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越书懵了片刻, 不明白他怎么知道自己在他身后的，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话。她继续走了两步，低头看见了折弯的楼梯, 猛然醒悟过来：楼梯和楼梯之间是折弯的，留有一定的缝隙, 从上面往下面看, 能看到下面的人。
池盛刚刚是沿着缝隙边走的，肯定是看到她一路跑了上来, 跑到他后面就跟着他转弯，不再跑了, 所以才起疑心的！
燕越书后来就不大敢光明正大地追踪池盛了，心里也有点小小的难过。池盛特意来问她, 说不定早就看不惯她了，说不定都已经讨厌她了。跟她说的话，一定是在警告她！
——人生大起大落，是暗恋的常态。
暗恋，就是一场盛大的梦。
不断在做美梦和打破美梦之间不断重复循环。
池盛一个随意的同步, 她能做一场美依錵梦；但池盛一句话, 就打破了美梦。
燕越书就在玄学测试的欢心和跟着被发现的伤心中间度过了一个月。
后来, 巩露给她出主意, 让她从小乌龟下手。
燕越书更加伤心了, 她说了上次发信息的事情, 池盛只简单明了地回了两个字。
“我写得特别详细, 可是他只回了我两个字, 我觉得小乌龟成不了桥梁。他是不是讨厌我？”
“他讨不讨厌你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你蠢啊！”巩露恨铁不成钢，“可惜啊！那么多可以开启话题的事项, 你都给搞没了！你怎么能发这么长一条信息！当然是要拆开来，一次发一点点！等到他发现自己不会养乌龟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来请教你！结果你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找你才怪！”
“现在你就发信息，问问它小乌龟过得怎么样吧！”
“万一池盛回‘还好’两个字，像上次一样怎么办？”
巩露又给她出了几个主意，结果发现，都可以两三个字打回来。最后，她们想出了一个主意：买乌龟饲料。不仅可以发信息，还可以当面交流。
鉴于上一次燕越书送乌龟迅速终结话题的失败经历，巩露还给她详细制定了一套方案，保证让燕越书和池盛能来回十个回合。
……
周日的时候，燕越书出了校门，去了学校外面不远处的超市买饲料。
宠物饲料的隔壁是零食。
她在挑小乌龟饲料的时候，听到隔壁货架有几个男生在说话，其中一个男生说话的声音特别像李友裴。燕越书虽然怕见到李友裴，但是躲在隔壁听他讲话，她很乐意，李友裴和池盛是朋友，如果能牵一点池盛的消息出来就好了。
她听了大半天，几个人仍旧在讨论零食。听动静，不仅拿了超市的零食，几人还提到了她没听过的零食，这种超市当然没有，他们几个当场在手机购物软件上买起来，相互推荐着。
燕越书心里有些犯嘀咕：原来男生也爱吃零食！不知道池盛爱不爱吃零食？爱吃什么零食？
她想了想，又觉得池盛才不会超市买零食，他要吃什么肯定都是最好的，这种小超市肯定没有。池盛说不定连超市都没逛过！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听到货架的尽头处传来了池盛的声音：“挑好了吗？”
燕越书：“！”
燕越书还以为在跟自己说话，往货架尽头看过去，空无一人。因为池盛在隔壁货架问李友裴。原来池盛还陪人逛超市！
李友裴说：“等会儿！”
池盛便往李友裴那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这种零食你们吃得下去？”
燕越书：果然我等凡人不配。她想买还舍不得呢！
“偶尔换换口味，有了对比，你会发现平时的零食更好吃。”李友裴回了池盛一句。过了一会儿，李友裴似乎还没选好，他说，“要不你去隔壁逛逛？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乌龟专用饲料。”
“不用了。”
李友裴顺口说道：“哦，也对，你家里有专门的人买这些。你养的乌龟要是吃这些糙粮，说不定就翘了。”
“已经翘了。”
燕越书本来听得有些羡慕，觉得自己的小乌龟过得比自己还好。听到这句话，一愣，看了看自己选的一堆乌龟饲料，有种恍惚的感觉。
乌龟可是王八，怎么会养死？？？
李友裴似乎也有此疑问：“乌龟被你养死了？”
“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半死不活？”
“爬出缸好几天了，没找到。”池盛说。
李友裴听完就乐了：“我等着它长成大王八去你们家看的，哈哈哈……没机会了。”
乌龟不见了，在他眼里很好笑吗？就算不是养它的人，这也不是一件值得笑的事情！燕越书更讨厌李友裴了，并且有点儿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讨厌李友裴了。
——李友裴没有同理心和同情心。
——却花心！
“想看王八自己买。”池盛的声音有点儿冷。
“人送的和自己买的怎么能一样？唉！以为你能养个三十年，结果才养了三十天！要是她问起来你怎么说？”李友裴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声音里充满着等着看好戏的戏谑。
“没问过。”
“没问过不代表不问！你等着吧，肯定要问，女生不都这样？”
池盛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问起来，就给她点赔偿。”
“我看行。看她很缺钱的样子，多给点钱，她得开心死。”
池盛随意似的一声：“嗯。”
这几个大男生只提了几句乌龟的事情，满不在乎地说到赔偿，便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好像只是生活中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如果不是刚好提到，大家似乎都不会在乎这样一件小事。
燕越书原本在伤心她的小乌龟，听到后面心里更加难过了。别人不在乎她能理解，但是池盛——她对池盛抱有期待，所以更加的伤心失望。
明明池盛知道小乌龟的一切，却也这么冷漠地对待它的消失；她甚至怀疑，池盛是不是根本没有找过它。自己舍不得的小乌龟，送给了心心念念的人，却不被珍惜！
她的心更冷了一些。
……
又一个周末的时候，燕越书去了巩露家里。
她在巩露家，总是受到热烈的欢迎，巩露一家人都非常喜欢她。她为了感谢这种热情，常常给巩露讲题。眼看着巩露的成绩被燕越书拉了上来，巩露的爸爸妈妈更喜欢燕越书了，觉得巩露占了大便宜，巩露的父母甚至有想收她为干女儿的想法，但考虑到现在是高三的关键时期，便没说，打算等高考结束之后再一起庆祝。
燕越书也渐渐习惯了热情的一家人，不像刚来时那么拘谨。
小乌龟失踪这件事情她没告诉巩露。她怕说出来，巩露会骂她的池盛，可能还要连带着教育她。
到了躺在床上的时候，燕越书被暖暖的房间一烘，想到了自己可怜的小乌龟不知道在哪里受冻，说不定早就死了，她的情绪更加低落了。她这回终于鼓起勇气，给池盛发了条信息试探：【我买了一些乌龟饲料，要给你吗？】
过了十几分钟，她收到了回复：【不用】
巩露听到消息的声音，问她在和谁发信息。
燕越书告诉了巩露：“我给池盛发了信息，池盛只回了两个字，连个句号都没有。”
“就这？”巩露以为发的是什么，兴冲冲拿过来一看，顿时兴致全无，倒头便闭上眼睛睡觉。
她对燕越书已经不抱希望了。
燕越书犹豫了一会儿，说：“他是不是和我想的不一样？”
巩露闭着眼睛敷衍她：“你太敏感了吧，就因为回信息没有句号？”
燕越书斟酌着用词，说：“李友裴是个没有同情心的同学，池盛和他那么要好，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没有同情心，其实内心是很冷漠的。”
巩露不太在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多少少有点吧。”
燕越书闷闷地“哦”了一声，便闭着眼睛，裹着被子睡觉了。
乌龟也许只是找个地方冬眠去了，她想。
……
第 22 章
冬雪消融的时候, 燕越书想过，去问一问她的小乌龟怎么样了。
可是她害怕。
害怕池盛说她的小乌龟早就死透了；更害怕她的小乌龟死了，但她心目中的池盛会谎, 告诉她自己的小乌龟还活蹦乱跳的。她也害怕池盛漫不经心地说小乌龟失踪了。
池盛说过：小乌龟是抵债的。
用一只那么小的不值钱的乌龟抵医药费，是池盛的好心, 是池盛看出了她的贫穷, 为了让她安心，才提出用小乌龟抵债的。是她自己, 毫不犹豫地将小乌龟分享推销出去的，是她在讨好池盛。
既然已经是池盛的所有物了, 就理所当然由池盛处置，就算直接煮了吃了也是应当的。
只是她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每次看到池盛, 甚至只是看到李友裴，她就会想起那天在超市的货架后面，他们漫不经心地提起小乌龟，漫不经心地说起它的失踪。
燕越书每次看到池盛，都躲。
她怕, 怕哪天池盛突然站在她面前, 用李友裴的语气对她说：小乌龟死了, 给你点赔偿啊, 要多少钱？
她一点也不想看见这样的池盛！
有一回, 燕越书刚吃完饭, 从食堂出来, 沿着种满银杏树的大道往回走。
这是一条宽阔的大道, 来食堂吃饭都要经过这里。
银杏树在冬季掉光了叶子, 光秃秃的，春天才发一点点嫩芽, 显得有些萧索。但这个时间点学生很多，来来往往很多人。
下着小雨，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撑着各色的伞在这条道上慢慢地走着，形成了一条彩色的道路。
燕越书撑着一把纯黑色的伞，慢慢走在其中。
尽管人群拥挤，她一抬起伞，便看到了池盛。
虽然没有交通信号灯，但学生们走路时，大多习惯往右边走，所以一条大道被分成了两部分，相对移动。虽然在各自的人流中，但燕越书和池盛都走在靠近中间的地方，所以她一抬伞，就看见池盛和她迎面走来，她立刻将伞低了低，将自己的视线挡住。
在这么多的学生里面，池盛早就看见了燕越书。
燕越书这时候还穿着一件很膨胀的羽绒服，像个行动不便的球。
他怀疑她看到了自己，但像缩头乌龟一样，迅速地用伞将自己罩起来，并且脚步开始往道路的边缘处挪过去，往靠近银杏树的路边走着。明明是竖着走的路，被她走成了横向。
池盛原本笔直地向前走着，这时候鬼使神差地，随着她一起走了横向，他想和她撞一下，甚至走到了出食堂的人流中。
燕越书错误估计了形势，因为走着走着，她从低矮的伞沿看到了池盛的鞋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在要撞上的那一刻，她一个旋转平移，挪开了，然后将伞面压得更低，和那双鞋子的主人擦肩而过。
她走了几步路，才回过头来看。
然后那么不巧地，池盛也回过头来看她。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相互对视了一眼，立刻各自转了回去，沿着原本的道路走了。
燕越书转过去的时候，又开始心乱了：池盛明明走的是左边的路，怎么走着走着能走到右边？难道是特意堵她的？不然怎么还回头呢？回头看的方向也是自己啊！
燕越书有点惊恐，池盛会不会是要来告诉她，小乌龟死了！
或者只是巧合？
……
那几天总是下蒙蒙细雨。
有一天放学的时候，池盛和李友裴一道出了教室，到一楼的时候，发现外面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李友裴一走出教学楼，就被小雨滴了一下，他一个转身转回教学楼内：“又下雨！我去拿把伞！”
池盛刚刚走出来，手伸出去试了试，说：“细雨，几步路就到校门口了。”
李友裴却头也不回地跑回楼上去拿伞了。
池盛便回到教学楼的屋檐下，等着李友裴拿伞下来。池盛在等的功夫，有一个女同学跑过来和他打招呼，问他：“要不要一起走？我也去校门口。”
池盛是学校里的名人，大家都知道。他的车在校门口等着，不少人都认识他家的车。这女生也知道，她家也有车子接送，都在校门口。
池盛拒绝了：“不用，我同学去拿伞，我在等他。”
这个同学只好自己撑着伞走了。
池盛见人太多，只要他抬头看楼梯口，就有人来和他套近乎，他便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开始玩起手机来。他玩了一会儿手机，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雨。
雨下得不大，大部分人都撑着伞在走。各色的伞挤在一起，形成一片彩色的世界。
他看到有个偏瘦的女生，撑着一把和她身形不匹配的很大的黑色伞，他觉得这伞有点儿熟悉。
“燕越书。”
他喊了一声。
燕越书反应慢半拍似的，然后才回过头来。她举着那把很大的伞，小雨细蒙蒙，柔弱可欺，令人心生怜惜。
池盛往她身边走过去，笑着问她：“去哪儿？”
燕越书有些惊讶。
她看见了池盛等在教学楼屋檐下，但她以为和自己无关，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以为是幻听，又向前迈了一步，才回过头来，望向池盛。
燕越书眼睛都睁得更圆了：“宿舍。”
池盛停在她的伞外，任由细雨如丝，落到他头发上，落到他肩头，落到他握着手机的手上。
燕越书想将他罩进来，却找不到理由。
池盛放学后要回家，去的是教学楼前面的校门口；她放学后回宿舍，去的是教学楼后面的宿舍楼。只有教学楼前面通往南边的一条不足十米长的小道，她可以带他一程；之后就是分岔口了。
燕越书心想：总不能说带他走十米吧？这么短的路，雨又这么小，他自己走是一样。结果，她听到池盛对她说：
“我没带伞，可以带我一程吗？”
燕越书有些震惊地指着这条不足十米长的小道：“就这条路吗？”
“嗯。”
燕越书心一跳。
她踮起脚尖，将伞举高了，然后将池盛罩进她的黑色大伞里。
池盛顺势弯腰，钻进了她的伞中。他钻进伞之后，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短短的十米路程，燕越书走得有点儿飘忽。
她觉得池盛身材高大，所以将伞大半都歪到了池盛那边。池盛发完信息，手指按到伞柄上方的杆上，往燕越书那边推了回去。
燕越书仰头望他。
池盛也低着头在看她。
燕越书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带你到校门口吧？”
池盛一笑：“好。”
燕越书眨了眨眼睛，她以为池盛会拒绝！这么干脆利落的好，让燕越书有点儿奇怪。
她重新低下脑袋，看着路面，手臂却举得更高了，担心自己举矮了，会碰到池盛的脑袋。
池盛：“我来打吧？”
“好。”燕越书依旧低着头，眼珠转向伞柄，小心地递到池盛面前。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伞柄上方握住了伞。
第 23 章
燕越书放手的时候, 池盛单手将伞往上一推，手一松一收，握住了刚才燕越书握着的地方。
好厉害！
燕越书心想：自己要是这样抖伞, 肯定要将伞抖掉下来。池盛就很寻常地做到了。
池盛刚刚握住伞柄，便觉得这把伞有点奇怪, 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伞骨架……
燕越书也随着他抬头看伞的骨架。但一抬头, 就看到了池盛清隽的侧脸。她那双漂亮又朦胧的水眸就跟着转着，看一眼伞骨架, 看一眼池盛。
离得那么近，池盛一低头, 突然笑了：“为什么总是看我……”
燕越书立刻矢口否认：“我没有！”
“……看我却不说话。”池盛将话补全了。
“……”
为什么说话要停顿，害她误会！燕越书小声否认：“我没有看到你不说话。”
她记得上次在食堂门前, 看到了池盛躲了过去。这么说池盛回头果然是看到她了，所以他回头真是在看她。难道池盛觉得自己看到他，应该打招呼吗？他觉得他们关系还不错？
她倒是想！可是万一池盛不回她，岂不是很尴尬！
池盛“哦”了一声，静静走了几步之后, 忽然轻声说：“有一个很不好的事情一直想当面告诉你, 乌龟爬出了乌龟缸, 不见了。”
燕越书心一跳, 终于来了, 但从池盛说出来的这一刹那, 她就好受多了。池盛没有隐瞒自己, 他向自己坦白了。
燕越书心里好受了些, 反而让池盛放宽心：“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了, 没事。”
池盛顿了顿，又道：“你上次问要不要饲料的时候, 就已经爬出去了。”
燕越书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听到这里仍旧手心一紧：“为什么那时候不告诉我？”
如果那时候就告诉她多好，她就不会想那么多了，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患得患失了。
“那时还在找，不过一个冬天都没找到。”
池盛的声音有些轻，显得过于温柔了，这样的态度让燕越书立刻就原谅了池盛。他不是不在意，他有找的，还找了一个冬天！
燕越书主动给池盛找理由：“可能冬眠了。”
“现在春天了，所以我来告诉你。”池盛似乎有些叹息的语气，“希望你不要伤心。”
燕越书大度极了，连忙摆手道：“没事，一只乌龟而已。”
燕越书说完这话，对池盛更释怀了。她这个主人都说没事，池盛在别人面前不在乎也是正常的。
“除了乌龟，你还有其他想要的小动物吗？”
燕越书不想让池盛有内疚的情绪，连忙说：“我当时买乌龟是觉得好养。我不养小动物的，自己都养不好。”
池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了一声：“对。”
燕越书满脸疑惑：“？”
池盛微微笑着说：“你自己确实没养好。”
是说自己长得面黄肌瘦不好看吗？燕越书想问又问不出口，脸上就发烫了。
这时候正好到了校门口，池盛将伞递还给燕越书，说了一声“谢谢”便坐到自家的豪车里去了。
……
李友裴拿了两把伞下来的时候，没看到池盛，他正要打电话问时，收到了一条信息：【有好心同学非要给我撑伞，盛情难却，我先走了】。
李友裴一声“卧槽！”
明明说不要伞的人，竟然蹭别人伞走了！
李友裴便自己撑开伞去校门口了，等他到了校门口，竟然发现池盛家的车还在！
他一边左右张望看看池盛在哪，没看到人，他便坐到了自己家的车子里，跟司机说了一声“走”。
司机启动车子的时候，李友裴从车窗边似乎看到了池盛。他赶忙打开车窗，想看看那位“好心同学”。
因为这个“好心同学”的个头还不到池盛的肩膀！显然是个女同学！
他要看清楚到底是谁，让池盛丢下他一个人的！
李友裴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女生很熟悉，并且立刻觉得自己应该是没看错。他对着池盛那边的两人，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响亮响亮的。
不少人都向李友裴看了过去。
他家的司机像怕丢人一样，“嗖”地一下将汽车开了出去，一个随风飘扬的脑袋挂在车窗外随着车身一起飙走，只留下那声响亮的口哨在校门口回荡。
……
燕越书回到宿舍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池盛的信息【你有微信吗？】
燕越书激动坏了，毫不迟疑地将自己微信号发给了池盛。
过了一会儿，池盛就添加了她的好友。然后她收到了来自池盛的第一条微信信息。
池盛：【转账30000】
燕越书看着微信信息陷入了沉默中：【你是不是发错了？】
池盛：【没错】
燕越书：【为什么打钱给我？】
还打这么多！！！
池盛：【乌龟补偿你重新买一个想养的不够告诉我】
燕越书看着那令人心动的数字，第一次体会到了被钱砸中的快乐，但是同时陷入了一种“池盛把我当成这种人”的悲伤之中。
这就是有钱人的打发！
燕越书：【不用的，乌龟送你的就是你的】
池盛：【给了就是你的收吧】
燕越书：【可是乌龟也要不了几块钱啊】
池盛：【补偿】
燕越书有些不知所措，她都能想象到池盛高冷地随手回复【补偿】两个字的样子，但这对她来说是个巨额数字，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复好。
也许在池盛这种人眼里，这点钱算不了什么，就随手买个东西的钱；但在她眼里，这是巨额财产！
燕越书抖着手给巩露打了个电话。
“如果有人突然给你一笔横财，要怎么才能拒绝？”
巩露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拒绝？有人给你砸钱了？谁？为什么？”
燕越书大概跟她讲了一下是补偿小乌龟的，问她该怎么办。
巩露沉默了很久，说：“既然他这么有钱，你就领啊！有钱人就这样嘛，你就领着呗，不领说不定人家还觉得你瞧不起他呢！”
“可是太多了啊！这是万啊，不是小数目。”
燕越书看着微信信息就发愁，觉得池盛在她心目中的神圣形象倒塌了，竟然用金钱打发她！明明平时看着那么好的人，发微信充满了铜臭味！
燕越书：“他怎么这样啊！”
巩露思考了一会儿道：“两种可能。一是他真的没想太多，二是他小小年纪就烂到骨子里了，他想包养你！”
“不可能！”燕越书话音刚落，又收到了一条信息，“等等，他又发了，我看看。”
池盛：【养自己也行，补点营养】
燕越书念出来给巩露听了。
“还说不可能？这种钱坚决不能要！”
巩露回家后越想越气愤，过了一会儿又打电话给燕越书，“凭什么不领！但是你一定要坚持住底线，不能被金钱收买！……”
燕越书不知道怎么办，便没回信息了。她想假装微信突然坏了，领不到钱！她觉得这个主意是目前最好的了，不领钱到时候就自动退了，但以后还可以发短信联系！
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巩露来找她，拿了她的手机要看，燕越书毫无防备地递了过去。
巩露直接帮她领了！
并且告诫她：“要是池盛不说什么混话就算了，要是敢说什么包养你的话，就将三万块甩回去，懂不懂？”
燕越书被巩露这一手搞得欲哭无泪：“那为什么要收呢？”
巩露说：“谁让他天天钓着你！该你的！”
“他哪里钓着我了？”
巩露说不出理由，但就是有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她觉得池盛对燕越书不太一样，但是又没到男生追女生的程度。
“反正收都收了！”
“……”
燕越书被动收了钱之后，又试探着将钱转给池盛，但是池盛没收。燕越书想说她是误点的，可是，收了钱再说是误点的就很过分了。他们俩的对话框停留在燕越书转账三万。
……
燕越书一天都没什么精神，放学的时候，她刚刚准备离开教室，肩膀就被轻轻点了两下。
回头一看，章科遥的书包甩在肩膀后面，一副马上就要走的样子，却笑嘻嘻地问她：“带伞了吗？”
燕越书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章科遥：“我没带伞，能不能送我去校门口？”
燕越书更加莫名其妙了。昨天她给池盛撑伞到校门口，今天章科遥也要她带到门口？难道自己看起来就这么好心？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三万，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章科遥将头扭向窗户外面，不太自然地说：“同学互帮互助，燕越书同学不愿意啊？”
燕越书也转头看了看外面，窗户外面的小雨淅沥沥的，比昨天大了不少，章科遥要是走到校门口肯定会被淋透。
燕越书看这个雨不小，便觉得自己想多了。总不能人人都跟池盛一样，随手给她甩个三万吧？
她便点了点头，说：“好”。
班里有些同学看着他们俩笑。班里人老是拿他们俩开玩笑，燕越书早就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她和章科遥一道出了教学楼。
章科遥直接接过了燕越书的伞，撑开伞，他说：“你的伞挺大的啊。”
燕越书低着头“嗯”了一声。
章科遥往燕越书旁边靠近了一些，将她完全罩了进去：“走吧。”
燕越书和章科遥一起走出去的时候，他们的手臂挨着手臂，燕越书才走两步就往旁边让了让，让他们的手臂不要挨着。
章科遥没说什么，将伞面往燕越书那边歪了歪，再次将燕越书完全罩进去。
燕越书发现伞都到了她这头，抬头看看章科遥那边，发现他另一边的肩膀在淋雨，便说：“你打到你那边去一点。”
章科遥笑呵呵地说：“没事，我淋湿了感冒了，你好负责啊！”
燕越书不和他辩，抬手将伞柄上方握住，用了点力气，将伞面往章科遥那边歪。
“你力气果然不小啊！”章科遥一边说一边往燕越书身边靠近了一些，说，“我离你近点就都淋不到了！”
燕越书任由他靠近了些，自己把自己的身体缩圆了，尽量不让他们碰到彼此。她可不想章科遥真感冒了，到时候来找她！这事章科遥肯定能做得出来，反正他脸皮厚！
章科遥和她随意聊了两句，然后说着说着聊到了一班，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和一班的池盛关系很好吗？”
燕越书一惊，心想章科遥难道看出来了？她连忙摇头否认，表示不熟：“只是认识而已。”
章科遥顿了一顿，又问：“没有其他关系吗？”
这话问得意思就很明显了。男女同学之间能有什么其他关系？虽然学校不准谈恋爱，但是背地里谈的也有。章科遥问的显然不是普通同学关系。
燕越书严肃地说：“没有，我们只是同学关系。”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章科遥的语气让燕越书有些不满意，什么叫以为在一起了，就算在一起，又关他什么事？
“不要乱说，对池盛同学不好。”
章科遥低头看了看燕越书，心想挺为池盛同学考虑的，他说：“昨天好多人在校门口看见你和池盛了，听说你是特意送池盛去校门口的。”
燕越书脸上一烫，果然大家都知道了啊！
“我不是特意的！那我今天还送你到校门口呢！”
“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有就好。”
燕越书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章科遥平时开玩笑时，从来不带别的男同学，今天怎么突然提到池盛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就走到校门口了，燕越书不认识章科遥家的车，但她一眼看到了池盛家的车子，那辆车子停在昨天一模一样的位置，说明池盛还没走呢！
燕越书心里就有点儿开心，想赶紧将章科遥送到他家车上，这样回去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碰到池盛。
章科遥到了自家车子旁边，将伞递还给了燕越书手里，却说：“你等一等。”
燕越书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便撑着伞站在车门口，有些心不在焉地偏头看了看校门口的学生们。
章科遥从座椅上拿了一盒东西出来，看到燕越书在张望，依錵直接送到了燕越书手边，说：“拿着。”
燕越书回神，下意识地听他的话，接了过去。等看清包装发现是盒巧克力之后，就愣住了，抬头看看章科遥。
章科遥一点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他说：“送你的。”
燕越书连忙将巧克力往他身上送。学校里不能大张旗鼓地送花，很多学生会送巧克力表白！
她只是顺手帮同学撑个伞而已，根本没想要巧克力啊！
燕越书希望章科遥是像平时一样的开玩笑，一本正经地告诫：“巧克力不能乱送，我也不会收。”
章科遥望着她笑。
燕越书心里咯噔一下。
“我喜欢你，可以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吗？”
燕越书内心一片震惊。
她觉得不太对劲的时候，以为还会有缓冲，结果章科遥就这么突兀地说了出来！就在她撑着伞，站在他车门口的时候，递了一盒巧克力，就突然表白了！
燕越书一点也不想遭遇这种突然的“惊喜”。
她以后打死都不会送男同学到校门口了！
她有点儿慌乱地看了一眼四周的人，还好，大家都在找自己的车，走自己的路，没有什么人关注他们。可是如果一直在这里站着推拉，就可能会有人看到了！看到她昨天送了池盛，今天又送了别的男同学，还收了人家的巧克力！
“我不要。”燕越书一直将巧克力往章科遥身上推，希望他接回去。
“为什么？”
燕越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能如此镇定，她还能迅速将校规搬出来：“学校不准早恋。”
“我知道现在是关键时期，我可以等，等高考之后你再答复。”
“我不考虑。”
燕越书眼神游离，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还看了一眼池盛的车子。
章科遥站在面对校门口的方向，他看到池盛几个人从校门口一起走了出来，各自去找各自的车子。池盛走过去的方向，正是燕越书频繁看过去的方向。他再次问：“不考虑，是因为池盛？”
燕越书一惊：“别瞎说！”
她听到池盛两个字就慌，尤其是从章科遥嘴里说出来，生怕他看出来自己的心思，她也不管巧克力还不回去了，将巧克力往自己怀里一抱，就想跑。
伞被章科遥抓住了。
燕越书被带了回来，她想要将伞拽回去。
燕越书发现拽不过他，又担忧地看了一眼四周，并且目光一下子就扫到了池盛。但她目光在他身上只点了一下，便赶紧转回来了。池盛似乎看了他们这边一眼，不过应该没注意到她和章科遥，校门口这么多人，他应该只是就那么随便一扫，他的手已经放到车门上了，马上就要拉开车门坐上去了。
燕越书担心待久了被更多人看到，尤其是被池盛发现，所以更急了：“你放手！”
两个人一个握着伞柄，一个握着伞柄上方，僵持着。
章科遥也关注了池盛那边，以他的方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池盛的每一个动作。
池盛很显然看到了他们，他朝这边勾了一下嘴角，然后拉开车门，长腿一跨，低头钻进车子里了。
一般人家里有司机的，习惯性坐后面。但今天池盛没坐后排，他拉的是副驾驶的门。
他坐进去之后，也没急着让司机开车，而是将车窗降了下来，紧接着手臂伸了出来，淋着小雨，调了一下右后视镜……
第 24 章
章科遥莫名地觉得池盛是故意的。故意坐在副驾驶, 调后视镜，一直不让车子走，肯定是在看他们这边。
章科遥担心在校门口待久了会生变, 有些着急，脱口而出：“你以为池盛是什么好人吗？”虽然这两人看似没什么交流, 他却总莫名其妙地觉得燕越书和池盛之间有点事情, 所以很担心池盛会突然过来。
燕越书本来觉得章科遥还算朋友，听到他污蔑池盛, 立刻就生气了，直接拿着巧克力盒子打章科遥握在伞杆上的手。
“别人好不好, 关你什么事！”
不过她只是示意着打，没用力, 这对章科遥一点威胁都没有。章科遥深吸了一口气，说：“你知道一班那群人私下里都叫你什么吗？”
燕越书只打了两下，就放下巧克力盒子，又往章科遥空的那只手上送。听到这话，不由停止了动作：“叫什么？”
“小猎物。”章科遥说完就松开了燕越书。
燕越书立刻夺回了雨伞的控制权, 怕他又抓, 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便瞪着章科遥, 好像希望他能将话收回去一样。
“你不了解他们那群人。”章科遥只评价了一句, 便对她说, “巧克力你拿着, 不是收了就一定要你做我女朋友, 答复我等着, 你不用太有压力。”
章科遥怕她拒绝, 也为了防着她将巧克力送回来，说完便直接低头坐进车子, 一把将车门关了。他不想燕越书趁机又塞回来。
燕越书感觉自己不是在被表白。
而是在表白。表白失败了，对方还故意甩她脸色，将车门关了！
章科遥关了门，燕越书站在车外无可奈何，只好将巧克力抱在怀里遮住，将伞打得特别低，遮住自己的脸，然后转身，一口气跑了回去。
……
燕越书明确地拒绝了章科遥，巧克力连同藏在里面的情书一起放回了他的桌子上。
她的心里只有学习和池盛。
她觉得这就是个小小的插曲，和拒绝其他人是一样的，高考之后就会和章科遥各奔东西。
劳动节的时候，燕越书给同学们发节日短信，是群发的信息。
轮到章科遥的时候，燕越书有点犹豫，对巩露说：“我有个同班同学跟我表白了，但我拒绝了。他是个很容易自作多情的人，你说要不要发节日祝福短信呢？万一他又误会了怎么办？”
拒绝了章科遥，燕越书就更注意和他保持分寸了，防止他想太多。
“发呗！他想多了关你什么事？”巩露好奇地问了一句，“谁啊？”
燕越书一边在手机上将章科遥选中，一边说：“叫章科遥。”
巩露跳了起来：“章科遥？他不挺好嘛？是十大校草之一啊！为什么拒绝啊？”
帅哥各有各的帅，各花入各眼，因此有了十大校草。不过池盛是永远的榜首。
燕越书茫然地抬头：“我不喜欢啊。”
巩露看她一副无知又无情的模样，有些心疼章科遥了。
燕越书朝她笑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看起来斯斯文文。但那颗小虎牙也是能咬肉的，不是看起来那么小白花。
但是小白花又开口了：“我想给池盛发一条祝福信息，你说好不好？”
巩露颓然地坐下来：“你没救了。”
燕越书总觉得自己得到池盛的号码，是不太光明的事情。池盛只是因为医药费的事情，才会主动找她要号码。现在主动给他发短信，她就有点儿担心，池盛会不会讨厌她，觉得她得寸进尺？
但是她又有隐隐约约的期待——也许池盛对她是特别的？教学楼那么多把伞，池盛偏偏就选中了她那把伞？虽然也可能是因为小乌龟。
巩露陪着她一条路走到底，怂恿道：“马上高三分道扬镳了，要勇敢一点！不就发条信息嘛！”
燕越书点了点头，低着头编辑了半天，最后将自己编辑的信息给巩露看了。
原来她将群发信息内容里的“大家”改成了“你”，改了几个字，意思瞬间就变了，好像是专门给池盛发的一样。
巩露不由地竖起大拇指：“你真聪明，这样既不算告白，也不算太普通。池盛肯定会觉得你很有诚意！我觉得这样非常好，发！”
燕越书在巩露的鼓励下，发了出去。他们的微信还停留在金钱交易上，所以她用短信发了出去。
从早上等到晚上，池盛都没回信息。燕越书和巩露都觉得不会再回了。
晚间燕越书洗澡的时候，巩露突然跑到浴室外面，拿着燕越书的手机大声喊燕越书：“回了！”
燕越书一听便知道说的什么。
她最好的打算，就是池盛回她一条信息【节日快乐】或者一段复制的节日快乐的话。她怎么也没料到，池盛竟然会打电话！！！
燕越书的身上还涂着沐浴露没擦，就裹了浴巾接过手机，躲在浴室里接了。
巩露也蹲在一旁听着，但她什么都听不到。
燕越书有了上一回的经验之后，这回没开免提，还将手机拿远了，怕巩露打扰她似的。
“喂。”
燕越书的声音本来就小小的，很柔和，这一声“喂”，大概是出于少女的羞涩和做作，更加的温柔做作。大概是男生听了都会当场融化的地步。
燕越书才说了一声“喂”，巩露就在旁边笑起来了。
燕越书便将巩露推了出去。
“抱歉，一直没看到信息，现在才看到。”
池盛的声音很清晰，好像是真的没看到似的，所以才打电话过来表示歉意。
燕越书心里有一点点的疑惑，但这种疑惑在池盛解释的时候，立刻就消失了，她就信了他的话，连忙表示不在意：“没事没事，过节大家都比较忙，没看到很正常，我就是随便发的，不用特意回过来的。”
池盛一下子抓住了重点：“随便发的？”
第 25 章
燕越书为了表示不在意, 才胡乱强调的，她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又补救：“不是不是, 是有好好发的，特地在劳动节, 祝大家都劳动节快乐！”
池盛那边停顿了好大一会儿, 才说：“你是群发的节日祝福？”
“！”
燕越书一下子就听出了池盛语气的意思。
她当时故意将信息改了。是单个发给池盛的信息，但是一眼看过去, 又像普通的祝福短信。这是她故意的，想给池盛与众不同的祝福短信, 也悄悄希望她能看到自己信息的不同。
但她内心深处觉得，池盛不会在意这些, 即使看到也不会在意，没想到池盛会在意这个！
所以池盛是希望自己单独给她发信息吗？还是因为自己发的信息，看起来很像特别单独发给他的，他才会打电话过来呢？
燕越书一瞬间满血复活，直接坐到了地上, 抓着手机说：“不是的！我是……我只给好朋友发了节日祝福短信！其他的人都没发的！”
她这么说也没撒谎, 她只给给她发了短信的人回了节日祝福, 以及她觉得比较好的朋友同学才发短信。但是她不敢直接跟池盛说：我就是单独给你发的, 我就是特意编辑了很久才发的！
强调是“好朋友”, 既不会让池盛觉得被表白被冒犯从而直接挂了电话, 又单方面认定池盛是她的好朋友, 池盛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那么讨厌她！
池盛果然没挂电话, 但他问了一句：“你有很多好朋友？”
因为池盛抓着这个问题问, 燕越书心跳得更快了，这一瞬间觉得池盛说不定对她有好感。她很后悔, 刚才应该多点勇气，直接说给他单独发的就好了！但是后悔也没用了，她只能补救解释：“我好朋友不多的，都是特别好的朋友。”
燕越书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池盛那头似乎是轻声笑了：“原来我也是你特别好的朋友，很荣幸。”
“……”
为什么听出来反讽的意思！她总觉得池盛笑得不是那么对味。好像在说，都没讲过两句，就归类为“特别好的朋友”了？
“虽然我们没讲过几句话，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同学，你成绩很好，打球也很好，然后对同学也很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同学……而且你还觉得……”
燕越书想说：上次他夸她乌龟画得好，是个好同学。说到一半，想起来自己那只小乌龟，顿时灵机一动，觉得自己想到了个特别好的解释：“你收了我的乌龟，乌龟也算我的好朋友，所以你就是我好朋友了。”
池盛：“这么说，我是沾了爬出去的乌龟的光？”
“……”
燕越书又接不上话了！
在燕越书眼里，乌龟能送给池盛是很不容易的，她是沾了乌龟的光，才有机会和池盛说上话的！
燕越书欲哭无泪：“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你是我朋友了。”
“好的。”池盛声调不冷不热，但他说，“朋友池盛祝你劳动节快乐，燕越书。”
燕越书一下子心就跳到嗓子眼了，池盛和燕越书并列地从池盛口中说出来，让她有种幸福到天上的感觉，好像一下子两个人就不一样了。
燕越书想学着池盛来一句，但到了口边，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说了一句：“劳动节快乐。”
“嗯。”
池盛“嗯”了一声，两人就没话了。
手机里两边都很安静。
燕越书觉得话题一下子就断掉了，正在绞尽脑汁地想从哪里接上时，只听池盛那边先开口了：“早点休息吧。”
燕越书：“……再见。”
“再见。”
……
燕越书挂了电话，从地上爬起来，进了房间，就找睡衣准备换，飘忽飘忽的。
巩露看到她裹着浴巾出来，说：“池盛打电话给你干嘛？”
燕越书拿着睡衣，一脸懵逼：“他祝我节日快乐。”
“你刚刚身上都是泡沫还没冲，穿什么睡衣！”巩露一把扯下她的睡衣，接着说，“不会吧？你们说了那么久？就只说了个节日快乐？我不信！”
燕越书看看自己裹的浴巾，想了想，说：“我先去冲干净，回来再和你讲。”
她需要捋一捋。
……
巩露听完了燕越书的话，用一种百分百肯定的语气说：“他肯定喜欢你！就算不是那种喜欢，那一定有好感！”
燕越书不敢相信，又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打过池盛的脑袋，有送池盛乌龟的情谊，还送他到校门口去过，难道就走路那几分钟让池盛发现了她的真善美所以喜欢她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反而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
燕越书想了想，点开微信，指了指停留在转账页面的微信对话框，有些茫然地说：“他不会想包养我吧？”
巩露帮着点了三万块之后，发现他们再无微信互动，便觉得池盛加燕越书的微信，纯粹就是为了给她点钱。只不过方式有点直接！这可能就是他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想当初她看见燕越书在食堂吃素菜的时候，也是想给她钱，但直接给人钱，有点伤人，所以她才没有直接给钱，而是经常和她一起吃饭，周末拉着燕越书来她家补餐。所以燕越书在高三这种压力剧增的阶段，反而越变越漂亮，皮肤白了，身材也开始凸显起来。
“想什么呢？！你这小身板摸着都没劲！”
“……我还在长，”燕越书指了指自己的胸，又说，“他叫我‘补点营养’，不会就是想让我补好了再包吧？”
巩露：“……我上次是吓你的！他才高中生啊！而且包养都是找现成的！不是养成的！”
燕越书点了点头，觉得这个说法可信。这么说，池盛真的喜欢自己？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你们班女生，有没有人接到池盛的电话？”
巩露胆子大，敢问，她说：“回学校我打听打听，要是没有人接到他的电话，你就上吧！”
“可是还有别的班，还有高一和高二……”
巩露：“你别得寸进尺啊！我问自己班就差不多了，要我将高一到高三全部女生都问到，异想天开吧？要是全都没有，那你就百分百肯定了，还用得着纠结？反正就要毕业了，你大胆上一回，要是成了你就赚大发了！就算不成，你也不亏！被拒绝没什么好害羞的啦，那么多女生都被拒绝过，你只是混在其中的一员而已啦！现在就发信息表白吧！”
燕越书捏着手机半天没动过，说：“我想写信，比较正式一点，而且可以保留很久。”
“可以啊！”
巩露从柜子里翻出一沓信纸，将燕越书的书从她面前拿走，将信纸铺到她面前：“趁着热血在，今晚就写情书吧！”
燕越书目标一直很坚定，从未动摇，为池盛也可以变得勇敢，但勇敢只在一刹那。因为她面对池盛时没有自信，总觉得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可是感情哪有配不配得上，只有看没看对眼啊！
她很清楚燕越书的不自信，明天一觉起来，燕越书肯定就没有勇气了。她每天看着燕越书纠结也很纠结，她觉得池盛很有这个意思，她就觉得更加有必要促成了。
不就是脸皮薄的问题？
她要努力帮燕越书改正这个缺点！
燕越书被今晚池盛的行为和巩露的一顿忽悠，愣愣地握着了笔：“可是我不会写情书啊！”
“不用管怎么写，你怎么想就怎么写，又不是一遍就成的，肯定还要誊改啊！”
巩露的一句话让燕越书下了笔。
也因为这一句话，燕越书一遍又一遍的誊改，还拿着别人送给她的情书对照，像分析写作文一样分析情书，熬了好几个夜，写了一周时间才将终稿完成。
……
劳动节之后，回来便是校运动会。
运动会正好和一学期一次的篮球比赛差不多时间，学校就将两项活动合并了，篮球比赛也算校运动会的项目之一。不过校运动会只有两天，篮球比赛会持续到运动会之后。
燕越书没什么运动细胞，她就没参加。但她也忙得很，既要去给二班的参赛同学加油鼓气，又要跟着去看池盛的比赛。
池盛这次参加了一个800米、接力赛、跳高。一般的同学参加一个项目就已经被班上的人围着转了，池盛不仅报名了三个项目，还参加了篮球比赛！
池盛九点多跑完了800米，喝了两口水，又一口气跑去了篮球场。
五月的天气阴晴不定，篮球赛便安排在了室内，管它外面艳阳高照还是倾盆大雨，比赛不耽误。
他几乎是踩着点才跑过来，李友裴看到他便说：“你疯了吧？篮球赛就已经够累了，还参加其他项目，校运动会又不是奥运赛，拼成这样！”
池盛一边换衣一边说：“让你们好好见识一下我的实力。”
李友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不管赢不赢，反正你的拼命行为让我刮目相看了。”
“当然要赢，还要赢第一！”池盛拍了一下李友裴的肩膀，招呼他一起出去，一边走一边说，“这场和二班对打，盯着他们班章科遥。”
李友裴随口接道：“你跟他有仇啊？”
池盛冷哼了一声：“他经常和我们一起打球，熟悉我们的战术。”
李友裴觉得这针对有点莫名其妙：“我们也熟悉他们的啊！”
……
这一场比赛有四节，每节十分钟。
短短十分钟，池盛就吸引了场上无数人的目光。
手臂挡位，插入转身围人，随球冲抢。球虽然一个没进，但是他在场上那股劲，就让人感觉这像一场他的个人秀。
第一节，10：10。
二班的人欢呼雀跃。因为和一班打了个平手！一班可是有池盛的！
二班的女生人手一瓶水，拿着水在手上挥舞，给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男生们鼓气加油，勉强算作啦啦队。
因为是一班和二班的比赛，因此一班和二班的人早早来了占了前排，特别是将女生们安排在最前面的座位上，好让打球的男生们看到，能在球场上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潜力。
燕越书也坐在前面，在二班的学生中间位置。第一节结束的时候，章科遥看了一眼二班的女生们，准确地找到了燕越书，直接走到她面前，说：“谢谢你给我水。”
燕越书连忙将水递给了他，还顺势握拳在自己身前划拉了一下，说：“加油！”
章科遥笑着说：“有你这句加油，等会儿我一定将一班的按在地上打！”
燕越书不想太暧昧，想和章科遥划清界限，便笑着对旁边的二班女生们说：“一起给章科遥同学加油！”
二班的同学们果然一起喊起来：“章科遥加油！二班加油！”
二班和一班的同学是斜对面坐着的，听到二班突然齐齐大声喊加油，一班的学生们不甘示弱，齐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气势如虹地喊起来：“池盛加油！一班加油！”
然后齐齐坐下。
示威绝对不能输！
二班一看对面的气势，这次二班所有人齐齐站起来，连喊了好几声，回声在体育场内回荡。
双方的“啦啦队”一连数个回合，才消停下来。
很快第二节要开始了，章科遥就一直坐在燕越书前面的空位上，这时突然回头问她：“你刚刚是我给我加油吧？”
燕越书回答：“我给我们班所有同学加油。”
自从章科遥表白之后，燕越书说什么话都要拉开距离，坚决不说一句暧昧话。
“不是别班就好。”
燕越书连忙表忠心：“当然是给我们二班加油！”
歌唱比赛是个人赛，但篮球赛是班级的集体荣誉。燕越书自然要站在集体里面，为二班所有人加油。
可现实很残酷。
一班和二班的比分很快变成了24：18。
两个班的人在球场上混在一起，不少人都只看自己心目中的人，反正群众混在群众里面，球员混在球员里面，谁也不知道哪个同学看的是哪个同学。
燕越书为二班加着油，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池盛跑。在人群中间，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池盛。
显然这样做的不止她一人。
旁边的两个同班同学竟然小声讨论着池盛，觉得今天的池盛格外的闪闪发光。
燕越书一看自己同班同学竟然不给本班加油，这气势不输才怪！她赶紧举起拳头，一边看着旁边的同学一边喊：“二班加油！”
两个同学这才看了她一眼，赶紧笑着靠到她身边，一起喊起来：“二班加油！”
篮球场下的同学们又欢呼起来。
第三节场下休息的时候，李友裴抹了一把汗，接过水喝了两口，坐到池盛旁边，说：“今天球场上的疯劲哪来的？打得这么又猛又野，不像平时啊？”
池盛抬手一指，指向斜对面的二班。然后手指从二班向左划了一圈，又返回来向右划了一大圈，大声说：“劲！女同学们给的！”
这次来观赛的除了高三的一班和二班，还有不少其他班级和年级的，女同学人数众多，许多人都是来看池盛的！所以池盛随手这么一圈一划，场下的女同学们果然又欢呼起来。
只有二班的女同学们看着一班，没有举手欢呼。
燕越书藏在二班的人群中，看到池盛手指一指，登时心就跳快了。池盛那一指，或许只是随意那么一指，甚至可能是挑衅，但是燕越书觉得：他在指她。
李友裴听了只有无语：“……今天的浪劲也挺大！”
池盛笑着没说话，又拧开瓶盖，倒了几口矿泉水。
第 26 章
运动会接近尾声的时候, 池盛跑完了最后一个项目——接力赛。他跑的是接力赛的第一棒，跑完了，他没留下来看结果, 而是一个人直接走了。
高强度的运动会项目，还有持续好几天的篮球比赛, 让他有些累, 所以没等结果出来，就准备暂时回宿舍休息了。
他们不住宿的在学校也有宿舍, 平时中午可以回去休息。运动会的时候，不上课, 就可以随时回去休息。
燕越书看到他走了，也立刻跟着离开了热闹的比赛现场。她的兜里揣着一封信。
她一直不敢去一班找池盛,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递情书，这种事情她真的做不出来。到时候两个班恐怕都得笑她！万一池盛拒绝了，那她都没脸见人了！
平时池盛放学就回家，她找不到好的机会。
运动会的时候，学生们要么热火朝天的比赛, 要么干劲十足的加油, 大家基本都集中在操场, 燕越书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以趁着池盛回宿舍休息的时候, 在半路上僻静处给他。就算路上偶尔有人看到, 反正不认识她。
操场上的人很多, 燕越书看到池盛马上就要消失在视线里了, 赶紧穿过人群, 跑了两步。
就在她目标明确的走的时候, 突然听到旁边搭着帐篷的检录处有人喊她。
这是她的同班同学，正好在检录处负责登记事项。因为一直要待在这里, 她就有点无聊，看到燕越书，便问她：“下午比赛才开始没多久，怎么就不看了啊？”
“我觉得有点晒，想回去休息休息。”
燕越书说得话没什么逻辑，晒是找的理由，休息是池盛干的事情，她就一起说了出来。
这位同学觉得今天的天气还算好，风和日丽的，便说：“你那么白，还怕晒啊！我跟你讲，铅球我们班得了一个第一和一个第二……”
这个检录处是负责铅球这一块的，所以她顺便就和燕越书聊了起来。
燕越书只好陪着她聊，表示很惊叹，班上同学好厉害。
偏偏这个同学话特别多，就聊上了。
燕越书正在着急时，有两个学生过来说有个铅球比赛要开始了，要用红笔登记。结果这里找了半天，发现红笔已经写完了，没有了，就说去隔壁借一支来。
燕越书一看，忙自告奋勇，好终结和同班同学的聊天：“我去借。”
同班同学夸了一句：“你真好。”
燕越书笑笑就去了。
没想到隔壁的检录处是负责接力赛的，这里只有三个人。两个学生是负责人，坐在一起闲聊，剩下一个，是池盛。
燕越书一过去，就看到了偏角落处的池盛，而不是坐在正中间的两个负责人。
池盛坐在离另外两人两米远处休息，旁边有抬小风扇，正对着他吹。他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手则托着下巴，目光正在放空中，无聊地看着检录处的门口。
她刚刚走进门，余光就看到池盛换了个姿势，他放下了撑着的手臂，手摸上了桌上一支笔，然后那支笔就转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两个学生看到燕越书过来，便问她：“有什么事？”
燕越书便直直朝他们走了过去，不再分心看池盛，她说要借一支红色的笔。
其中一个学生听了，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一个放在地上的盒子边：“等等，我找找。”
正当那学生要弯腰找时，坐在不远处的池盛突然说话了：“我这儿有。”
他们发现池盛突然说话，都有些惊讶，同时转头看过去。他们以为池盛只是过来休息休息，吹吹风，他们特意让池盛坐到角落里去，就是担心有人过来看到他，跑过去打扰他。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开口说话了。
燕越书看看两个负责人，又看看池盛，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那个准备弯腰从盒子里找笔的人便指了指池盛，说：“他那边有，你过去吧。”
说完两人又看了池盛一眼，见到池盛没看他们，这才转头继续聊天。
池盛笑着看着她走过来。
他的眼珠是深潭般的黑色，原本是有些冷意的，经他这一笑，黑色的眼眸便像有光彩流露出来一样。
他坐在一个高凳上，穿着一件绿色的T恤，被旁边的小风扇吹得一鼓一鼓的，这让他少了平时冷眼看人的高傲，多了几分亲切和善。燕越书觉得此刻的池盛才是真实的，可触及的。
她又多了一点自信。
燕越书走近他的桌子面前，池盛便伸过胳膊，将自己手上转的那支笔放了下来，刚好是一支红色的水芯笔，他将红笔从自己面前缓缓推到了燕越书面前。
他推着笔的尾部，一直推过去，手指还点在笔尾部分，燕越书很想立刻拿笔，能和池盛的手指更近一点，但她还是耐心等了两秒，直到他挪开手指，才去拿笔。
燕越书在紧张中将自己右手的手机换到了左手，弥补这两秒了空隙，然后才拿了起来：“谢谢。”
池盛看到她手机屏幕的反光，便问了一句：“手机屏坏了？”
“嗯，摔了一下。”燕越书翻开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给他看了一下，便立刻收了回来，将碎屏的那一面握在手心中，补充说，“不过还能发信息！”
这话说的很认真。
好像在告诉池盛，她的手机还能发信息，千万别以为不能发了，就不给她发了一样。
池盛轻笑了一声：“哦。”
燕越书看到他心情还行的样子，便不想立刻走，她转头看看旁边闲聊的学生，发现他们还在事不关己地闲聊着，好像没注意池盛和她说什么。
她磨磨蹭蹭站在原地，拿着笔，拔开了笔帽，看看头上的红芯，又盖上笔帽。假装自己在确认是不是红芯。
池盛望着她动作，笑着问她：“还要什么吗？都可以给你。”
这么简单一句话，从池盛嘴里出来，给燕越书一种错觉：她要金山银山，他都给。
燕越书看看他桌子面前。几张纸、几支笔，一瓶开过的水、一只手机、一顶鸭舌帽，再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燕越书手心开始出汗了，摇了摇头：“不要什么了。”摇得有点僵硬，显得她很笨拙。
池盛点了点头，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慢悠悠地拧开矿泉水瓶，准备再喝几口。
燕越书这时将手机揣进了兜里，她立刻摸到了自己的信。近夏日的微风有点儿热意，眼前的一切太过平和美好，让人有点儿眩晕。
燕越书深吸了一口气，瞄准他喝水的空档，将捏了半天的信从口袋里摸了出来，然后沿着桌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池盛面前一推。
“给。”
池盛刚刚喝了一口矿泉水，还没来得及咽下，看到这一粉红粉红的信封，差点被呛住！
第 27 章
池盛迅速将那一呛连同矿泉水一起咽下去, 很好地掩盖了一时的失态，他只略微咳嗽了一声，轻而快地放下矿泉水瓶, 便伸手去拿那封信。
燕越书的脸烫成一片，耳朵也在嗡嗡作响。如果池盛抬头, 便能看到燕越书从脸红到耳朵红到脖子。
池盛却没抬头, 他只关心那封信，伸手拿过去之后, 竟然两边翻了一下。
燕越书看他似乎要拿着当面拆开看的样子，连忙小声说：“一个朋友的, 回去再拆。”
她都没敢看任何人的反应，说完就转身, 快步走开，走了几步，就小跑着跑了。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递！但就是递了！
燕越书一口气跑了很远，跑到一颗比较粗壮的海棠树面前，才扶着树停下来, 她整个人都有点儿晕乎, 觉得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她回过头看了看, 后面只有两个并排走着的学生。
这个时间, 很多人都在操场上比赛或者看比赛。而她已经跑到了图书馆门前, 早就远离的嘈杂的人群。今天图书馆几乎没有人来, 她甚至怀疑图书馆都没开门。
图书馆门前种了几颗垂丝海棠。
垂丝海棠开得一片红粉, 绿色的叶子和红粉色的花瓣交相辉映, 正是最灿烂的时候。
燕越书欣赏了一会儿这风景, 便抬脚进了图书馆里面。
今天图书馆果然没人，连管理员都在打瞌睡。
燕越书站在靠后面窗户的一排书架面前, 随便翻开了一本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这比月考交卷还紧张，比得上她每回月考结束等成绩的心情了。
她一连翻了几本书，都没看进去，这时，却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那人应该是经过图书馆，所以声音越来越近。
燕越书这下听出来，竟然是李友裴的声音。
李友裴的声音比较大：“我就说吃不消吧！宿舍都走不回去了？不会要老子背你吧？”
燕越书连听到他的声音都紧张起来了，池盛会不会和李友裴一起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池盛的声音：“不是。”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着，原本越来越近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了，燕越书便跟着往书架的最后面走，试图听清他们说什么。这时，她发现声音又定了下来，两人似乎停在了某个地方。
她听到李友裴突然问了一句：“这什么？”
然后外面就没声音了。
燕越书轻轻地走过去，走到最后一扇窗户面前，悄悄从窗口伸出脑袋看了一眼。
她看到两个人并排靠坐在隔壁房间的窗户檐下。
李友裴手上拿着一张有折痕的纸张，正低着头看。
池盛似乎有些累的样子，整个人靠在墙上，头略微仰起，看着图书馆门前的垂丝海棠。
燕越书将脑袋缩了回去。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李友裴看的东西是才从她兜里出去的！
果然，李友裴一拍大腿：“这可以啊！小猎物高考作文稳了。”
池盛：“小声点，别吵图书馆的人。”
李友裴的声音小了下去：“今天图书馆管理员都看比赛去了吧？”
“不知道。”
燕越书听到“小猎物”三个字，脚就粘在图书馆深色的地板上不动了。她默默地蹲了下来，将整个人藏在窗户下面的墙后，耳朵竖了起来。
李友裴有些不以为然：“不就是情书吗？干嘛给我看？”
池盛淡淡道：“让你学习学习写作文的技巧。”
“我去！”李友裴骂了一声，然后突然说：微博明上吃学家“我怎么听说她和她们班章科遥是一对？”
“章科遥？”池盛将这个名字在口中滚了一圈，然后轻“呵”了一声，反问李友裴，“你觉得呢？”
李友裴嘿嘿笑了两声，想想又觉得不对劲，他显然感受到了什么不同：“采访一下池大班长，收到小猎物的情书了，什么感受？”
池盛似乎是笑了：“标准的三段式，起承转合都有，写得很好。”
燕越书原本提着一口气，结果听到他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地有些失望。就只有这种评价吗？难道在池盛眼里，所有的情书都是当做作文来看的？只有作文好和不好的区别？
“……没了？总不至于是写得太好，才特地给我看的吧？”李友裴等了一会儿，声音里带着点揶揄的笑意，说：“小猎物除了一张脸勉勉强强之外，要身材没身材，要家世没家世，和你的要求差远了！哦，成绩在前五左右徘徊，勉勉强强算达标吧！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你特意点出来的？”
燕越书听到李友裴一口一个“小猎物”的气死了。
李友裴这个人真的特别讨厌！自己的确比不上池盛，但是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的？就算自己有很多缺点，也轮不到他来说！池盛还当她是朋友呢！上次还祝她节日快乐呢！不过要不是劳动节特意给她打电话，她也鼓不起勇气来表白……
自己不是刚来的土包子了，她在池盛眼里肯定是有亮点的！不然池盛不会总对她笑，还单独打电话给她。
但自信不过一秒钟。
“确实没什么值得一提，”池盛笑了一声，轻轻地。然后他说起李友裴，“你那些女朋友不也这样？能有几个好的？”
燕越书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轻微地刺了一下。
那一声轻笑，好像真的不值一提似的。
但兴奋遮盖了这一丝丝的刺痛。女朋友！他提到了女朋友！他将“燕越书”这个名字和“女朋友”三个字相提并论了！
燕越书觉得自己一定是特别的。
只听李友裴对她的女朋友们根本不以为意：“我就是玩玩，又不当真，学习压力太大了，谈恋爱放松啊。”
渣男！
燕越书原来只觉得李友裴渣，三年竟然换了三个女朋友！现在觉得李友裴更过分了，原来都不是真心喜欢！
还好池盛不像李友裴，池盛三年都没谈过一个女朋友。池盛肯定是要有喜欢的人，才会谈恋爱的。她这么一想，就更开心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很有希望。
所以屏住呼吸听到池盛下一句话的时候，她懵了。
池盛的声音比较轻，像是运动过头累的，又像是有些放松的叹息。他说：
“我想等高考结束，放松一下。”
燕越书不懂池盛是什么意思。
她一点都不想懂，池盛和李友裴性格脾气不一样，所以池盛的“放松”和李友裴的“放松”不是一个意思，应该不是。
“不愧是你！为了学习三年不谈恋爱，到高考放假就原型暴露哈哈哈……”李友裴有种发现同道中人的快乐感，但同时觉得这个女生未免太好运了，“我本来以为小猎物能攀上章科遥就不错了！”
池盛神色淡淡道：“他也叫不错？”
“对小猎物来讲肯定是高攀啊！她这回撞大运了，竟然选了这个时候甩了章科遥，和你表白！平时胆子一戳就跑，不知道怎么敢跑来表白的？”
燕越书强烈地希望池盛能反驳，希望他能对李友裴说，他们不是一类人，他不是原型暴露，他的“放松”和李友裴说的不一样！可是，池盛不仅没有反驳，而且回答了李友裴的问题。
他说：“无知，无畏。”
李友裴非常赞同池盛的话，觉得燕越书身材家世没有一样拿的出手，只有无知无畏才能让一个羞涩胆小的人来表白。他觉得池盛大可以挑更好的，便问：“为什么是她？你看上她什么了？”
池盛那句“无知，无畏”，让她如坠冰窟。
这一刻，燕越书的心又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她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希望池盛能有一点点看得上她的地方。
“大概是作文写得好吧，情真意切。”
池盛说完，和李友裴心照不宣地笑了。
轻轻地笑着，好像是听到笑话一样笑着。
真好笑。
这一版是标准的三段式，起承转合都非常标准。情真意切都隐藏在格式之下。这就让池盛的这一句夸赞显得无比讽刺。
真正情真意切的是第一版。但，不重要了。
池盛选中了她。
这是她期盼已久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应该开心，但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池盛根本不喜欢她，只是拿她当高考后放松的“甜点”。是因为她的情书写得像一篇很好的作文，所以才得到了他的青睐。
燕越书很想让那封送出去的情书，突然消失掉。
她宁愿做他电话中所说的“朋友”，这样她就应该满足了，她就不该贪心。贪心就容易乐极生悲。
李友裴笑够了，又说：“说真的，建议你换个人，依我多年经验，她这种人容易当真，小心沾上了甩不掉。”
池盛似乎是哼笑了一声说：“你倒很有经验。”
李友裴丝毫不以为耻：“你以为我三年恋爱白谈的？小猎物看起来闷不吭声的，要是玩过头了，闹起来不一定好收场。咬你一口就够你受的！”
池盛似乎是好好的思考了一番，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样才有意思。”
池盛，从头到尾都没有反驳过李友裴，好像都认同了李友裴的话。
李友裴当即道：“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红着脸求饶，再咬一口……”
池盛打断他：“别扯远了。”
李友裴立刻说：“那扯个近的。要搞就赶紧搞，搞定了就让她来给我们班加油！多个漂亮女生，打球也有劲！”
池盛听了这话，颇有些惋惜地说：“可惜和二班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李友裴有些惊讶地说：“你不会想让她当着二班男生的面，给一班的你加油吧？”
“嗯。”池盛的声调里带着一丝轻佻，承认了。
李友裴自以为对池盛很了解，觉得池盛比他要正人君子多了，听他这么爽快地承认，连李友裴都不得不说一声：“靠！你这就过分了。”
燕越书蹲在一墙之隔，也觉得池盛过分。
——怕被她缠上甩不掉
——又想拿她当茶余饭后的笑料。
第 28 章
“可惜已经打完了, 想过分也过分不了了。”池盛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阴沉沉的, 他说：“天又阴了，先回去休息, 明天还要继续打球。”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就起身了。
燕越书立刻将头低得更低了, 甚至希望能够拥有隐身术。
直到他们走过了这一扇窗户，一直走到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 燕越书这才顺势坐到地上。
原来她的喜欢，不值一提。
过了一会儿, 燕越书的腿不再那么麻了，她这才站了起来。
她后悔了。
为什么偏偏要写情书？为什么要亲手递给他？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
她只想回到之前的状态, 做个普普通通的同学，做个普普通通的朋友。就保持在普通朋友的关系上，就够了。
再也不要抱有任何期待。
再也不要有美好的幻想。
李友裴说得没错，她是个特别容易当真的人。她这么喜欢池盛，只会越来越喜欢。
好不容易才能接近他, 她不想未来有一天哭得太难看, 在他面前变成一个死缠烂打的可怜人。
燕越书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拿起了手机, 点开了池盛的手机号。
【其实我没那么喜欢你……】
——欲盖弥彰。
【能不能把那封信还给我？】
——好笑。
燕越书删了又改, 改了又删。
直到图书馆闭馆的提示音响起, 燕越书的信息还没有发出去。她不知道该怎么要回情书, 该怎么将池盛看过的记忆抹除。
她麻木地站起来, 将手上的书随便找了个位置插了进去, 麻木地走出去。
这时，图书管理员喊住了她。
燕越书的声音轻而漂浮, 像她的脚一样：“怎么了？”
图书管理员觉得她有点心不在焉，但也没在意，他指了指放在盒子里的图书卡：“卡。”
燕越书拿出自己的图书卡，走出图书室，走到了外面廊檐下。
雨是倾盆大雨。
原本热闹的运动会早就结束了，学生们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她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阴沉下来的，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的雨，但她知道——自己的梦碎了。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池盛的时候，下着小雨。她就是在那一刻认定了池盛。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她压根没见到池盛，他的司机高高在上一句“池少”，便将她隔离在豪车之外，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的温情。她在副驾驶里勾勒出来的人影，根本不存在。池盛坐在后座，也许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池盛的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
她从来就不了解他。她所见过的池盛，只有下课的时候，打球的时候，这是极少的时候，只占据池盛生活中很少的一部分。
池盛最美好的模样，是她一点一点勾勒出来的。
——凭着想象，而非真实。
暗恋勾勒出来的美好，不过顷刻之间，碎如落地的玻璃渣。
看着只是碎了，踩上去，会流血的。
然后痛。
燕越书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仰头也止不住。
这时候，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明早六点女生宿舍门口见，我有话和你说】
假装手机坏了没收到多好。可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说手机没坏，能发信息。
燕越书一低头，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好】
回完信息，她走进了大雨中。
雨水如同一盆又一盆的凉水泼出来，雨大风也大，斜斜地吹在身上，让夏日的凉爽变得冰冷冷。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燕越书一边走一边哭，越哭越大声，放肆地哭着，好让雨水冲走她的眼泪。
宿舍楼的阿姨看到女孩走进了楼里，奇怪又震惊：“哎哟！这怎么跟个雨人一样！你跺两脚，把雨水甩甩再上去，不然等会把地板搞湿了，滑倒人了！……”
“好。”燕越书小声说了一声，当着宿管的面，跺了两脚，一路滴着水上去了。
宿管阿姨在后面拿着拖把来，还在唠叨：“这还湿的呢，怎么就上去了，唉！现在的学生……”
燕越书突然回过头来瞪住她，再次用力跺了两脚。
宿管阿姨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浑身都湿透了，从头到脚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夏天的校服轻薄，贴在她身上，看着有些弱不禁风，推一下就能就地倒下似的。她这副狼狈的模样让瞪眼没有一点威胁人的气势。
宿管阿姨便摆了摆手：“赶紧上去冲个热水澡，这样要感冒的。”
燕越书一扭头，就跑上了楼。
她进宿舍的时候，一个同住的女生正在宿舍里躺着和人视频聊天，其他的同学因为运动会结束的比平时早，也回家了。
宿舍是四人间。桌子在下，床在上。
门打开的时候，女生随意地扫了一眼，看看是谁回来了，一看吓一跳，从床上坐起来，说：
“你怎么淋成这样？下大雨就躲一躲啊！”
“反正淋了。”
她听到燕越书语气里却带着哭腔，不由伸头看她。天气阴沉，她只能看到燕越书浑身都是湿漉漉的站在阴影里，看不太清她脸上的表情。
燕越书见到她观察自己，在阴影中朝她露出了一排牙齿：“淋都淋了，干脆跑回来，还能洗个热水澡。”
女生看到她似乎是笑了，这才继续躺下，说：“嗯嗯，赶快洗个澡吧，别感冒了。”
燕越书便拿了自己的毛巾和睡衣，进去洗澡了。她洗完澡也没爬到床上去休息，而是坐到了床铺下面的桌子面前，打开了台灯，拿了笔和书出来。刚拿出来，她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女生听到声音，瞄了一眼，说：“都打喷嚏了，还看书啊？”
燕越书坐在桌子面前，将书铺在面前，握着笔，低着头，说：“昨天的作业还没写完，还差一点点。”
“哦。”女生便没再管她，继续和人聊天。
燕越书拉开抽屉，想抽出信纸来，想了想，觉得：池盛不配！
她关了抽屉，抽出自己的草稿纸，沙沙下笔。
第一封信写了她一周，每晚睡觉时都在字斟句酌。也许是因为有了经验，第二封信一气呵成。
……
凌晨5：55，燕越书下楼了。
宿舍大楼还没开门，阿姨已经醒了，正在烧水。转身看见燕越书站在宿舍大楼的门口等，便给她提前开了门，一边开门一依錵边说：“下雨起这么早啊！”
燕越书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小雨中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阿姨笑着说：“你们学生不容易啊。”
她也对阿姨笑了笑：“嗯，很不容易。”
出了女生宿舍的大门，拐过路口，她便看到了池盛。
女生宿舍前面是一片长方形的草地，越过草地，是一条通往教学楼的大道，大道两旁栽种了一排排的香樟树。
下雨天，雨雾笼罩着早晨，将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雾汽。
雾沉沉的雨天里，池盛穿着有精致袖扣的白衬衫，撑着一把纯黑的伞，站在一颗浓绿的香樟树下。
他融入雾沉沉依錵的雨中，像是一幅蒙着层的静止的画。
当看到燕越书的时候，他微微笑了，那幅静止的画就被这一点点笑意打破了，生动明朗起来。
这样一个男生，在这样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等在女生的宿舍楼下，任何女生都会心动。
何况这个男生叫“池盛”。
明知道他可能是故意这样做，故意假装很有诚意，故意起个大早来。燕越书还是有一瞬间的错觉：他喜欢她。
在离他还有三四米的时候，池盛带着笑意的声音穿过蒙蒙细雨，传入燕越书的耳朵里：“冷不冷？”
燕越书努力压下这一瞬间升腾起的心动，撑着伞走到他面前，说：“不冷的。”
燕越书穿着短袖的夏日校服，下面穿的是春天的运动长裤。在五月的这个早晨，是有点凉意的。
但她一点都不冷。
她的身上很热，她觉得自己可能发烧了。所以更需要这点凉意保持着清醒。
他望着她笑。
燕越书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刺眼。高高在上，志在必得，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中。
就像：他设好了陷阱，等着她跳，她马上就要跳进去了，所以在这一刹那露出了这种笑容。等她完全跳进去之后，他就会收网，捕获，然后随意处置，一切全凭他的心情。
燕越书深吸了一口气，在他还没有开口说出其他话之前，说：“昨天那封信……能不能请你还给我？”
原本的好心绪忽然一跳，池盛微微一皱眉：“什么意思？”
第 29 章
“我给错信了。”燕越书忐忑地看了他一眼, 将自己藏在口袋里的捏了很久的信纸摸了出来，手臂一抻，直直地递到了池盛面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封情书, 除落款“燕越书”之外，没有一个人名, 全文以“你”指代池盛。
这个“你”也可以是其他人。
第一句话说出口, 后面的话就必然要说出口，无论池盛怎样看她, 怎么对她，怎么笑她。燕越书的手臂微微有些发抖, 手上的信纸也随之抖动：“这个是给你的。”
她最终换上了漂亮的粉色信纸，和昨天那封情书一模一样的信纸。
是她喜欢了两年的人, 所以要用漂亮的信纸。
伞与伞之间留有几厘米的间隙，雨水顺着这个间隙落到了燕越书的手腕上。池盛低头看着这一截雪白的手腕，顺着手腕看到递到他面前的信纸，信纸随着细风而抖动。
信纸，崭新的, 粉红色。
四角对齐, 折成小小一块。
池盛什么都没说, 沉默着接过信纸, 用一只手慢慢展开, 一眼扫过去。
落款“燕越书”。
信的最后一句是：[这位同学, 你愿意和我做好朋友吗？]
他收到过那么多信, 第一次收到这么荒诞的！池盛直接看笑了。
一种轻蔑的、嘲讽的哼笑。
好像她这封信就是个笑话, 连带着她这个人都那么的让人发笑。
燕越书不敢抬头看此刻的池盛。
沉默是今晨的主旋律。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足够将这一封信看两遍的时间之后，池盛说：“我第一次见到有人递情书递错了对象的, 而且是当面递的。”
“情书”两个字像一种羞耻的屈辱记号，从池盛口中蹦出来的时候，让燕越书羞愧难当，燕越书的脸非常的红，像出门之前染了一脸的胭脂色。此刻那一层红更晕开了。
她的伞面也缓缓低了下去。
但旋即被池盛抬了起来。
他用手指捏住信纸，握成一种松散的拳头状，手背朝上，用手背抵住燕越书那把伞的伞骨底部。小雨滴答滴答地落在纯黑的伞面上，顺着伞骨流到池盛的手背上，透明的水在他手背上蜿蜒，滴落。
燕越书将伞面又抬了起来，并且看到了池盛的眼神。
他的眼神近乎凌厉：“你是在——耍我？”
“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同时包含了惭愧和自尊。
她宁愿池盛这么想，也不想反过来被他耍，她也有她的自尊。
同时，她在池盛面前有一种非常惭愧的自卑感。池盛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都像在嘲讽她，在对她表达着不满，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和你在篮球场相遇的时候，和你共撑一把伞的时候，和你说节日快乐的时候……”池盛念了一句她原来那封情书中的话。
燕越书脸红得不像话，在池盛念的时候说：“我错了。”
她的声音低哑又小，池盛像没听到一样，一挑眉，咄咄逼人地继续对她说：“……那么，情书里的‘你’是谁？”
又提“情书”两个字！燕越书的头更低了：“一、一个朋友。”
根本没有“一个朋友”！情书里的每一句话，都和池盛有关！
但是她今天要骗他，要告诉他：另有其人。她只想和他做个普通朋友，仅此而已。她想时间倒流，倒流到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刻。而不是虚假的最美好时刻，需要她亲手打破。
池盛向她面前走了一步，伞和伞相接，气压很低：“哪个朋友？”
燕越书不说话了。
沉默，沉默。
沉默有时候是最好的言语。
池盛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将自己的伞面低到燕越书伞面下方，然后向上一抬，使得燕越书完全暴露在自己的面前。然后他将手上那封信怼到她面前：
“念最后一句。”
燕越书差点撑不住了。池盛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要找她话里的漏洞很简单。
一面请求他成为朋友，一面又说情书是要递给一个朋友的，那么两两一对比，那个朋友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就是他。他如果非要问出一个人来，她该怎么回答呢？
燕越书还是在他的直视下，结结巴巴的念了出来：“你、你愿意和我做、做好朋友吗？”
池盛没答应她，依旧盯着她，似乎马上就要看穿她的假装镇定。
她小心翼翼的喜欢是藏不住的，这一点她知道。
只要池盛随便地勾她一勾，她就会丢盔弃甲，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她的卑微，会展露无遗。
她觉得就要撑不下去了，在他的直视下，她抬起头来说：“我知道，你可能觉得写信做朋友多此一举，有点可笑……”
池盛打断她：“你知道可笑还写？”
池盛没有看穿她，但她的眼睛里——湿了。
她当然知道可笑！她当然知道！可是现在被笑话，总比明知道是个笑话、还巴巴地贴上去当笑话好！
这是她能想到的保留自尊的最好方式了！
她既不敢当面质问池盛为什么背后那么说她，也找不到理由说那不是一封表白信，她还想保留和池盛之间的同学或者朋友关系，所以只能用这样一封愚蠢又可笑的信来交换弥补！
池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俯身靠近了她一些。
燕越书不由地将肩膀往后缩。她觉得池盛生气了，又想他生气是应该的，他起那么大早等着她，想要来谈个恋爱（虽然是玩玩的），却被她阻断了。
果然，池盛的声音里夹杂着冷意：“你知道‘无知者无畏’吗？”
燕越书点了点头。
然后偷偷咬住自己口腔内的嘴唇肉，想将所有委屈都咬住，别轻易掉眼泪。背后听到池盛这样讲她和当面听到，感受完全不一样！背后听这评价就已经很难受了，当面被这样讲，燕越书都想变成一只乌龟，缩到乌龟壳里去了！
池盛：“你就是。”
燕越书撑不下去了，眼圈彻底地红了。
对！她是！她承认她是！求求他别再讲了，求求他给自己一点面子，求求他不要将心里话全部说出来，求求他还是背后讲她吧……
池盛却冷冷地将所有心里话都讲了出来，没有丝毫让步：“你有什么资格做我朋友？”
燕越书一下子就哭出来了。
她只掉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但不出声，听不到一点抽泣声。
池盛从容淡定，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冷冷地对她说：“帮我拿伞。”
命令的语气。
燕越书以为转过了这个话题，如得到了赦令，立刻听话地伸手去接池盛的伞。她伸手接伞的时候，手已经伸到池盛伞的手柄位置了，池盛却一直握着伞的手柄，迟迟不放手。
她只好用两根手指头去碰他手柄的上方没握到的地方，但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了池盛的手，让他跟更生气。
燕越书捏住了，池盛才将手从手柄上慢慢滑下去。
燕越书赶紧全盘握住，池盛手上的余温还残留在伞柄上，她想：这算间接牵手了。
她还能有机会帮池盛撑伞，觉得心里又好受了一点点，觉得池盛或许刚才是气话，等缓过来就好了。
池盛是天之骄子，肯定没有被人这样“耍”过，所以池盛有点脾气是应该的。
两把伞的重量都挺足，燕越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伞，一只手握着池盛的伞，有点吃力，但她很好地完成了任务，将两人都完完全全地隔绝在雨水之外。
池盛腾出两只手来，然后，当着她的面，将信纸撕了。
一点、一点、撕碎。
纷纷扬扬落地，被雨水带走淹没。
池盛：“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别说你请求过做我的朋友，免得被人笑。”
燕越书最后一点自尊和期待也随之粉碎成末。她稳稳地撑住两把伞，问最后一句话：
“好。那之前那封信能还给我吗？”
第 30 章
池盛从她手上拿回了自己的伞, 说：“扔了。”
燕越书愣了一下，好像松了口气似的，露出“开心”的笑容：“扔了就好, 扔了就好……”
眼泪和笑容在同一张脸上，就显得她一点都不开心, 很显而易见的强颜欢笑。
她将一句话重复着说了三遍, 然后依旧笑着，一边笑还一边点头, 也不知道是点头赞同什么，她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
池盛站在雨中, 面上神情淡淡。
和燕越书又哭又笑又点头的夸张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
篮球赛还在继续进行。
池盛上午去体育馆时，李友裴看到他就问：“小猎物来了吗？”
“不知道。”
李友裴夸张地喊起来：“昨天你顺我一部新手机, 不会手机送出去人没来吧？我手机白搭了！”
李友裴刚买了一部新手机，配置都是最好的，原本要送人的，没送出去。昨天池盛说晚上回去要买手机，他就给他了。
池盛冷冷扫他一眼。然后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正是昨天找李友裴要的。
李友裴有些惊讶, 以为他要还给自己, 便伸手去接。
只见池盛高高举起手机, 然后, 一松手。
“啪！”
手机从半空掉落, 掉在地上, 发出一声清脆响。
李友裴看到他拿出了自己的新手机, 好像懂了点什么, 但又没完全懂，当手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时, 李友裴感觉懂了。
但是他心疼自己的新手机：“你摔我手机干嘛？我手机又没惹你！”
“废物就该扔垃圾桶。”
池盛回了一句，便换衣去了。
李友裴觉得今天的池盛太可怕，不禁为对手担忧起来。
他觉得池盛说的废物不止是他的手机，应该还有暗指。但今天池盛周身气压太低，他不敢说，只好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机，翻过来一看，手机屏幕已经摔碎了，不过还能点开。他点开之后直接翻通讯录，只有一个号码，是池盛自己的，备注“男朋友”。
李友裴识相地没笑他，默默将手机揣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
巩露后来问起燕越书。
燕越书很平淡地对她说：“他拒绝我了。”
巩露大为惊奇。
她以为真正喜欢一个人，失恋后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痛哭流涕，失魂落魄，二是用新的恋情治愈。
显然燕越书都不是。
巩露只看到她在疯狂学习，她将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了学习当中。巩露不禁问她：“为什么你失恋了能这么平静？还能化失恋为学习动力？”
燕越书笑了，露出小虎牙：“为了得第一，碾压他，让他看到我的耀眼，让他后悔。”
人不可貌相也。
巩露不禁对燕越书更加刮目相看，心想小白花的本质是个狠人，难怪当初看她柔弱可欺的时候，打击不倒她。大家都是同类相吸。
不过第一名也不是那么好考的，尤其是超越池盛的第一名。
高考燕越书发挥出色，考了全校第三名，这足够去全国最优秀的大学读书了。
……
高考结束之后，学生们会回校填志愿和参加毕业典礼，做最后的告别。
燕越书在踏出考场那一刻，就松懈了下来，好像所有的人生大事都已经终结，没有什么期待。疯狂的学习一旦结束，剩下的就是无边的孤寂。
她一个人踏出考场，一个人回家，未来还会一个人去上大学。
毕业典礼的那天，池盛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台上发言。
燕越书坐在台下，认真地听他总结和畅想未来。
他那时咄咄逼人，他这时又意气风发。
那一刻，燕越书突然意识到：她的高考才结束，但是人生才开始，她的目标还没有实现。
她喜欢这个站在台上闪闪发光的少年。
她也想有一天，站在这样大的舞台上，受万人瞩目，让所有人看到她。
也许到那个时候，池盛就会看得起自己了。她想要他那双黑色的眼眸向下一望，望的是她。
她不想永远默默无闻。
……
学校举办的毕业典礼一结束，所有学生都欢腾了，剩下就由学生们自由发挥，该哭的哭，该告白的告白。学校放松了管束，任由这群高三的学生在这一时刻自由起来，释放三年的热情。
一片离别的欢腾和不舍的气氛在校园内弥漫。
池盛开学受欢迎的场景再次重现。
无数的女生，认识的，不认识的，甚至高一高二的学妹们也在这天来了学校，在一班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着他的签名。
人人都知道，池盛的未来不可限量，他的签名以后再也没有了，这是他们最好的一次机会。
池盛直接将桌子和椅子搬了出来，就放在一班的前门口。一班的前门口是池盛签名，一班的后门口才是正常的走路通道。
学生们在夏天里，却大多穿了春秋天的长袖校服，这样可以签的面积更多。因此各个教室里空调都开得非常足，走近门口，就是一股凉风。
大家都穿了校服，穿梭在不同的课桌间，游离在不同的教室中，找人签名，写祝福语。
燕越书也想要。
她从二班出来去楼下找巩露的时候池盛在签名，回来的时候看见池盛依旧在签名。
他从刚开始的笔直坐姿变成了侧坐，一条长腿伸到了桌子旁边，袖子也捋了上去。显然是累到了。
原来签字也会签累。
她犹豫了半天，都没敢过去。
后来，班上的几个女同学热热闹闹哭完抱完，说要一起组队去找池盛签名，拉着燕越书一起去了。
燕越书如愿地混进队伍里，排到她们班女生最后面。
池盛显然是累了，现在已经不抬头了，只蒙头在同学的校服上签字。和燕越书一起的几个女生在签字时，池盛都没抬头。大家好像也很体谅他，一个个排队走过去，没有拉着他说话的。
轮到燕越书时，池盛却顿了一下。
燕越书心头一跳。
天空蓝的校服套在她身上有些宽松，已经签满了各式各样的同学名字，空白的地方不多。她不敢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出，怕一说话池盛会注意到她。她到了池盛面前，直接将校服前面的下摆拉了起来，摆在池盛的课桌上，将一小块空白的地方亮了出来，等着池盛签字。
池盛拿着签字笔没动手，抬头看了她一眼，扫了一遍她身上的校服，笑着说：
“同学，校服都签满了，我从哪里下笔？”
如果不是一大班同学拉着她一起，她是不好意思来的。上次被他那样说，但凡是自尊心强点的人都不会主动站他面前了。但是燕越书有时候又有一瞬间该死的勇气，这点勇气就让她随着同学们一起踩着路来了。
燕越书被他这么一看，顿时就有点儿心虚，她低着头指了指自己亮出来的地方，说：“这里还有位置。”
“这空白太少，签不了。”
池盛说着站起身来，伸了个拦腰。
他一站起来，高出燕越书一大截，燕越书顿时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在逼迫她。她几乎想立刻拔腿逃跑。
那么多人看着，她脸上开始发红，但脚牢牢地钉在地上，抿着唇摆着衣角，顶着池盛身上的压迫感等着，等他发发慈悲心，等他妥协。签名当然可大可小，这显然是池盛在为难她，但她鼓起勇气来了，就能鼓起勇气钉在原地。
这么多人看着，只是一个签名而已，池盛应该不会太为难她吧？只要她脸皮厚，池盛应该会给她签吧？
池盛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还在等他，他突然伸手。
燕越书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池盛手势顿了一下，随即揪到了燕越书的校服。他用两根手指头拎起了燕越书肩膀的校服布料，将她拎着转了个身，最后转回正面，一边摇头一边啧啧两声：“这位同学挺受欢迎的嘛。”
这话说得，好像她不该受欢迎，不该得到这么多签名一样。
燕越书微微有些不满。
池盛转她时，她就不应该顺着他的手劲自己转，像只温顺又听话的绵羊。不过被他虚虚地拎着转了一圈，又听了他的话，燕越书觉得自己刚才给的地方空白是太少了，池盛的大名的确需要多一点空白，她便在袖子两边翻了翻，结果都没什么空白地方。
池盛眼睛一直盯着她的校服，好似要戳出个洞来。
在她翻袖子时，他又坐回椅子上，神色慢慢平淡也冷淡下来，等她抬眼瞄他时，他像有点儿不耐烦似的，手指点了点桌子：“没地方签了。”
燕越书赶忙扒拉自己身后的校服，想要找出一块更大的空白，好让池盛签名。
池盛手上转着笔，看着她扒拉自己的校服。校服被燕越书一扒拉，渐渐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衫。
池盛手上的笔掉了下来，他重新捡起来转，一边转一边似笑非笑地说：“同学别着急，你求求我的话，签衬衫也不是不行。”
校服是一种象征。同学之间的毕业签名，都是签在校服上的。有的同学很受欢迎，甚至将一年四季的校服都搬出来，裤腿上都是签名。这是大家默认的做法。
签在衬衫上，含义就不一样了。可能因为衬衫是贴身穿的，一般穿在里面的，有些私密性。只有相互有好感的同学，才会偷偷地找个角落，将各自的名字签在对方的衬衫上。所以毕业签名签在衬衫上，就意味着他们的关系马上就要超出暧昧之上，很快就会牵手了。
此话一出，四周的人都有点不可思议，谁都想不到池盛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池盛要在这个女生的衬衫上签字！
那不就等于变相表白？！！！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