子尤其是边疆,毫无礼仪规矩可言,也不知什么是孔孟之道,只知军令如山。
孟禾鸢一袭雪青色香云纱褙子,轻走间香风扑鼻,右手处提着一个食盒像是谁家的小娘子一般。
她四处一瞥,盯准了离她最近的一个男子,那男子身上的衣裳还算完整,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过来了过来了,快,她是不是来找我的?”
“做你的梦,你也不看看自己那磕碜样儿,肯定是来找我的。”
孟禾鸢停在了一位坐营官身边:“这位大哥可知兵器营如何走?”
韩坐营还在飘飘然,猝不及防的被打入了现实,黢黑的脸垮了下来,合着,还是来找那个小白脸的。
私心有些不满,随手胡乱一指,“那儿,直走下去。”,他语气也不大好,眉宇间皆是不耐。
孟禾鸢道了谢,沿着他说的地方去了,别的官吏推了韩坐营一把:“你作弄人家姑娘做什么,那儿是去兵器营的吗?”
韩坐营格外不爽:“又不是出不去了,自个儿找不着路自然便顺着返回来了。”
孟禾鸢走了有一刻钟,额上沁了不少汗,却越走越偏,到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的后悔来这一遭了,本着虎落平阳,她当初落魄时颜韶筠也算是伸手雪中送炭了,虽然做的事不大地道,但有来有往,她行了这一遭也算彻底不欠他了。
忽的不知哪处传来汪汪声,雄浑深厚,孟禾鸢脚步一顿,没走了,心头砰砰跳间她当即决定往回走,却在回头一瞬间,同一条同体发黑、煞气缭绕的黑犬对上了视线。
她瞳孔骤然一缩,慢慢的退着身子往后走,那黑犬呲着牙从喉咙深处呜咽出恐吓的声音,缓缓的要朝她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几声暴喝传了过来,那黑犬顿时偃息旗鼓,耷拉下耳朵摇着尾巴,发声之人大步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道高大的布衣青年。
官吏擦了把汗:“见、见过孟姑娘,您别怕这是军犬,此处是军犬养育之地,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颜韶筠胸腔久震不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方才他又遇到韩放那莽夫过来挑衅,他恰好说漏了嘴,他便意识到了不对,逼问了韩放一顿才找了过来。
孟禾鸢心有余悸道,但也不准备就这么过去了:“方才我问一位将军路,是他说这儿是通往兵器营的,我便来了。”
官吏暗道不妙,这群臭莽夫,险些把将军家的二姑娘给害了,若是叫小将军知道了,不得劈了这校场,随即他连连致歉:“属下管教不力,还望姑娘莫要计较,属下回去后定好好教训他们。”
孟禾鸢淡淡道:“此事我便不告诉父亲了,若有下次,我便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是是是。”官吏连连躬身。
孟禾鸢一抬眸便对上了颜韶筠似笑非笑的眼神,懵然过后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方才好像说漏嘴了,直接了当便说了要去兵器营,叫他听了了囫囵,这下好了,丢人丢大发了。
颜韶筠轻瞥她,侧目对官吏说:“劳烦了,我们便先走了。”
说着上前虚虚的扶了孟禾鸢的肩膀,离开了此地。
太近了,孟禾鸢悄悄离得他远了些,颜韶筠轻笑了声:“孟姑娘来兵器营做什么。”
“你管我。”她别过头轻咬下唇,嘟囔了句。
姑娘家面皮薄,分明是来寻他的,还这样一副被揭开真相羞耻的模样,这样的认知叫他有些兴奋,但他遏制住了,语气仍旧淡淡的问:“寻我来做什么?”
二人走到了一处溪边,孟禾鸢瞧着波光粼粼的小溪:“没什么,看你的笑话罢了。”她还在不自然的别扭,颜韶筠注意到了她胳膊间垮的小壶,很突兀,这样一个又土、还大的水壶明显不是孟禾鸢自己随身携带的,且她素日并没有携带水壶的习惯。
只能是给他的了,颜韶筠伸手轻轻的拨弄了一下,顺势摘了下来,轻轻问:“给我的?”
孟禾鸢这下没有反驳,只是说:“颜大人当初的雪中送炭我还记着,如今虎落平阳,我也不能落井下石不是。”
“喝完这壶茶,颜大人还是走罢。”先前的铺垫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大人,你分明长在京中,天潢贵胄,百人簇拥,千人恭维,何必到这荒芜的地方来窝在一个小小的兵器营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
她平心静气的同他商议,“没有意义的,除了浪费时间没有别的意义,你真的觉得每日受那些兵吏讥讽、白眼,做着这些本该不属于你的事会高兴吗?”
颜韶筠静静的瞧着她,他原本是极为喜欢雪青色的,衣袍上也是大片大片锦绣花纹,华丽矜贵,清雅端方,如今为了区区一个擦洗兵器的活儿,离开了本能叱咤风云的地方,衣衫也换成了简单的素袍,还收养了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子。
孟禾鸢不懂他,若说是为了自己,她更是不信的,二人间的情感何至于他做到这种地步,她不信。
颜韶筠低头打开那水壶仰头灌了一口,上好的碧涧明月滑过他的喉头,吃肉文海棠废文txt在7饿群依五而尔期无耳把以淡淡清香弥漫开来,入口顺滑,还带着微微的甘甜,丝毫没有涩味,虽说只是普通的羊皮水壶,但也没有影响到它。
“你是不是还是不信我心里有你。”颜韶筠低声问。
孟禾鸢的表情显而易见的表现了出来,她同颜韶桉三载夫妻尚且如此,遑论她与他的开始是如此的不堪。
“孟姑娘说着不许我管你的事,你瞧瞧自己,倒是管上瘾了一般。”,颜韶筠表情一敛,戏谑的同她说。
自己好言相劝颜韶筠还有心思同她说笑,孟禾鸢气得快晕过去了,她轻斥了句:“言尽于此,以后不会再多言了。”,说完她便匆匆离开。
真是有病,她就多这一趟来的,还险些走错了地方,孟禾鸢懊恼不已,她计较着二人虽没了感情,但以前他帮过她的情分还在,孟禾鸢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她是不想看着颜韶筠就这么没了傲骨。
孟禾鸢突然意识到,他总归在自己的心中并非是全无份量,这份情感无关情爱,只是瞧着一人在好处待久了,而自己习惯了仰望,蓦然一日看见他不在那个位置了,也难免心头不适。
人走后,颜韶筠挂着的谦和笑意垮了下来,面上隐隐浮现出厌倦之色,他拐道去了那养犬之地,借着乱七八糟的狗吠声,一暗卫立在他身前:“官家说,叫您切记藏拙,莫要暴露了,您这段时间不该见孟姑娘的。”
颜韶筠淡声:“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他此次来濁州本意是为了孟禾鸢,谁曾想官家塞给了他一道密旨,军营内部藏了敌国的奸细,一定要把此人揪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颜韶筠不得不藏匿锋芒,憋屈的在兵器营每日擦刀擦剑。
不过获得了意外的惊喜,他有些没想到阿鸢会亲自来同他说那些话,叫他生出了些妄想。
孟禾鸢一路神思不属的回了茶楼,茶楼内一道高大的身影在同宋先生说话,宋先生冷硬的面容罕见的松了下来,甚至隐隐露出些笑意。
身影在孟禾鸢走近后转过了身,斯文儒雅的面容上笑意未散,对上孟禾鸢诧异的视线一点都不惊讶,“孟姑娘,又见面了。”
“贺兰公子?你不是……”
“临时改变了计划,过些日子还是要走的。”贺兰珣风尘仆仆,在京城时见他是翩翩佳公子,现在带着一顶斗笠,颇有种江湖侠客的潇洒。
“那这些日子便要在茶楼了?”孟禾鸢出于好奇的问。
“是,不过你能来是在我的意料之内。”他神情温柔,眼眸微微弯起,闪烁潋滟的视线直勾勾的瞧着她,孟禾鸢笑笑,垂下头,侧颜在余霞的映照下渡了一层金边:“贺兰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宋先生哼了一声:“家主倒是大方,苦了我们这些下头的人。”
贺兰珣哂笑:“先生莫要计较了,能者居之,阿鸢同寻常女子不一样还望先生多多指教。”,他颇有些讨好宋先生之意,亲昵的叫着阿鸢,宋先生听在耳朵里闪过一丝狐疑,摸着胡子在二人间转了转,了然。
孟禾鸢:“……”
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刚要开口便被堵了回来,宋先生摆手:“罢了罢了,只要她认真,老夫也不会说什么,家主莫要把老夫想成什么恶人似的。”
贺兰珣笑笑:“那便多谢宋先生了。”
这情景怎么瞧怎么不对劲,贺兰珣替她讨好宋先生?还直接从孟姑娘变成了阿鸢,孟禾鸢不大自在,却又不知该如何委婉的拒绝这种好意,像是不上不下的被架了起来,被动承受。
“天儿不早了,我送你回府,不知孟姑娘可否赏脸叫在下做一回车夫。”贺兰珣照旧是那副笑着的模样,叫人瞧不出究竟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不敢,贺兰公子说笑了,鸢娘怎敢叫公子当车夫。”孟禾鸢颇有些无奈。
“这儿可不似京城,有什么敢不敢的,当就是了。”贺兰珣说着竟上手拉了她的衣袖,扯着她往外走,并撂下一句:“宋先生回见。”
回程的路上,贺兰珣竟真的当起了车夫,一路上回了永定侯府,他撩开车帘,孟禾鸢坐立不安的起身:“到了……我先回去了。”
话说完,贺兰珣也不让开,孟禾鸢迫不得已擦着他的身侧挤过,二人挨得有些近了,贺兰珣甚至闻到了她身上浅淡的幽香,许是泡了一天的茶室,混杂了丝丝缕缕的茶香。
他抬手扶了一把,低声:“小心些。”
下了车孟禾鸢顺势抽走了手腕,福了福身:“多谢贺兰公子,鸢娘先行一步。”
贺兰珣失笑:“阿鸢,我都说了这儿不似京城,没人会说你守不守礼,懂不懂规矩的,你只管做你自己便好。”
孟禾鸢一怔,什么是她自己,连她也不知道,她只习惯了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有事她便去做,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报以淡笑:“嗯,会的。”,她感受到了善意,自然不吝啬微笑。
“这些日子你若觉着宋先生太严苛了,便来寻我,我教你,届时啊你大展身手定能叫宋先生刮目相看。”贺兰珣略略夸张的说。
她被逗的展露了更大的笑意,似月牙一般灵动的眼眸顾盼神飞,脸颊浮现别样的神采,孟禾鸢竟不知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贺兰珣还是个略有些跳脱的性子,也是,他走南闯北看着就是个无拘无束的人,想来这样的人,一定很快活。
她带着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转身,恰好瞧见了昨日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再次站在了朱门外,大的神色阴沉,小的茫然期冀。
孟禾鸢神色一敛:“贺兰公子我先回去了。”
贺兰珣自然也看到了颜韶筠,眼里笑意淡了下来,“好,明日记得准时到。”说着驾了马车离开了。
孟禾鸢坦然的迎着颜韶筠怒色面目的神情走了过去,颜韶筠看了眼离开的背影:“他不是好人,你离他远些。”
第50章
听着他嘴中说出来的这句话,孟禾鸢很觉荒谬,若贺兰珣不是好人,那他呢?
两厢对比下她越发觉得颜韶筠的性子当真是恶劣,如此,难怪二十有二仍旧没有娶妻,大约也是知道自己性子不好,免得祸害别家姑娘罢。
“你若是这般说话不中听,或是瞧着不高兴,何必来自讨无趣。”孟禾鸢有些淡淡的不高兴,语气也不怎么好,但顾及是还有孩子在,她没有太拉着脸。
小孩眼巴巴的看着她,孟禾鸢心一软,手没有控制住的把他抱了起来晃了晃,这些日子跟着颜韶筠伙食变好了,脸颊都有了些肉,捏着也很舒服。
三人在侯府门前说话也太过招摇,便去了对面的一家面馆,顺势带小孩吃晚食,如今颜韶筠似是晓得她喜欢这孩子,似有若无的带着来她面前晃,倒是没有像以前那样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或者做出强迫她的事。
孟禾鸢便好了伤疤忘了疼,落座后颜韶筠还是一脸黑沉别扭,顾及着她方才说的话忍着没有一吐为快,生怕又被打发走。
二人不说话他又很难受,便提起别的话题:“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
孟禾鸢一个猝不及防脱口而出:“鹤廷如何?”,说完后她自己也一怔,她昨日晚上不自觉的翻了许久的书,才找到了这二字,莫名觉得很适合,便暗自记在了心里。
颜韶筠眸中浮起淡淡的欣喜:“好、鹤廷很好,廷哥儿。”,他说完又低头对小孩说:“你今后便叫鹤廷,廷哥儿。”
廷哥儿听懂了,高兴的重重点头,孟禾鸢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随便起的,若是觉得不好,你……”
“很好。”不待她说完,颜韶筠抬头认真道,孟禾鸢触及到他深邃的视线,垂下了眼眸,“那便好。”
颜韶筠看着她怯怯弱弱的小模样,心痒难耐,他也懒得顾及暗卫是不是在周围看着,是不是又传给了官家,他现在只是想见一见她,好抚慰心中的空缺
廷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很大,而且很乖,孟禾鸢越瞧越欢喜,碍于颜韶筠在,不好过分的表达。
“你若是喜欢,叫廷哥儿随你住几日。”颜韶筠不显情绪道。
孟禾鸢闻言微怔,随即,说:“不必了,我每日要去茶楼,顾不上的。”
颜韶筠对如意茶楼也有所耳闻,知道这如意茶楼背后的老板便是贺兰珣,他尽力按压着翻腾的情绪,“你每日去做甚。”
孟禾鸢本是奇怪,而后才想起她并没有把贺兰珣给她信物之事透露出去,“没什么,同他学些经商之道罢了。”
她话语轻飘飘的,是很自然的说出来,没有意识到一个女子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学经商之道有什么不妥,颜韶筠听得心中淤堵,原本压制的嘴上积德也抛到了脑后:“士农工商,一介商贾,本就上不得台面,你同他接触,又有什么好处。”
孟禾鸢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她现在怨自己记吃不记打了,咬着下唇轻声:“是,比不得颜大人地位高,堂堂刑部侍郎、颜府嫡长孙自然是什么都瞧不上的,就连在兵器营里洗洗刷刷,也照旧如此。”
颜韶筠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满,分明应该懊悔,却看她这般维护贺兰珣的样子恼恨的紧,紧绷的下颌叫他秾丽的眉眼越发显得凌厉俊美,他现在觉得孟禾鸢的脾气也越发大了,一张小嘴叭叭的,嗓音好听,话语也是极为气人的。
他板着脸,越发觉得气不顺,再待下去他怕又开始无差别的胡言乱语,便说:“走了。”,说完便抱过廷哥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孟禾鸢怀中一空,被甩了脸色,也气得面色发红,她就不该对这厮期待过高,一边往府中走一边痛恨自己的心软,别人欺负她她不敢还击便算了,别人脸色一变自己也忘了那些吃过的苦头,又心善的拉不下脸来给人坏脸色。
到头来,郁闷的还是自己,但是半响后又开始思索自己话是不是说过分了。
颜韶筠走在路上,路人瞧见他一个男子抱着个孩子,十分可怜见的,不时有同情的目光飘过来。
翌日,孟禾鸢到茶楼时贺兰珣也在,他换了身衣袍,终于又有了京城那副儒雅的公子相,捻着茶叶坐在木梯口放入唇舌中,瞧见孟禾鸢便招了招手,孟禾鸢过去了。
贺兰珣:”听闻昨日宋先生给你布置了课业,你完成的如何了?”
孟禾鸢羞赧:“倒是差不多了,只是还未记熟,东西太多了。”
“今儿个春和山头的茶熟了,你可有兴趣随我一瞧。”贺兰珣背着手认真问她,孟禾鸢有些犹豫,就他们二人……
贺兰珣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把瑛娘也叫上。”
如此孟禾鸢便点头答应了,瑛娘听说能出去,兴冲冲的换了一身衣裳,三人坐了马车往春和山去,他们前脚刚走,颜韶筠便来了,小二看着这通身气度不凡之人问:“哟,这位公子,喝茶还是看戏?”
颜韶筠环视一圈儿:“孟……姑娘可在?”
小二闻言脸色垮了下来,竟撵起了人:“去去去去,赶紧离开。”
颜韶筠被他这大变的脸色弄得懵然,小二一脸看透他的样子:“装什么装,像你这样道貌岸然的二面皮我一日不知要见多少,今儿个都第五个了,张口便是要找孟姑娘,怎么,下一句便是心悦她慕名而来见一面?”
颜韶筠面色不大好看,生生气笑了,他知道她招人,不知道招的这般,小二看他矗立在店内,没好气:“赶紧走罢,孟姑娘啊同我们家主出门去了,我们家主比你不知道好多少倍,家财万贯人又俊俏,二人郎才女貌,瞧你也长的不错,虽说也许家境贫寒,但多努努力,还是可以与我们家主比一比手指头的。”
颜大人:“……”
*
今日虽说天气略有阴沉,但站在春和山还是透过卷云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阳光,满山头的均是绿意盎然的茶叶,采茶人点点的分布在茶田。
半山腰处有一桩庄子,是茶园的歇脚处,孟禾鸢同贺兰珣进了里头,有不少采茶工在炒青,旁边摆了许多竹筐,竹筐内散着已经哂好的茶叶。
贺兰珣带着她一点点辨识,还叫她上手亲自体验,茶园内还有许多果树,贺兰珣去摘了个桃子,在溪水中帮她洗净递给了她,瑛娘一进了山便撒欢儿似的不见了人影,原本孟禾鸢还有些不自在,贺兰珣慢慢带着她,也变得自然起来。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贺兰公子,我记着先前太后说你有孩子,那你这般天南海北的走着,不会念他吗?”
贺兰珣笑意淡了下去:“念啊,如何不念,只是正因天南地北的走着,才没办法顾得上,若是他再大一些,我便可带着他一起了。”
“他如今不过三岁,我走的时候话还不会说,待我回去了,不知还识得我不。”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伤感。
孟禾鸢没有问孩子的母亲去了何处,便轻飘飘的揭过了这个话题。
傍晚的时候,庄子里的孩子们放开了风筝,贺兰珣起了兴趣,对她说:“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半响他回来后手上拿着一个兔子风筝,二人爬的高了些,牵着线顺着风倒退着跑了几步,风筝顺着风摇摇晃晃的飞到了天上,线越拉越长,贺兰珣眯了眼睛:“你瞧,这风筝,看似飞的很高,可实际总有一条线被握在手中。”
孟禾鸢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那便剪断好了。”
“剪不断的,剪断它就掉下来了,剪断就不是风筝了。”贺兰珣把风筝递给她:“你试试。”
孟禾鸢接了过来,又把风筝放的远了些。
今日本是无虞平安的一日,但天不遂人愿,孟禾鸢下山的时候把脚扭了,还丢了一只鞋,徒留一只着罗袜的脚,尴尬的半掩在裙裾下。
饶是贺兰珣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山路崎岖,那只鞋在她不小心崴脚时滚落到了山底下,孟禾鸢扶着石头,脸色酡红的问:“不若、不若贺兰公子帮我去叫瑛娘好了。”
贺兰珣瞧了瞧天色:“倒也是可以,不过天色晚了,我也不确定多长时间才能往返一趟,不若这样,你先穿我的?”
孟禾鸢震惊不已,“这如何使得。”,这实在是大大的不妥,未婚男女,共处一地,还穿他的鞋?孟禾鸢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忍着羞耻道:“还是劳烦贺兰公子去寻瑛娘罢。”
贺兰珣认真劝她:“可你脚伤了,就算是瑛娘来了也不一定能下去,若你不介意,我把瑛娘唤上来,再把你背下去可好?”
孟禾鸢微怔,听起来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避免了二人独自肢体接触、又和缓了尴尬的气氛,便咬着唇瓣嗯了一声。
贺兰珣便不再犹豫,几步跑着下了山,绕了几圈才在田里头揪出瑛娘,说明了缘由,二人便又赶紧上了山,孟禾鸢听到了声音探出了脑袋,瑛娘小跑着上前,:“阿鸢姑娘,你可还好?”
孟禾鸢欲哭无泪:“我、我脚伤了。”
贺兰珣弯下腰:“别废话了,瑛娘把人扶上来,赶紧去找大夫去。”
孟禾鸢被扶上了他的后背,嘟囔了一句:“好冷啊。”
贺兰珣听到了,侧着脸耐心道:“这是山里头,入了夜自然冷。”,随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若是冒冒然这般说,孟禾鸢说不定又要挣扎着自己下山去。
贺兰珣走的很稳健,孟禾鸢极力保持着身形不与他贴在一处,但仍然感觉到他虬实温热的躯体,三人进了庄子,贺兰珣把人放在椅子上蹲下身:“现在在山里头,没有大夫,若是要下山找大夫,免不了要颠簸,你的脚恐怕要受些痛,但我会些医术,可能会冒犯些。”
“你的想法呢?”贺兰珣很认真的反问,他视线比她矮些,是仰头看她,额上泛起了细密的汗意,与颜韶筠的秾丽俊美不同,他的眼睛并不深邃,没有深沉的感觉,反倒是很明亮。
孟禾鸢头一次遇到征求她意见的男子,不免一怔:“什么?”,她反应呆呆的,很让人好笑,贺兰珣却无不耐,反而又问了一次:“虽然现在我为你诊治是最快、最方便合适的法子,不过若你心里头是不舒服的,那反倒是不如下山去,我知道姑娘家对外男的事上很是忌讳。”
旁边的瑛娘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女子的名节比天大,京城里的贵女们规矩多的很,她怕自己一张口惹来笑。
孟禾鸢脸色涨的通红,她试着微微用脚腕使力,一股刺痛油然而生,她很怕疼,差点哭出声来。
“那……那便有劳了。”她嗫嚅着小声的说。
贺兰珣低声一句:“得罪了。”便轻轻地抬起她的脚,把她的罗袜半褪,露出莹白纤细的脚踝,脚踝处又肿又红,他先是摸着有没有伤到骨头,确认无误后松了口气:“没事,没伤到骨头。”
“瑛娘,去找些冰来。”贺兰珣对瑛娘说,瑛娘跑去了后头库房,库房里头有用硝石制的冰,包了些拿给了贺兰珣。
贺兰珣径直让开了位叫她给孟禾鸢敷,起身后别开了视线,没有丝毫逾矩的行为,克制有礼。
孟禾鸢羞赧的心也放松了下来,甚至动了动僵直的身子,却被贺兰珣弯腰在身后垫了个软枕。
擦药油也是在贺兰珣的指导下,瑛娘笨拙的给她擦拭。
待到家后已经天黑了,言氏已经跑到了门口探头探脑,见孟禾鸢一瘸一拐的下了车,心急火燎的揽着她左瞧瞧又摸摸。
贺兰珣拱手:“言夫人见谅,晚辈带孟姑娘上山却没有照看好她,是晚辈的错儿,改日定当上门赔罪。”
言氏本来还有些怨气,这番却被他这懂礼数的模样哄的服服帖帖:“瞧你说的,我们阿鸢啊性子闷的很,还是要多谢贺兰公子带她出去走走,虽说是因着公事在身,但也是贺兰公子帮了忙,该是我们谢你才是。”
“夫人言重了。”贺兰珣笑得光风霁月,言夫人越看越喜欢。
人走后,言氏便赶紧叫人张罗着端水拿药油,说要亲自给她活血化瘀,她边揉边仔细端详孟禾鸢的神情,无意的问:“那贺兰公子是何来路?”
言氏并不知道太后有意赐婚的消息,自然也不知贺兰珣和太后的关系,孟禾鸢不知怎么的隐去了这一段,只说:“是个商人,先前无意结交,想同他学些经商之道。”
言氏点点头:“他多大了,可有婚配?”
孟禾鸢无奈:“娘,你莫要想乱点鸳鸯。”
言氏嘟囔:“我就问问罢了,还不许问了?你这脚在家中歇几日才行。”
孟禾鸢连连答应才免了她的念叨。
*
京城,承阳侯府
一小厮敲着屋门:“爷,您吃点儿东西罢,您都好些日子没吃了。”
屋里头没声儿,小厮急得团团转,再这样下去侯爷要怪罪他了,他心一横大喊:“爷,您现在这副模样孟姑娘也不会记得您,您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自作多情。”
屋门倏然打开,小厮被吓了一跳,姜淮满脸颓然,“你胡说,分明、分明孟姑娘对我还算友好,我们还一起跑马来着。”
小厮翻了个白眼:“那是您自己觉得罢了。”
姜淮慢慢蹲下身,他心里头难受极了,得知孟禾鸢离京是她走了有半个月了,他在家中辗转反侧、左思右想还是想去表明自己的心意,无论有没有可能还是要给自己争取个机会,谁知道上门后发现永定侯府已经锁门了,他呆呆地站在门前,卖货郎走过嘀咕:“又来一个,人早就走了。”
姜淮如梦惊醒:“去哪儿了?”,卖货郎一扭头:“不知道。”
而后他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大半个月闭门不出,人都消瘦了。
小厮一通“苦口婆心”的劝导后人好歹还是吃了些饭,承阳侯夫人爱子如命,“儿啊,你都多久没去衙署了,再这样下去,娘该隐瞒不住了。”
姜淮本着散心的想法出了门,去衙署走一遭,心里头想着去衙署,马却不知怎的经过了永定侯府,他心痛如绞,眉头揪了起来。
视线散散的一转,一张熟悉的侧颜印入眼帘,他怔愣一瞬后当即飞奔过去,扯着那道身影唤出了日夜期盼的名字:“孟姑娘。”
脸转过来后确实是极像的,只是神似却不形似,孟禾鸢每一唇一眼都长在了他的审美上,薄薄的红唇、灵动的水眸,如雪般的肌肤,眼前的女子也是美的,只是有种假货的感觉。
孟禾安每日都出门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转到承阳侯世子,没想到还真给她转到了,听着他嘴里头唤出孟姑娘,孟禾安当即欣喜若狂。
她手攀上了姜淮的手臂,娇楚可怜,姜淮心软了,连连道歉:“对不起,认错人了,在下冒犯了。”
孟禾安迷茫问:“公子并未认错,小女子确实姓孟。”
姜淮诧异后赶紧问:“你与孟禾鸢是……”
“正是家姐。”孟禾安赶紧说,“公子竟是识得的,不过家姐离京了。”,她作出一副遗憾的模样,成功勾起了姜淮的疑惑:“怎么了?”
孟禾安喃喃:“不知长姐何时而归,小女子有要事相求。”
姜淮听后当即道:“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我同你长姐……是故交,能帮我便帮了。”
孟禾安浮上喜意:“当真?那岁岁便谢过公子了。”
美人笑靥如花,娇美可人,姜淮被笑意晃的找不着北,磕巴问:“你叫岁岁啊。”,孟禾安轻轻的嗯了一声,姜淮便晕头转向的带着人离开了。
孟禾安说她被母亲要嫁给襄王做填房,自己受不了了便跑了出来,本想叫长姐收留几日,结果长姐一家并不在,她哭哭啼啼的抹着泪,姜淮又晕头转向的说:“没事,我、我有处别院,你可以先住着。”
*
孟禾鸢在家中歇了大半个月,直到能下地走路后方才出门,这一日她尝试着在花园走来走去,伤的这脚还是有些酸痛,走不长,走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左右是在家中便叫春缇拿来药油,在凉亭内脱了鞋袜叫春缇给自己擦药油。
春风拂面,湖中水荡起涟漪,粉白百迭裙绽若莲花,孟禾鸢惬意的仰起头便对上了颜韶筠冷漠的含情目。
她笑意一滞:“……”
怎么回事,她怕是看错了,又眨了眨眼睛,正好看着她父亲与颜韶筠站在一处,轻轻地握拳咳嗽,还不住的眼神示意她。
她如梦初醒,顿时把裸在外头的脚缩了起来,却正好错过了颜韶筠意味深长的、晦暗的眼神。
她扶着春缇站起身:“爹……颜大人。”
似是为了解释颜韶筠为何出现,孟逸寒背着手肃然道:“颜大人是为公事而来,你赶紧回自己院子里去,注意些影响。”
孟禾鸢低声应了声是。
却被颜韶筠叫住了:“在下有一养子,因着无人照看,又怕生便带了过来,养子与孟姑娘所熟,可否同孟姑娘玩上一会儿?”颜韶筠侧目询问孟逸寒。
孟逸寒刚要说你的孩子凭什么叫我家女儿来照看,就见孟禾鸢转身纠结的说:“那……行吧。”
孟逸寒:“……”
廷哥儿又胖了些,孟禾鸢揉捏着他的小脸蛋,廷哥儿乖巧任她揉捏,口中已经能清晰地吐露单字,叫的最多的就是娘,孟禾鸢试图纠正他,想了想便说:“你叫姐姐。”
廷哥儿还是叫娘,她教了几次廷哥儿还是不改,她泄气了,随口道:“还不如叫我奶奶呢。”
廷哥儿下一瞬开口:“奶奶。”
孟禾鸢:“……”
合着只是不愿意叫姐姐,她怀疑廷哥儿被颜韶筠教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这个称呼虽然把她叫老了,但是从本质上不必再与颜韶筠扯到一块儿,还能从辈分上压制,也是不错的。
她便逗弄的小团子又叫了几声。
廷哥儿扬起圆乎乎白嫩的小脸,吧唧一口亲在了孟禾鸢脸颊处,柔软的小身子倚进她怀中,伸开小拳头,把一朵皱巴巴的小花放在了她的手中,孟禾鸢受宠若惊,她瞧着这花出了神儿,若她的孩子还活着,现在也该是同廷哥儿一样在她的怀中撒娇卖乖。
午间,廷哥儿揪着布老虎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春缇正好回来了,孟禾鸢学着泡茶顺口问:“他们还未议完事吗?”
春缇苦笑又叹气:“议完了,只是不巧,贺兰公子上了门,说要见姑娘,颜大人闻言便不走了,三人眼下正在前厅里头拼酒呢。”
孟禾鸢无语凝噎,拼酒便拼酒,为何要扯上她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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