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前院里,孟逸寒不得已命人把埋在树下的好酒挖了出来,酒坛被掀开时同时有两只手伸了出来要给他斟酒,一边儿一只握在酒壶两旁。
贺兰珣笑意吟吟,颜韶筠冷厉淡漠,两双眼眸对在一起谁也不肯让谁,贺兰珣微微使力:“颜大人,还是在下来罢,在下久仰孟侯功绩,早就想同孟侯对饮。”
颜韶筠不松手又神色坦然的把酒壶拽了回去:“还是我来罢,贺兰公子远道而来,怎好劳烦贺兰公子。”
孟逸寒一时头大,一个斟酒有什么好争的,“都别争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从二人手里头拿过了酒壶,颜韶筠一袭白裳,清冷矜贵,容色秾丽白皙,孟逸寒暗自赞叹,真是连姑娘都比不上的容貌,美却丝毫不显女气,贺兰珣一袭月白衣袍,温润拓雅,虽说没颜韶筠那么夺目,但也是一副好样貌,这二人,都想做他的女婿,可惜一个都不成。
贺兰珣放下酒盏:“不知孟姑娘的脚可好些了?”
无视颜韶筠凌厉的视线孟逸寒颔首:“好些了,至少能下地走动了,还要多谢贺兰公子及时给她诊治。”
贺兰珣笑笑:“在下应该做的。”
颜韶筠听得桌子上的手掌越攥越紧,贺兰珣接着说:“不知等会儿可否能去探望一下孟姑娘?”
孟逸寒随口道:“自然可以。”
颜韶筠似笑非笑:“带人出去却没保护好孟姑娘,贺兰公子真是大意的很啊。”
贺兰珣面带愧色:“这确实是在下的失误,不过此行孟姑娘甚是开心,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颜韶筠眼神阴沉的盯着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这顿饭二人一直在若有似无的拼酒,男人幼稚起来可是同小孩子有的一拼,孟逸寒反倒是一直在劝酒,只是二人仍旧你一杯我一杯的,最后喝的面色泛红,贺兰珣还好,一瞧就是商人海量,孟逸寒出身武将,自然也差不得,只是颜韶筠喝着喝着,脸色绯红,眼眸也迷离了,却还在撑着不倒下。
最后孟逸寒一把夺过酒杯,牵起和气的笑意:“都别喝了。”,他再喝,夫人该不叫他进屋子了。
贺兰珣神色如常拱手:“今日同孟侯畅言实在爽快,可容晚辈歇息一会儿,晚辈怕去见孟姑娘叫瞧了晚辈的囧态。”
孟逸寒摆摆手:“来人,为二位爷安排厢房。”
……
颜韶筠被扶进厢房后摊在床榻上歇了会儿,酒意上头在他胸腔里翻滚,他难受的要命,却还是挣扎起身,他满脑子都是贺兰珣要去见阿鸢了,他得去阻止。
房门打开,恰好贺兰珣在院子里喘气,他回身见颜韶筠,不复方才的温和,淡了眼神颔首,抬脚就想走。
颜韶筠厉喝:“站住。”
贺兰珣回身似笑非笑:“颜大人是在叫在下?”
他看着贺兰珣那张假面皮子就想一脚踹出去,“你去何处?”,他冷声问。
“去哪儿应该没必要跟颜大人报备吧?不过颜大人应该清楚,自然是去见孟姑娘。”贺兰珣坦白道。
颜韶筠咬牙:“你最好离她远些,收起你那些心思。”
“颜大人思想未免太龌龊了,在下都不知在下什么心思,颜大人便妄下定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再者我同孟姑娘不过是知己,颜大人这般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是不是也是对自己分外没信心了。”
不得不说,贺兰珣当真是一针见血的戳到了他的心扉,他就是见不得她身边出现别的男子。
“孟姑娘已经对颜大人没有任何情谊,劝颜大人还是体面些,莫要死缠烂打了。”贺兰珣笑着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颜韶筠一阵头晕,晕得他站不住脚,只得扶着石桌坐了下来,和缓一阵,心血几欲呕出,要压抑他的本性实在非一件容易之事,若非他现在脱身不得,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还能有贺兰珣接近的机会?
这厢,孟禾鸢还在抱着廷哥儿识字,大半日的相处,叫廷哥儿越发的黏人,滚在她的膝盖滚来滚去,脸埋在她腹前,孟禾鸢心越发的柔软。
贺兰珣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孩子,若是知道,合该把福哥儿带上,叫作个伴儿。”
福哥儿是他的儿子,乳名璟福,贺兰璟福,孟禾鸢见是他,小脸扬起笑意,“廷哥儿也不过偶尔才在,再说福哥儿那么小,怎好千里迢迢带出门。”
“脚好些了吗?”贺兰珣不见外的在她身侧坐下,垂眸看了一眼,又伸手摸了一把廷哥儿毛茸茸的脑袋。
孟禾鸢同他的相处很舒服自然,没什么不自在,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蹙眉:“我方才听女使说你们……”
“是,颜大人酒量倒是挺浅,现如今还在厢房醒酒。”
孟禾鸢闻言轻笑了一声,垂下了头。
“这个东西送你赔罪。”贺兰珣突然张开手,一个巴掌大的香囊赫然出现,孟禾鸢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好端端的送香囊是何意。
“你闻闻。”,贺兰珣把香囊递到了她鼻间,淡淡的茶香熏润了她的眉眼,孟禾鸢不自觉接了过来,贺兰珣解释:“我最近想着以茶入香,同花香混合,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意见吗?”
孟禾鸢触及他认真倾听的模样,习惯性的垂眼低头,却被贺兰珣用手背支起了下颌,在她躲开之前迅疾的收回了手,“怎么又低头了?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又到了诉说她想法的时候,她开始浑身都用力起来,渴望自然而顺畅的同他说自己的想法,憋的脸都红了,只是最终还是:“都可以,很好。”
贺兰珣无奈的笑了笑:“好吧,很中肯的想法。”
孟禾鸢垂头羞赧,感觉被嘲笑了一般:“抱歉,我……嘴笨,但确实很不错。”
“啊,看来还是阿鸢不够信任我,不认我这个朋友,连对朋友畅所欲言都做不得。”贺兰珣遗憾道,孟禾鸢被他逗笑了。
二人气氛融洽,孟禾鸢觉得贺兰珣此人真的很神奇,他虽是外男,同他相处却无任何被冒犯、凝视的感觉,更叫孟禾鸢欣喜的是他把她当朋友,有认真的在问她的意见,这叫孟禾鸢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自来便没什么朋友,小时候家中管的严,课业、官家、女工如流水一般,后来家人不在身边,便也成日只想着卯足劲儿给家人争光,嫁人后操持庶物,婆母使唤她、夫君呵斥她,然后颜韶筠又趁人之危强占了她。
这二十多年来尊重她的人很少,贺兰珣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竟有这般见识,孟禾鸢决定也要好好同他做朋友。
贺兰珣离开时孟禾鸢同他说自己的脚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就可以去了,贺兰珣闻言也没叫她再休息几天,只是点点头:“好,若你有什么不适记得同瑛娘或者我说。”说完便背过身挥挥手走了。
廷哥儿拽了拽她的裙角,想要那个香囊,孟禾鸢便给了他玩,她想着既然都到了前院儿便想着把廷哥儿给颜韶筠送去。
永定侯府静悄悄的,穆凤兰到了濁州便成日不着家,孟景洲头大如斗,不是在寻夫人的路上就是即将去寻夫人的路上,言氏同旧友成日出门去醉香楼看舞曲追忆昔年,家中人聚在一处的时辰竟也就晚上。
厢房门开着,孟禾鸢犹豫了一下还是唤来一个小厮进去问问,免得二人独处不自在。
半响,颜韶筠的身影出现在屋门后,孟禾鸢没有同他对视,轻轻推了一把廷哥儿,“去罢。”,廷哥儿不舍得看了她一眼,迈着小短腿跑到了颜韶笙身侧,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袍裾,睁着大眼恋恋不舍的看着她。
孟禾鸢心都化了,下一瞬对上颜韶筠醉意熏腾的眼眸,开始思索现在给他送回孩子是不是个正确的行径,但还是同他说:“廷哥儿还小,你不如给他请个嬷嬷,这样也好时常陪着。”
她本意也是试探他是不是还有些清醒的意识,再者廷哥儿确实需要,今日她见时孩子里头的亵裤都穿反了,罗袜也是,发髻看似完整,实则是杂草似的缠绕在了一起,就算有怀安,那样一个大男人,如何会有女子细心。
落在颜韶筠耳朵里却是拒绝再见廷哥儿,他眼前出现了重影,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要跟贺兰珣走了?”
孟禾鸢不知道他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问,且话语也有些奇怪,“你在说什么?”
“贺兰珣也有个孩子,比廷哥儿还小,你是不是要跟他走了。”,他固执的问。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禾鸢反应过来了,看他绯红漫在耳边颊侧,显然是醉酒还没清醒的模样,有些无言,却也不想同醉鬼太较真。
她转身就要离开了,颜韶筠思维迟缓,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人就走远了,他呆在原地半响,廷哥儿站的有些冷,抬头说:“奶奶……走了。”
颜韶筠被这细细的一声喊的酒醒了些,低声一愣:“谁?”,怎的好端端的提起他母亲了。
“奶奶……走了。”廷哥儿又重复了一次,这回颜韶筠脑子转的快了些,无言气笑了,他压下眉毛,捏着廷哥儿的小脸蛋:“她就是这么教你的?”
廷哥儿乖巧点头。
这时,春缇小跑着进来,小声的、怂哒哒的说:“姑娘叫奴婢来把廷哥儿抱走,免得颜大人熏着孩子。”,随后一把抄起廷哥儿,做贼似的溜走了。
廷哥儿懵然的被带离了爹爹身边,颜韶筠被这一主一仆彻底给气得没脾气了。
*
三五日后,京城,甜水巷,孟禾安百无聊赖的在屋中绣鸳鸯,她气闷不已,被姜淮安置在甜水巷好些日子了,私下里同曹氏也见过一回,曹氏叮嘱她切不可放弃姜世子,这是唯一能救她爹爹的法子了。
孟老太爷心高气傲,要不是看着再除名就没人的份儿上,早就也把他们二房除名了,更别说低下头走通走通关系。
她在家中替孟禾安遮掩着,赶紧叫孟禾安拿下姜世子,可自那日安置后,她再未见过人了,再长她母亲也不好遮掩了,今日姜淮必须得来。
她叫丹枫以自己摔了一跤的理由去请姜世子过来。
姜淮正被拘在家中烦扰,承阳侯见他整日颓靡便拿柳枝抽了他一顿,眼下正烦心,猛一听小厮通传说孟姑娘摔了一跤,问世子要不要去看看时脱口而出:“备马。”
姜淮来时孟禾安正在做菜,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手,红唇轻咬,娇态尽显,见着姜淮时慌不择路的把伤手掩藏在身后,姜淮果然蹙眉:“怎么了这是?”
孟禾安委屈:“就是听说世子要来,想下厨做些菜罢了,结果不小心烫了一下。”
“这些自有下人做,你不必动手。”姜淮不由分说的扯出她的手细细瞧,是有些泛红,不自觉的吹了吹,热风飘在她指尖,直烫的孟禾安心间一颤。
“世子,在这儿吃了晚饭罢。”孟禾安轻声道。
姜淮对上了她楚楚可怜的眸子,不自觉一怔,点了点头。
晚饭因着她烫了手,便交给了旁人,姜淮心中愁闷,被孟禾安一劝便一杯酒一杯酒的下肚,不免大了舌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长姐我就喜欢她,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娶她,我都决定好了,过些日子我就叫我爹请兵调往濁州,我要娶阿鸢。”
他面色潮热的说,孟禾安给他夹菜的手一顿,心凉了半截儿,她眸子俱是怨恨,孟禾鸢又是孟禾鸢,她不过就是个水性杨花的狐媚子,一个个的都被勾的失了魂儿,她孟禾安好歹也是孟氏嫡女,到底哪儿不如她了。
她思及此,柔荑攀上了他的胳膊,轻咬唇瓣:“世子如此才貌出众,定能心想事成,只是我家长姐身边素来围绕着不少男子……”,姜淮闻言眼神一暗,仰头又灌下一杯侧头,瞧着这张同孟禾鸢相似的侧颜,不自觉心神恍惚,大掌摸上了她的侧脸,喃喃:“阿鸢。”
孟禾安怯怯抬头:“淮郎。”,嗓音娇糯,眼眸像是湿润了一般,泛着点点水光。
姜淮再也忍不住倾身咬上了她的唇,厮磨轻吮,女子的幽香勾的他浑身如火灼烧一般。
帘帐放下,室内一室春光。
*
濁州,黑水城
这日孟禾鸢敏感的察觉府内有些不对劲,平常庭院内总会缭绕着嫂嫂的欢声笑语,这些日子穆凤兰都回的早了些,三人总是聚在书房关起门来议事。
她瞧着天色不早了,便叫厨房做了些羹汤,敲了敲门,屋内孟逸寒沉声:“进。”
孟禾鸢探进脑袋:“父亲、哥哥、嫂嫂,我叫厨房做了些羹汤,用些罢?”
穆凤兰笑道:“可巧,我饿得快,晚饭虽说没用多少,但现下已然是饿了。”
孟禾鸢叫春缇端着食案进了书房,三人围着一张堪舆图,她心里头忐忑不安:“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孟逸寒倒也没避着她:“北戎蠢蠢欲动,时不时的便集一队骑兵来周边骚扰,搅得百姓不堪其扰。”
“近些日子黑水城不大太平,阿鸢你莫要在街上走动,出门记得叫蒙竹和雾青跟着。”孟景洲叮嘱她,孟禾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孟景洲又侧头:“你也呆在家中,莫要出去了。”
穆凤兰虽心有不愿,但仍旧点了点头,她不是那般不知分寸的人。
而后,茶楼外便时时的守着蒙竹和雾青,贺兰珣瞧见了,哂笑:“看来你家中人不放心啊,那么大两个侍卫好歹叫他们藏的隐蔽些。”
孟禾鸢脸色一红,蒙竹和雾青光顾着守着她,却忘了隐身藏匿,那么大两个男子杵在街头,免不得叫路人驻足。
“我去同他们说一声。”她低低道,心下不自觉忐忑,生怕贺兰珣觉着蒙竹和雾青碍了茶楼的生意。
贺兰珣失笑:“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这些日子城里不太平,想来孟侯未雨绸缪,对了,过些日子,有一茶商会来,我打算去谈一笔生意,你可愿跟着去?”
孟禾鸢想也没想便说:“自然愿意。”,她这些日子上手的意见差不多了,连一向挑三拣四的宋先生也哼着不说什么,如今有多学些的机会自然要抓紧了。
蓦地她鬓边落了片残叶,贺兰珣瞧见了,几乎条件反射的要伸手去拿,但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瞬阴霾浮现,最终收回了手。
孟禾鸢没有察觉依旧问题连绵不绝,贺兰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同她说话。
北戎的扰乱越发的频繁了,最初只是简单的抢掠财务,后来便开始抢夺女子,就跟夜间的耗子一般,且似是对大齐的兵防分外了解,孟逸寒这才意识到黑水城内出了奸细。
当晚,颜韶筠便夜访永定侯府,同他说明了来意,并把官家的密旨给他看。
“原生晚辈以为此事越少人知道免得打草惊蛇,如今看来这是条藏的不浅的毒蛇,希望侯爷与晚辈联手揪出。”
孟逸寒合上了密旨:“自然,本侯在所不辞。”
日子不自觉到了盛夏,燥热的天气叫人昏昏欲睡,茶楼内多的是闲散游客,孟禾鸢同贺兰珣去了坊市内胡人聚集地,蒙竹雾青随身她便也没有多想。
玉溪坊是胡人聚集地,多的是高鼻深目的胡人,这里的胡商进城审查严格,发通关文牒,登记在册,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大多是一些同大齐友好相交的国家。
临进厢房,贺兰珣温和道:“能否叫你的两个侍卫在外头等着?”
孟禾鸢小脸轻轻点了点头,乖声同蒙竹雾青二人说,随即便同贺兰珣进了屋内,雾青一扫眼,瞧见了里头胡人的模样。
茶色眼眸,眉眼深邃,是很普通的胡人长相,便不再警惕,门关上了,孟禾鸢思量着该如何开口打招呼,却忽略了旁边贺兰珣淡下来的眼眸,胡商深邃的眼眸打量着她,视线流连于她的腰身,叫孟禾鸢有些微微的不适,但转而一想,大约是胡人外放,是她自己太敏感了。
那胡人忽的侧目同贺兰珣吐露了一句拗口的胡语,语气颇为玩味,贺兰珣一瞬便蹙起了眉头,意味不明。
“她可真诱人,贺兰,你从何处得来的宝贝?”(胡语)
贺兰珣张口竟也是流畅的胡语:“别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
胡商遗憾的耸了耸肩:“好吧,但是你要记得我们的任务,莫要被女儿情长所绊。”
“是儿女情长,我跟她并非你所想那样。”贺兰珣警告的看他一眼。
胡商起身装作无意靠近他们:“你是孟姑娘?”,开口又是别扭生涩的中原话。
孟禾鸢不疑有她,缓缓点头,胡商趁机在她鼻端撒一把迷药,烟雾飘渺间孟禾鸢只觉浑身无力,随后慢慢失去了神志,晕了过去。
贺兰珣胳膊一伸,人便落入了他怀中,他垂眸看着她,扎合贪婪的看着这中原女子,瞧瞧这腰身,真是尤物,胡女大多热情奔放,他倒是不知含蓄娇柔的中原人是何等滋味儿。
贺兰珣似是察觉到他的心思,抬眸冷冷看他,温润的模样不复存在,“收起你的心思,我说过,她是我的。”
扎合嗤笑:“贺兰,别妄想了,据我所知这个中原女子有过很多个男人,她不是你的。”
倏然间,一道寒芒闪过,贺兰珣手持短刃横在他脖间:“满嘴胡言乱语,你的舌头是不想要了?”他压低声音道。
扎合高举双手:“放轻松,太后娘娘不会想看到你这样对我的,想想你的妻儿,贺兰。”
贺兰珣眼眸闪烁,最终抱紧了孟禾鸢,扎合摁了摁墙边,二人进了密道离开了此地。
颜韶筠检查登记在册胡商的身份时发觉了异样,是一位叫扎合的楼兰人,上面年岁、出生都写得分外详细,按理来说是一份不会让人起疑心的身份,只是他发觉其余胡商都是中原家乡来往多年,只有这位是头一次来,若有很多头一次来的他便也不会说什么。
偏偏矮子地里拔高个,这个引起了他的注意。
待他正要派人去查时,怀安急匆匆的进了无赖:“孟姑娘被带走了。”
像是巨石击在湖中泛起了滔天巨浪,颜韶筠目呲欲裂,却隐隐觉得不安,“谁带走的。”
怀安嗓音艰涩:“贺兰公子与一位叫扎合的胡商,永定侯府已经派人在城门口、关口拦截,大量官吏搜查,言夫人已经哭成泪人了,还是没有找到。”
颜韶筠泄了力般靠坐在椅子上,只觉头痛如绞:“必定是不行,那人并非胡商,而是北戎人,想来这些日子的骑兵骚扰也有了缘由,叫人不必查了,贺兰珣就是那奸细,越明目张胆的身份越是易忽略,我原先以为不过是拔出这里的暗桩或者是浑水摸鱼的胡商,熟料是这么个活生生的身边人。”
半响他默了默说:“备马,我要出关。”
第52章
孟禾鸢醒来时大片朱红印入眼帘,像是轻纱摇曳,她俯身咳嗽,仿佛鼻端还残留着那股窒息的味道,身子酥软沉重,重逾千斤。
她扶着脑袋,恍惚闪过昏睡前最后的情景,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却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响。
她一怔,忍不住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绛紫的被褥上裸露着一双莹白若雪的赤足,缠绕着一圈细小的铃铛,像是枷锁一般。
她撑着身体努力拽了拽,复而松了手,药劲还未过去,她靠在床头歇了会儿,待药力的昏沉慢慢的消散,神智清明。
她记得她同贺兰珣去见茶商,还带着蒙竹和雾青,一切都好好的,然后那胡商便忽的抬手一撒……
孟禾鸢骤然清醒过来,心凉了半截儿,脑中掠过贺兰珣所做的一切,一言一语,最后的笑意。
她似是被骗了。
忐忑不安如藤蔓一般纠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叫她喘不过气,贺兰珣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她茫然的坐着,蓦然间视线一扫,她发觉身上的衣裙被换了,原先月白的褙子百迭裙被换成了靛蓝轻纱,腿上是中间开叉脚踝紧束的灯笼裤,若隐若现的露出她修长的腿,香艳异常。
她极为不适的扯着裤子虚虚的遮掩,随即伸手掀开帘帐,发觉周遭是一处营帐,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垫子,她赤脚下床,看着全然同中原不甚一样的摆设。
忽的帘帐被掀开,孟禾鸢眼眸瞪圆看着来人,赫然便是她昏过去前见的那位胡商,她轻咬下唇,娇怯的眸子警惕的盯着他,后退几步:“你是何人?”
扎合的眼神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贪婪而机急切的视线几乎喷薄而出,“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从今日起你便要一直待在这北戎营帐。”
北戎营帐?孟禾鸢一怔,她竟已经离黑水城这么远了,那她的父亲母亲兄嫂呢?是否已经知晓她被带到了北戎。
“贺兰珣呢?你叫他来见我。”孟禾鸢压下心慌,又后退了几步,她并没有选择躲在床上,反倒是掩身在床榻的一旁,以花己和床榻做掩饰。
谁知扎合却一笑:“你还惦记他,他估摸在忙着陪自己的妻子,你何必一颗心拴在他的身上,不如跟了我。”
扎合身形高大,虬实的臂膀宽阔,那身形比寻常男子都要壮实高大,孟禾鸢目测自己大约是抵抗不过的,但仍旧疑惑,妻子?她记得太后说过贺兰珣的妻子早就过世了,此番是哪儿来的妻子。
扎合以为她在黯然神伤,视线便更放肆的打量,不得不说中原女子虽不如北戎女子丰盈飒美,却有一种弱柳扶风的娇弱感,瞧瞧那一身皮子,跟羊奶似的,虽是瘦弱了些,但仍旧凹凸有致,婀娜窈窕。
孟禾鸢不站不知道,站起身后发觉上身衣衫分外短,几乎就跟小衣似的,她的一把纤腰都暴露在空中,好在头顶曳下轻纱,她忙以作遮掩。
扎合觉着自己都要烧起来了,恨不得当即拖过她在此地行敦伦之乐。
他缓缓靠近,只是不待他的手伸过去,帐内便响起冷冷的呵斥:“扎合,你在做什么?”
贺兰珣掀开帘帐站定,嗓音如沁了寒霜,冷到极致,扎合遗憾的回身,一摊手,俊脸上那双茶色的深邃眸子写满无辜,道:“我只是来看看她罢了。”
贺兰珣分出了视线安抚孟禾鸢叫她别怕,随即气势迫极的上前拎着扎合的衣领,揪出了营帐一甩:“滚,我警告你,别挑战我的耐心。”
扎合一个踉跄,壮硕的身形生生被甩的不稳,贺兰珣懒得同他多言,甩下帘帐进了里头腾讯裙罢扒三〇七泣雾三溜收集滋,源多多欢迎加入,扎合的神情蓦然阴沉了下来,中原的走狗,也敢冲他吠,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迟早一日抢过来。
贺兰珣进了帐子,孟禾鸢仍旧在原地站着,双足互相踩着,陷在厚厚的地毯里,贺兰珣神色一暗,垂眸启唇:“对不起,阿鸢。”
孟禾鸢揪着旁边的帘帐,怒意浮上了她的精致的眉眼,她忍了忍,还是试着同他打商量:“我想回去。”
贺兰珣别过脸:“你现在不能回去。”
“那何时才能回去。”,她好声好气反问。
没有发火、没有怒气、也没有任何失望,贺兰珣此时却由衷的希望孟禾鸢能冲他发一顿火,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说:“你饿了吧,我去叫人给你送些吃食来。”
眼见贺兰珣沉默的样子,孟禾鸢心头像泡在了冰冷的湖水里,她死死咬着下唇,半响,。难过问:“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财还是为权,绑她显而易见是针对她的家人,不然她真的想象不到她究竟有什么值得贺兰珣千方百计把她弄到北戎。
孟禾鸢眸色颤颤,下一瞬,贺兰珣却说:“太后本是叫我行颜韶筠那法子,可我没应,太后为了你父亲手里头的兵权,绑了福哥儿,以福哥儿作胁迫叫我替她作奸细,近些日子黑水城周遭的动静始作俑者便是我。”
贺兰珣平静的说出这番话,孟禾鸢还是说出那句令她害怕的话:“所以你要用我威胁我的父亲?”
“没有,不论你信不信,我没想那么做。”贺兰珣低低道,“但,你现在不能离开。”他没说为什么,只是淡淡的说完后便出了帘帐。
半响,他端着一个食案进来,放在矮桌上:“用些罢你已经睡了一日了,身上的衣裳是我叫侍女换的,你的身份太惹眼,平时便穿成这样,我会派一个侍女来服侍你。”他一边叮嘱,一边摆着吃食。
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里头掰了些面饼,旁边还有一份烤肉,切成好入口的形态。
孟禾鸢转了转眼珠子,困惑不已:“你既不是为利为财,那为何要绑我。”,她真的不大明白了,如今看来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却前途未卜,不能叫她晓得家人是否安全,孟禾鸢抓心挠肺的难受着。
贺兰珣没办法说出口他这见不得人的心思,说他本是为利靠近,最后却一头栽进来了?还是明知现在不是带她走的好时机,他仍旧选择暴露,提前把人带走。
“这儿是北戎营地,旁边便是我的营帐,你不可乱走,北戎人没有下限,见到个女子便如饿狼般,你若是不想节外生枝便乖些。”,贺兰珣避开了她的问题,道。
他的嘴严的跟葫芦似的,孟禾鸢没法子从他嘴里头打探出消息,失望的端着奶茶轻抿了一口,熟料却被腥味儿熏的咳嗽,“这是……这是何物。”
贺兰珣面带歉意:“这奶茶是用驼奶所做,是我没有考虑到你并非能忍受。”
最终孟禾鸢只是草草的吃了些烤肉,喝了些清水,贺兰珣临走前孟禾鸢还是叫住了他,难以启齿的开口:“至少给我一套亵衣,这衣料太少了……”
她方才一直弓着身子,想用仅剩的衣料当着那暴露的肌肤,恕她真的无法接受这样的服饰穿在身上。
贺兰珣克制的别看眼:“好。”
当晚一个北戎侍女被派到她帐子里,孟禾鸢试图跟她对话,谁知那侍女竟是个哑巴,就是一脸懵然困惑的看着孟禾鸢连比带说。
对牛弹琴了半天,她放弃了,卧倒在床榻上忧愁。
而永定侯府早就急翻了天,言氏险险晕了过去,这时怀安正巧上了府,跑的气喘吁吁,“侯爷,侯夫人,我家主子叫小的来说一声,他已经出关了。”
去做什么不言而喻,孟逸寒面色沉沉:“暂时先按兵不动,派一队人马去探查。”,言氏抓着他的袖子,哭诉:“侯爷……”
孟景洲眼眶泛红,咬着牙道:“是。”
贺兰珣能如此轻易的来往关内外,除去他多年行走经商的能力,恐还有更高位人的手笔,阿鸢同他说过贺兰珣有意脱离太后,此话大抵半真半假,脱离是真,被压制也是真。
*
孟禾鸢已经在帐子内待了有四五日,每日除了睡便是吃,贺兰珣给她拿了些打发时间的书卷,她尝试着踏出营帐,只是发觉帐子旁站着两个兵吏,见她小心翼翼掀开便直接呵斥了回来。
她被吓到了,瑟缩了一下缩回了身子,北戎的吃食叫她很不习惯,这些日子身子不大舒服,但她也不敢同旁人说,只是默默忍着。
她的头发被侍女编成了温婉的侧麻花,还编入了细碎的小花,额前的发丝微微卷翘,额间系着细细的绳子,唇微微撅着,靛蓝的轻纱宛如渡了一层月光,凌乱的覆盖在她的脊背、两侧。
容烟进了帘帐便是瞧见这样一副绝色盛景,她轻咬唇瓣,直至泛出了血丝,掩下眸中的艳羡,轻轻福了福身子:“孟姑娘。”
孟禾鸢一怔,陡然出现的中原人叫她不自觉一喜,“你……你是中原人?为何在这儿?也是被掳来的吗?”
容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对,我也是被掳来的。”
但孟禾鸢不至于太笨,警惕的问:“那你为何便可以自行走动。”,瞧着眼前这个女子,容貌虽不甚出彩,但也算得上清秀,气质清雅如兰,身上并未着胡服,反倒是中原样式的纯白广袖褙子。
容烟慌乱一瞬,垂头:“我……我已经来了很多年了。”,她的脸色涨红,却反到被孟禾鸢误以为是被强占了的女子,不免为自己的怀疑而有些自责。
“原是如此,异国他乡能有幸相识便是缘分。”,孟禾鸢笑笑。
“姑娘叫我容烟便好。”
孟禾鸢拉着她坐下:“冒昧一问,你这些年可有想过逃?”,她急切的神色落入容烟眼中,分外不解。
逃?为何要逃,她便摇了摇头:“没有,在北戎的日子很好。”,她嗓音柔柔的,像和煦的风,波澜不惊。
好?孟禾鸢头一次听到蛮人的日子还有好的,顿觉有些荒唐,“那你就这么以后打算待在这儿了?”,她还想撺掇她逃呢,瞧着容烟自由来往的行径大约对这营帐分外熟悉,只是她若是在这儿有牵挂,孟禾鸢也不知能不能说动她。
“不知道。”她又低低说,容烟一直在看着一个人的背影,望着他远去又回来,只是那个人的眼神永远停不到她的身上,她不死心,只是执拗的等着,甚至使了些手段为他生了一个孩子,索性他对孩子并未像对她一般冷漠寡言,这也算是对容烟少有的慰帖。
只是她连孩子都没有看好,被太后抢走后容烟好不容易从那双总是淡漠的眼中瞧出一丝别的神情,却是失望、恨意交杂在一起,她又悔又痛。
直到她听说他带回来一个女子,珍爱非常,听闻那女子有神女一般的容貌,叫她生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姑娘叫贺兰珣动了春心。
见着了,让她自惭形愧。
出了营帐后远远的瞧见了贺兰珣大步往过走,面上是少有的焦急,她一怔,不待躲便迎来了他压低声音的责问:“你来做什么,你方才同她说什么了。”
容烟浅笑着掩盖心中滔天的抽痛憋闷:“没有,我只是想着珣郎把她拘在这儿几日,定是无聊的很,便来解解闷罢了。”
贺兰珣眉眼缓和了下来,但声音仍旧冷硬:“以后莫要来了,她不需要你来陪着解闷。”
对于这个妻子,他很是不喜,当初她觍着脸上门而来,说是什么小时候的娃娃亲,他未过门儿的妻子,他嗤笑不屑,当她真的掏出婚书时,贺兰珣心中隐隐不好。
后面果然碍于情面,贺兰珣不得不娶她为妻,但婚后时常天南地北的走着,二人见面屈指可数。
只是没想到她会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圆房,还有了身孕,贺兰珣更瞧不起她了,同她没什么话说。
容烟淡笑着点头:“知道了。”
贺兰珣绕过她进了帘帐,孟禾鸢很不满她这种随意进出她就寝之地的规矩,碍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前两次没说。
今日,实在忍无可忍,“贺兰公子,做人不能忘本,虽说你如今已经投诚了北戎,但中原的规矩也应当没忘,你这般随意进出姑娘家的闺房合适吗?这屋内也没个屏风帘帐的,若是、若是我……”她红着脸颊支支吾吾。
贺兰珣一怔,登时有些尴尬,这茬竟被他给忘了,他素来无拘无束,没什么规矩,自然也就没想到这一茬,略略思衬后:“此事是我有误,我这便差人去给你弄一桩屏风来。”
孟禾鸢补充:“往后你要离我远些,我们二人不必见面,隔着屏风说话便好。”
贺兰珣蹙眉:“此处并不会有人知道。”
“规矩便是规矩,你我现在不是朋友了,那还是依着外男和姑娘的规矩来罢。”她冷冷淡淡的说。
贺兰珣心中蓦然一痛,失魂落魄的嗯了一声,他还没来得及表明心意,她便要同自己划分界限了吗?
孟禾鸢暗自睨他,虽不知他把她掳来究竟是为何,但是二人能少接触便少接触。
屏风被搬到帐内时,扎合在远处眯着眼盯着这处,帘起帘落间瞧见她惊鸿的侧颜,舌尖顶了腮帮子,骤然转身回了自己营帐,转身把在帐内洒扫的侍女摁在了榻上。
侍女惊呼一声,慢慢的泄了力,不自觉轻吟出声,疾风骤雨间,扎合仰头看着帐顶,满脑子都是那中原女子的身影。
孟禾鸢看着拦在自己床榻前的屏风,稍稍满意了,这样她的床铺便不必大喇喇的同帘子对着,免得她晚上总是惊醒,不自觉往门口看去。
翌日,贺兰珣随同左贤王议事,此次北戎王并未亲自出行,只是由左贤王带兵驻扎在黑水城附近,他吩咐了手下的官吏看好帐子,便离开了。
扎合早就虎视眈眈的等了许久,眼瞧着贺兰珣进了主帐,他命人买通了送午膳的侍女,把催情的药粉撒入了饭食内,药量还不算少,叫侍女送进了帐子。
半响后侍女两手空空的出来了。
孟禾鸢波澜不惊的待人走后,日常服侍她起居的侍女用手比划着,大意是容烟姑娘叫她带来了这个。
随即侍女掏出了一张纸,她捏开扫视了一眼,是北戎营帐的路线图,且容烟已经为她标注了哪条路最近,走哪儿可以避开士兵。
孟禾鸢感激的也比划:多谢。
侍女推了推饭碗:先吃饭罢,吃完饭才有力气想。
今日是肉糜粥,鲜香可口,孟禾鸢用的多了些,见她吃的多,侍女也松了口气,那贺兰大人每日都要细细过问孟姑娘吃了几口、喝了几口,事无巨细,偏生又从不叫姑娘知道。
用过饭她便歇在屏风后的床榻上,斜斜倚着细细的研究路线图,容烟给她的图很巧妙,既给她标注了如何出来又没有过多的透露北戎营帐的布防。
叫她有些意外的便是容烟竟会帮她,她以为她顶多会略表同情然后冷眼旁观。
无论如何她是很感激容烟的。
现下就是要想个法子如何除去了,贺兰珣无论如何都不会叫她踏出营帐一步的,他不信自己。
孟禾鸢忍不住伸手解开了些衣领,好热啊,细密的汗珠如一颗颗滚落,蒸的她小脸绯红娇嫩。
她呼出口气,手轻轻颤了起来,忙把路线图塞到了褥子下,自己平躺在床榻上平复眩晕。
缓了会儿,更热了,只觉热浪汹涌澎湃,席卷四肢百骸,叫她一阵阵发软。
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了,迷蒙间听到了两声喘息,后知后觉是自己的声音,顿觉羞耻,她咬着手掌,心头一阵阵发凉,方才的饭食肯定有问题,一时间她也没办法想究竟是谁。
扎合靠近营帐时照例被官吏给拦住了,官吏冷着脸道:“主子说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扎合冷笑:“若我今日偏要进去呢?仔细些你们的小命,仔细想想,究竟是谁的下属。”,贺兰珣再怎么样也非北戎人,他暗暗的威胁,
其中一名官吏犹豫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尤其是扎合一副你不让我进去我就拔刀的气势,便犹犹豫豫道:“那只可进去一刻钟。”
扎合满意点头,却忽视了另一个官吏晦暗的神情。
他抬脚掀开帘子往里走,享受这种狩猎的感觉,屏风遮掩的床榻严严实实,可他仍旧能听到细细密密的喘息、翻滚声。
忍不住心潮彭拜,他的脚步声惊动了捱着热意酥软的孟禾鸢,哑声问:“谁?”
单单这一声都要叫他骨酥体软了,尾音上扬,又嗲又娇,像是沁了水一样,扎合笑意渐大,倏然间,他笑意一僵,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腹部。
一柄红刃从身后、胸腔穿过,他张了张口,想要出声,却没有办法,大量血迹从口中涌出,他眸中闪过不甘怨恨却转瞬即逝,随即便倒了下去,来人接着他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放置在一旁。
猩红丝丝缕缕的爬上了他的眼眸,随即绕开这具尸体,一步步接近床榻,越近便能听到孟禾鸢惊惧的声音,他没在犹豫掀开帘帐,对上了孟禾鸢水润的眸子。
浑身的衣衫已经湿透了,浸的靛蓝的轻纱紧紧的贴在她的腿上、上身,半遮半掩,一把纤细的腰肢就这样白晃晃的挪动、圆润酥软的翘臀、瓷白如羊脂玉的双足。
孟禾鸢昏忙间只瞧见了一道陌生的身影,随即就被白绫覆上了眼睛,什么也瞧不见了。
惊恐间忍不住颤声问:“你是谁?”,她若是今日被轻薄了,还怎么活得下去。
但,无人回答,下一瞬便被一具炙热、高大的身躯包裹,沉重感叫她想要尖叫,却被捂着嘴巴,她轻轻的颤抖,却仍旧抵抗不住药意的催促,叫嚣着要靠近。
直至身上一凉,浸湿的轻纱被撕扯,扔在了地上,她彻底没有遮掩了,孟禾鸢挣扎着用手去抓挠,身上之人没有丝毫怜悯便用轻纱把她的手绑在了头顶。
没了遮掩,身躯更加坦然,但他却没有着急,反倒是轻轻从上到下拨弄,揉捻,看着绯红漫了上来,他跪在床榻上,眸中满是疯狂。
第53章
孟禾鸢手被捆着,眼眸、唇揭被白绫蒙着,看不见、喊不出,她被动承受陌生的触碰,酸软和别样的感觉像蚂蚁般游走全身,叫她不自觉的仰起如嫩藕般的脖颈,细腰随着脖颈的仰起也不自觉微微抬起。
她狠狠咬了一口腮肉,霎时嘴中一股血腥味呃儿弥漫了开来,疼痛叫她神志清醒了些,深沉的喘息声落在她耳边逐渐放大。
蓦地,炙热的大掌握上了她的小腿,烫的她一哆嗦,她想挣脱出来,却被牢牢的禁锢,随即身躯被覆盖,疾风骤雨般的吻落在了她颈边。
微微的刺痛叫她偏头躲着,嘴里头呜呜叫,但只会换来更凶狠的掠夺,她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小脸像熟透的桃子,任她再拒绝也只会让人觉得是在欲拒还迎。
吻逐渐下移,孟禾鸢几乎要抑制不住想要高声哭泣,求求了,求求了,不要碰她。
泪水濡湿了白绫,浑身香沛润泽,但她已然是药性入骨,身躯的反应同心中所想完全非一码事,她痛恨自己,更恨那下药之人。
那人并没有急着继续掠夺,反倒是细细品尝,慢慢的,她喉咙里溢出细细的低吟,胸前骤然起伏、喘息,且越发的重。
最磨人和令人羞耻的便是这种陌生的暧昧轻蹭,叫她想发疯似的挠人啃咬。
如凌迟般的酷刑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她已如坠入了芬香花泽中,终于来到了铡刀搞搞落下的那一刻,脚踝处的铃铛震颤不已,铃铛一时声音密集,一时又疏散,越来越多的泪水溢了出来,冰凉的贴在她的眼眸处。
耳边的喘息越来越重,不知何时唇上覆着的白绫被拿掉了,她紧紧咬着下唇,竭力抑制溢出的低吟。
不知何时,眼眸突然刺入一道亮光,她肿着泪眼朦胧的眼眸恹恹抽泣,手脚无力的摊在床榻上,莹白手腕处还有被勒红的痕迹。
乌发凌乱的黏在她潮红的脸颊上,唇瓣满是被咬出的齿印,红肿不堪,美人犹如催花折叶,靡艳秾丽的躺在花蕊出。
这样的香艳景色,怎能让人不动心,怎能让人不如痴如狂,颜韶筠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好不容易潜入北戎营帐,易容后守在她的营帐外,硬生生的压着想把贺兰珣千刀万剐的心思,任由他踏进营帐内,而他像个贼一样在外头贪婪的偷听。
每次心都要高高悬起,生怕孟禾鸢心软了,便如同跟了当初的他一样,颜韶筠这一刻才失魂落魄的承认,他既没信心也没把握能把孟禾鸢留住。
终于在那个北戎人心怀不轨的想进营帐时,他气昏了头脑,理智全然失去,他提前了自己的计划,杀了那个北戎人,随即进帐想把人带走。
却在见到孟禾鸢的那刻,体内的欲色叫嚣着翻涌着,促使他发了疯一般,颜韶筠想象不到若是她这样的娇色落入那北戎人手中会是如何。
一想到如此,他便疯了一般的占有,热汗滴在了她的锁骨,颤颤巍巍的滑了下去。
他更为不悦的是他的阿鸢竟穿着这样的衣裳,每日同贺兰珣见面,随即带有惩罚性质的行径肆无忌惮,他冷硬的没有出声,不留情面、冷漠的看着她挣扎、绝望,身躯却不得不迎合,战栗。
一边沉沦,一边又不满,沦陷于得到她的满足,不满的是,虽是因为药性,但他的阿鸢仍然为“陌生”的男人而情动。
认知开始分裂,颜韶筠渐渐没了分寸,柔软的褥子上两只手紧紧缠握着。
一切都结束时,他神志回笼,开始后悔,看着这一团狼藉的场面,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解释其实不是别人,是他吗?二人本就将至冰点的关系定然会更加雪上加霜,搞不好阿鸢一气之下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心里有堵着一口气,告诉他做得没错。
最终他还是解下了她眸上的白绫,对上了她雾蒙蒙的双眸,俯下身,亲了亲她红肿的唇,低声说:“别哭了,是我,阿鸢。”
孟禾鸢原本昏沉的脑子骤然清明,眸中俱是惊愕,几乎想也不想的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却未曾想到她浑身无力,手臂酸软,落在他脸上的力道分外绵软,但还是发出了声响。
颜韶筠没躲,任由她打,他倒已经做好准备了,承受她的失望怨恨。
下一瞬脖子攀上了两条滑腻的藕臂,孟禾鸢害怕极了,本能的抱着这股熟悉的热源,这一瞬间心头的绝望竟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无力。
被陌生男人靠近的恐惧大过了一切,当发现是颜韶筠时反倒油然而生了一丝庆幸。
颜韶筠怔愣住了,随即便也紧紧的回抱,二人交颈相缠。
忽的,帐外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由远及近,颜韶筠头微微一侧,外头贺兰珣的声音响起:“人呢?”
贺兰珣行至帐外便发觉守着的官吏不见了,眉心一跳,掀开帘帐便进了里头,哑女站在屏风旁垂头整理衣裳。
贺兰珣出声:“阿鸢?”
“怎么了。”屏风后的帘帐内传来回应,嗓音还带着些鼻音和哑意,贺兰珣松了心神:“无事,就是来看看你,你声音怎么了。”
“我身子不舒服罢了,睡得有些久,今日便不出来见你了。”孟禾鸢有气无力道,她自从放上了屏风确实便想法子躲着贺兰珣,能不碰面就不碰面,是已贺兰珣也没怎么怀疑。
“我方才瞧着外头守营帐的官吏不知去了何处,便忧心于你。”他自顾自的站在屏风前说着。
孟禾鸢嗤笑,官吏?某官吏现在正抱着她,叫她趴在榻上,被拢在他怀中。
颜韶筠眼眸越来越晦暗,该死的贺兰珣,早晚给他割了舌头,随后下颌搁在了她的肩窝,就这么贴着。
孟禾鸢药性未解完,方才不过两刻钟。那扎合药量下的还不少,叫她仍旧有些不适。
对她有直接感知的便是颜韶筠,二人掩在帘内,又有屏风遮挡,外头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春色,他便逐渐胆大了起来。
孟禾鸢揪着褥子,无力的侧着脸,不似方才一般,眼下是有些缓,但也磨人,还要避免让贺兰珣发觉,脚踝的铃铛被拆下来扔到了一边,免得暴露。
颜韶筠吹下眼眸,漫不经心的把玩她嫩如水葱的十指,随后与自己十指交缠。
贺兰珣说了半天,没见回应,以为她是睡了过去,只好说:“那你好好休息,若是不适便叫哑奴来通传一声,我去叫个大夫来。”,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颜韶筠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绷紧下颌,气息沉重了下来,屋内响起孟禾鸢低低的抽泣。
他始终低声诱哄着,期望她能如先前一般唤他一声筠郎,但是没有,孟禾鸢从头至尾都没有唤他亦或是求饶。
夜晚,天际星明月朗,苍穹中浩瀚的星河璀璨夺目,寂静而汹涌,遥遥望去宛如帘幕般坠下,撒在营地内,营帐口大约是重新守上了人,他着一身亵衣,赤足站在门口透过缝隙探查。
束起的墨发披散,秾丽而俊美的五官犹如神官,散发着冷硬之色,此番虽说未与官家的暗卫通传,但自己也算是为了追逐奸细,他回身走至床榻边,孟禾鸢累的昏睡了过去,身上未着一缕,盖着薄被酣睡。
他早在进来瞧见她的那一刻便察觉了,有个给她下了药,而且份量不少,□□物若是放在常人身上,适量并不会造成什么,可若是对体弱之人下极猛之药,恐会伤了身。
所以在她把渴求的视线递过来时,颜韶筠心硬的别过脸,抽身离开,余下的药性不多了,过几个时辰一定会散去,只是会难忍一些。
他时不时给她喂些凉水,或者唇舌交缠,帮她缓解难受,好不容易捱了一个时辰,终于潮热退去,体温正常了过来。
孟禾鸢眼皮一耷,累的沉睡了过去。
他掀起薄被,垂眸查看,是有些被摧残的红肿了,身后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回身望去,哑奴低着头走了进来,把一身衣裳和一罐药膏放在了桌子上,又走了出去。
颜韶筠眸中闪过诧异,走到桌前拿过那罐药膏,默了默,神情若有所思,瞧贺兰珣进来时并未发觉那北戎人的尸体,说明有人替他打扫了干净,可这小哑奴身姿纤弱,并非像是能拖动尸体的,难不成,还有别人?
他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尚且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目的为何,他的踪迹暴露出来便越危险,
他垂眸打开瓷罐,伸手便挖了一指去给孟禾鸢上了药。
翌日,孟禾鸢醒来时已近傍晚,她睁开了肿痛的眼睛,望着帘帐逐渐回神,昨日一幕幕涌上心头。
她霍然起身,四肢传来酸软,尤其是某处极为强烈,她小腹也有些酸疼,像被碾过一般,怒意后知后觉占据了她的理智。
倏然间,帘帐被掀开,颜韶筠神色自若的问:“起来了?身子可有不适?”
孟禾鸢满脸耻意,裹着被子像头炸毛的小兽,裹得严严实实的,水润的眸子怒目而视,颜韶筠顿时失笑,戏谑道:“怎么这般看着我。”
孟禾鸢冷冷别过脸:“昨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便不计较你趁人之危了。”
颜韶筠嗤笑,倾身捏着她的下颌抬起:“吃抹干净了,便甩脸子不认账了?”
孟禾鸢见他倒打一耙,原本蓄积的怒气霎时冲破了理智,冲了上去对他又啃又咬,疯狂捶打,颜韶筠也不躲,好几拳都落在了他那张俊脸上。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她,她骑在他身上,指甲在他脖子、脸上抓了许多红痕,打着打着她眼眶红了,颜韶筠沉默的望着她,也不出言哄诱。
孟禾鸢趴在他的胸膛上抽泣,颜韶筠顶着一张红痕青紫的脸,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哑声说:“对不起。”
他昏了头,他不是故意想吓唬她的,只是那时被嫉妒和疯狂冲昏了头脑,想着给她个教训,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切并非她自愿,可他却再次强行伤害了她。
他翻过身把人拢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是别再放弃我了。”,他裸着上身,只着一条亵裤,虬实宽阔的身躯满是被抓挠的红痕。
孟禾鸢浓睫沾了泪珠,轻轻颤着,半响,憋出了一句:“我不会原谅你。”
颜韶筠失笑,让人趴在自己肩膀上,笑声从胸腔内震震的颤着:“嗯,好,不原谅。”
他大掌顺着长发抚了下去,孟禾鸢眉宇间笼罩着低落:“我也不喜欢你了。”
颜韶筠还是很有耐心的应:“那便不喜欢。”
时间还长,只要人切切实实的在身边,心总会重新拢回来的,他有很长的耐心和时间陪她,让她重新在意他,喜欢他。
孟禾鸢问他:“何时才能离开这儿,我想回家了。”
颜韶筠默然,“还不确定。”
他有自己的私心在,若是回了黑水城,又到了每日见不着她的日子,在北戎营帐虽胆战心惊了些,但也并非没有法子藏身,便抱紧了她:“我听闻你被掳走,孤身前来,怀安都被我留在了城内安抚你的家人,好不容易混进营帐内,若是现在要离开,可能会麻烦些,再等等。”
孟禾鸢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的回了句:“谢谢。”
颜韶筠一滞,随即气笑了,掐了把她腰间的软肉,寻了她的耳廓低声:“若是要谢,不妨用别的法子。”
孟禾鸢分外不习惯他这副轻佻的模样,当即抽了身,警惕看着他,“出去。”
他对她这变脸的态度而折服,“外头这般危险,阿鸢舍得叫我去吗?何不让我为你暖床。”,他勾起她的发丝,倚着床榻,大马金刀的坐姿冲淡了他身上的矜贵,反倒格外风流拓雅。
孟禾鸢冷笑:“自作多情。”
颜韶筠压着她的后脑勺重重亲了一口,“我就在帐外守着,若是贺兰珣那个混蛋敢得寸进尺,我便杀了他。”
孟禾鸢轻哼了一声,自己便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好意思说别人。
贺兰珣有几日没见扎合了,往日他不时便在王爷帐内或是阿鸢的帐子附近瞧见他,尤其是阿鸢帐子附近,格外刻意。
他一直警惕着,奇怪的是这些日子都没有瞧见他,贺兰珣便装作无意的路过他帐子,问侍女他在何处。
侍女却摇摇头,表示扎合大人已经三四日没有回来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贺兰珣便也没多想,那家伙就是个神志不正常的疯子,想一出便是一出,他便拐道去了孟禾鸢帐子。
帐内哑奴安静的做着活儿,他打了个手势问人呢?哑奴指了指屏风,做了个看书的动作。
“阿鸢?”他话语里带了些愉悦,“你身子好些了吗?”,他惦记着孟禾鸢身子不好,特意把王爷赏赐给他的暖玉给了她,这些日子入夜后便有些阴冷,把暖玉放在身上,便可生热,比手炉、汤婆子好使多了,可惜被某人强制扔到了床底下,不准用。
孟禾鸢淡淡道:“好些了。”
“阿鸢,你想不想除去走走?”,贺兰珣突然问,孟禾鸢一怔,不动声色问:“去何处?”
“周遭不远有戈壁、草原,我带你去走走可好?”,贺兰珣笑意不减,他就知道,阿鸢被闷坏了。
“好啊。”,孟禾鸢应了下来,没有别的,她被颜韶筠那厮缠得忒烦,本以为他收敛了以前的不容置疑,毕竟都是当爹爹的人了,要给廷哥儿做榜样,谁知倒是变本加厉,这不许那不许的,气得她脑袋发晕。
贺兰珣小心翼翼的靠近屏风:“那便明日可好?”
“嗯。”,她懒懒的应了声,贺兰珣顿时笑意扩大,“那我明日再来接你。”,随即离开了帐子。
夜晚,孟禾鸢正在酣睡中,突然睡梦中觉得有人盯着她,便下意识迷蒙的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了颜韶筠一身北戎服,头上带着毡帽,英姿勃发的坐在床边神情晦暗的盯着她。
孟禾鸢扯了扯被子,裹上了下颌,懒得搭理,翻身继续睡,却被颜韶筠裹成毛毛虫一般靠在自己怀中,不让动,她推了推:“你又发什么风。”
“你明日要同贺兰珣出去?”,他气冲冲的,带着质问的语气,看那神情已经忍了一日气,快炸了一般,孟禾鸢打了个小哈欠,困的泪都出来了,敷衍的嗯了一声。
“不准去。”,他没有问为什么,跟以往一样的冷着脸强硬而不容置疑。
孟禾鸢不吃他这一套,声音虽柔却分外果决:“你管不着我。”
颜韶筠气笑了,“你再说一句?”
“本来就是,是你自己要凑上来的,我可没说愿意,我早就与你说明白了,你既然没意见,现在又来管我,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去。”,她俨然一副薄情人的样子,我便是随你去,但我的心在哪儿,我做什么,你管不着,看似受制于人,偏生却叫颜韶筠气得牙痒痒。
顺不得气,他便在其他地方折腾她,颜韶筠掀开她的小衣,俯身凑了上去,好在孟禾鸢也没有特别抗拒,任由他如何,就是不松口,二人像是杠上了一般,谁也不愿意先退一步。
*
京城,甜水巷
曹氏上了门来,孟禾安匆匆出门迎她:“娘,不是说叫您别来,您这么非不听。”,她面上带了一丝丝不悦。
曹氏拍着她的手:“我这不是急嘛,赶着过问问,成了吗?”她尾音发颤,极为紧张的问。
孟禾安轻咬下唇,神情羞赧:“嗯,成了。”
曹氏大喜,一拍手:“成了好,成了好,日后安儿你便是承阳侯世子夫人了,多体面的身份,世子可有说什么时候提亲?”,她希冀的问。
孟禾安闻言拉下了脸,难为情:“还没,大约是快了。”
“是了,是了,毕竟同承阳侯和夫人商议也是需要时间,还有找媒人、准备婚书、纳采,是有些费时间的。”
孟禾安勉强笑笑,那日晚上,姜淮口中念着的名字始终是孟禾鸢,偏生他又是个莽夫,不懂疼人,只知道发泄,她不知道这事儿会这么痛,但是后面便也得了些趣儿。
本想着她早上与姜淮提这事,谁料她醒时旁边没了影儿,险些叫孟禾安气死,这姜淮忒没担当,头一回见了睡了姑娘却不负责的。
三四日过去了,毫无动静,她难免有些后悔,若是姜淮一口咬定二人没有别的关系,那她岂不是清白丢了还得不偿失。
孟禾安急了,便遣人去明里暗里的催了好几回,都没消息,便心一横,亲自到承阳侯府堵人。
姜淮得知时正在收拾行囊,闻言默了下来,随后把东西一放:“我去同她说清楚。”小厮欲言又止,他这哥儿,忒不负责任了。
孟禾安好不容易见了姜淮,泪珠子险些真心实意的滚落,哀哀唤了一声:“淮郎。”
姜淮却有些尴尬,他对那晚的记忆仍旧记得清楚,二人是如何颠鸾倒凤,他又是如何把人认错了,醒来后觉得没脸见她,便穿上衣服跑了。
“对不起,孟姑娘,我知道我不是个东西,那夜之事也是我对不起你,我……我不该认错人。”,他脸涨的通红,“只是我要走了,在下马上便要去黑水城了。”,姜淮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他想了好几日,他还想去黑水城去寻阿鸢,怎能就这样随便娶了旁的女子,迎着孟禾安惨白的脸,“孟姑娘,若是需要我负责,那得等我从黑水城娶了阿鸢回来,我定然从我的手下里头择一良婿给你,叫你风光出嫁。”
孟禾安不却疯狂摇头,她揪着姜淮的衣袖:“淮郎,我……我我愿意随你一同去黑水城寻姐姐,安儿愿意为妾,只为嫁给淮郎。”她楚楚可怜的瞧着姜淮,此话叫姜淮吃惊不已,却还是心软了。
“你……你当真愿意随我去黑水城?”,姜淮小心翼翼的问,若是愿意再好不过了,有阿鸢的妹妹在,一定事半功倍。
孟禾安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愿意。”
当日,孟禾安便回府收拾东西了,曹氏闻言大惊:“你要去黑水城?那种穷困潦倒的地方如何去的。”
孟禾安不耐:“那又怎么办,左右姜淮又不是住那儿不走了,我想着去那儿也是个机会,说不准路途中我们二人多相处些时日,就能日久生情。”
曹氏无言,这法子也是她想出来的,这姜淮竟是个愣头青,娶则为妻,奔则为妾,做妾如何使得,孟老太爷不得活活气死。
她不禁劝道:“安儿,咱们算了,这人大不了不要了,若是让你祖父晓得,会打断咱们娘俩的腿啊。”
孟禾安甩开她的手,不可置信:“我的清白都给他了,如何放手,娘,我放不了,我也不能放,我一定要嫁给承阳侯世子。”
“你说什么。”一道暴喝从门外传来,母女二人打了个哆嗦,颤颤的望了过去,孟老太爷赫然站在门外,锐利的眸子像尖刃一般刺向了他们,眉眼下压,面色像翻滚的墨云一般可怖。
第54章
孟禾安吓得躲在了孟老太爷身后,曹氏胳膊一伸,虚虚的揽着她,牵起勉强的笑意:“父亲,您怎么来这儿了。”
不怪她吓了一跳,这和居院同空远堂一东一西,孟老太爷冷不丁出现在门外,堪比见了鬼。
孟老太爷没有回答她的话,看向了孟禾安,“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次,你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了。”,苍粝的声音像是揉杂了沙石,重重地砸向了孟禾安。
孟禾安心头发慌,此刻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惧怕,并非是怕孟老太爷失望的眼神,而是怕耽误了随姜淮走的时机。
她从曹氏身后出来,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求祖父成全,安儿是真心喜欢姜世子。”
孟老太爷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好,好,一个两个的败坏名声、辱没门风。”
曹氏也跪在地上:“父亲,话不是这样说的啊,逸文他马上便要斩首了,孟府已然凋敝,家仆散的散,跑的跑,承阳侯是国丈府,姜世子是国舅爷,安儿若是嫁了他,何愁没有未来。”
孟老太爷指着她痛骂:“你也知道承阳侯府是国丈府,那高门勋贵的得意人家能看的上你女儿?罪臣之女和国舅爷,你自己想想,配吗?”
曹氏笑意勉强:“那……实则做个偏房也是好的啊。”
像安儿这种情况,除了个鳏夫做填房或者嫁个平民相夫教子,真的没什么好的前途了。
孟老太爷不可置信,他胸前一哽,颤颤巍巍的盯着母女二人,仍旧是一脸不知悔改的模样,他恍惚的想,孟氏真的是要覆灭了,祖宗攒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他浑浑噩噩转身,离开了和居院。
孟禾安轻咬下唇,“娘。”,曹氏站起身:“好了,娘给你收拾东西,路途上跋山涉水的,你得多带些东西,若是实在不行,黑水城还有你大伯一家,便是低头求一求他们也没事。”,曹氏低声叮嘱。
孟禾安眼眸里蓄起了泪珠,抱着曹氏的后背:“知道了,娘。”
翌日晨,她携带包袱同姜淮在城门口汇合,她期期艾艾的问:“淮郎,我们何时启程。”
姜淮拍了拍身下简陋的马车:“这便走了。”
孟禾安笑容一凝,她看着这辆马车,都不是双开门的,而是一个薄薄的垂帘,车帘被掀起,里头狭窄,将将只能坐两个人便是很逼仄,没有软垫、没有仆人小厮随行、没有金银暖玉。
“淮郎,这……侍女呢?吃食呢?箱笼行礼呢?”
她自己只带了傍身的银子和衣裳,想着姜淮定是会给她打点好一切的,谁知眼前同想象天差地别。
姜淮不解:“侍女跟在路上太过累赘,吃食我带了面饼,到时候各个驿站歇息或者进城买变好了,至于箱笼行礼,这些也太麻烦了,轻装便行我只带了些衣裳。”
孟禾安傻眼了,她万万没想到姜淮能粗神经至此,便略做委屈道:“可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
姜淮大手一挥:“忍忍就好了。”
孟禾只好安忍气吞声上了那漏风的马车。
濁州,黑水城
孟逸寒开门时,怀安抱着廷哥儿狗狗祟祟的在石狮子旁边看着,瞅见人出来,几步上前一弯腰,“侯爷恕罪,我家主子不在,这孩子快没吃的了,看在叫孟姑娘一声娘亲的份儿上,侯爷就收了他吧。”
怀安一口气说完,讪讪抬头,对上了孟逸寒无语凝噎的神情。
随即,孟逸寒垂头,看向了怀安怀中睡得喷香的小孩子,脸颊红扑扑的,孟逸寒不得已,只得把孩子抱了回去,言氏倒是爱不释手,摸着小脸直呼乖乖,穆凤兰也提前把孩子的小衣服一股脑儿的拿了出来,几人倒是乐此不疲的围着团团转。
怀安抹了吧头,主子,幸不辱命啊,打入内部了终于。
北戎营帐
晨起,孟禾鸢被套上了胡服,她打着哈欠被哑奴摁在梳妆台前编辫子,她看着身上服帖体面的衣袍,不再是那薄薄的轻纱,孟禾鸢生生气笑了,这不是有正常些的衣服吗?
哑奴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摆弄手势:“这是容烟姑娘弄来的,叫奴婢转交给姑娘。
原来如此,孟禾鸢收敛了心思,换上了胡服,衣裙是红白相间的,垂至靴口,长长的头发被编成了许许多多的小辫子,哑奴手巧的给辫子里头编入了铃铛、彩绳,活脱脱一个姣美清冷的小女郎。
贺兰珣瞧见她的样子,眼睛都直了,情动的唤了声:“阿鸢。”
孟禾鸢神色淡淡,“贺兰公子。”
二人走出帐子时,孟禾鸢身后那道目光如有实具的盯着她,像是要凿出个洞来,她唇角微微扬起,叫她成日里欺负她,风水轮流转,且在那儿站着罢。
二人像是在较劲一样,谁也不肯低头,颜韶筠倒也不会觉得不满,她的性子较之先前确实有了很大的长进,颇有些张牙舞爪的小性子,颜韶筠气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他脖子上的抓痕还在隐隐泛疼,偏生又觉得甜蜜。
她不对旁人这样,只对他这样,说明他在她心中是不是不一样的,就算孟禾鸢对他没好脸色,只会踢抓挠打,颜韶筠也只想她只对他这样。
若是叫孟禾鸢晓得他心里头所想,定会说他脑子不大对。
一路上,贺兰珣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她,孟禾鸢再强撑着淡然也有些气恼,她这些时日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贺兰珣,最难过的莫过于他骗了自己,什么朋友、尊重都是镜花水月,从最初的见面,他便把自己算计在了里头,而她也是蠢得可怕,竟就这么相信他了。
二人坐着马车,一路向下是一片草原,还有一条遥遥而上的溪流,贺兰珣想伸手去牵她,却被孟禾鸢躲了开来,他神色自若的收回手,跟在他身后。
“你到底何时才能放我回去。”,孟禾鸢淡淡问,溪水折射的细碎光晕落在了挺翘的鼻尖,红润的唇像是树上饱满的果子,这衣袍对她来说有些大,却显得她瘦弱不堪。
贺兰珣心动不已,站定了脚:“同我留在北戎不好吗?这儿没人会知道关于你的闲言碎语,你也不必为了装作一个娴淑得体的女子而约束自己,阿鸢,我自见到你的第一眼便喜欢你,若我先遇到了你,也许就没有颜韶筠什么事儿了。”
他低声笑了一下,斯文俊朗的面上漾起浅浅笑意,孟禾鸢却觉得分外不适,都是饱读诗书的大好男儿,怎么脑子里想的事情都不大正常,不过在颜韶筠那厮的癫狂骚扰下,孟禾鸢很正常的说:“你不必同他比,你有妻儿,更何况我们二人并非你想的那样。”
贺兰珣闻言笑意淡了下去,“我同她……没有感情,我是被胁迫娶了她,福哥儿也是她用了手段得来的。”
孟禾鸢不知该说什么,既同情那位永远等不到的姑娘,又同情贺兰珣被绑定的一生。
“如果你不喜欢那位姑娘,那你和离便是,一边说被胁迫一边又打着喜欢我旗号,既要又要,贺兰公子,颜韶筠就算是再混蛋,也没有同你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她牵起笑意,浅笑靥靥地直视他的眼眸。
贺兰珣一怔,被她突如其来的尖锐诧异到了,蹙眉:“你不信我?”
“你有什么可以相信的吗?”,孟禾鸢冷静反问,贺兰珣哑口无言,有些颓然,“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离开的。”,他低声喃喃。
孟禾鸢气笑了,对牛弹琴的话她已经不想说了,“我累了,想回去了。”,今日出来已经达到了气颜韶筠的目的,便没必要再同贺兰珣虚以委蛇了。
转身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回身:“我想那位姑娘应当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堪,她为你生下了福哥儿,便是已经抵消了她的不好,女子怀胎十月已是十分不易,再摊上一个心中无她、在外头朝三暮四的丈夫,真是可怜极了,你无错,可又曾好好的同她像这样耐心的聊过?”
言尽于此,孟禾鸢大约猜出了那位姑娘是何人,联想到那位容烟姑娘在她来的第二日便过来瞧她,明知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喜欢她,还是宽怀的给了她图纸、给她寻来了体面的衣裳,这样的女子,又会坏到哪里。
孟禾鸢私以为贺兰珣不过是见色起意,一副皮囊罢了,这世上比她皮囊好看的多了去了,又有几人是真心的。
回去的路上,贺兰珣一路无话,孟禾鸢却撩开车帘,暗自观察周遭,一路上扛着长枪,巡逻的侍卫数不胜数,也不知道颜韶筠是如何混进去来的,不过叫他一个京城千尊万贵的颜大人充当一个守门侍卫确实是有些屈才了,孟禾鸢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想。
马车将将进入北戎营帐,便被粗沉的叫喊拦在了路中间,许久未见的“扎合”意味深长的冲着贺兰珣道:“这是去了何处?”
贺兰珣支着腿嫌恶的看了眼扎合,淡声:“没什么,倒是你好几日不见,去哪儿寻欢作乐了。”
扎合哈哈大笑:“实在是美人卧榻,缠得我脱不开身啊。”,车帘隐隐浮动,车内窈窕身影若有似无,扎合眼眸深沉的望了过去,贺兰珣伸手一扯,顺时挡的严严实实的,“扎合大人,仔细着些你的眼睛。”,贺兰珣眯了眯眼眸,警告他。
马车绕过他身边,扎合摸了摸自己腮边的胡子,哼笑了一声,又大摇大摆的在北戎营帐周遭绕了一圈儿,才回了“自己”的营帐。
他闲着无聊便开始翻看,想着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结果找到了什么皮鞭、缅铃,颜韶筠厌恶的扔了开,这扎合瞧着人模人样,但这些日子听侍卫背地里说总这扎合总是喜欢玩儿一些新的花样,为人很是糜烂,阿鸢那日的药便是他下的。
奸细以除,他也算完成了任务,颜韶筠掏出怀中催他尽快拿到呼延迟同太后互通的密信,用火折子点燃,消失殆尽。
营帐外侍卫前来通报:“大人,王爷有请。”
颜韶筠压下嗓子:“知道了。”
他按了按胡子便往主帐而去了,北戎左贤王呼延迟骄奢淫靡,却是个人物,王庭内乱,他已一己之力脱颖而出,颜韶筠不敢掉以轻心。
“王爷。”,颜韶筠弯腰行礼,呼延迟斜斜倚靠在上首,衣袍松垮的披在肩上,帐内酒水混杂着香气,贺兰珣一脸淡漠的睨了他一眼。
呼延迟支着脑袋:“扎合来了,快,坐。”,颜韶筠依言坐在了他右侧,同贺兰珣相对。
“贺兰都同本王说了,虽说你行事放肆,但你们二人一守一攻,搭档干活儿事半功倍,至于其他的,并不妨事,来,你瞧。”,呼延迟伸手一指,后面帘帐内下来了两位女子,赤足细腰,肤色雪白。
贺兰珣识趣的别过脸去,扎合瞟了一眼,呼延迟一挑眉:“这二人赏你了,带回去好好叫他们伺候。”
北戎达官贵人互赠美人实乃常事,更有甚者互享一名美人,毫无下限,生活作风可谓糜烂至极。
颜韶筠压下厌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无耻下流的“好色之徒”,他嘿嘿一笑,“多谢王爷。”
呼延迟满意他的上道,转头故意问贺兰珣:“贺兰,不如我也送你两个?”
贺兰珣垂头:“多谢王爷美意,还是算了。”
“也是,你同我们到不是一路人。”,呼延迟的话语里若隐若现的含着一丝阴阳怪气,贺兰珣当作没听见,呼延迟自讨无趣,转而又对“扎合”说,“明晚的宴会记得来参加,有好东西。”,他笑得不怀好意,颜韶筠直觉大约不会什么好事,他忍着嫌恶应声:“是。”
回到帐内时,左贤王派来的那两位女子已经跪在了床榻上,媚眼如丝,勾魂夺魄,颜韶筠有些无言,这北戎人行事风格叫他无法接受,“你们下去吧,今夜不必伺候了。”,他淡声道。
这二人闻言笑意一僵,面面相觑,他们早就做好了伺候别人的准备,若是今晚完不成任务,左贤王如何会放过他们。
颜韶筠故作冷漠:“今夜我没有兴致,天知地知,你
知我知,明日莫要多嘴便可保你们一命。”
随即转身出了营帐。
……
孟禾鸢酣睡间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视线,睁开眼时对上了一张高鼻深目的俊脸,赫然是那个欲行不轨的胡商,她瞪大了眼眸,条件反射的憋了力气就要大喊,却被捂住了嘴。
颜韶筠竖起食指放在自己的唇中,随即在孟禾鸢惊惧的神色里,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真面目。
“是我,别怕。”,他松开了孟禾鸢的嘴,孟禾鸢震惊的摸了把他的假面,嘴中却说:“你怎的又变了皮子。”
她还以为他还在这儿守门呢,下午故意提高了声音同哑奴讲话,指桑骂槐,这般想来,有些羞赧。
颜韶筠不客气的把人揽过来,轻嗅着身上的幽香:“总是在守门,又没法子带你出去。”
孟禾鸢嫌恶一扔:“那你还是莫要在我眼前晃了,我怕迁怒你。”
颜韶筠察觉到了什么,沉声:“怎么,他欺负你了?”,孟禾鸢不想同他说这些事,更觉得没有必要诉苦,同一个总是欺负她的人说另外的想欺负她的人或事,有些可笑。
“没什么,当初便是他把我迷晕来着。”,她把放在她腰间作乱的手拿了开来。
“这厮已经死了。”颜韶筠漫不经心道。
孟禾鸢闻言诧异,迎上她的视线,颜韶筠又说:“我杀的。”,言语间隐隐邀功,孟禾鸢却觉出了不对劲,“如今既你已经能随意进出了,为何还离不得北戎。”
颜韶筠呼吸一窒,“……自然是有我的打算。”,孟禾鸢却被骗出了疑心,跪起了身:“什么打算?”,颜韶筠顾左而言他:“你这是在关心我?”
孟禾鸢蹙眉,声音冷淡:“没有,我只是想快些回家罢了。”,她垂着头恹恹,柔软的腰身被颜韶筠强揽在怀中,颜韶筠软了声音哄她:“莫怕,快了,我近些日子在寻找北戎与太后的密信,待寻了就离开,你左右待在这儿我不放心,不若,去我的帐子里?”
“不要。”,孟禾鸢干脆拒绝,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这招儿已经用过了,待在这儿颜韶筠反倒不敢太过分,若是去了他帐子里,那便是羊入虎口了。
“好吧。”,他佯装遗憾,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乐此不疲。
孟禾鸢在他探身过来的瞬间闻到了一股香粉味儿,但也没多想,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药涂了吗?”,颜韶筠突然问,孟禾鸢一时没能明白:“什么?我没受伤。”,随即却对上了他意味深长的视线,霎时明白了过来,她默默滑到被子里,蒙上了头。
“让我瞧瞧。”,他略一使坏,当真伸手去掀,孟禾鸢惊愕的支了身子,脸涨的通红:“这……这有什么好看的。”,这不对劲,实在不对,二人的关系分明是一刀两断的状态,怎么上升到这儿了。
“怕什么,早就不知看过多少次了,乖,还是要上些药。”,说着他要去拿药瓶。
情急下,孟禾鸢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行。”
颜韶筠似笑非笑:“你可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她轻轻地咬住了下唇,不情不愿的在颜韶筠火热的注视下,揭开了药瓶,食指轻轻挖了一块膏脂,犹犹豫豫抬头:“你转过去啊。”
颜韶筠嗤笑,得,转过去便转过去,他施施然转过了身眉眼漫不经心的耷拉下来,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很细微,但在无人出声的屋内,混杂着喘气声儿,分外明显。
“好了吗?”,他哑声问。
“唔。”,她急急的擦了手后应了声。
颜韶筠等不及了便转回了身,恰巧看到了孟禾鸢紧张兮兮、惊慌失措的小模样,觉得她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可爱,便忍不住把人搂过来亲。
亲着亲着变了味儿,他翻身把人压下去,重新拥入怀中的感觉足以比拟世上任何美好,颜韶筠一下子上头了,自那日解药过后便再没有过了。
孟禾鸢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手抵在坚实的胸膛上,眼眸湿润,像淋了雨的娇花,在风吹雨打下被蹂躏、摧残。
“别,你别这样。”孟禾鸢趁着他吻别处的时机,耐着性子劝他,颜韶筠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忍了忍还是停了下来,带着暗哑的嗓音轻微喘气:“怎么了?嗯?”
孟禾鸢好声好气的同他商量:“如今你我这关系,尚未明确,你便总是这样不顾及我的心意行事,我如何能对你放心。”
颜韶筠反问:“我何时不顾及你的心意了?”
孟禾鸢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现在就是。”
颜韶筠盯了她半响,复而笑了,支起身子在她耳廓处低声:“阿鸢,莫要和我耍心眼,对你,我不会放手。”
孟禾鸢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气势这般迫人,拉高了被子半张脸藏在被子里,闷闷的“哦”了一声。
然后,然后她便和颜韶筠闹脾气了,冷着一张脸怎么也不理颜韶筠,颜韶筠是知道她脾气有些娇纵过头了,低声哂笑,继续闹她,孟禾鸢背过身去,用被子蒙住脸,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闹得厉害了,伸脚一踹,还下了狠劲儿,颜韶筠险些被她踹床底下去。
他气笑了,故意冷漠:“看来是我对你娇纵过头了。”,孟禾鸢终于从被子里冒出那张冷脸,“那便请颜大人赶紧离开,夜闯香闺这种事儿,有违颜大人的身份。”
恰好哑奴进来了,啊啊几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对着颜韶筠摆手势,颜韶筠转头对孟禾鸢说:“呼延迟叫我去主帐,我得先离开了。”
孟禾鸢冷着脸不应声,颜韶筠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下,便离开了。
哑奴瞧人走了,欲言又止,随即对孟禾鸢疯狂打手势:王爷给这位大人送了两位美人,让晚上伺候他,王爷的赏赐不可拒绝,扎合大人以前作风糜烂,姑娘,大人会不会为了装的更像……
孟禾鸢却平静了下来:“哦。”,难怪身上的脂粉味儿那般浓,原是从暖金帐内刚出来,她就知道,见色起意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朝三暮四才是本能,孟禾鸢起身同哑奴说:“我想沐浴。”
哑奴不大明白这都要睡了怎的还要沐浴,但还是去提浴桶和水给她准备了。
颜韶筠还是低估了呼延迟无耻的下限,虽说情况和哑奴猜的大差不差,但是叫他来是有更重要的事儿,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离谱。
第55章
颜韶筠进了主帐,隐隐飘来一股香粉混杂着酒水的味儿,令人作呕,他屏息凝神,牵起豪爽笑意:“臣见过王爷,不知夜晚良时,王爷召臣有何事?”
呼延迟左拥右抱,袒胸露背,胸前的毛发蓬勃茂盛,他执一盏酒,笑意扩大:“良辰吉时,本王只是想叫卿来一同共饮。”
“听闻今日本文赏赐给卿的美人,卿似乎并不怎么喜爱,无妨,本王这儿还有,定能让卿满意。”,言罢他使了个眼色,身旁的两位美人迈着轻巧步伐走到了颜韶筠身边,柔弱无辜的手掌将将要伸向他的燮带。
颜韶筠面上八风不动,心间却连连蹙眉,飞快着寻找借口。
他一拱手,佯装叹气:“王爷恕罪,近来臣有一心上人,实乃望洋兴叹,故而臣瞧旁的人便没了滋味儿。”
呼延迟起了兴趣,“哦,竟有这样的事,说来听听,本王倒是好奇的紧。”
颜韶筠不动声色:“臣在中原蛰伏时遇见一女子,这女子貌赛九天玄女,只是可惜了,此女身份高贵,分外瞧不上臣,臣当时分外恼怒,险些得手。”
呼延迟一脸轻蔑:“能看上她,是她的福分,中原人骨子里瞧不上我们草原部落,如今还不是让我们耍的团团转。”
颜韶筠唇角勾起:“是,王爷雷霆手段,将来不止是北戎,大齐也是您的掌中之物。”
这马屁拍的呼延迟通体舒畅,酒意上涌,话头不免猖狂了起来:“大齐人,一个个蠢得要命,所谓的一朝太后还不是被本王耍的团团转。”
“那太后确实蠢,分明已经有了您这样的助力,却还是输给了那永定侯。”,颜韶筠暗自推开旁边的两个美人,拿起酒杯上前给他斟酒。
呼延迟同他勾肩搭背,竖起食指指着他,带着醉意笑道:“还是卿懂我,那个贺兰珣仗着是太后派来的人,端的要命,本王看见他就烦,看见他就烦。”
二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几位美人识趣地退了出去,不多时二人便醉倒在了地上,呼延迟嘴里头咕哝着,颜韶筠陪着他嚷嚷,直到帐内响起鼾声,他睁开清明的视线,又摸出一把迷药撒了上去,确认他睡得死死地,便起身搜寻帐内。
营帐内有书案和书架,他从两处着手,大约是书信藏身最大的地方,祈盼他最好没有烧掉。
幸运的是,呼延迟并没有把这书信当回事儿,大喇喇的夹在了……春宫图里头,皱皱巴巴的,还有的破了缺了,一看就是没当回事儿。
王庭内乱,年迈的单于兄弟们大多都是草包,呼延迟还算有几分能耐,大齐并未想同北戎开战,这些年太后把持朝政国库空虚,只是需要一个证据把太后名正言顺的拉下来,况且这书信也对北戎造不成什么伤害。
书信上赫然盖着的是太后的私印,证据确凿,颜韶筠神色自若的把书信折好放在怀中,趁着夜色离开了主帐。
孟禾鸢正睡着,被一阵颠簸摇醒,她懵然的睁眼,瞧见颜韶筠顶着那张高鼻深目的脸蹙着眉头说:“该离开了。”,她睡意霎时跑了大半儿,听懂了他的话,飞快的起身收拾东西。
“我们该怎么走?”孟禾鸢问,颜韶筠把厚实的大氅往她身上一裹:“外头有接应的人,你先去等着我,我待会儿便去。”,他不放心的叮嘱,抽了她脑后挽着的发髻,青丝倾泻而下。
孟禾鸢紧张兮兮的应了下来,二人正在说话,哑奴突然从外头进来,神色哀求的抓着孟禾鸢的手想叫他们把她带走,孟禾鸢犹豫了,带她走的是颜韶筠,她并不确定增加一个人会不会影响整个行程。
询问的视线投递了过去,颜韶筠略一思衬,微微颔首:“带着吧。”
哑奴一喜,跪下连连磕头,孟禾鸢把她拽了起来,叫她与自己一同去屏风后换上了男子的服侍。
不多时,二人抱着包袱出来了,颜韶筠视线落在了她身上,灰扑扑的衣裳仍旧不掩霞色,发髻被拢在脑后绾成了一个小圆髻,几缕发丝落在了她鬓角,孟禾鸢抱着包袱小心翼翼的说:“走吧。”
营帐门口的侍卫不见了踪影,孟禾鸢倒是好奇他是如何避开守门的侍卫每日来往通常的,颜韶筠把二人带着送到了在外头接应的马车上,对孟禾鸢说:“你们先走,我随后而来。”
孟禾鸢反手抓着他的胳膊愕然:“你还要回去?”
“有点事没办完,没事。”颜韶筠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后,转身又没入了黑暗中。
接应的侍卫一转头,露出了脸,冲着孟禾鸢咧嘴一笑:“姑娘。”
“怀安?”,孟禾鸢诧异之余抓着他的手问:“他人做什么去了?”
怀安挠挠头:“自然是送北戎人一份大礼了,姑娘放心,主子不会有事的。”,他顺带好奇的看着旁边怯生生躲着的小厮,下巴尖尖,一脸秀气模样,眼睛颇为圆润,在黑夜里滴溜滴溜的转。
她很自觉的同怀安坐在外头,怀中抱着一个小包袱,安安静静的垂着头,怀安没多想,一薅她的脑袋:“你这小子,是何人啊,主子怎么还救出个北戎小厮。”
孟禾鸢正朝后探着头,没听到他的嘟囔,直到马车行了开来才收回身子:“不等他了吗?”
怀安头也不回:“没事,主子后头会自己追上来的。”,孟禾鸢便放下了心。
*
永定侯府
孟景洲抱臂看着坐在桌子上捧着包子吃的小不点,衣裳换上了穆凤兰准备的小衣裳,头发干净整洁,正专心致志的捧着包子啃,北地的包子有一个成年人手掌那么大,廷哥儿捧着颤颤巍巍,但吃的很香。
他啧一声:“还挺能吃。”
言氏在屋内踱步,忧愁不已:“你说那颜大人靠谱不靠谱,信中早就说阿鸢已经平安,怎么这大半个月都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穆凤兰给廷哥儿添了勺牛乳:“那颜大人不是说了吗?说是有要事相办,是官家的密旨,但已经把阿鸢妥帖的看照起来,您且坐下,也就这两日的事儿了。”,她给言氏盛了碗汤放了过去。
她是担心那个吗?她是担心那颜韶筠心怀不轨,阿鸢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昨夜她同孟逸寒说了她心里头的顾虑,孟逸寒略一沉吟还是觉着不大可能,大事当前,颜韶筠应当不是那般莽撞、昏头之人。
言氏气笑了,拿着他的镇纸啪啪敲桌子:“你懂什么,什么男人最懂男人,都是屁话,那颜韶筠是什么好人,虽说他如今瞧着把阿鸢放在了心头上,但是他过往做的那些事又是令一码事,都怪你,孟逸寒,你怎么不亲自救你女儿去。”
言氏颇有些撒泼的架势,说着说着竟要哭了起来,孟逸寒有些无言:“哎哟,夫人呐,我何时没亲自去了,后面是那颜韶筠的小厮,携了密旨来勒令不准出关,我这次在城内镇关。”
孟逸寒忍不住说:“唉,实则每个人都有品性好的和坏的地方,我瞧那颜韶筠已经改过自新,实则品性是不错的,夫人也莫要带有偏见的眼光嘛。”
言氏吼道:“你个大老粗,就知道打仗打仗,何曾关心过儿女,品性不错,不错什么不错,你是不是忘了他对阿鸢做的那背德之事,还搅得京城人尽皆知,我看,不成。”,她气得把镇纸扔了出去。
孟逸寒背着手沉声:“此事也是柳言生同我说的,实则是官家当初想把你拉出去,但当时我还未洗清罪名,若你被拉出来,岂不要同我下诏狱?颜韶筠那时也是别无他法,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得用二人的关系掩盖了你的存在。”
言氏惊愕的看着他,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随即又呜呜的哭了起来:“那便是都怪我……”
孟逸寒头大,只得把人揽在怀中轻声安慰。
廷哥儿两颊塞得鼓鼓囊囊,言氏看着欢喜,拿帕子掖了掖他的嘴角:“廷哥儿乖,喝些牛乳长高高。”
吃过饭后,孟景洲要出门点兵了,路过花园时恰好看见一道小小身影坐在台阶处,捧着脸蛋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孟景洲凑近,发觉是在瞧地上的蚂蚁搬家,心头一乐,伸手一抄,“走,我带你去校场瞧瞧。”
这些日子穆凤兰闲暇便教廷哥儿读书写字,还有说话,如今一些称呼单字已经很熟练了。
他把廷哥儿扛在肩头,乐颠颠的出门去了。
当夜,言氏抱着廷哥儿睡得正香,管事的火急火燎的来通报说鸢姐儿回来了,言氏和孟逸寒匆匆起身,“先别去告诉景洲和凤兰,叫他们明儿个早上再过来。”,管事的欸欸应下。
马车径直驶入永定侯府,怀安风尘仆仆的跳下了车,迎着言氏和孟逸寒拱手:“夫人,侯爷。”
言氏疾步走上去,掀开了车帘,入目便是颜韶筠揽着孟禾鸢二人靠在一处睡得很沉。
言氏和孟逸寒面面相觑,一时无语凝噎,怀安挠挠头:“侯爷,我家主子受伤了。”
此行出了些小意外,颜韶筠回去是为烧粮草,北戎盘踞在黑水城外也不是个办法,只得烧掉他们的粮草,早日滚回北戎。
谁知大火冲天之际,众人忙着救火,他不巧被贺兰珣给发现了,带着人追了他十几里地,最后受了箭伤,孟禾鸢走的早,并没有被发现。
言氏拍着胸口阿弥陀佛:“人没事便好。”,周遭嘈杂的身音吵醒了孟禾鸢,她倏然睁眼,眸中的惊色还未敛起,入目便是言氏的脸,还带着睡意的神色一怔,当即扑下了马车。
“爹,娘。”她紧紧的抱着言氏,喉头有些哽咽,身旁却传来孟逸寒诧异的声音:“赶紧叫大夫去。”
二人回头,马车内的颜韶筠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意,一摸额头,滚烫至极,他肩膀处沁着丝丝的血迹,染红了衣袍和简单包扎好的纱布。
孟禾鸢抿了抿唇,孟逸寒老当益壮的扛起了颜韶筠,二话不说的往厢房送了去,一旁的哑奴左顾右盼的一番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孟禾鸢身边。
春缇披了衣服跑了出来,见着孟禾鸢就抱了上去:“姑娘,你没事儿吧。”
孟禾鸢拍了拍她的脊背:“没事,蒙竹和雾青呢?”,此番她失踪,蒙竹和雾青大抵是逃不了一顿责罚,春缇皱着小脸:“蒙竹和雾青被山英哥狠狠责罚了一顿,一顿鞭子抽下去血肉翻飞,现在还在床榻上趴着呢。”
果然,山英那铁面无私的性子,说不定连自己也罚了一顿,孟禾鸢叹气:“明日我去看看他们,对了,你去把哑奴带下去好生安置。”
春缇瞧见了孟禾鸢背后的异族女子,诧异的绕着她转圈:“姑娘,她的眼睛是绿色的唉。”,哑奴感受到她没有恶意,友好腼腆的笑了笑,春缇一乐便带着她去安置了。
大夫来后给颜韶筠包扎了伤口又开了个方子就走了,说是伤口没什么大碍,好生换药便好了,孟禾鸢也放下了心,回到了自己院子,脱下了脏兮兮的粗布衣裳,叫人备了热水沐浴了一遭。
她拿白布拭头发时门口小心翼翼的探出了一个小圆脑袋,廷哥儿穿着亵衣抱着布老虎躲在门后面,怯怯地望着她。
孟禾鸢诧异伸手:“廷哥儿,怎么过来了。”,廷哥儿吧嗒吧嗒的跑了过去,贴在她温软的怀中,清脆道:“害怕。”,他醒来时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叫了言氏和孟逸寒也没有人回应,便想到了怀安吓唬他讲的鬼故事,随即生出了要找人的心思。
整个府上他也就识得来孟禾鸢院子的路,便一个人跑了过来。
她的怀抱太温暖,廷哥儿使劲儿往里头拱,含含糊糊的喊母亲,孟禾鸢心软的一塌糊涂,抱起廷哥儿说:“那今夜便同我睡罢。”
廷哥儿乖巧的蹬了鞋爬上了床榻钻到了最里的被子里,孟禾鸢拍着他的背,嘴里头清哼着曲子,二人缓缓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极沉,紧绷了几日的心情得以放松,被窝暖融融的,还有个火热的源头锁在她怀中。
孟禾鸢是被脸颊的微微痒意闹醒的,睁眼时廷哥儿正乖巧的趴在被窝里撅着嘴亲亲她的脸颊,痒意便是他出的气儿扑撒到了她的脸颊上。
孟禾鸢心头发软,春缇掐着时辰进了屋:“姑娘,该起身了,都午时了快。”
孟禾鸢伸了伸懒腰,闻言诧异的觑着头:“都这么晚了。”
“是啊,对了姑娘,那小哑奴奴婢安置到了庭院里头做洒扫活计,姑娘,那小哑奴什么来头啊。”,春缇过来替她更衣,顺带把廷哥儿抱到了一旁穿衣服。
“就是路上救的一个异族姑娘罢了。”,她没说哑奴的老头,怕引起非议给哑奴带来不必要的干扰。
春缇又说:“颜大人已经退烧了,今晨就醒了,在外头同大公子闲聊,姑娘可要去看看?”,她试探问。
孟禾鸢神情平静:“去罢,毕竟此番多亏了颜大人。”
春缇暗自揣摩一番,觑着看她,总觉得孟禾鸢的语气有些不大对劲,好似更冷淡了,但仔细琢磨又觉得不像,倒像是在闹别扭。
二人牵着廷哥儿往前院去,刺目的阳光下,池内荷花一片夺目盛放,颜韶筠坐在凉亭内同孟景洲下棋,他换回了原先的雪青色衣袍,外罩白色坎肩,又恢复了原先翩翩君子,高山仰止的形象。
在北戎营帐时,长袍加身,细密的编成的小辫子垂在脑后,俊逸白皙的面容冷厉疼训裙巴巴三另七七五散六收集上传,张狂悍然之感浑然天成,全然同眼前这个公子哥儿是两副模样。
山英率先发现了她,遥遥拱手:“二姑娘。”,下棋的二人停了下来,孟景洲俊美的面容染上了淡淡的喜意,“母亲也真是的,昨夜你回来了我都不知道,还是早上凤兰告诉我的。”
他语带埋怨,起身不经意的把颜韶筠挡的严严实实的,关怀的问这问那,末了恨恨咬牙:“这贺兰珣简直其心可诛,我定要把人抓着,千刀万剐才是。”
孟禾鸢淡笑着看向山英,他方才行礼时行动有些不自然:“山英伤可好了?”
山英面颊无措,“二姑娘恕罪,属下没有保护好二姑娘,蒙竹和雾青已经好好罚过了。”
孟景洲哼哼:“若再有下次,一人再去军中领四十棍,然后滚蛋。”
山英低声:“是。”
几人凑在一处互相关怀,把颜韶筠忘在了身后,颜韶筠也也不急,神色坦然的观棋赏局,说了好一会儿孟景洲终于佯装忽略他的模样:“颜大人还在呐,我瞧天色不早了,就不留您用饭了,您请便。”
颜韶筠八风不动:“还早,分明才午时。”,随即他抬头:“我想同阿鸢说几句话,还望兄长回避。”,他自然而然的叫孟景洲兄长,孟景洲险些憋不住怒气。
孟禾鸢闻言轻咬下唇,给孟景洲使了个眼色,孟景洲憋着气恨恨的离去了。
颜韶筠这厮,做同僚还成,做他妹夫,滚。
孟禾鸢牵着廷哥儿坐下,叫人上了些小点心、牛乳羹喂小孩子吃饭,廷哥儿乖巧,捏着小点心犹豫了一下,先给了他敬爱、孺慕的父亲,颜韶筠眉眼和煦,接下了廷哥儿的点心,放入了嘴中。
廷哥儿又拿起了一块儿他最喜欢的味道,递给了孟禾鸢,孟禾鸢同样亦然,支着下颌轻轻抚着廷哥儿的脑袋。
颜韶筠眉眼眯了眯,锐利带有实质的目光直瞧的孟禾鸢有些紧张,以前他便是这般,她便是有些怕的,直到现在还是顶不住他这样的目光。
“怎么了?”,她反问,“为何这般瞧着我。”
她自来了北地就把妇人的发髻散了下来,虽已有双十年华,可仍旧怯弱似未及笄的小姑娘,一张嫩白小脸姿色无双。
颜韶筠低声笑了下:“咱们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阿鸢,你何时给我个名分?”
孟禾鸢一怔,小脸绷紧:“名分?没有名分。”,她脸上闪过一丝别扭,似是欲言又止,在颜韶筠逐渐不解的眸色中憋红了脸,吐出一句:“你无耻。”
颜韶筠一挑眉,以为又是在说他趁人之危还吓唬她,语气淡淡而笃定:“当时没得选。”
孟禾鸢不可置信,复而气笑了,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对她是这样,对那两位美人亦是如此,没得选。
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怒气搅和得她胸腔淤堵不已,她凉凉一笑:“是,颜大人没得选,过去没得选,现在没得选,未来还是没得选。”
亏她信誓旦旦的在贺兰珣面前夸下海口,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丘之貉,她不过是嫌脏罢了,她孟禾鸢又不是没人要了,非上赶子的塞到他这儿。
颜韶筠蹙眉,有些不明白她的话:“你什么意思。”,殊不知他这话倒是惹得孟禾鸢更为恼怒,分明是自己干的好事,还好意思质问她。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有些恶心罢了。”,孟禾鸢收敛了怒气,罢了罢了,当作被狗咬了一口,谁没有些拿不出手的过去呢,她淡淡一笑:“颜大人既伤好了,那便请离开罢,对了,隔着两条街有座怡红院,那儿比较适合颜大人。”
她复而低头对廷哥儿说:“廷哥儿还小,跟着姐姐,切记莫要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好的不学学坏的。”
她嘴皮子利索,颜韶筠被砸的蒙头转向,孟禾鸢便要拉着廷哥儿起身离开,颜韶筠蹙眉抓了她的手腕:“等等,你方才什么意思,怎么又扯到怡红院了。”
他又怎么了?他分明什么也没做,怎的好端端的又无理取闹上了。
孟禾鸢看见他气势迫人,又拧起了眉头,像是要发脾气的模样,气势又虚了下来,她唾弃自己的性子之余颜韶筠继续不冷不热的盯着她瞧,就是不放她离开。
最后直逼的她唇瓣咬的泛红,“分明同那扎合没什么区别,还在这儿骗我。”
第56章
突然提及扎合,颜韶筠愣了一下,“什么?”,他细细琢磨了一番她的话,理解到的意思是他同扎合那样的人一样,均是米青虫上脑的下流胚,恶心且花心,不免沉下了语气:“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这样反问的语气像是孟禾鸢做错了什么似的,可明明是……他骄奢淫逸,见色上脑,有先例在前,孟禾鸢几乎是相信了这件事。
男子骨子里就是朝三暮四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庸俗无能如颜韶桉,架不住梅臻儿的手段,朝三暮四如贺兰珣,分明家有贤妻,却能眼睛都不眨的喜欢上旁的姑娘,颜韶筠对她也是见色起意,有时候德行和人品是不对等的。
孟禾鸢别过了脸,话语硬邦邦反问:“你不是吗?”,廷哥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仰着头看着二人。
颜韶筠觉着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心间,重重一坠,酸涩淤堵的跟什么似的,这样对他人品的否定叫他有些百口莫辩,但骄傲让他无法低下头去解释。
他们的开始就算再不堪,他以为这么久了孟禾鸢也会对他有些改观,没想到反倒是愈发的带有偏见,这般轻易的否定了他的情感。
颜韶筠忍不住捏起茶盏,控制不住的想狠狠摔在地上,但是又硬生生忍了下来,怕吓着他们二人,下颌紧绷,眉眼下压而凌厉,“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孟禾鸢以为他要发脾气来着,结果颜韶筠一甩袖子便离开了。
孟禾鸢看着他烈烈生风的背影,怔了怔,垂下了头。
颜韶筠大步流星的顺着小路走到了门口,随即脚步一顿,矗立在那儿,怀安远远的瞧见跟了上来,絮絮叨叨:“主子,我们这就走了啊,您既是受伤了,何不赖在侯府多住几日……”
颜韶筠忍无可忍,侧目暴喝:“闭嘴。”
怀安吓得打了个哆嗦,当即噤声,不明白今早上还和煦如春风,怎的现在就电闪雷鸣了。
半响,他摁了摁眉心,烦躁道:“去校场。”
校场内,兵吏围着射箭场津津有味的瞧,孟景洲路过啧了一声,“一个个的,围着干什么呢,不训练了,啊?”,他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其中一个官吏一脸为难:“将军,不是我们不想训练,诺,你来瞧。”
他让出了位置,孟景洲凑了过去,射箭场站着一个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影,风姿卓然,大热天的穿着沉重的玄色衣袍,身躯瞧着不比武将虬实,但劲儿却一点都不小。
他手上拿着的是素有千钧重负名气的弓箭,就连普通兵吏都不曾拉满,颜韶筠沉着脸把弓弦拉满,手臂的青筋暴起,箭矢搜搜的射了出去,射完一箭不带停的,接连继续射了好几箭,慢慢的,他的肩膀处渗出了血色,但因着衣袍看不大出来。
孟景洲皱着眉高呼:“行了行了别看了。”,人散后他踱步至颜韶筠身侧,一拍他的肩膀:“行了,别逞强了。”
这一场下来,箭伤不光更严重,手筋也拉伤了,颜韶筠放下了弓箭,额角的汗细细密密的浮了出来,垂下的手微微的颤着。
孟景洲少见他这般模样,二人在国子监时,十七八岁的颜韶筠比现在更温和些,人畜无害光风霁月,惹得夫子格外喜欢他,不像他,打架逃课,二人关系不好不坏,也就是仅限于蹴鞠组队的亲近程度。
现在动不动就拉着脸,寡言,人前一副样子人后一副样子,还……祸害了他的妹妹,想到这,孟景洲就恨得牙痒痒。
颜韶筠把弓箭放了,对自己的伤口视若无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假惺惺的叫他兄长,径直擦肩而过往放长枪的架子而去,孟景洲眉头拧了起来,抱臂冷冷的看着他。
眼瞧着他又要拿最重的那把,孟景洲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把枪夺了下去,“行了,别作死了,想死滚远些。”,他说话分外不客气,颜韶筠很平静的盯着他,孟景洲被他看得竟有些背后发凉,刚想说什么,颜韶筠便转身走了。
孟景洲莫名其妙的,不多时便把此事抛之脑后了,临下值才想起,打发了个大夫去他住处,好歹他的伤也算是为了救阿鸢受的。
孟禾鸢牵着廷哥儿回了院子,她趴在窗棂处往池子里撒鱼食,红鲤宛若轻纱般灵活穿梭在水下,面色不虞,连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的事与她有什么关系,稀的同他说话。
廷哥儿在这儿,找到了新的乐趣,哑奴带着他在花园里挖泥巴,捉蝴蝶,还时不时翻个戏法逗他开心。
春缇瞧着孟禾鸢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便提议去同言氏去醉香楼瞧瞧舞曲或者折子戏,闷在家中着实无聊。
孟禾鸢略一思索便点了头,廷哥儿被她也带了去,路经如意茶楼,她探出头去瞧,上头烫金的匾额被拿了下来,孟禾鸢对车夫说:“先停一下。”
她下了车走到门口问往下拿匾额的师傅:“这茶楼是不开了吗?”
师傅抹了把汗:“那可不,听说啊茶楼背后的掌柜是蛮人奸细,太可恨了,赚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
孟禾鸢又问:“那里头的伙计呢?”
“遣散了吧,这我也不大清楚,诺,里头有个老先生在。”,师傅一指,孟禾鸢便瞧见了宋先生在收拾东西,连忙进去了,“宋先生。”
宋先生转头一瞧,背着手哼了一声:“你来做什么,瞧我们的笑话不成。”,他头发本就青白交加,如今更是白了一半儿,贺兰珣来往黑水城的次数不少,同宋先生的感情也颇深,为此宋先生还走了一遭牢狱,查问过后没什么事便放回来了。
她没在意宋先生的讥讽,“瑛娘呢?”
“自然是回家去了,茶楼都倒闭了,还有什么在这儿的必要。”,如意茶楼开的范围实在太大了,虽说不至于每一处都受影响,但多多少少贺兰珣待过的地方被查封的查封,倒闭的倒闭,剩余的靠着贺兰家旁系的人撑着。
“行了,走罢走罢,人走茶凉了,以后莫再来了。”,宋先生摆摆手,孟禾鸢脱口而出:“若是我愿意把这茶楼盘下来,宋先生可愿继续干?”
宋先生一怔,“你个女娃娃,能成什么事。”,他嘟囔了一句,虽说话还是不好听,但却能看得出是在嘴硬,这茶楼可以说是宋先生一辈子的心血,也是孟禾鸢迈出的第一步,她不想就这么半途而废,便说:“宋先生,我说的是真的,我做这茶楼的东家,您继续干,同样还请您指点着,我也好学着上手。”
瞧着宋先生没说话,孟禾鸢便说:“不急,您且好好考虑,若想清楚了便来永定侯府寻我。”
马车上,春缇忿忿:“那宋老头分明瞧不上姑娘,姑娘还对他这般客气。”
“他既瞧不上,待我成了东家他便能瞧得上了。”孟禾鸢说笑道,春缇闻言捂着嘴吃吃的笑起来。
*
北戎营帐
粮草被烧,营帐一片狼藉,周遭的不少营帐也都被牵连,烧的焦黑,呼延迟勃然大怒,处置了不少人,主帐前血流成河,众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贺兰珣伏在中间,绷紧的脊背昭示着内心的不安,呼延迟神色阴鸷,“贺兰大人,听闻那奸细是为寻一女子而潜伏进来的,又闻那女子是你的心爱之人,北戎损失的粮草,贺兰大人该当如何。”
他咬牙切齿的说出这番话,几乎是在施压了,贺兰珣可以想象呼延迟在打什么算盘,以此要挟问太后要些“赔偿”,而太后知晓怕也饶不了他。
贺兰珣冷汗涔涔,他没想到颜韶筠这般不怕死,孤身潜入北戎,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扎合的尸首被发现时已经死了多日,就埋在粮草旁的地里。
“王爷,北戎的损失……臣愿意承担。”贺兰珣垂着头低声道,粮草的损失是一笔巨款,贺兰珣如此一句轻飘飘的愿意承担叫呼延迟起了疑心。
他皮笑肉不笑:“如此,那本王便放心了。”
贺兰珣回了营帐,气得摔了茶盏,他面色阴沉,昔日斯文儒雅不复存在,迸裂的瓷盏恰好砸在了进来的容烟脚边。
容烟神色淡淡,她瞧着贺兰珣气极了的表情,不免心中抽痛,这么多年,一直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连正眼都没瞧过一眼,她一时分不清是因为被那位“奸细”摆了一道而生气,还是孟姑娘不见了更生气。
贺兰珣瞧见她杵在那儿,冷声:“你来做什么。”,这么多年,太后以教养的理由把福哥儿放在了京中,而容烟则被呼延迟作为人质留在了北戎,从未见过她的孩子。
“我想见福哥儿。”她淡淡道,贺兰珣没想到她好好的突然提出了这个要求,蹙了眉头:“你该是知道的,从福哥儿出生便注定了你们母子无法见面,当初你也是知道的,却仍然选择生下他。”
容烟怔怔的看着他,突然有些累,这五年,她一直追逐着他,原以为他总会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为此她不惜与她的福哥儿分别四年,她身为母亲,一眼未瞧过他,等来的却是他为旁的女子不顾一切。
她后悔了,容烟很羡慕那位孟姑娘,并不是因为贺兰珣心在她身上,而是她很清醒,那日那番话她听到了,在得知二人出门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听到了孟姑娘的那番“肺腑之言”,也点醒了她。
被拒绝了,容烟也没什么意外,只是说了句:“我打算回中原了。”便转身出了帐子。
这么多年她都在为他而活,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贺兰珣一怔,不待他反应过来,容烟便离开了他的视线,他回过神儿来,嗤笑一声,没放在心上,北戎是什么地方,岂是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
廷哥儿近来迷上了去校场,这都赖孟景洲成日逗引他,说什么男子汉就是要报效家国,做英雄,想做英雄就要成为这校场里的兵吏,舞刀弄剑。
小小的人儿还没桌子高便想去拿刀剑枪戟,还眼巴巴的想叫孟禾鸢带她去校场。
孟禾鸢无奈,应了下来,穆凤兰兴致勃勃的自告奋勇带着二人去,有了穆凤兰,她便也不必像上次一样迷了路,哑奴来到中原还没出去过,孟禾鸢把她带在了身边。
校场上,将士们喊声震天,气势磅礴雄浑,廷哥儿瞧着激动的满脸通红,恨不得也舞弄着刀枪上阵。
远处兵器营抬着捆捆长枪,扛着一把把刀剑顶着烈日来往,孟禾鸢虚虚地瞥了一眼,没瞧见那个身影。
来拍马屁的将士有个熟悉的面孔,孟禾鸢对上他的脸时那人明显笑意一僵,复而小心翼翼问穆凤兰:“穆大人,这位是……”
穆凤兰笑眯眯:“这位是孟二姑娘,你们将军的亲妹。”
那将士叫吴通,踌躇地站着,满脸通红和忐忑,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穆凤兰心思粗,没敲出来,只当是少男见着美人怀春了罢,把人赶紧打发了走。
穆凤兰带着廷哥儿去摸弓箭,孟禾鸢站在树下瞧,那吴通左顾右盼一番,小跑了过来,拱手:“二姑娘恕罪,上次属下给您指错了路,还请您责罚。”
他都做好要挨一顿军棍了,毕竟哪个将士能在校场指错路,一听便有猫腻。
孟禾鸢没同他计较,反问:“你可知颜韶筠去了何处?”,吴通不待见颜韶筠,孟禾鸢很放心的问。
吴通挠了挠头:“他啊,好像受伤了,小将军说他提不了重物,把人打发到犬营里头溜军犬了。”
孟禾鸢:“……”
好吧,她大哥公报私仇很有一手。
她上次才在那头吃了亏,是已这次也就随便问问,没任何去瞧的打算。
可某人却闻风而来,又穿回了那身粗布衣裳,手里头牵着……一头圆头圆脑的小黄狗。
小黄狗像是怕生,一个劲儿的往颜韶筠鞋上钻,脑袋埋在鞋面上,露出个毛茸茸的后臀,竟有些像廷哥儿。
她啼笑皆非,忍不住笑了出来。
颜韶筠像是有所察觉,视线直直地看了过来,孟禾鸢当即淡了脸色,转回头去。
谁知他却牵着狗踱步过来,面上是云淡风轻冷漠寡言,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两银钱一般,细看实则有些视线飘忽,微微的不自然。
树荫遮天盖地,颜韶筠佯装蹙眉呵斥小黄狗:“走的这般远做甚。”
孟禾鸢忍不住侧目:“你凶它做甚。”
“我何时凶了?”他冷着脸斜着眼,虽然还是否认,语气却温和了些。
孟禾鸢已经气消了,或者说她苦思冥想了好几日也实在找不着生气的缘由,便强行揭过了此事。
哑奴瞧小狗格外有兴趣,忍不住矮下身轻轻的摸着,孟禾鸢不打算接他的话茬,便去寻了穆凤兰。
颜韶筠见他们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不免有些焦躁,连带着手里头的缰绳也扯的紧了些,小黄狗奶唧唧的叫了一声,哑奴急切的撤了一下他的缰绳,颜韶筠才松了手。
颜韶筠也是没法子了,破罐破摔的随意一问:“你可知她为什么生气?”
本来没指望回答,哑奴却比划起了手势,大意为:姑娘觉得公子同那位扎合大人一样,王爷赐给了公子两位美人,为了降低王爷的警惕,公子会顺势而为,同那二位美人……
她没有再比划下去了,因为颜韶筠的面色有些奇怪,像高兴、像无奈、又像委屈和恼愤。
颜韶筠心情很复杂,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二人间竟是有了这样一个误会。
他烦躁的捏了捏眉心:“罢了,我去跟她解释。”
只是此时她已经同穆凤兰在一处了,把玩着那弓箭,颜韶筠反倒是不好过去,颜韶筠随意一低头就瞧见哑奴在逗狗,又想起孟禾鸢想碰还忍着的神情,把牵引绳一递:“带回去罢。”
哑奴:?军犬是可以随便带走的吗?
颜韶筠仿佛看透她所想,嫌弃的低头看了一眼:“这只太蠢了。”
他看实在找不到机会去解释想着不若晚上再去?但转而一想,她最不喜自己这种离经叛道的做法,恐又会叫她想起以前不好的往事。
颜韶筠便起了个念头,转头对哑奴说了几句话,哑奴懵然点了点头,颜韶筠是好人,还算是半个救命恩人,这点小事自然无有不应。
孟禾鸢瞧廷哥儿玩儿累了,三人便回了侯府,她把廷哥儿放在屋子里哄睡了,自个儿便到前厅会客去了,管事的说有一位自称是宋先生的人想寻她。
哑奴守在廷哥儿身侧,看他睡得差不多了上前轻轻推了一下,廷哥儿茫然地看着她。
哑奴和廷哥儿无法说话也无法比划,二人的识字程度半斤八两,直到最后也没理解了什么意思,哑奴干脆把廷哥儿直接带到了侧门处。
颜韶筠矗立在屋檐下不知道站了多久,廷哥儿见到了好几日没见的父亲,开心地蹦了过去,颜韶筠把人抱了起来,颠了颠。
“廷哥儿乖,你今日就同你娘说想吃山楂糕,叫她带着你去买,记着了没?”
廷哥儿懵懵懂懂,但是颜韶筠的话他会听,便清脆道:“好。”
颜韶筠笑意沁了眉眼:“真乖。”
孟禾鸢见了宋先生,他身旁还带着瑛娘,短短一些时候瑛娘憔悴了不少,她瞧见孟禾鸢,感慨的想说话,又忆起这儿是永定侯府,便屈着膝行礼,孟禾鸢把人拉了起来:“瑛娘不必多礼,近些日子可好?”
瑛娘叹气,怎么能好,茶楼倒闭,过日子的伙计没了,现如今只得去旁的酒楼打杂或者摆个茶摊。
孟禾鸢侧目:“宋先生可想明白了?”
宋先生不信的又问了一次:“你当真愿意盘下来?如意茶楼经此,不知道被唾沫星子骂成了什么样子,风口浪尖的,这可是个烫手山芋。”
她笑笑,只说了一句:“已经不是如意茶楼了。”
瑛娘和宋先生一怔,明白了过来,如意二字还在,吃得便是茶楼的老本,不在了便什么都不是,是赔是赚那可就由不得人了。
送走了瑛娘和宋老先生孟禾鸢回庭院的半路上廷哥儿冲着她像个小炮弹似的扑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腿:“想吃山楂糕。”
孟禾鸢软了眉眼,抬头对哑奴说:“叫春缇去……”,她还没说完就被廷哥儿打断了:“干娘带廷哥儿去。”,孟禾鸢不让他叫自己娘,廷哥儿生怕惹得她不高兴,便暂时只叫干娘。
好吧,孟禾鸢架不住小人儿的撒娇,小孩子玩儿心重,睡了一觉又埋不住心思的想往外头跑,便叫哑奴抱了她乘了马车去买。
到了糕点铺子,哑奴带着廷哥儿去买,孟禾鸢便在车上等着。
突然车帘一掀,一道身影闪了上来,孟禾鸢吓了一跳,贺兰珣的事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刚要呼喊,便看清了来人面容,
她冷下了脸,那双含情目像是敛尽霜华春色,氤氲着万千潋滟星点直直的看进了她胸腔中,孟禾鸢心头一跳,往后挪了挪:“你怎么又来了。”,她声音自觉冷硬,偏生颜韶筠明白了前因后果,落在他耳中,便似埋怨、似委屈、似……在意。
娇滴滴的声音强装冷淡,颜韶筠好笑不已,便起了心思逗她,掩嘴咳了咳:“我来要回廷哥儿。”
孟禾鸢睨他一眼,又想奚落:“廷哥儿在我这儿挺好的,有吃有喝,颜大人还是别操廷哥儿的心了。”
“他到底是我儿子,该操的心还是要的。”颜韶筠不甘示弱。
这是何意,是对她不放心吗?他难道来就是为了气她么,孟禾鸢水灵灵的眼眸瞪着他,颜韶筠差点破功失笑,瞧着她这副模样实在可怜可爱。
“好了好了,我们莫要闹了。”颜韶筠喟叹着把人想揽入怀中,孟禾鸢更气了:“谁闹了。”
“我,是我罢,我是来同你解释的,那事是个误会,北戎王爷给我的女子我根本未碰,你真是把我当什么了。”,他扶着额头,好笑问。
孟禾鸢一愣,垂头哦了一声,“与我又无关。”
“阿鸢,我伤口疼。”,他软了语气,深知她抵挡不住软攻势,刻意的低了头,经此一遭,自己硬得跟石头似的脾气确实得好好改改了,若是他耐心一些、语气好些,早些察觉到她敏感的心思,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误会了。
第57章
孟禾鸢被他发软的语气哄的面色发烫,犹犹豫豫的说:“那……那去找大夫就好了,我又没有办法。”,她撑着气势说,别开脸尽力不与他对视。
他暗自掐了一把伤口,巧的是今日他下值后便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袍,此时正隐隐的沁着血迹,他黑如曜石般的瞳仁映着她娇怯的面容,“阿鸢。”,语气三分缠绵四分沙哑。
孟禾鸢被他叫得耳朵发麻,忍不住挠了挠,视线一瞥,瞧见了那一抹猩红,不免惊愕:“你……流血了。”
颜韶筠不大在意道:“没事,不用去管它,一会儿就好了。”
“怎么能不管呢?”,孟禾鸢想扒开他的脑子瞧瞧,里头到底装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现在没有伤药。”,颜韶筠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缓缓勾起唇角,那双潋滟如星辉般的眸子闪了闪:“我府上倒是有,阿鸢这般人美心善,可否搭把手。”
孟禾鸢又犹豫了,轻轻地咬着唇瓣:“那……好吧。”
颜韶筠从上俯视她,清晰的能瞧见她挺翘的鼻尖,轻颤地眉眼,流畅白皙的脸颊,眼眸一暗,不自觉倾身喉结滚动间缓缓地靠了过去,薄唇将将要落在她唇角时孟禾鸢一惊,推了他一把,避开了他的吻。
颜韶筠眸中闪过一丝遗憾,孟禾鸢条件反射的有些抗拒这样的亲密相处,以为他又……
孟禾鸢神色慢慢警惕了起来,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冒失了,这般轻易的答应去他的府上,她支吾:“廷哥儿快回来了。”
“不然找个医堂就近包扎一下好了。”孟禾鸢委婉的提议,颜韶筠微叹,还是着急了,但事已至此只好应下。
廷哥儿回来后瞧见了久为出现的爹爹,很高兴,晃了晃手里头的山楂糕,蹦蹦跳跳的跑上了马车,身后跟着哑奴和保护他们的怀安。
孟禾鸢叫车夫去了最近的医堂,衣衫褪下,宽阔虬实的肩膀处一个血窟窿格外刺目,轮廓分明的肌肉覆在他的胸膛处,上头还有未散的抓痕,凌乱暧昧,孟禾鸢自然是认得是谁的手笔,她脸颊快要被烫熟了。
迎着大夫意味深长的目光,颜韶筠神色坦然极了,又把衣衫往下拽了拽,胸膛两边有两处极为明显的牙印,很深、红肿,大夫臊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盯着瞧,匆匆的上了药包扎后扔下一句:“伤口忌碰水。”就离开了。
颜韶筠把衣服扯了上来,慢条斯理的系着腰带,腰身劲瘦结实,浑身散发着慵懒风流的气息。
“阿鸢,我系不到了。”,他抬头唤背过身的孟禾鸢,刚上好药的胳膊垂在一侧,伤口裂开大夫不叫他乱动。
孟禾鸢垂着头转过身,摸索着环绕过他的腰身打结,许是因着太紧张了,打了半天都没打好,反倒是急得她脸颊热意愈发上涌。
好不容易打好了,她松了口气,“我……先走了,天色不早了,要回府吃饭了。”,她脑袋混乱着,不知道叽里咕噜的说了通什么,就落荒而逃了。
回程的路上她一直没反应过来,她好像又被颜韶筠几句话牵着鼻子走了,气恼一瞬滑过,但又浅浅荡起了些涟漪,叫孟禾鸢心头像涨潮的河水般,起起伏伏,总是越不过那个边界。
又过了半月,天儿还是热的慌,暑意丝毫未消散多少,八月的黑水城燥热的发闷,蝉鸣声不断,蚊虫追着人细嫩的皮肉咬个不停,唯有晚上凉意习习。
孟禾鸢在冷热反复的日子里身子又开始不爽利了,白日里时常就热的头脑发昏,偏生身子弱,屋内又不可放太多冰,只得叫春缇和哑奴扇着风才能睡得安稳些。
恰好穆凤兰身子也开始后知后觉的不舒服起来,她想喝冷饮子,或者痛快的饮山泉水,偏生大夫耳提面命的不许,为此言氏颇为担忧。
“过些日子将士们便要进山操练了,我和景洲也得跟同去,不若你们三人也同我们一起去得了,不然你们在家中们不放心。”孟逸寒享受着冰桶的冷气,喟叹道。
“我们住哪儿啊,军营里一个个都是男人,我们怎好凑过去。”言氏打了他一下。
“以往随军你们又不是没有跟着过,那么讲究做甚。”,孟逸寒不以为意。
言氏暗暗翻了个白眼:“我和凤兰是妇人也就罢了,还有阿鸢呢,阿鸢是未嫁之女,怎好同那些军中汉子,……”,她没说话了,这么揣测别人不大好,她也只是担心罢了。
“夫人你呀,想太多了,不会的,不若你去问问阿鸢的意思,莫要总是自作主张。”
言氏便去问了孟禾鸢,孟禾鸢得知言氏来了,火急火燎的藏起了刚吃两口的冰沙,浇了酸梅汁,酸甜爽口,两口下去,热意都散了几分。
她见了言氏,心虚的擦了擦手:“娘,你怎么过来了。”
言氏没有发觉她的小动作,问了她可愿随军进山里避暑,孟禾鸢点头如捣蒜,她自然是愿意的,言氏得了准信儿便去备东西了。
随行那日热的马车壁都在冒烟,马车里头更似蒸炉,冰盆化的实在快,在孟禾鸢快热晕的时候终于觉出了一丝凉意,她撑着昏沉沉的脑袋往外头一瞧,终于进山了。
山路两侧古树遮天蔽日,溪水裹挟着凉意宛如丝绸般汩汩垂下,差不多又行了两刻钟,军队驻扎在一处空旷之地,营帐呈包围式,孟逸寒他们的营帐在最里头,由品级往外延伸。
晚间用饭是随营中的大锅饭,雾青和蒙竹捉了鸡来,摘了些野菌菇,叫厨子做了一锅鸡汤,配着泡了些汤饼。
晚上,孟禾鸢在帐子里沐浴,冲撒了一整日的热意,“姑娘的香云纱里衣太厚实了,不透气,奴婢给您换成那套薄纱罩衣可好?”,春缇边问边打开箱笼,拿出了一套水红色罩衣,抖了抖,如流水般丝滑的罩衣摇曳几许,摸在手中凉凉的、滑滑的,极为轻薄。
罩衣披在小衣外头,半遮半掩,又好看又舒服,孟禾鸢正趴在浴桶上浅浅地打了个小哈欠,莹白如雪的肩头露在水面上,墨发在水中漾开,她神情迷蒙困乏,却娇艳异常,妩媚浑然天成,她觑了眼那罩衣,脸一红:“这……太露骨了,还是算了。”
春缇劝她:“无妨的,左右姑娘是自个儿穿,怎么舒服怎么来,免得姑娘又中了暑热喝那些哭哈哈的药。”,她把亵衣收走,把罩衣搭在了屏风上。
一刻钟后,水声轻轻沉浮,她裹了白巾擦身,盯着那水红罩衣犹豫半响,还是拿下来穿了上去,那触感果真极好,腰身盈盈一握,水红色更衬得她有种惊人的蛊惑。
孟禾鸢懒懒的伸了伸腰,滑入了被间,这罩衣确实舒服,睡意很快就沉沉的席卷了上来,睡得正酣时,外头嘈杂声搅得她心间直跳,营帐不隔音,那些将士们扯开嗓子的嘶吼声震耳欲聋。
她沙哑着声音:“春缇,我睡不着。”,她嘟囔了一句,春缇便懂了,探身出去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又不知说了些什么,回了帐子说:“外头的将士说夜里有蛇虫,他们撒药驱蛇来着。”
孟禾鸢的瞌睡一下子跑了,一骨碌坐了起来,抱着被子警惕的看着床下,春缇憋笑,“姑娘放心睡,他们说都是从外围绕进来的,主帐被严防死守着呢,进不来。”
“当真?”她将信将疑,蛇那样可怕的东西,爬过之地一片阴寒粘腻,孟禾鸢虽得到了春缇的肯定答复,但仍不敢睡眼皮子都打架了还强撑着隔一会儿起来看看有没有陌生的“来客”。
在她翻身时,白嫩的脚心翘了翘,一蹬,蹬着了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她几乎条件反射的翻身尖叫,被子一推便赤着足要往外跑:“有……有蛇。”
春缇脸一白,拦在了孟禾鸢身前,屋内的声响自然瞒不过外头,颜韶筠率先一步进了营帐,二人差点磕碰在一起,好在颜韶筠立住了身,将将把人扶在身前,他猛一低头看清了她身上的穿着,轮廓深邃的脸颊面色一变,阴沉了下来。
身后跟进了不少将士,拿着驱蛇药大咧咧的要往进走,就连守门的蒙竹和雾青也要跟着进来,颜韶筠侧目凌厉的高斥了一声:“都出去。”,随即长臂一伸,营帐垂了下来。
蒙竹和雾青结结实实的被挡在了外头,面面相觑。
孟禾鸢吓得面色发白,胳膊上细细密密的浮起了小疙瘩,痒意顺着脊柱攀升,连带着她后脑勺,脸颊两侧都都起了不少。
他轻声安抚:“莫怕莫怕。”,春缇眼睛尖,咦了一声走至床榻前,在孟禾鸢惊惧的视线里,拿起了一柄玉梳,这便是方才吓着孟禾鸢的物件儿。
“姑娘,床上没蛇。”春缇无奈道,早知方才她就不多那一句嘴了,害的姑娘惊惧异常,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
孟禾鸢有些尴尬,被一柄梳子吓得跳脚,传出去颇为丢人呐。随即她腰间的大掌分外炙热,她缓缓垂下头,看见了二人的姿势极为亲密,她细腰被他一只大掌箍着,同她的雪肤就隔着一层薄的不能再薄的半掩罩衣。
自己的脚吃着踩在地毯上,深深陷在灰色的皮毛里头,衬得脚趾雪白莹润。
最关键的是,她没有带裹胸,小衣带子系的太低了,胸前春光全一览无余,孟禾鸢意识到了这点后仿佛兔子受惊后跳了开来,背过了身,又羞又恼。
孟景洲闻讯而来,在外头担忧地喊了一嗓子:“阿鸢,可无事了?”
春缇正望天望地,被她逮到了一个绝妙的时机,她绕过二人,出了营帐与孟景洲细细解释。
颜韶筠视线流连在她的腰身,从身后瞧腰身婀娜多姿,“躲什么,现在知道躲了?方才若是就这么出去,岂不是……。”,他徒留一丝理智,语气沉沉的问。
孟禾鸢委屈了,她还惊魂未定,迎接她的却是指责和训斥。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这只是太热了罢,有些昏头而已,再说了,这不是还没看着嘛。”,她小声抗言。
颜韶筠气笑了,他脑子里那一幕还叫他心有余悸,差一点,那些愣头青也进来了,若是他不在,岂非她现在就在别人怀中了。
“你还想叫看着?”颜韶筠反问了一声,忍无可忍,刚想呵斥却又莫名想到了那日他们的争吵,此后种种误会都是不必要的存在,他登时偃息旗鼓。
他叹了口气,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把孟禾鸢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他的腿上,“是我想当然了,阿鸢无错。”,他拧着眉头尽量寻求温和话语。
孟禾鸢满腹的委屈一瞬间便被捋顺了,眨了眨眼眸,抬起了头,眼前的这个男子,似乎是真的有在改变,他不是个好脾性,甚至称的上恶劣,但在二人的相处中还是在渐渐改变、让步。
意识到这一点,她有些无措,不改变还好,二人顶多是谁也不理谁,他一下子变好了,她还有些不大习惯。
颜韶筠看她还是垂着头一句话不说,拧眉思索,随即倾身在她红唇上落下一吻,一触即分。
孟禾鸢一怔,抬起头去,原以为又会得到乘胜追击、疾风骤雨般的吻,谁知颜韶筠不自然的别开了脸,握拳轻轻地咳着。
下一瞬,她便察觉到了什么,脸颊红的冒烟,她扭了扭腰身磕巴道:“嗯……我要歇息了,你先走吧。”,说着就想从他身上站起来。
谁知颜韶筠摁着不叫她走,脸埋在她脖颈处,嗅着幽幽香气,克制道:“阿鸢,我们重新开始可好,像寻常的议亲的公子姑娘一般,一步一步的来,这次我们不急,好不好,嗯?”
孟禾鸢被他箍在怀中,二人前身贴得很紧,她有些无言,哪个好人家刚开始便抱着不放还起反应的。
颜韶筠不敢看她,生怕会得到拒绝的回答,拒绝也无妨,不过是他舍了脸皮的事,或是在这帐子内再行一次敦伦。
是的,他脑子里还是想着这样的事,若是孟禾鸢要拒绝,他不介意再行一遍开始的混账行径,谁让……他真的放不开她呢,所以孟禾鸢最好是应了下来。
他在心里头默默放着狠话,面上却是装着闷在她莹白幽香的脖颈处,忍着想用牙叼面前这块软肉。
上头传来幽幽怯音:“就算是重来,你也得先把我放开啊,哪有刚见面就抱着人不放的。”
颜韶筠一怔,猛得抬头:“你应了?”
他愣愣的直视,孟禾鸢顶不住他的目光,咬着唇轻的不能再轻的嗯了一声,但是他还是听见了,倏然间,从未见过的、璨若朝晖的笑意从他唇边绽开,他的眼睛形似一瓣桃花,眼角微微内勾,眼尾微微上弯,眼皮褶皱极深,笑时如春波荡漾,直直的控了人的心神,叫人再移不开眼。
孟禾鸢看的脸颊发烫,颜韶筠抱着她起身转圈,绕了一圈便想凑过来亲,谁知被孟禾鸢捂着嘴:“那……那你得应我一件事。”
“何事?”,他语气罕见的轻快,别说一件了,一百件也应。
“在相处期间,你不能随便亲我、摸我、对我做一些……嗯……奇奇怪怪的事,譬如、譬如刚才那样。”,她娇滴滴的说,眼神飘忽,虚着瞄了一眼下头。
颜韶筠霎时偃息旗鼓,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他开始认真思索这个开始方式是不是不大对,他何必要那样肯定的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阿鸢,这如何是我能忍得住的。”,他艰难的抱着阿鸢说,脑子却在飞快急迅地转,想着如何就这个事上再商议一番,好为自己争取一下。
孟禾鸢硬起心肠,红唇不满地嘟起:“若我父亲、母亲、兄长看见了你这般放浪形骸……”,她没再说话了,颜韶筠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不舍的把人放开了。
刚放下孟禾鸢就小跑着进了帘帐,翘着脚捞了一件披风裹在身上,生怕他占一点便宜,又转头左顾右盼了一番,拿起了一柄雕花团扇遮在面前:“颜大人还是赶快离开罢,夜深待在女子房中,实在不妥。”
她话音又娇又糯,撩得颜韶筠火气往上冒,他捏了捏眉心,忍着道:“好,你好生歇息,我便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她的营帐,待人走后,孟禾鸢小心翼翼的拿下团扇,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微微一弯。
第二日,孟禾鸢陪言氏和穆凤兰绕着溪边散步,这儿凉气略足些,穆凤兰的肚子已经五月左右了,但她瘦,又身子骨好,加之平日的活动并不少,竟不怎么显怀,从后瞧去,腰身仍旧宛如少女一般。
“昨夜听说有蛇冒了出来,你们帐子里头可好?”言氏问道,穆凤兰不以为意:“蛇罢了,不是虎豹熊便好。”
言氏知她一向胆大粗心,还是忍不住说:“那也得注意……”
穆凤兰不敢违逆,哄着保重自己一定注意,她侧目:“阿鸢我昨日夜里听着你帐子里似是有蛇?”,昨日她着实也被阿鸢的叫声吓了一跳,言氏夜里喝了安神药,睡得沉沉并未听着。
言氏顿时紧张起来,孟禾鸢安抚:“没有的事,是我太草木皆兵了,自己吓了自己一跳。”
言氏还是忧心忡忡:“不若你晚上随娘一起睡?”,言氏对孟禾鸢总归是各种的不放心,孟禾鸢却摇头:“天儿太热了,母亲本就睡不好,还是等凉快些阿鸢再去好了,阿鸢也许久未和娘如幼时一般了。”
孟禾鸢转移了话题,言氏也感慨的同他们谈论起孟景洲和孟禾鸢幼时的趣事,林中穆凤兰爽朗的笑声经久不散。
颜韶筠整日魂不守舍,他大马金刀的坐在犬群里,前头放着一个食盆,一群军犬低头吭哧吭哧的吃东西,京中传来消息,官家暗中去了一趟清仁宫,把搜来的书信摆在了她的面前,太后通敌,说出去是在是一桩丑事,是有辱国气的、惊涛骇浪的丑事。
没几日,清仁宫交出凤印,自请去行宫颐养天年,背地里是怎么样就不为人所知了,少年天子把实权都拢在了自己手里头,随后便马不停蹄的催颜韶筠赶紧回去,刑部尚书的位置给他留着,还兼任东阁大学士。
颜韶筠只说还不行,现在在军营里溜狗的日子比在京中逍遥自在多了,气得官家把折子扔了出去。
他眼睛一抬,瞧见了那一抹水红色倩影,当即起身,冲着言氏遥遥一拱手:“夫人。”
言氏无言的看着他,又一言难尽的看了那一堆犬,暗自摇头,孟逸寒做的有些过了,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掌书记,今儿让人家擦兵器明日让人家溜犬,太磋磨人了。
颜韶筠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是视线轻飘飘的看孟禾鸢,孟禾鸢却避而不看,面色疏离冷淡,他心里头一咯噔,这是怎么了?不理人。
言氏和他攀谈的几句话他也心不在焉的说着,可孟禾鸢始终都没有瞧他。
过后,言氏乏了,回了帐子歇息,穆凤兰也被扶着坐在石头上看将士们操练。
阳光穿过茂密的枝丫,细密烦碎的光斑落在了她的裙尾,摇曳出婀娜姿态,孟禾鸢闲来无事,便想同春缇去摘些野果,刚行至溪边,便被一只手拽到了树后面。
春缇眼观鼻,鼻观心的当作不知道,孟禾鸢吓了一跳,发觉来人是颜韶筠后又羞恼不已。
颜韶筠不解:“可是我哪儿做的不对?或是我哪儿惹你不开心了?”,他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当面问比较合适。
孟禾鸢被这一连串的反问砸蒙了,呐呐的张了张唇:“啊……”,她不大明白,神情迷茫:“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这样说。”
“你方才,没有理我,也没有看我,我还以为是我哪儿做的不好,你生气了。”颜韶筠认真的同她说,听起来还颇为委屈。
啊,孟禾鸢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们二人还是保持距离为好,毕竟是在长辈面前,不宜接触过近,还是先瞒着他们较好。”
颜韶筠有些淤堵,但是转而一想自己真是太急躁了,虽说如今自己的一喜一怒都被她牵着走,但患得患失也伴随而来,自己对阿鸢说的慢慢来,到头来慢不了的反倒是他自己。
他歇了忐忑,缓缓凑近,低声哄诱:“既你都这般说了,是不是能提前给个甜头,不然我如何配合你。”
孟禾鸢犹豫问:“什么甜头。”
颜韶筠倾身过去,气息包裹了她,心猿意马眼神黏连,却被孟禾鸢拿着团扇挡住了脸,闷声闷气:“不行,说好了保持距离就是保持距离。”
颜韶筠:“……”
第58章
孟禾鸢有些抵挡不住他的眼神,险些泄了心防,她举着扇子横亘在二人面前,颜韶筠抬手捏着她的扇柄缓缓的放了下来,轻叹从喉中淡淡逸了出来,“罢了,那便先如此罢。”
孟禾鸢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当真?”
颜韶筠瞧着她有些紧张的模样,不免失笑:“自然是真的,阿鸢,日后你可以不必问我,想做什么便做就好。”,他想娶她,是真心的,所以要把她的心防卸下,叫她完完全全的接纳自己。
他决定以退为进,不能逼的太紧。
他这么说,孟禾鸢松了口气,瞧着也轻快了不少,“我听我父亲说……你来此实则是为着公务。”,先前他来黑水城,孟禾鸢还自作多情的信了他的话,真以为他是为着自己来,直到后来她父亲无意中提起,是为着官家铲除异己才千里迢迢的过来。
若是此番回京,定是又能升一个品级,朝中像他这般年轻有为的大人不多,大部分年岁还在赶科考,还有一部分在翰林呆着,足以可见颜韶筠未来前途无量,甚至比他父亲还要出色,成为最年轻的阁老指日可待。
“有一部分原因。”他话没说满,不待孟禾鸢乱想,便主动解释:“是我先决定来黑水城,官家的密旨随后而至,先前没有说是因为身旁有暗卫守着,你不必多思。”,他恰到好处的扑灭了阿鸢的疑虑。
颜韶筠目光灼灼的盯着孟禾鸢,那股想进却克制、欲吻却忍着,甚至拉手拥抱都不能,罢了,今日就先放过她。
“让你去擦兵器、溜犬,委屈你了。”孟禾鸢难为情的说,孟逸寒如此明晃晃的穿小鞋,不就是因为她的缘故吗?“公是公,私是私,我会旁敲侧击父亲的,你莫要担心。”孟禾鸢小手放在唇一侧,微微倾身,像是说悄悄话一样,二人还未怎样,他的阿鸢便要一副罩着他的模样,实在可爱可怜。
这样的她,叫他如何忍得住。
“好,那此事便交给阿鸢了。”颜韶筠顺着她说,随即伸手在她颊侧揉捏了一下,孟禾鸢娇滴滴的拍掉了他的爪子,瞪了他一眼。
她这么些时日想开了不少,以前她闭塞、逆来顺受,跟个木头人一样,不会笑不会怒,悲观的情绪整日笼罩在她面上,如今不会有比那时更差的日子了。
颜韶筠在学着退让、学着包容,她虽然现在还没有爱上他,可能甚至以前那段日子都不算是爱,只是绝望之境下的死死攀住的救赎,她对这束唯一愿意对自己好的光动心了。
而后她在意识到二人间横亘的太多,叫她慢慢生了怯意,加之他的诸多行径另孟禾鸢觉着并没有感受到尊重和在意,一段失败的婚姻足以叫她萌生退意,孟禾鸢收回了她为数不多的真心。
在春和山避暑也就三五日,三五日过后天气说凉便又凉了下来,且山里头毕竟是山里头,用具不齐全,睡得也不如家中舒适,待了些日子三位女眷便乘车下了山,回到了侯府。
颜韶筠身担“要职”,轻易离不得,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消失而去。
孟景洲对二人的事还一无所知,继续给他使绊子,颜韶筠竟也神色坦然的收了下来,使到最后孟景洲都有些不好意思。
孟禾鸢三人刚一进城回到侯府,便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朴素而低调,甚至车身还有的地方破了窟窿,散发着一股寒酸的气息,起先他们三人没在意,一下马车张罗着侍女小厮往府上抬行礼箱笼,后头传来一声期期艾艾的:“大伯母,长姐,嫂嫂。”
三人一怔,寻着声音回头瞧去,马车旁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姑娘,风尘仆仆的,抱着一个包袱,她衣衫是一身素色的褙子,并不至于脏乱,只是有些陈旧。
原先水灵灵的人儿,又娇又嫩的皮肤,永远锦袍华裳,玉簪绒花在发髻,如今险些叫言氏没有认出来,她迟疑道:“是安丫头?”
孟禾安泪淌了满脸,她擦了一把脸,走上了前,言氏大吃一惊,“安丫头,你怎么在这儿。”,不怪她不敢认,实在是难以想象孟禾安能来到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孟禾鸢眉头轻蹙,同穆凤兰对视一眼,孟禾安止了哭声,咬着唇向后看了眼,车帘又被掀开,一道黝黑高大的身影跳了下来,姜淮紧张的捏了捏手心,磕巴开口:“言夫人,孟姑娘。”
“姜世子。”穆凤兰在他们二人眼里头扫了个来回,了然于胸,姜淮迟疑一番:“我来此处是申请官家调职,孟四姑娘是逃婚而来,想求永定侯府庇护,故而晚辈才稍了一程。”
孟禾安垂头嗯了一声,那番娇弱无依的模样叫言氏不免想到了阿鸢,心软了:“你这孩子,也不知给来个信,好叫你大堂哥去接你。”
大人的事是大人的事,祸不及孩子这个道理言氏还是明白的,“好了,先进府,累了吧,王妈妈,去叫厨房备些吃食,再备间厢房和衣物,叫四姑娘沐浴歇息。”,她扶着孟禾安进了府门,并轻声安抚逃婚给她带来的恐惧不安。
穆凤兰却似笑非笑,她瞧的清楚,这孟老四瞧姜世子的眼神可不大对劲,若说他们没个私情,她不信。
但她没有同孟禾鸢说,一来这事到底有些敏感,她怕万一触了孟禾鸢心底的隐秘,二来并不确定是她一厢情愿还是早暗通曲款,撒谎寻个去处罢了,穆凤兰选择闭嘴不言。
姜淮瞧人都走了,一颗心像是要从心里头蹦出来,长达一两月的思念之情,叫他难掩激动,情动的唤了声:“阿鸢。”
孟禾鸢神色冷淡:“姜世子,还请您唤我声孟姑娘,我自认还未同您熟到可以唤乳名的地步,叫外人听到了,难免误会。”
姜淮被泼了盆冷水,闷闷的哦了声,孟禾鸢又微微一屈膝:“此番多谢姜公子照看安儿,日后还是少见些罢,姑娘家的名声不能不管。”
撂下话,孟禾鸢没再看他了,不顾姜淮的高声呼唤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孟禾安在言氏的安排下终于痛痛快快的沐浴了一番,这奔波的一月,她可谓吃尽了苦头,无数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甚至还想过半夜撂下姜淮好了,自己溜回京城去。
但她被周围的狼声吓得缩回了脚,打消了这念头,路途上风餐饮露是常事,最开始她根本睡不好,吃的是姜淮买的干粮,喝的是溪水,就连沐浴也都是在许久才能在溪间擦一擦或者浸泡一番。
最后换下来的脏衣服也无人帮忙,只得同姜淮大眼瞪小眼,姜淮认命的给她在溪中搓洗衣服还抱怨:“你说你个女子怎的连衣服都不会洗。”
孟禾安想反驳,但碍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气吞声的闭了嘴。
这么一趟下来,她久违地坐在梳妆铜镜前抚着自己的脸,恨恨。
衣裙也换上了绣着大片兰花的褙子,又是如在孟府时的模样。
“四姑娘,吃食已经备好了,太太叫您去前厅用饭。”,侍女进了屋催她。
“知道了,就来。”,孟禾安匆匆应了一声便起身出门了。
时辰差不多也到了傍晚时候,堂屋的圆桌上孟禾鸢与穆凤兰已经等着了,孟禾安匆匆的入了座,礼仪得当的一句句问了好,言氏面色甚是和蔼,一边给她夹菜一边旁敲侧击的问她事情的详细始末和打算在黑水城待多长时日。
孟禾安二话不说跪了下去,言氏愕然:“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还请大伯母收留,我母亲本是打算把安儿嫁给襄王做填房,安儿不愿,母亲便把安儿锁在屋里头,好不容易寻了逃跑的机会,遇到了姜世子,才有命来见大伯母。”,孟禾安跪走了几步,抓着言氏求她收留。
言氏心软,“你快起来,我又没说不收留,动不动便跪可不成。”
话音刚落,孟禾安的肚子里传来咕噜的一声,她尴尬的抬头捂着肚子,言氏笑着拉着她坐下,给她夹了一筷子鸭肉,“多吃些,瞧你瘦的。”
言氏为了让姐妹二人做伴,便把孟禾安安排在了孟禾鸢的院子里,一东一西厢房相对而设。
路上,孟禾安怯怯道:“长姐可是不愿安儿来?”
孟禾鸢淡笑:“怎会,四妹想多了。”
“长姐,安儿不会同你争的,姜世子一心只有长姐。”,她话语分外莫名其妙,孟禾鸢瞧着她这破洞百出的技俩,像极了梅臻儿。
她吃过一次亏,自然不会吃第二次。
她意味不明的轻轻哦了一声,没了下文,孟禾安狐疑的暗自打量,琢磨着她是暗喜还是不在意,“长姐的意思呢?姜世子人是不错的,一路上对安儿颇有照拂,安儿没有衣裳穿,便跑去溪边去洗衣服。”,她一边看似拍着胸脯替她担保,一边又小心翼翼的试探。
孟禾鸢笑意不减:“不知道,唔,四妹说不错,那大约就是不错的罢。”,她仍旧是那副柔顺好说话的模样,像个软柿子,等着人来捏。
孟禾安胆子稍稍大了些:“长姐国色天香,定是要配最好的才是。”
二人一路心怀鬼胎的回了院子。
翌日,孟禾鸢被言氏叫着陪孟禾安出门去采买些东西,顺带逛逛,她嘱咐孟禾鸢:“堂妹是客人,凡事多让着她些。”
孟禾鸢敷衍的点了点头。
一路上,不仅她兴致缺缺,孟禾安也兴致缺缺,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姜淮神出鬼没的又在路上候着,驾着马闲庭信步似的与二人的马车齐平,“好巧……孟姑娘要去何处?”
他紧张兮兮的搭话,孟禾鸢撂起帘子一角,也就露出了一转眼:“姑娘家的事儿世子还是莫要多问了。”
姜淮讪讪,只是他偏生一定要跟前跟后,说是想替他们付钱,孟禾鸢有些想撵走,偏生孟禾安说:“那便多谢世子美意了。”
孟禾鸢:“……”,罢了,由她去罢,反正是她的东西。
“娘亲。”,一声清脆稚嫩的呼唤叫孟禾鸢当即想不了其他了,她转身笑意绽开:“廷哥儿。”
廷哥儿被怀安抗在肩头,笑得像个年画娃娃,姜淮愣愣的瞧着孟禾鸢灿若朝晖的笑靥,像是失了魂一般,失态地盯着她瞧。
廷哥儿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她身边,这一扑孟禾鸢察觉到他似乎长高了也圆润了些,笑意温柔道:“怀安把廷哥儿照顾的很好啊。”
怀安受宠若惊的挠挠头,傻呵呵的直笑。
姜淮这才注意到孟禾鸢怀中这个小不点,瞧着五六岁的模样,穿着颜色花哨的小衣裳,分外可爱的趴在孟禾鸢的怀中赖着她。
“阿鸢……这是……”,姜淮吃了一惊,他方才没听错罢,这小东西怎的叫阿鸢是娘亲,不过短短几月,阿鸢怎么有了这么大个孩子。
连孟禾安都一怔:“长姐。”
怀安自觉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一拱手:“这是孟姑娘和我家主子的养子,我家主子这些日子不在便送来了孟姑娘这边。”
姜淮方才觉着这侍卫眼熟,想起来是在宫宴见过,他的主子便是那位年轻有为的“颜侍郎”。
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姜淮不免脸色一黑。
孟禾安勉强笑笑:“如此可爱活泼,倒是肖似父母。”,她这不走心的夸赞令怀安撇了撇嘴。
“今儿个廷哥儿来了,陪四妹的事怕是不能了,不妨改日?”,孟禾鸢温和询问。
“没事,长姐若是有事安儿自行逛便可。”,孟禾安没生气,反而善解人意的催她回去,孟禾鸢到底还是走了,姜淮依依不舍,眼神追着她。
孟禾安心里头气恼,娇怯的唤:“淮郎。”
姜淮回头看着这张肖似心上人的面容,原本不耐的心情顿时心软了,“怎么了?”
她柔软的小手攀了过去:“安儿走的脚疼。”,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嗲意,就是在拿乔,就是在撒娇。
姜淮被她叫酥了半边身子,只是到底光天化日,有伤风化,“我扶你。”,他无奈的递过了手去。
*
颜韶筠又隔了十日才下了山,思人心切,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去见阿鸢。
去了侯府被告知姑娘不在府上,在原先的茶楼,颜韶筠转身便走。
“颜大人。”,颜韶筠被一道女声叫住了,蹙眉回身,看着孟禾安,没什么好脸色和语气:“孟四姑娘怎么在这儿。”
孟禾安对他肃然的面孔有些害怕,却仍旧说:“颜大人可是要去寻长姐?”
“是又如何?”,颜韶筠不耐烦了,觉得她在这儿耽误自己时间。
“长姐在同姜世子在茶楼,姜世子为了长姐而来,颜大人还是改日再去罢。”孟禾安真心的撮合他和孟禾鸢,她改了主意,若主母是她长姐,那共侍一夫未尝不可,说不准还能有个平妻的身份。
而姜世子也会因她的善解人意而另眼相看。
颜韶筠凉凉地斜看着她,薄唇轻吐:“滚,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对我指手画脚。”,凌厉的气势陡然像风吹过的蒲公英,铺天盖地的笼罩了她的身侧。
孟禾安脚一软,磕磕巴巴:“我……”
颜韶筠懒得听她费口舌了,匆匆来,匆匆去,马背上斗篷猎猎翻飞,孟禾安轻轻地咬上腮肉,不甘心回去了。
颜韶筠在茶楼门前跳了下来,如今的如意茶楼已经不似以前的模样了,一整个大换新,上头匾额龙飞凤舞的写着“叙兰时”,很风雅的名字。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抬脚进了茶楼,一抹身影站在桌案前翻看账本,颜韶筠此刻脑海中已经不记得要保持距离了,只是依靠本能大掌箍在了她腰间,鼻尖抵在了她的后脖颈,亲昵的蹭了蹭。
孟禾鸢回身,一副果然是你的模样,语带笑意:“你回来了。”
颜韶筠懒懒嗯了一声,刚想把她再抱得深一些,却被她抵着胸膛推了开,不自在的提醒:“保持距离。”
他都忘了这一茬儿,但说好了的,就不能失言,只得忍着,站的远了些。
孟禾鸢满意了,瑛娘从后头探身:“阿鸢,库房少了几种茶叶,我数着少三种,但不知少了哪三种。”
“我去瞧瞧。”,她忙道,同颜韶筠敷衍似的说:“你先坐着,我去看一下。”
随即便去了后院的库房,库房内一股陈茶香气弥散,她背对着门,丝毫不查危险的到来。
颜韶筠抱着她的腿弯,在惊叫声中堵上了她的唇,这吻是极尽温柔的,含弄着她的唇和舌,轻巧又细密的啄吻连续不断的袭击。
孟禾鸢沉溺也就一瞬间,清醒也是一瞬间,她没多久便开始挣扎,颜韶筠却并不好说话,炙热结实的胸膛挤压着她,吻却从唇移到了脖颈一侧,他的脸深深的埋进她的脖子中,孟禾鸢能感觉得到一股股的酥痒顺着脊柱攀升。
“别,你忘了,要保持距离。”,她艰难的说,眸子犹似被浸得水润,下一刻像是要落泪。
“保持距离,这对我并不公平。”,脖子传来颜韶筠闷闷的声音,孟禾鸢一时忘了躲:“如何不公平了。”
“我爱慕阿鸢,视阿鸢为未来妻子,这才想与阿鸢亲近,可阿鸢觉得我是登徒子行径,还想与我保持距离,我很难受。”,他少有的这般直白的剖析自己的内心,语含委屈,骚刮在孟禾鸢心尖上。
“我……我没有这般想,没有。”,孟禾鸢急急忙忙的否认,她本就吃软不吃硬,对于很会说话的人完全没有一丝反驳的能力。
她该如何说明她只是想待二人完全交付真心后再一步步来呢?可眼下颜韶筠显然已经是心在她这儿,而她呢?
孟禾鸢有些茫然,在意是真的,除去在意呢?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证明,也不知该如何去说,只能放纵的给他一丝丝甜头。
“那……那只许这一次。”,她声音低低的说,显然她拿他毫无办法。
“嗯。”,颜韶筠在暗中轻勾唇角。
随后磅礴深沉的吻覆了上来,吻的她喘不过气,温热柔软的唇相触,若即若离,鼻端的气息也被逐渐挤了出去,只得互相汲取一些气息。
不知不觉间,她肩头滑落了一处衣衫,露出了莹白如玉的肩膀,他正欲往下,便闻一声暴喝:“无耻之徒,你在做什么。”
二人俱是一惊,不待孟禾鸢反应,颜韶筠已经快速把衣衫裹紧把她嵌入自己怀中。
姜淮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幕场景,气得险些发狂。
颜韶筠眯着眼看着这不速之客,他有些没想到这厮能找到这儿来,语气阴郁:“滚,别让我说第二次。”
姜淮自来从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怕是同龄人,也没被叫板过,更何况他是武将,也没怕过谁,颜韶筠这样一说,他更生气了:“你是谁,凭什么让我滚。”
“阿鸢,你别怕,是不是这个登徒子在轻薄你,有我在,我定不会让这个登徒子跑掉。”,他觉得阿鸢被抱在怀中的场景格外刺目,便伸手想把人扯过来。
“够了,姜世子。”,孟禾鸢冷着脸喝了一声,生生把姜淮喝得止住了脚步,无措的看她。
“我从未允许过姜世子插手我的事,还望姜世子以后莫要纠缠了。”
当着颜韶筠的面儿,她得把这事给了断了,此前虽然知道姜淮的心思,可他并未有什么行径,她便也只得把人当作一个朋友看待。
姜淮受伤的看着她:“阿鸢,我、我心悦你。”
“多谢世子抬爱,但孟禾鸢担不起世子的抬爱。”,她平静的说完,便离开了库房。
颜韶筠睨了失魂落魄的姜淮一眼,便绕过他也离开了库房。
库房暗暗的,孟禾鸢出来后光亮照的她眼睛有些疼,便抬手挡了一下,颜韶筠自然的凑过来黏扯,想继续进行被打断的事。
却被孟禾鸢冷冷的挡住了脸,经此一次,她心有余悸,还是觉得二人保持距离是最好的行径,“日后,还请颜大人,保持距离。”,保持距离二字咬的很重。
颜韶筠:“……”,很好,姜淮,你给我等着
第59章
孟禾鸢这次说到做到,好些日子都是客气又疏离的状态,还拿了一把碍眼的团扇遮住了那张白嫩嫩的小脸。
幸而她这样的态度反倒是瞒过了孟家人,“叙兰时”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宋先生又恢复了以往的干劲儿,吆三喝四的,瑛娘时不时的诉几句苦。
以往的如意茶楼走的路子跟大多数的茶馆一样,但凭借对客人口味喜好的揣摩以及融入了各州各府的地域特色。
宋先生想的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按着原有路子继续走就罢,但孟禾鸢略思衬一番,觉着是否能打破常规,走些不寻常的道路。
宋先生嗤笑:“莫要异想天开,脚踏实地为好。”
提议被否定,孟掌柜却不气馁,想着要好好钻研一番才是。
春去秋来,将将入秋时,京城来信了,颜府岑氏生了,是个姑娘,是孙氏写给颜韶筠的信,信中说,郡主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大好了,颜韶筠手紧紧攥着信纸边缘。
岑氏生产,也是颜韶筠告诉孟禾鸢才知道的,她心里头替岑氏欢喜,二人关系不错,算是朋友,孟禾鸢有些遗憾,不能参加岑氏孩子的满月酒。
“名字定了?”,她放下账本,嗓音柔柔。
“定了,叫清绾,绾姐儿。”
孟禾鸢有些艳羡,她神色一暗,若是她也能有个孩子……
颜韶筠似是瞧出她的心思,转移话头:“我瞧着廷哥儿的玩性被激出来了,便把他送到了学堂里,小孩子,与同龄人接触还是好的,廷哥儿近来也嚷嚷着想母亲了,你何时去瞧他?”,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声音似雾气袅袅的清茶,淡淡的温柔极为蛊人,低沉好听。
“嗯,我今日便去瞧他。”,孟禾鸢面色浮上了笑意。
颜韶筠瞧着她清绝的侧颜,摩挲着她的手指,二人的关系仍旧是不远不近,她似乎倒是乐见其成二人相敬如宾的相处方式,可颜韶筠不满足于此,他日渐焦躁,偶有怀疑,阿鸢是不是心里头又计划了别的心思。
孟禾鸢不知他心里所想,这几日被孟禾安缠得脱不开身,她总是想尽各种法子想与姜淮见面,还想托着她,孟禾鸢烦不胜烦,却偏生碍着言氏推脱不得。
这日孟禾安又拉着她出门,美曰其名赏枫叶,城外有一片山头红枫格外好看,艳如山火,远远望去,衔接天际,像是晕染开了一层胭脂。
姜淮新虽然瞧着心不在焉,却仍旧赴了约,一路上频频望着孟禾鸢,而孟禾鸢也颇感无趣,全靠孟禾安活跃气氛。
“长姐,今日寻你出来,还有一件事想请长姐允诺。”,孟禾安忽然开口,忐忑不安的看着她说,孟禾鸢蹙眉,没有立即应答。
她还记着孟禾安在京城时怒起对着她出言不逊,这些日子也一直在瞧,瞧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什么事?”,她不动声色的问。
一旁的姜淮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低低的喝道:“孟禾安。”
孟禾鸢恍若未闻,她轻轻地咬着下唇,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得主动些把事情促成,旋即牵起笑意:“长姐,我与世子,互相爱慕,已经成事,还请长姐允诺,日后能在安儿请大伯母做主时为妹妹说一句话。”,她略略福了福身,语气娇柔,眉眼低顺。
一句已经成事臊得孟禾鸢满脸通红,她惊愕的看着孟禾安,有些无语凝噎,她第一反应想询问她为何这般轻易的……
转而一想,她自己当初又好到哪儿去,似乎以长姐的身份并没有什么立场来训诫她。
姜淮同样脸色通红,挫败懊恼的垂着头,心想阿鸢现在定认为他是个朝三暮四、满嘴没一句真话的男人。
孟禾鸢冷静下来,她抬头对姜淮说:“还请世子回避,容鸢娘同四妹说几句话。”
姜淮忙不迭的走远了些,孟禾鸢冷下脸色:“你既已经自己决定了,还过来叫我允诺是何意。”
不可否认,孟禾安是有些私心在的,她就是想当着孟禾鸢的面儿暴露自己与姜淮的关系,她垂下眼:“你是我长姐,我自是要知会的。”
“我母亲视你为一家人,你先前同我说的话我便也懒得同你计较了。”,迎着孟禾安煞白的脸色,她冷脸睨着:“既是视你为家人,便不会对你的婚事冷眼旁观不管不顾,如何需要你自己去寻夫家,还……做这般……”,恶言恶语她是在说不出口。
她叹了口气:“别的事我不管,若你有事敢牵扯到我父亲母亲,我不会放过你。”,孟禾鸢平静的撂下这一句,孟禾安几欲站不住脚,她身形轻颤,最后一句明显有了些惧意。
“我先走了,你同世子慢慢游玩。”,她呼出口气,有些疲惫的转身离开了。
山头枫叶随风卷起,枫叶的边角轻轻拂过孟禾安的颊侧,滑出一道淡淡的痕迹,孟禾安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她觉着自己有些事情好像想错了。
这事孟禾鸢没有避着言氏,回了府便把此事漏了出来,连言氏也不免愕然,欲言又止,穆凤兰倒是爽快:“那姜世子是个什么意思。”
孟禾鸢摇头:“不大明白,母亲若是要操心,便去问问那世子。”,而后便闭口不言了。
后头想来是言氏去同孟禾安说了,不肖几日便叹着气回了府,穆凤兰正扶着腰在府上走动,她这几日吃的有些多,大夫叮嘱要严苛控制食量,顺嘴一问才知,那世子并不想娶孟禾安,只是把她当作侧室纳进府。
言氏面上挂不住了,对上孟禾安期期艾艾的视线,她垮下了脸,匆匆回来了,头一回见着这般给人送上门当妾的。
做妾又不需要什么准备,也不需要什么聘礼、纳采、合八字,备些嫁妆随人家去就好,言氏劝过孟禾安一回,得知她已经跟人成事了,便闭嘴了,由了她去,没几日孟禾安便收拾东西,住到了姜淮府上。
姜淮实则并没有自己的府邸,本是知州大人给他安排的临时府邸,院儿小,但也足够了,孟禾安还是满意的。
只是新婚夜,姜淮便没有回来,她痴等了一夜,才知姜淮站在孟禾鸢的墙头枯坐了一夜,不免心梗。
*
秋日过渡的实在快,尤其是涿州,暑热同寒凉的交织格外短,不待如何天气阴风呼号,寒风压弯了枝丫,满地粉嫩的花瓣飘零,被雨水打湿,和着满地泥泞的雨水,凌乱且靡艳。
颜韶筠沉着脸看向了窗棂外,青石板路上人影稀稀拉拉,亦或是匆匆忙忙,京城的信来的愈发频繁,郡主的情况也愈发不好了。
孙氏的意思是想让他尽快回来一趟,郡主大约没多少时日了,嘴里念叨着还是颜韶筠。
这下,不想回去也不行了。
他叹了口气,清绝的侧颜萧索异常,无端叫孟禾鸢品出了一丝落寞。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日他分外黏她,孟禾鸢忙得团团转,正花心思如何叫“叙兰时”更上一层楼,还得抽空查阅前朝关于茶叶方面的书卷,竟大多数时候没有心思搭理他。
“怎么了?”她走到他身边,轻轻问了句,他身上的沉重太过明显了,叫她难以忽略。
“阿鸢,我得离开些时日了。”,颜韶筠抿唇,低声的说,一些时日,不是几日,也未说明归期。
孟禾鸢一怔:“你……去哪儿。”
颜韶筠终于侧过了脸颊,深邃的眼眸像被雨水打湿的花瓣,愁绪自来,“回京。”,薄唇吐露着的话语,又短又轻,他语气笃定,已经是确认好了的行程。
“为何……要走了,是官家……”,孟禾鸢有些无措的问,她从来没想过颜韶筠会离开,或者她时常会浮现这个念头,但都会避开这个可能,他们二人就这么远离纷争也挺好的,她已经跟父亲说过,叫他公私分明,莫要再穿小鞋。
“不是。”,颜韶筠打断她:“是我祖母,她身子……不大好,我当初违逆她离开了京城,现下她卧病在床,我得回去尽孝。”,他语气平淡的诉说着这个叫人有些难受的话。
孟禾鸢诧异过后,便也冷静了下来,亲人的身体自然是要放在首位的,“那你且安心的去,郡主重要。”
颜韶筠虽得她善解人意的安抚,却仍旧愁绪不展,二人“保持距离”有段时日了,颜韶筠克制的很好,没有暴露一丝一毫她他浓重的心思。
“阿鸢,你……可恨我祖母?”,他纠结半响还是问了出来,手心有些汗湿,心尖的跳跃愈发的扩大,他恍惚觉得,他也并非总是那般胸有成竹。
孟禾鸢莫名其妙:“为何要恨?”
“她当初阻拦了我见你,还安排了未婚妻,她并不同意我们二人在一起。”,颜韶筠艰难的说。
“可你最后还是来了,未婚妻你早就便和我说过你从未想娶妻,至于同意不同意的,身为一个长辈,顾及孙儿的名声这很正常,但我并不会因为一件事狭隘的去恨她,当然,也不会去讨好她。”
郡主之前对她的好是真心的,但是两两选择,必然是比不过颜韶筠的,若是她身为一个长辈,做的不会比郡主好,也正因如此,她不会去溜须拍马,也不会凑上去博得好感,她不想叫人看低了她。
她或许是有怨气的,可已经随着往事随风如烟而去了,她要走出来,不要活在过去。
颜韶筠喉头滚动,微微动容的看着她。
“何时动身。”孟禾鸢迟疑的问。
“明日。”
这么快,她一愣,看了眼外面,“这样的情况,明日不会好多少,路上也不安全。”,她嗓音里像絮了一把棉花,又软又轻。
二人站在屋檐下,不时有雨丝飘进来,浮在外衫上,点点湿意透过衣衫贴在了身上。
“等不及了,耽搁一日恐生事端。”,他微微叹气。
果然,风雨愈发的大了,瓢泼一般从天而降,像是从云海中倾倒下来,孟禾鸢也被困在了茶楼里,索性上头有客房,能将就一晚,瑛娘和宋先生自然也回不得。
巳时左右,孟禾鸢被饿醒了,她晚上将就了些茶楼的果子点心,又喝了些茶水压压,现下正是饿的时候。
她便轻手轻脚的出了屋门,想去寻些吃食,厨房里黑黝黝一片,她提着烛灯在柜门里头搜罗了一番,奇怪,她晚上明明是放在这儿了,怎么没了,莫不是有人同她一样,早早的来过?
“在找这个?”,低且醇厚的嗓音在夜色中放大,像击鼓一般敲在了她的心尖儿上,她倏然回头,看见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沉魅的人影,颜韶筠歪着头,依靠着柜子,端了端他手上的果子。
孟禾鸢垫脚去拿:“你怎么能不问自取。”,她嘟囔了一句,罩衣自藕臂滑落,姣好的曲线暴露无遗,但她丝毫没意识到一般,继续踮着脚,还在气恼他怎的不给她。
“嘘。”,他食指竖在她的唇边,深深觉得这一场风雨来的着实妙。
随即他指节捏了那蜜饯,送入自己的唇舌,揽了她的腿弯把人抱了起来。
骤然悬空叫她几乎不假思索长腿勾上了他的腰,手臂也绕着他的脖颈,柔弱的攀着。
颜韶筠倾身炙热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蜜饯被唇舌推送,甜蜜的滋味儿环绕在二人的气息间,蜜饯不只是甜味儿,还带着淡淡的酸味儿,更刺激的颜韶筠发了疯似的汲取她。
孟禾鸢是故意纵容的,看在他明日就要离开的份儿上,纵容了这个吻,刚开始她游刃有余的接受了,直到吻得愈发喘不过气儿,腰间一凉时,她才惊觉事情偏离了轨道。
“够了。”,她软软的说,听着像欲拒还迎,但偏偏手真的要阻止颜韶筠解开她小衣的行径。
“怎么了。”,他低哑的嗓音微微喘着,含情目氤氲了水雾,蓬勃的(谷欠)望几乎叫他失去理智,不够,太少了。
“就到这儿,我们说好的,保持距离。”,孟禾鸢偏头躲着他的吻,颜韶筠一滞,随即有些不可置信,他都已经剑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明日都要走了,阿鸢就不能通融通融吗?”颜韶筠低低的喃着。
孟禾鸢咬着唇,决心几乎被动摇,若隐若现的纤腰隐没在颤颤的寝衣下,晓说峮八依思叭衣留就六三,正理此文发布上传就连小衣缠绕在颈间的系带已经耷拉下了一条,春色撩人。
颜韶筠瞧她没有说话,埋进她的脖颈处,吮吸勾缠,给她留下了一串串的印记,身下的僵硬太过明显,他微微喟叹,把撩起的亵衣放下,托着人的腿弯进了房内。
“不愿意?嗯?”,颜韶筠把人揽在怀中,侧坐在大腿处,像是诱导般问她。
孟禾鸢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低着头闷闷:“不是。”,她就是有些怕,瞻前顾后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反正此时此刻,她有些无法把自己交付出去。
颜韶筠抬起了她的下颌,让她的水眸看着自己,额头抵着额头,拉着她的手牵引着往下,孟禾鸢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神情一僵,几欲收回,却被牢牢的箍着,不准后退。
颜韶筠从抵着她的额头,埋到了肩膀处,喘息沾染了莫名的(谷欠)色,撩的她也胸膛起伏不已。
后来,不知怎么的,孟禾鸢从侧坐变成了跨坐,颜韶筠以闲聊来转移她的注意,“明日要做什么?”
“要……回府。”
“还有呢?会想我吗?”,他沉沉的从胸腔中挤出了声音。
“会……”,软浓声像从鼻端发出。
他神情冷静,丝毫不慌不忙,他只是蹭着没给,如点滴的春水般浅浅漾开,孟禾鸢从最初的紧绷慢慢松懈了下来,“不能再继续了。”,她嘟囔了一句。
她自己觉着坚定的很,在颜韶筠听来却是欲语还休,娇嗔一样。
“嗯。”,颜韶筠只是浅浅应下,喘息声微微溢出。
她便心安理得的窝进了他的怀中,掩下面红耳赤,暗暗眯起了眼睛,左右还早,她先眯一会儿。
他托着她,放在了榻上,孟禾鸢后背嵌入他怀中,这样更叫她心安理得的阖了眼,微微的酥麻恰到好处,身后人始终淡然,不急不缓。
大约两刻钟后,还是这样,孟禾鸢撑不住了,睡意渐浓,颜韶筠却慢慢开始试探。
孟禾鸢在感受到异样后清醒了过来,睡意未散的眸子惊愕的看着他,但为时已晚,水浪裹挟着她沉入了水底,早已骨酥体软。
她还是溃不成军,轻易被他得手了,睡过去的时候,她最后残留的一丝意识是狠狠咬了他一口。
翌日的风雨几乎要穿透纱纸,那一条条枝丫全部难以避免被打弯,这样的天气莫说是出行了,就是行军都不能够。
孟禾鸢醒时已经天光大亮,身体并没有酸痛,反倒是有种说不出的惬意,她侧目去瞧,被窝已经凉透了,孟禾鸢一愣,起身觑头看,只瞧到桌案上放着一张纸,她下榻去,上面笔力劲道的写着:“等我回来。”
她攥紧了纸,心头余怒未消,谁要等他了,最好再也别回来。
窗外雨势渐小,她乘了车打着伞回了府去,一入门,言氏正同孟逸寒在桌上吃饭。
言氏瞧见了她:“快来,阿鸢,昨日被困在茶楼了吧。”
“嗯。”孟禾鸢淡淡点了点头瞧着心不在焉的模样,言氏的嘴唇一张一合的,慢慢的息了声音,她瞧出女儿的心不在焉,便对孟逸寒对视了一眼,没再说话。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府上人都没有提起颜韶筠的离开,仿佛默认了他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孟禾鸢却有些说不出的难受,这难受一阵儿一阵儿的,只要歇下来就会浮现出这道清矜挺拔的身影。
廷哥儿倒是毫无察觉,兴许颜韶筠离开前跟他说了些什么。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颜韶筠书信倒是来的勤,孟禾鸢的茶楼步入正轨,但是不可避免的遇到了难题。
“太过分了,他们这是打量着我们是新开的就这般欺负。”,瑛娘手上的镇纸摔得啪啪响,叉着腰大骂。
原是周遭的茶楼早就不满如意茶楼的垄断,眼看着如意茶楼没了,正欲兴高采烈,敲锣打鼓,结果又冒出个“叙兰时”
还要走什么新式样的路子,不免开始联手打压她的茶馆,孟禾鸢有些焦头烂额,这些人都是黑水城的地头蛇,就连孟逸寒也要卖给他们三分薄面,这明显就是暗中施压,想欺负她一个小姑娘。
接下来大约就是各种手段,什么偷配方,在门前撒泔水,濁州民风不如京城有秩序,跌破眼睛的事情太多了。
忙了许久,她才意识到颜韶筠的书信好些时日没来了,她便赶紧去算算时候,他差不多每各十日便会来一封,如今已经有十五日没来了,孟禾鸢疑窦顿生,但也没多想,说不定是被事情绊住了脚。
但某一晚,她睡觉时噩梦四起,颜韶筠血淋淋的模样吓得孟禾鸢冷汗涔涔,发丝濡湿了她煞白的小脸。
孟禾鸢顾不得别的了,趿拉着鞋去敲了爹爹的房门,孟逸寒正挑灯看折报,言氏去开了门,见是阿鸢,柔声问:“怎么了?这么晚来?”
孟禾鸢绕过言氏,踌躇着问孟逸寒:“爹,可有京城的折报?”
孟逸寒蹙眉:“怎么了?”
“颜韶筠……他……”,她只问了一句,言氏诧异不已,刚想询问,便被孟逸寒的眼神安抚住了,问出了心中所想:“你这些日子魂不守舍可是因为他?”
孟禾鸢一怔,旋即默默点了点头。
言氏眉眼俱是惊色,孟逸寒却叹了口气:“是,他出事儿了,太后逆党还隐匿在京城,颜韶筠意识不防,遭遇了刺杀,现在生死未卜。”
孟禾鸢腿一软,后背的冷汗密密麻麻的浮了出来。
第60章
孟禾鸢浑浑噩噩的出了堂屋,言氏和孟逸寒说什么她都没听进去,耳中一片嗡鸣,脑中一片空白,颜韶筠离开时是八月左右,现下已然十一月,寒意沁入了骨子里,濁州的冬日比京城要冷很多。
前些日子下了初雪,现下薄薄的覆在了庭院游廊处。
言氏捂着嘴,眉宇间的愁绪化不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孩子还是放不下。”
孟逸寒拍了拍她的肩膀:“罢了,罢了,由她去罢。”
“又不是你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你说的轻松,你偏生还纵容那颜韶筠留在营里,当初就该把他大棍子打出去,叫他再也进不了城。”言氏趴在他怀中呜呜的哭着,孟逸寒哭笑不得,那颜韶筠是调职,正儿八经的掌书记,岂是他不让来就不来的。
但是夫人正在气头上,他肯定是以顺毛为主,“是,是,夫人说的是,再有下次,我便大棒子把人打出去。”
孟禾鸢并没有孟逸寒他们想象的一蹶不振,恹恹不已,反倒是隔日便恢复了平静,在茶楼里井然有序的继续干了起来,孟景洲早早的候在了门外,他得了言氏的叮嘱,来接阿鸢回府。
孟禾鸢一脸平静的上了马车,一路上孟景洲频频回头,确认她的无恙和神情,斟酌开口:“快到冬日了,不若阿鸢同母亲去南边儿走走,正好外祖家在那边儿,你身子弱,去那儿同表哥表妹们相处相处可好?”,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
孟禾鸢摇了摇头:“哥,我想回京城一趟。”,她平平淡淡的诉说了这个意外的决定,孟景洲几乎想也不想:“不行。”
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孟景洲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哥知道,你担心那小子,但是京城现在就是一团浑水,你现在回去,不合适。”
更难听的他还没说,那厮有什么好,叫你又这般为他辗转反侧,不过是脸长的好了些,高了些,有才华了些,那又怎样,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
孟景洲笃定自己的妹妹是因为见识太少,多去南边儿开阔开阔,说不定便不想着他了。
“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你也别对他有那么大的偏见,现在我是自由的,并不会被任何束缚,就算再次尝试无疾而终,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但我也做不到安心的在这儿等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此行是去参加他的葬礼我也认了。”,孟禾鸢侧颜倔强,紧紧抿着嘴,如烟朦胧的容烟笼罩着丝丝的低落。
孟景洲哑口无言,自己的妹妹想的比自己开,他倒说不出什么了。
最终憋出句:“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也不放心,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放心,更何况,还有你的茶楼也不要了吗?”
“自然不是,我又非不回来了。”,孟禾鸢好笑的同他说。
她都想好了,回去的路上她随行镖局,把蒙竹和雾青带在身边,护她同行,应当是出不了什么事儿了。
孟家几人都劝不了她,孟禾鸢隔日便去了茶楼拜别众人,瑛娘格外不舍,宋先生还是拉着那张脸,哼斥:“走了就别回来了。”
瑛娘剜了他一眼,低声同她说:“你别理他,刀子嘴豆腐心。”,孟禾鸢淡笑不语,茶楼暂时交给了宋先生,她放心的离开了。
拜别了宋先生和瑛娘,她便回了府,庭院乃至府门前侍女小厮们闹哄哄的搬着东西,言氏亲自操持,这边儿指点一下,那边指导一下,春缇搬着箱笼,带了好些厚实褥子大氅,路途遥远,路上这一月跋山涉水,又是严寒冬日,不比来时春日暖意融融。
离开时,言氏忧愁凝在眉眼处愈发的明显,握着她的手紧紧不放,穆凤兰上前扶了她的肩膀:“母亲。”,孟禾鸢抱了一下言氏:“娘,我很快就回来。”,言氏仍旧不舍得攥着她的胳膊,孟禾鸢狠下心,掰开了她的手,转身上了马车,探出头来挥了挥手,马车渐行渐远,天气乌云翻滚,像是在昭示着什么发生。
言氏抹着泪,别过头去不再看,孟禾鸢的身影缩成了一个小点,言氏喃喃:“早知道,我就该和她一起走罢,叫她一个人回京城,岂非又同先前一样。”
孟逸寒揽了她的肩膀:“若你想回去,便等凤兰生产后回京城陪阿鸢罢。”,他们不能厚此薄彼。
镖局总镖头是孟景洲的旧友,孟景洲也同他打了招呼,表示令妹定会安安全全的到京城。
只是队伍走到半路上,天儿愈发的阴沉,没多久就下了了雪,且越下越大,茫茫雪地中道路被遮掩,寒风凌冽吹得人睁不开眼,孟禾鸢的马车里烧了暖暖的炭盆,她裹着狐球,只剩下个脑袋,哈着气昏昏欲睡,春缇疯狂扇着炭盆,以免炭盆里的火星子灭了。
“外头怎的不走了?”,孟禾鸢探头去问外头的蒙竹,蒙竹的络腮胡上覆满了白雪,看起来像个老人一般,他脸颊冻的通红:“说是大雪封路,走不了了。”
春缇不免忧心:“这若是等雪消了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孟禾鸢捧着暖手炉:“若是下午铲呢?”
蒙竹搭话:“镖主正是如此想的。”孟禾鸢点点头:“你和雾青去搭把手。”
雾青板着脸出现:“我留在这儿守着姑娘。”,蒙竹一扬声:“属下去就可。”
他们走的是官道,铲雪铲开也方便些,几百人浩浩荡荡的挥着铲子,春缇叫侍女提了几乎姜茶给各位镖师们一人倒了一碗,“辛苦各位大哥了,我们姑娘叫煮了姜茶来给各位暖暖身子。”
一位镖师看直了眼,挠了挠头,磕巴道:“姑娘客气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大雪天,众人围坐在路边,喝着热热的姜茶,哄笑声钻入了孟禾鸢的耳朵里,叫她心头暖洋洋的,马车内炉铫上的茶水飘出袅袅淡香,淡淡的日光透过云层仿若缕缕丝线,为雪地渡了一层金色。
雪天路上耽搁了不少,原定的差不多一月左右便能到延迟到了一月半,到了京城时便已经十二月中旬了,京城大学纷飞,一路走来孟禾鸢病了两三次,她的身子骨撑不住这样的苦寒天气,是已病了几次也没好全。
似乎刚养回来的身子经一路奔波又打回了原形,她素手掀开车帘,尖尖的脸颊探出来,瞧着眼前的京城,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已经大半年了,她心有忐忑,离开时满身狼狈,沾惹泥尘,回来时她又昂起了胸膛,云淡风轻了不少。
只是,进城时又遇到了些小问题,因着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大,多地出现了雪灾,雪灾后伴随着疫病和流民四散,如今京城外聚散着大批的流民,城门关闭,进不得,出不得。
孟禾鸢站在马车旁,驻足了一会儿,被偶尔路过的流民盯着发寒,那双双眼睛,像是盯着什么肥肉似的,虽是沉默寡言,但眼里的希望破光而来。
她险些就把手里头的银子和干粮叫春缇送了出去,还是镖师拦住了她,她虽是好心,却会惹祸上身,流民的品性焉知是好是坏,你给了她,便是破坏了这儿的平衡,要么他们一窝蜂的跑上来,要么你掏出全部的钱和食物。
“那便没人管了吗?”孟禾鸢犹豫问。
总镖师叹气:“兴许只是等过几日朝中便会派人来赈灾了。”
“我们何时才能进城?”,她面上不显,心里头却有些急了,瞧这架势,流民只会越来越多,且外头聚集了不少要进城的达官贵人,也嚷嚷不停。
“我们手持定远侯府的令牌,只是城门紧闭,还是待守门官吏开门放人才进的去。”镖师叹气。
孟禾鸢也知道没办法了,只好在城门外头驻地等着,分明只差一步,便能见个明白,她不得不摁下焦急,随镖局在城外驻扎了帐子,晚上由蒙竹和雾青轮流守着。
就这么又在外头等了五六日,第七日的时候,蒙竹小跑着叫道:“姑娘,姑娘,城门开了。”
正在马车上盖着狐裘的孟禾鸢豁然睁开了眼睛,睡意顿散,她撑着身子钻了出来,好不容易聚拢的热意被寒风吹散,“当真?快,赶紧启程。”
蒙竹却摇头,喘气:“不大行,城门开了,是颜阁老命人在城门口施粥,前头都挤成人海了,咱们还是过不去。”
“无妨,都等了这么些日子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孟禾鸢冲他笑笑,一颗心落回了实处。
流民挤着叫嚷吆喝,不少士兵被推搡的站不住叫,枪戟横亘在人群中央。
孟禾鸢耐着性子等了一日,站的腿脚都酸了、僵了,直至傍晚,她浑身都僵的不行,细密的雪花湿润了发丝、狐裘,鸦睫轻颤,凝结了一粒一粒的水珠,小脸煞白,一度让蒙竹劝她:“姑娘,回马车烤烤火罢,待能通行属下会立即知会姑娘的。”
孟禾鸢刚想说什么,前头雾青急迅奔了回来:“能走了,前面能走了。”
孟禾鸢枯暗的眼眸一亮,春缇喜不自胜,扶着孟禾鸢上了马车。
沿路走去,大片的流民面上带着疲累,端着粥饭蹲在角落,她放下了车帘,尽力捂热被冻僵的手。
却在进城门后的一瞬瞧见了在外施粥的那人,颜韶桉被磨平了棱角,一身素色直缀,腰间挂着一道玉佩,眉眼处的戾气消散,温和的同身旁的老人说话,猝不其防的,他抬起了头,同往外瞧的孟禾鸢对上了视线。
他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这处,孟禾鸢神色极淡,只一眼她便放下了车帘,颜韶桉看着那辆马车,直至进入街道拐角不见,他仍旧没有回过神儿,难掩心下狂跳。
端着碗的老人有些急切,催了催他,颜韶桉才恍然惊觉,神色低落,心神不属的给老人打脸一勺粥。
孟禾鸢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有些惊讶,和离后乃至这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个人已经彻底的从她的生活和脑海中剥离了出去,她没再想过了。
他的消息孟禾鸢也不知道,没想到他能放下身段来施粥。
雪下的又大了,让孟禾鸢恍惚的想起了那夜晚上,她站在庄子外头倔强的等颜韶筠出来,最后把自己熬病了,不免有些哂笑。
马车直奔颜府,快到了颜府,她却有些近乡情怯,万一颜韶筠真的……万一郡主不想见她,她走时没有同孙氏道别,孙氏是不是会生她的气。
一切的一切都让孟禾鸢心如擂鼓。
拐入长安街,寒风卷起雪花,不断的飘打在马车上,以及那空中飘扬的白幡,饶是蒙竹也愣了一瞬,随即轻叩车门,春缇打开了缝隙小声问:“怎么了?”
蒙竹艰涩道:“姑娘,颜府在办白事了。”
这一声犹似劈了个雷轰,孟禾鸢胸腔几欲翻腾,眼前一花,攥着车壁的手掐的泛紫,垂在两侧轻颤,她强掩失态,探出头去,遥遥而望,眼前的颜府,匾额挂着两个白灯笼,迎风而立,烛火幽幽,还未散去。
竟……是真的,她身子软软向一旁歪去,春缇及时扶住了她,痛声:“姑娘。”
颜府广亮朱门大开,不时仍有宾客冒着风雪天气来祭拜,零碎的纸钱随风卷起,顺着门卷到了天际,她的面颊被一缕纸钱扫过。
“春缇,扶我下车。”,她的声音奇异的平静,但喉头像是塞了一把石子,又硬又涩,堵的喉头哽塞不已,险些喘不过气。
二人下了马车,步履踩在雪地里,稍微回温的足重新被冰凉包裹,白毛滚边的狐裘衬得她脸颊愈发的尖小,泛红的眸子嵌在白皙的脸颊上。
垂在身后的青丝湿了大半,孟禾鸢一步步往颜府而去,门前侍卫正点头哈腰,冷不丁抬头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顿时惊在了原地,这……这不是前二少奶奶,大爷的心尖儿吗?
他欲张唇,却发现她双目无神的往里头走去,赶紧去叫来了小厮:“赶紧去,知会太太。”
小厮领了命,利索的往后院儿跑去。
颜府大门进去,前头是几道垂花门,穿过垂花门,灵堂肃然庄墓,灵柩摆放在正中间,府内纸钱洋洋洒洒的如同柳絮般飘散,周遭弥漫着一股香火的味道。
几人身着孝衣跪在灵柩前,垂泪哭诉,孟禾鸢认出来了,是几个熟面孔,西府老三颜韵晚和姑爷王旋之,老四颜韶简和老五颜韶笙跪在最前头,往后是颜韵华和姑爷,以及最小的颜韵凝,就连不怎么路面的两位姑姐儿竟也跪在那儿。
沉浸在麻木中的孟禾鸢并未发现这个奇怪的情景,府上嫡长孙逝世,哪有做姑姑地跪在那儿哭泣。
众人都没有察觉到孟禾鸢的到来,反倒是孙氏得了信儿,同岑氏匆匆的赶了过来,岑氏刚刚生产几月,脸颊圆润,裹着厚厚的短袄。
孙氏瞧见了矗立在庭院的孟禾鸢,诧异之色难掩,她同岑氏慢慢走近,轻唤:“阿鸢?”
柔声落在了孟禾鸢耳边,叫魂儿一般把人叫醒了,孟禾鸢侧首,无神的眸子叫孙氏一惊,继而有些感动,郡主生前待她不算薄,难为她还记着这一份情谊,不远千里的跑来祭拜。
孙氏眼眶泛了红,疾走几步,握着孟禾鸢的手,却不免一惊,她的手冷的跟冰块儿似的,垂眸一瞧,红红紫紫,手背竟还生了冻疮,一时心疼:“哎哟,瞧瞧这手,老四媳妇,赶紧去找些獾子油来,那个最顶事儿。”
她这发话,惊动了正在跪着哭的哥儿姐儿,四姑母颜云瑛率先起身,难掩惊愕,却很好的掩盖了失态,还带着鼻音主动开口;“这位……永定侯嫡女?”,她不过也是寒暄罢了,如何不认得孟禾鸢。
孙氏替她回答:“瑛姐儿眼拙了不成。”
颜云矜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她脸色不怎么好的嘟囔:“她怎么来了。”
颜云瑛瞪了她一点,叫她收敛些,郡主老来得女,颜云矜的年纪并不大,郡主疼爱,便取了矜贵的矜字,比颜韶筠长七八岁,许是夫家娇惯,近三十的妇人还是一副嫩色,瞪着一双兔儿似的眼睛,恶狠狠的瞧着。
母亲自颜韶筠离开后,便郁结在心,时常叹气,嘴里念叨着颜韶筠,总说若是不阻拦颜韶筠,由了他去,是不是就不会闹成这副模样,不会与孙儿分离。
毕竟又不是什么喊打喊杀的事情,只不过是娶一个女子罢了,这女子出身高贵,性情柔顺,没什么不好的,是她,顾及颜府声誉,颜老太爷位至名臣阁,配享太庙,她没办法看着清誉毁于一旦,总是扛着、倔着不容颜韶筠选择。
孟禾鸢不说话,只是怔怔的走到灵柩前,伸手抚摸了一番灵柩,颜云矜嗤笑:“假惺惺的,若不是她,母亲何必会心性郁结。”
孙氏蹙眉呵斥:“够了,云矜妹妹,少说几句罢。”,她冷下了脸色,这老五实在没个模样,被夫家娇惯的无法无天了,现下外头都传遍了,定南将军府的小夫人心胸狭隘,容不下旁的女子为将军府开枝散叶,且性情泼辣,方圆百里都知道定南将军是个妻管严。
孟禾鸢在京城受人风言风语的那些日子,她刚刚生产,体虚的很,没力气下床,不然也得回娘家横插一脚。
颜云矜被斥责了几句,没脸的很,当即就怒了,不管不顾的嚷嚷开:“我少说几句,我凭什么少说几句,这儿是我娘家,我想说什么说什么,你们别打量着母亲走了,就觉着我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是外人了,我告诉你,那不能够。”,定南将军不在,颜云瑛也拉不住她,嚷嚷的孙氏额角暴青筋。
颜云矜脑子被驴踢了一般,顾及孟禾鸢的身份,压下了火气:“孟姑娘,今儿个我母亲的头七,我便不同你计较了,也感激孟姑娘来祭拜,但我这人直来直去,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先前做的那些破烂事儿传来传去的,我若是你,早就寻了根绳子吊死了,省的出来丢人现眼。”
颜云瑛快被她气死了,拉着她挤出笑意:“五姑奶奶近些日子被刺激昏头了,还望孟姑娘莫要跟脑子不清醒的人计较。”
孟禾鸢却愣住了,不可置信的转回身说:“你方才说,是谁的头七?”
孙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顾不得塞住颜云瑛那张烂嘴,主动出声:“今儿个,是郡主的头七。”
哽在心口的那一口气突然松懈了下来,她颤声问:“不是颜韶筠?”
颜云瑛板着的脸不免皮笑肉不笑:“哟,连人都没认对,还敢在这儿站着?永定侯府出来的姑娘就这般规矩?侍卫呢?都死了不成?还不赶紧把人请出去?”
孟禾鸢的神色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她使了个眼色给春缇,春缇暗暗颔首,把王妈妈的架势学了个十成十,挥起巴掌,重重的掌掴了颜云瑛一巴掌,“颜二姑奶奶这般嘴上没个积德的,奴婢就斗胆借了郡主的势,好好教训一下姑奶奶,这便给您赔罪了。”,她像模像样的屈了膝盖。
颜云矜顺时像被点燃的炮仗,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你敢打我?反了天了,你个奴婢敢打我,来人,还不赶快给我把这个贱婢拖下去砍了。”,颜云瑛忍无可忍,反手第二个巴掌打的她彻底熄了火。
“够了,颜云矜,母亲已经去了,从今日起没人忍着你这大小姐脾气,要撒泼,回你自己的府上撒泼去,同你夫君撒泼去,今儿是头七,孟姑娘再怎么说也是客人,你这样,定南将军日后如何拜见永定侯去。”,她咬牙切齿的呵斥着。
颜云矜被她姐姐冷着脸的模样吓住了,环视了一遭,泪意浮出眼眶:“好、好,你们都欺负我,趁着母亲不在欺负我。”,她说完便哭着跑走了。
颜云瑛心累,孙氏拍了拍她:“矜姐儿总会懂事的。”
孟禾鸢却急着抓着孙氏的手:“叔母,颜韶筠呢?”
孙氏这才想起来,合着是闹了个乌龙,苦笑不得:“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韶筠是受了伤,但人没事儿,我这就带你去寻他。”
孙氏带着孟禾鸢穿过游廊,往抱朴居而去,离得越近,她心悬的越高,几乎要跳出心间,脚趾冻的泛着刺疼。
进了抱朴居与正巧端药的怀夕迎面碰上了,怀夕震惊,刚要出声便被孙氏竖起指节摇头给息了声音。
孟禾鸢走至屋门前,顿了一顿,复而缓缓推开了门,屋内温暖炙热,却缭绕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床榻帘帐半遮半掩,旁边鎏金炉的安神香快要燃尽了。
帐内传来一声沙哑低沉的声音,“把药放着吧。”,颜韶筠以为是怀夕送药来了,轻叹了一声,声音带着些刚刚睡醒的有气无力。
半响,屋内始终没有再有声音,颜韶筠察觉不对,睁开了疲累的眼睛,修长的手轻轻撩开帘帐,蹙眉瞧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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