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我上辈子看文, 时常见着主角扮反派,演反派,说反派的话,让反派无路可走。
我这辈子做人, 我也经常为了以恶制恶, 披着恶人的马甲,去做些看似反派之事。
可演和做, 这其中区别虽微妙, 但总得分个清楚明白。如果你为人像个反派, 说话像个反派,做事像个反派,那有没有可能……
你根本就是一个反派?
我第一次见到赫连羽的时候就已经在思索这件事。
我第一次见到他杀人时, 思索已经成了某种肯定。
他想杀的人是唐约——本文实际意义上的男主。
杀人的方式是横一道小剑去戳那唐约的眼珠子。
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他居然真有这样的勇气和狠绝,在这之后,我对他的立场态度也必须发生一定的改变。
赫连羽眼见我踢翻了他,满是困惑烦恼:“你不是说过你只是看着么?为什么要拦着我杀他?”
唐约立刻以更加古怪的眼神看向我。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莫名熟悉的气息。
而梁挽和秋碎荷等人也已聚集了过来, 前者若有所思, 后几个似乎把那恨恨的目光都定格在了赫连羽身上。
而我难以抑制地叹了口气, 对那赫连羽道:“我说的是看着你,但更重要的是保护你。”
赫连羽瞪着我像瞪着一个谜:“你刚刚做的难道不是在保护唐约?你哪里在保护我?”
我却无比认真, 一字一句道:“我刚刚做的, 不就是在保护你?”
赫连羽听得窘然愣住, 他好像从未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秋碎荷等人也跟着一怔, 似乎才有些反应过来这事不对劲。
只有梁挽保持了对一切新奇现象的美好兴趣,那温和而探寻的目光已从我身上转移到了赫连羽身上, 接着又转移到了我身后的唐约身上。
而我也跟着他的目光,转向了身后的唐约。
他就那样寂寞温和地盘坐在地上,素白染血的裙角如混了二色的异种花瓣儿那样逶迤而开,仿佛就算有一百一千个人在他面前杀个你死我活,斗得山崩地裂,他也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就使一地狼藉的血污也变得明净柔婉了起来。
而我瞧着他,忽道:“你一直蕴热于掌心,等的就是他过来,对不对?”
躺在地上的唐约一愣,随即冲我微微一笑。
“所以,你看出来了啊?”
他不笑时,如一簇火烤的冰雕花儿,又烫又冰,可一笑就冰融花解,女子妆容的脸上蕴溢出一些妩媚与天真感,像一个躲藏许久的孩子,在一场致命的捉迷藏里被我抓到的一刻,笑着说——“你看出来了啊”。
真是有趣,有人只能做jpg,有人却越动越美啊。
我收起心思,对他说:“过去三个月,曾经有七十二路杀手追杀过你,其中许多还是成名许久的高手,可都死在你手下,对吧?”
唐约乖巧地笑道:“是啊。”
我又问:“其中至少十多次,你已倒下,且似乎已落在他们手里,可最后还是反败为胜,把他们杀了。”
唐约的笑微微一淡:“你研究过我?”
我淡笑道:“我要杀你,当然要仔仔细细地研究你了。”
唐约疑道:“你研究出了什么?”
“你故意让这些人打倒你,故意让他们以为胜券在握,故意叫他们觉得你已无反抗之力,但实际上,他们一旦靠近你,你就会做一件事。”
唐约在苍白虚弱的脸上蕴起一笑,温恬宁淡的脸上似有光芒在闪烁。
“我做什么?”
“你会翻掌!”
我吐出这一句,如吐出一个深埋已久的发现,似解开一个做了很久的题,深深兴奋道:
“很多人以为你必须要打在人身上才能把掌力按下去。可事实上,你并不一定得打在人身上,只要你的掌心能动,你就能打出掌风。”
唐约疑惑:“我这么强的吗?”
“你就是这样强,只是很多人觉得你年轻就小看了你。”
我可能说得有点强行,有点无理也说出理的意思。
“而你刚刚故作虚弱,看似全无反抗之力,就是为了诱着赫连羽过来,好一掌翻起热风,彻底杀了他!”
赫连羽呼吸一沉,仿佛手足都被凝固在了某个瞬间,整个人不但不能动,还不晓得继续动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而唐约沉默片刻,秀眉一扬,如两道似梦如幻的剑在黯淡的天色下扬起绚丽的亮光,他眉眼温和疑惑地看我,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接下来这一句。
“如果我真这么强,你现在离我也很近,你就不担心,我从背后一掌拍在你的脊背上?”
“我不觉得你会从我背后动手,你毕竟是唐大侠。”
我继续说,说得不止是给他听,也是给赫连羽听。
“而且我刚刚救了你,虽然你其实并不需要我去救,但你也承我这一份情,所以我想……你不会杀我的。”
唐约似更加疑惑地看了看我:“你了解我这么深,可这只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真是季苍双?”
“我不像?”
“你方才几次拦着梁挽,防着他被偷袭,如今又拦着赫连羽,不叫我们互杀,这不像是季苍双会干的事儿,倒像是一个……”
“像是一个故作恶毒,且冒充是季苍双的好人?”
“不。”唐约却古怪道,“你的说话处事,风格腔调,倒像是一个……我见过的人。”
我先是一愣,随后微笑着看着他,好像很亲切地说。
“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我毫无征兆地一剑翻起波澜,在所有人猝不及防时,甚至连唐约都未曾预料到的时候,那把剑如一去不返的某种杀兆,激流冷箭一般刺向虚弱的唐约!
梁挽当即面色一变,扑身而来!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刚刚救人,却又忽然动手。
而唐约看似全身不动。
可在最后一刻,却闪电霹雳般出手。
出了区区两指!
两指如拂兰拈花一般,搭在我的一把急颤不动的剑上。
我立刻感到剑尖如落入了一把千斤万钝的铁钳之中,丝毫动弹不得,还有一股滚如沸水、烫似岩浆的热意,从被拈住的剑尖那边一路传递到剑身、剑柄,甚至是我的五指那边。
我顿觉五指有燃烧燎动的错觉,而唐约不但传着内力,还稳定地捻着剑尖,转了五指。
他要把这一把剑尖拧断。
而在他手上做这些的时候,双足仍然泰山不动地盘坐于地,连散落蔓延的裙角都未曾起一丝褶皱。
我迅速腕部一拧。
自己先折断自己的剑!
不必等你折断我的剑!
唐约眉心一动,捻着那半截断剑就要顺势插刺过来,掌心几乎翻出一道厉眼刺目的青光!
我却直接倒转剑鞘。
接住了那滚烫火热的半截剑尖,右手陡然一翻,拧下了半截剑尖。左手一剑往后刺过去,逼退横冲过来的梁挽踢来的一腿,借着剑尖在他靴子底部一刺的力道,我反折身躯而出,倒飞三尺!
然后,我掠过突袭而来的李漾,闪过砍我一刀的秋碎荷,飞身一挑,落在了冲我大吼的祝渊肩膀上,足尖在他身上踩了一踩,便借力一跃,重新刺向唐约的方向!
这种可怖的反折能力,让梁挽再不敢怠慢,他和李漾与秋碎荷三个人迅速聚到唐约身边,连殷庭蕊也跟着冲了过去,如四座城墙一般护着唐约。
我弹到一半却拧胯一转,改在柱子上踩了一踩,然后迅速反折身躯,飞到了还呆愣着的赫连羽的身边。
然后拉着他。
逃了!
“……!?”
只留下了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和唐约面上的十分疑惑,以及梁挽脸上那分早已习惯的释然苦笑。
演反派嘛,当然得有演反派的作用,得用一些似是而非的事去掩盖我的真实目的。
要逃,不能直接逃,要故布疑阵地逃。
想救,不好直接救,得似救非救地救。
逃跑之后,我还怕追兵过来,迅速往后砸了个烟雾弹,那火弹砸在地上砸了个浓烟弥漫,我就带着赫连羽往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一飞冲天,而这次不同的是,我感觉得他的轻功其实也不弱,甚至还隐隐支撑着我。
凭着对地形的了解,我迅速带他过桥穿巷,来到了一处狭窄少人的小巷。我从几个破落的箩筐里翻出几件准备好的衣衫,和他一起换了,他起初有些不愿脱下衣衫,可看了看我的眼神,便咽下埋怨,默不作声地换了。
换完后,我再把脸颊上埋下去的易容针,给一点点地抽出来。这一抽,我的脸颊肌肉顿时消了肿,剪灭下去几分。赫连羽则是卸了奇葩妆容,从脖颈上抽出几根针,露出了他更好看的真容。
这下我们再走在街上,就是聂老板和他的好朋友,而不是人见狗嫌的季苍双和人不见狗更嫌的塔教教主了。
做完这些,我一边在前方悠哉悠哉地走,赫连羽一边在后边无言无奈地跟着。
我不说话,只看风景,好像没当他在我身边。
他低着头,心情很糟,似乎也不知如何开口。
就这么走走停停,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个……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没有止住脚,也没有回头看他。
就好像根本就没当他存在过。
他只好咬牙跟上我,跟着我又跑到了一个六角琉璃亭,眼看着我在亭子下坐好了,他沉默半天,终于无奈道:“小棠哥……我已经把直播间关了!”
直到他说完这一句要紧而关键的话,我才从座椅上回过头,把我那冷淡的目光转了过来,像第一次遇见这个人似的打量他、观察他。
而这眼神,似让赫连羽更不习惯,他便只能叹道:
“我知道,你必定是有些生气了……”
我只是平淡道:“我没有生气。”
“可我刚刚做的事,你看不过眼对不对?”
我先没说话,只平静看他,如看着一片落在湖心的叶,又似瞧着趴在叶片上的一只蚂蚁,叶子在水面上沉沉浮浮,蚂蚁在叶子上挣挣扎扎,可究竟谁先沉到水底呢?只有水知道。
良久,我盯得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他整个人都快把头低到臂弯里去了,我才慢慢道:“与其说你刚刚做了什么,不如说说,我方才做了什么?”
赫连羽见我肯说话,稍稍松了口气,分析道:“你方才踢翻我,是为了救我。你和唐约说了那番话,一是为了降低他的敌意和戒心,二也是为了告诉我他的武术风格。”
“你最后刺他一剑,一是为了顺利带着我逃跑,二也是为了让我看清楚——他其实很有余力,哪怕虚弱流血至此,他也依然能够杀了我。”
我点头:“你的内力或许不比唐约差,但你得知道,这世上最高明的武功从来不是用身子练的,而是用脑子练的……唐约的对敌智慧,处事灵活,甚至于他对人对己的决绝狠酷,你都学不会,这才是你杀不了他的原因……”
赫连羽忍不住有些沮丧道:“我知道自己很笨,我那一招用得太差劲了。”
我却摇摇头:“不,一点也不差,你那一招的时机、角度、速度,其实恰到好处,如果对方不是唐约而是另外一个人,你可能早就得手了。这一招你练了很久吧?”
赫连羽嗫喏道:“也不算久,才半个月,但这也是我练得最好的一招。”
“早就想用这一招杀人了?”
“我……不太敢。”
我一动不动地看他:“那为什么还是最后敢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说完我,该说说他自己了。
赫连羽咬咬牙,抬起头,却不是看向我。
而是看向了他头顶,看向了那虚无一物的亭角琉璃顶。
“你知道,一天二十一个小时都必须看得到弹幕,是什么样的滋味么?”
“这些字体是直接打在我的视网膜上的,哪怕我睡觉的时候,闭上眼,我都能看见它们……”
“如果能做一些让他们高兴的事,我的积分就会累积得更快,可如果做了什么让他们不高兴的事,弹幕里一片乌烟瘴气,嫌这骂那,而我就连屏蔽都做不到。”
“方才,从唐约出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开始刷同一件事,同一句话了。”
我眉心一动:“他们要你——杀了他?”
赫连羽笑得一片惨然,像一块儿生铁在他脸上切割成无数块儿,以至于每一块儿给人的印象都强烈无比。
“而且这么说的并不是一条,是成千上万条的弹幕全都在这么刷,各种各样的颜色,各式各样的字体,且密度越来越厚,遮天盖地,最后要把我头顶的阳光都挡住……”
“杀了他,杀了他……只要唐约出现在视线里,只有杀了他,才能还我的平静,才能叫我回家,这一切才能稍稍停歇下来……”
“可我选择接受系统,开启直播之前,我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直播间……”
“基本没有隐私,也不能有太多喜好……我除了继续跟着弹幕走,还可以做些什么?”
他站在原地,却似绝望地踩在自己造就的一条死路上,他口中喘着无法正常呼吸的气儿,五官似乎在肌肉的膨胀间伸展到了极限,身躯崩溃似已在须臾之间。
而我只是目光平静且哀凉地看了看他,仿佛看着一条过去的阴影,重新幻化到了现实之中。
“路是自己选的,如果不能退出,就要选择取舍。”
“你既已经夺了这教主的舍,要么就跟着系统一条路走到黑,彻底抛弃为人的道德,用尽全气去绞杀唐约,但那也意味着你将失去我的支持保护,意味着你要面临无数正道的追杀,从此你就只能靠你自己。”
“要么,你就选择习惯弹幕,认清弹幕,无视弹幕,用你现在的资源财富,去为原主过去造成的伤害做个弥补,又或者远遁西域,诈死归隐,把你身上这影响人心的邪功给废了,重新练一门清正平和的内功来。”
“人不能既要又要,你不能什么都得到的。”
赫连羽疑道:“你认为我得废了这原主的武功?”
我沉默片刻,道:“我听过你身上的这股‘弥罗那阎功’,它本质上是一门不折不扣的邪诡功法。哪怕是一个善良君子练了,都会性情大变,变得残忍嗜血,更何况你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善良人。你方才忽变得兴奋嗜血,就已经是一些反噬的征兆了。”
“塔教传承超过百年,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嗜血狂暴,教内必定也收罗了其他武功典籍,你归隐之后,挑个正常的心法去练,从头开始,不至于这样反噬其身。”
赫连羽犹豫道:“可你也走了的话,我没办法保护自己……”
“归隐之后再练啊,我又没让你现在就自废武功……”
他又挠了挠脑袋:“可你要我……去弥补原主造成的伤害……这要怎么弥补得来?那些人也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害的啊,难道我还要去给他们下跪道歉么……”
听到这里我是有些无可奈何加忍无可忍,几乎是两眼一翻,亮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给他。
“你现在已经继承了原主的钱、势、武功、人脉,你要么统统不用,就此归隐。你要是想接着用,就该去弥补,该去赎罪。如果用着塔教教主的资源,却不去为他伤害剥削过的人进行补偿,也不去阻止教内别的弟子作恶,那将来正道清算你,你不也活该被清算吗?”
赫连羽这才听懂了大半,半懵半懂道:“好,现在四大护法都死了,副教主也没了,我,我会试试看的……”
我这才稍微有了一点点的放松,可赫连羽却接着问我:“我从前以为,你保护我是为了积分,可如今看你这般,你有别的理由,是不是?”
我沉默片刻,道:“在你之前的几年,我曾也遇到过一位穿书者的朋友,我以为你会像他一点的。”
可没想到是一点都不像。
赫连羽疑惑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善良可爱,真诚勇敢?
一切美好的现代人品质,我几乎都可以用在他身上。
赫连羽听了后,却道:“这么善良可爱,真诚勇敢的人,他现在在哪里呢?”
我面色一黯,心中的热度像说熄就熄的蜡烛,一下子就凉透了。
“他死了。”
赫连羽目光一黯:“怎么死的啊?”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上次阿九问我的时候,我只觉得胸口某道疮疤又被挖出来,供人指指点点、随人摆布戳刺了,可如今赫连羽这样问,我却有些异常平静地悲哀,却也有些释然地,把那些难以提及的真相再次说出来。
“他是遭到奸人暗算,死在我怀里的。”
他把那么多的东西教会我,才花了短短两个月,他让我用一辈子去记住他,也才花了短短两个月。
到现在,我都在赫连羽身上去找他的影子,试图通过保护他,来弥补我当初没有保护好真小棠的遗憾和愧恨。
而赫连羽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只留下了一丝叹息。
他在我面前有过许多伪装,焦急无奈的伪装,天真痴傻的伪装,可从这一刻叹息起,许多事情就变得更加真实坦彻,且透明无遮了。
“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对我撒了谎。所以,我也对着你撒了谎。”
我温和地笑笑:“你能选择提防我,说明你已经开始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这不一定是件坏事儿啊。”
“我一开始希望你像我的那个朋友,但后来想想,也许像你这样不完美、有点自私,还有道德缺陷的人,才更适合在这个世上生存吧?
赫连羽沉默片刻,道:“不,我对你撒谎,在你面前演戏,是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也携带着系统,你也开着直播,也许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的弹幕也在观察着我。”
这是猜疑链吗?你和我玩黑暗森林?
我却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赫连羽无奈道:“直到今天你和我说这些话,做这些事,我才能确定——你是真的没有系统在身上的……”
我心中闪过一个可能性:“难道你的意思是……”
赫连羽道:“我的意思是,我当初选择接受系统的时候,系统让我选择要什么样的扮演系统……我在九个不同要素的扮演系统中选择,发现其中三个系统,已经被人占了……”
我的心底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惊:“你的意思是……”
“除了你,还有另外三个携带着系统的穿书者!?”
赫连羽点点头:“所以我以为,你会是其中一个……”
我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之前所有的推理都被推翻了个彻底,此刻我只是半疑半惑地看他,分析道:“可这不应该啊,如果有这么多的选择,为什么系统这么缠着我,非要我去杀唐约,找你,它找另外三个接受系统的穿书者不可以吗?”
赫连羽沉默片刻:“也许,它已经找过了,但没成功?”
“也或许……它给他们的任务,并不是杀唐约?”
难道是针对梁挽?不会是针对梁挽的吧?
我立刻紧张起来,拉着他的袖子道:“你还知道什么?”
赫连羽有些为难地抓了抓脑袋,好像他在用很有限的脑容量去思索一些极为复杂的事,想到后来他像是半放弃了一样,无奈道:
“我,我觉得这个世界,可能不是一本小说演化出的世界……”
我苦笑:“这个我早就猜过了,这里如此多的故事进展,这么多的人物变化,这样丰富细腻又真实的世界,怎么也不像是一本小说衍化出来的啊。”
“额,小棠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赫连羽有些为难和犹豫地看着我。
“我的意思是说……这不是一本小说衍化出来的世界,这可能是三本小说一起衍化出来的世界……”
啊?
啊!?
我一脸痴呆地看着他,像听一个从天而降的笑话似的。
“什么叫三本小说衍化出来的世界?”
赫连羽沉默道:“因为……这本小说的作者,好像在写这本之前,还写了另外两本时间线更早的小说……算是同一个世界观,但是男主都是另有其人……”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唐约,可能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男主。”
赫连羽想了想,有些大胆地提出了一个推论。
“另外几个穿书者对付的,可能就是另外两个男主了……”
哈!?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赫连羽,好像自己从现在开始才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那杀男主引人气之类的屁话根本就说不通,因为唐约如果不是唯一的男主,在这世上如果还有另外两个男主,那单单杀死他又有什么用?难道主角光环还能三国鼎立,三足平分么?
系统也好,阿九也罢,分明是有别的难以言说的目的。
那要改变剧情,恐怕也不会是为了引来更多观众吧?
倘若赫连羽从一开始就有这猜测……
难怪他根本就不敢在我面前说实话。
他真怕我也带着系统啊。
赫连羽无奈道:“现在你也知道了,你也得小心些。”
“我小心什么?该小心的不该是唐约么?”
赫连羽沉默片刻,看向了我,仿佛是第一次露出极为严肃且黑暗的神情。
“我现在已知道你是真心想保护我,所以在离开之前,我也想提醒你一句。”
“穿书者有好几位,但最终能回家的可能只有一位,如果遇上他们,你觉得他们,会对你,对我,做些什么呢?”
“月圆未必能团圆,同乡未必是同志,小棠哥,你以后,千万不要再把别人当做你的那位死去的朋友了。”
我笑道:“谢谢。”
这可能是我们唠嗑这么久,他说的最真的一句话了。
赫连羽沉默片刻,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嗯?”
“我没看过那本小说,不过昨晚遇到你之后,我悄悄地通过积分兑换了一点点剧情梗概,这个比兑换小说原文要便宜,而且高效。”
“哦?是什么?”
“是关于你的剧情。”
他想了想,以一种复杂的表情道。
“你这么早就认识了唐约、梁挽,这是男主和很重要的男配,可在《唐大侠》这本书的剧情正式开展后,你却根本就没出现过,梁挽和唐约好像和你都没有交集……”
“我是穿书者,不在原来的剧情里也很正常啊。”
赫连羽沉默片刻,极为艰难地说了下去。
“不,你虽是穿书者,但与我们这些人不同,你在系统里有两个名字,一个是聂小棠,另一个是聂楚凌,不知为何,系统把聂楚凌这个身份判定为了剧情里的土著……我看不到你的具体剧情,我只知道你的剧情线和梁挽唐约都有交集,可在《唐大侠》的小说剧情正式开始之后,这些交集却统统消失了……”
我目光一凝,连呼吸都空了一空。
“这意味着什么?”
赫连羽目光一凝,咬了咬牙,吐出了些艰难字眼。
“有两个可能,一是你和这些人永远断绝了联系,二是,作为聂楚凌的你,在后来遭遇了极大变故。”
“你可能,根本就没活到《唐大侠》剧情开展之后……”
“……”
我沉默片刻,出乎他的意外,在听了这么恐怖的推测,我没表现出丝毫悲伤,也没展出合理的恐惧震惊。好像听到了一件和我完全无关的平常事儿,又似乎瞧见了一个顺理成章的、丝毫不值惊讶惋惜的好结局,我释然而平静,温和而真实地对着他一笑。
“好的啊,我知道了。”
猫与鼠
赫连羽以一种极度不解的眼神看着我的坦然, 好像我脸上没有一丝神情是写在他习惯的剧本中的。
“小棠哥……你像是并不惊讶。”
我只淡淡道:“你以为死是什么?”
“额……你为什么忽然变得好哲学?”
我笑了笑,笑得毫无杂质:“这件事本身一点也不哲学,它就是我每一两周都要思考的一个可能性,我每次去千里迢迢地刺杀恶人, 我都面临着这个可能性, 都要安排后事,都要考虑死后结果。”
“所以, 死有什么可怕?”
它就是一个睡眠的深度样品, 是一个眨眼的无限延长, 是一件对所有人都公平到极致的事儿罢了。
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想死却死不掉。
比如落到某人手里,被他以善心的借口迷得昏天倒地, 拿着好意的理由捆绑缠裹着,还以治疗的名义塞口球,那才比死还讨厌,气得我都恨不得给他戴口球。
赫连羽奇怪道:“所以……你当真一点儿也不怕?”
我却打断他道:“我若现在就怕了,岂非是浪费时间?更何况,我也未必就会死, 也许是和他们断了联系, 也许只是不再用聂楚凌这个身份罢了, 谁知道呢?”
就算真的发生点什么,我也不怕。
男主唐大侠的剧情都能被肆意修改, 怎么我这区区配角的剧情就改不得呢?
这都有了一票穿书者了, 再加上一个活宝阴间系统, 难道还要觉得剧情会乖乖地待在原地, 忠贞不变?
拉倒吧,剧情这玩意儿就是拿来打扮和亵渎的。
赫连羽被我这份纯粹的乐观与豁达所感染着, 似乎也觉得这事儿并不似看上去那么绝望,或者说现在就担心绝望也太傻了,不值得。
送走了他后,我就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回了棠花酒肆,借着踱步和看风景,我心里想着念着今日发生的事,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去找唐约,去找梁挽,去确认一些东西。
如果赫连羽说的话是真的,那就证明聂楚凌这个身份就是土著。那即便没有其他穿书者的干预,我依然会遇到梁挽,遇到唐约,然后产生一些神秘难言的交集。
可这交集又是什么?
有没有可能,我从前见过这二人?
也许咱们是没正式见过,但我可能在某个未曾明晰的时刻和地点,离他们几乎是很近很近,只是我那时在干别的,尚未察觉,他们也或许忙于别的,也未察觉我。
比如梁挽。
我可以保证自己之前从未见过他的面目,但我猜得出,他从小有家人宠着,不缺爱,长大后才能时时刻刻把爱意温柔分给别人,他以前大概率是不叫梁挽,也不是现在这样的浪子。
他应在富庶之家长大,因为那嫩得可以掐出水儿来的皮肤绝对不会是干体力粗活干出来的,那天然温定的滋润气度也不是乡野小门养的出的,那种气定神闲到天塌下来也不怕的冷静,也不可能是小风小浪能锻炼出来的。
这个人,必是出自自名家正派。
也必然遭遇过重大的挫折变故。
因此他才不得不转换姓名,成了一个四处为家、姓名不详的游侠浪子。
变故不久后,他可能才遇到了第二位师父,这师父也必定是个轻功顶级、追踪能力绝顶的高手,不然梁挽哪儿来的这清奇内力,哪儿来的这纵横睥睨的轻功?
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在某一时某一刻,与聂家扯上关系?
也许这就是梁挽和聂楚凌两个人产生交集的原因?
说完梁挽,再分析一下唐约。
这个人给我感觉就更熟悉了,他给我的印象十分强烈,就好像我真在何处见过他。
凭心论,他的相貌不是最美,碾压不了梁挽和赫连羽,可那种一仰首一抬眸的天真风情,弄得他整个人一闪一闪,火花儿一样夺人眼球。
我们当中,我懒得夸自己,而那赫连羽只有静止时才能显出一种呆板的美,而梁挽无论何时都有一种看不尽、说不透的深浅难测的美,而唐约的美却是动态的、进步的,他几乎是越动越性感,越走越王炸。
他演姑娘,演走路,裙摆逶迤旋落,如莲瓣藏刀,莲片儿旋则刀片儿转,起臀摆胯,仰首清眉,转着转着,倔强的风姿就摆弄出来了,绝望的风情也摇晃出来了。
若非亲眼见着,很难想象,就那么简简单单几步路,他硬生生走出了清绝凛艳的气息,那冷俏热艳的模样,像是把冰凿花儿一朵朵扔火坑里,又凉心又热肺,这种复杂难言且矛盾的性感,可以让人一直记到世界末日。
所以我都能看出他身边护卫是个女的,可愣是没看出他这个女装大佬。
说明他可会伪装了。
少年郎若无特殊训练,根本摆脱不了自己与生俱来的那股硬邦邦的步态,无法用走路去衬托裙角,更不能通过一走一仰,就把气质摇晃摆弄成这样。
这需要后天训练。
所以唐约必定和一些特殊的人群学过这步态、这眼技。
我若找特殊人群问一问,说不定就能猜到他的身份了。
男主我都有点想明白了,但我要去哪儿找梁挽呢?
他这个人简直是神出鬼没,系统都比他好找啊。
难道我应该先找到他的小伙伴,然后再伺机找到他不成?
可我没想到,我一回到棠花酒肆,就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伏在某个角落。
梁挽。
他竟就坐在酒肆大堂里,好像是个刚换过了一身血腥衣物,一尘不染地从猎场上退下来,赶来赴约的贵公子。
他好整以暇地喝着一杯两杯的酒水,桌上摆着小菜三五碟,悠闲肆意地像方才的战斗只是一场点到为止的切磋,暮色斜阳轻照进来,把他一个人圈在那层逼人的金光里,照得是水泄不通、镀得是金圈硕硕。
如一座红玉雕成的人像,洒上大片大片的金色颜料,说不出的潇洒温静,道不明的旖旎华贵。
啧啧啧,果然像一个流浪者中的贵公子啊。
他之前得罪于我,叫我很想痛揍,但我又是美的好朋友,一时浸于欣赏美、比喻美、形容美、爱上美,即便很想在他的胸口踩上一脚,但又有点不忍。
见我没动作,跑堂的小错几乎是狂向我使眼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用眼神频频敲击,他在提醒我小心梁挽,摧我赶紧做点什么。
这意思我明白。
谁都行,做什么都好。
得想法子把这小子送走!
再让他待下去,不管我做了什么都得露馅。
而我却只平静地点了点头,似乎一丁点儿的紧张都被掐灭在手心里,我俯瞰四周,宛如国王巡视自己的地盘,酒肆里的其余客人都对我微笑着打了招呼,然后各自叽叽喳喳地报账似的和我唠嗑。
“聂老板今日气色不错啊,可是有好事儿发生?”
“对了对了,聂老板听说了巴陵老街那边发生的事儿么?可惨,也可热闹了。”
“据说塔教的人掺和进来了,还有几个别的江湖人士也在那儿斗殴……”
这可巧了,“别的江湖人士”可不就在坐在你隔壁呢?我这暂时性的“塔教的人”,和你说着话呢。
我敷衍而干巴地和他们一一调笑,社交唠嗑非我所长,但捧场还可以,捧过他们的场子了,让这些老顾客都吃得安心了,确认我的人还在了,我就道:“大家放心吧,塔教的人攻不过来,天塌下来了会有人顶着的。”
听到这句话,食客的脸上才算是舒了一口气。
仿佛他们过来根本就是为了我这个人,根本就是为了听我说这句一锤定音的话,而不是为了桌上的菜食酒饮。
我陆陆续续招呼完客人,始终没搭理梁挽。
而梁挽也只是微笑着看,始终也没叫唤我。
最后应付完了一圈的老客人之后,我才貌似不经意地走过了梁挽那个桌,挑了挑眉,冷眼看他。
“和我到后院走走吧。”
梁挽这才放下酒水,微笑而开心地和我一起到了后院。
而一旁的人见这忽然到来的小子,居然能被我直接叫到后院,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好奇,而是羡慕和嫉妒道:
“喂喂喂你看到了吗?这小子居然得了聂老板的青眼,还被叫到后院去,他是不是要留下来,做聂老板的……”
“人不可貌相啊,我当聂老板喜欢招些威武雄壮的汉子,没想到却喜欢这水灵白嫩的小子……”
“那是你平日不懂观察,你看小错兄弟不就白白嫩嫩的,说明聂老板就好这一口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啊!我人还没死呢!
我赶紧回头瞪了一圈,瞪得几个人立刻没了声息,有些吓得赶紧埋头干饭,有些则立刻结账走人了。
走到后院,我又坐到了那棵熟悉的大树之下,摆出个躺椅,就当它是我的圣座,我油盐不进地躺上去,冷眼看着梁挽,眯着眼,开始睡觉。
我就要晒晒这臭小子。
梁挽只是微笑一笑,无奈地在一旁拉出了个小板凳,坐在板凳上,准备聆听我的玉音放送。
他倒也不急,等我等得和伺候孙子似的。
我哼哼几声,睁开眼:“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别来找我,你忽然现身,会给我带来极大的麻烦。”
梁挽笑了一笑:“可这回是聂老板先去庙会找我的,所以我才过来的啊。”
我故作冷淡道:“什么去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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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你?你是又认错谁了,跑我这儿撒野了?”
梁挽眉心一动:“聂老板这是不承认自己去过庙会了?”
我淡淡道:“我今日要么在后院休息,要么就在外面散步,我哪儿都去了就是没去庙会。你要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去了庙会,就算你厉害。”
“要是没有证据,我可受不得半点冤枉,你最好脱了衣服让我在你的胸口踩上几脚,再从这地方滚出去!”
重点是我想踩你的艿子,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梁挽松了口气:“好啊。”
你果然……唉等等?
你说什么好啊?
他竟然主动地扯开了衣襟,就在我的面前露出了那一痕两勾的雪脯,叫那素白紧致的胸膛,在血盈盈的暮色之下无所遁形、无所遮拦、无所阻挡……
干干干干什么!你这么自觉让我去踩了吗……
我只觉喉咙一干,脚心怪痒得动了动五根不安的脚趾,他把衣襟扯到一半,却忽的上前一动,掌心五指猛地一把攒住了我的足踝!
唉?抓我脚干什么?
我瞪着他,想把脚伸回来,却毅然发现这一脚踝被攒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就如落入了一道一去不回的深海,想伸回来都不能。
我冷冷道:“你是想在这院子里就尝尝我的剑么?”
我的手已摸到了腰间缠着的一把软剑,梁挽则眉心一动,正色道:“聂老板的杀气不必这么重,我不会……”
口口声声说着“不会”的他,忽的不打招呼就把那一只贴着脚心的靴子给我脱了下来,还把我的袜子也脱了下来,直接露出了赤果果的脚心。
我一懵,看向他——啥意思,你来真的啊?
他却五指一拧,在我足踝处温柔而轻轻地一握,我以为他要放开了,便使劲一收,结果他却嗤笑一声,几乎更加紧致地捉住了我的脚踝。
我冷眼瞪他,他却只在紧绷的脚背上用修长手指揉了一揉,似乎示意我放松下来。
“聂老板何必瞒我……”
他无奈地笑笑,另一只手,指着地上脱下的鞋袜道:“你的靴子虽干净,可袜子上沾了一点儿血,你的脚趾上也沾了一些,这是你换衣物时不小心沾上的吧……”
你这是什么狗眼睛?
我冷眼看向他:“我在酒肆后头宰猪杀羊,鞋袜沾上血腥有何奇怪……”
梁挽疑道:“可是,我刚刚才问过小错兄弟,他说今日没有新鲜宰杀的羊肉猪肉啊……”
“……”
我瞪了足足半炷香,他也握着我的脚踝足足半炷香,我的手一直搭在剑柄上,只要他敢动我就敢刺,可他居然能始终不动,我也便只瞪人不说话。
瞪瞪瞪,握握握。
梁挽终于在瞪瞪更健康的比赛中稍败下阵来。
他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聂,我不是来为难你,我只是想确认你背后没有人在逼迫、或操控于你。如果你想害人,我希望你只害我一个……或者说,我希望你是出于真心本意去害我,而不是被人逼着去害我……”
“……”
你的底线已经这么低了吗!?只要我是真心去害你,而不是被人逼着去害你,你都可以接受了吗!?
不过我还是不说话。
没有提到正确的关键词我就不说。
梁挽只无奈道:“请问聂老板,要怎样才可以开口,和在下说几句话呢?”
他恭恭敬敬地叫了我一声聂老板,我也终于冷眼而肆意道:“我的脚被人抓住时,我一向都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那聂老板,要怎样才能让心情好点儿呢?”
我冷嘲一声:“那你把胸口让给我。”
梁挽居然好奇道:“这要怎么让?为何让?”
“你不觉得这颗不识忠奸的脏心烂肺,得踩上几脚么?”
梁挽一愣,竟然配合地把胸口衣衫稍稍扯开了几分,顺便把握着我脚踝的手也放松了一点点的时候……我忽脚上发力一沉,如千斤坠似的往下一踩,却不是向着他的胸口,而是冲着他的两大腿中那个……
“啪”地一声,梁挽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捉住了我的脚踝,往回一个拉扯,把我瞬间拉近几分!
我立刻翻起另外一个足尖,直接扯向他的脖颈,想着故技重施,把他的脖子整个翻倒颠转过来,他却咬牙一拉,掌心迅速回防,横在脖颈,挡下我的另外一蹴,顺便拉着我的另外一足尖,再扯近几分!
我发力不稳,干脆拍了拍臀下的躺椅,一个猛身蹿近,直接用两只大腿夹住了他的腰身,我的胸膛贴了他的胸膛,我整个人像只树懒挂树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
血气方刚的胸膛猛地一贴,梁挽几乎是一愣。
完全没想到我居然能这贴上去。
而我却面无表情地挂在他身上,以全副的身心交托于他,他竟然也不反抗,我就当做是奖励他似的,在他身上乖巧了那么一个瞬间,服服帖帖地这么挂着。
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出手在他脖子上狠狠一揉!
梁挽闷哼一声,无力倒地的时候,我的足尖终于如愿以偿地踩到了它该踩的地方——胸膛。
“你还是不喜欢被人踩,对不对?”
梁挽苦笑:“好像是的。”
我冷冷道:“那你记住了,我也不喜欢我曾救过的一人,敢上门质问我!”
我发力一踩,梁挽疼得面色白了一瞬。
唉,怎这么快就白了脸?我这踩得还没上次狠呢。
梁挽叹了口气,竟口气服软、面色凄惨道:“小聂,我在庙会上受伤啦,你这么踩,实在很痛……”
“放屁!你在庙会上跑得比兔子都快,你根本没受伤!”
我骂归骂,见他忽然转痛为笑,马上一愣。
梁挽笑得有些轻狂得意:“小聂,你今天没去庙会的话,怎么知道我跑得比兔子还快啊……”
“那是因为老子我……”
我一开口泄了中气,赫然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想发力下脚,他却一个腰间猛挺,双足扑朔一个翻转,竟趁我重心不稳以小腿绞我足踝,又把我绞倒在地!
我刚想起身,他瞬间压覆上来,一手攥了我摸向剑柄的双手,一手解了腰带,飞速缠裹几圈,绑了我的手腕。
我怒道:“你敢绑我手……”
他无奈地放弃手上动作,我一下子就绷断了腰带,回头直接一拳狠狠砸了过去,他以脸蛋硬生生挨了这一拳,看得我一愣,他却又咬牙苦撑,往下一动作,攥住了我的两个脚踝,疯狂且飞速地用几条绷带缠住了那足踝,然后紧紧握住。
这下踩不了他了。
梁挽无奈地做完这一切,抹了抹唇角散溢的血,脸上却因为这一拳砸的伤口,更显出一种惊心动人的美。
“打也打过了,又被我捉了脚踝,你能消消气,和我说几句心里话么?”
“……”
我瞪他:“把脚放开。”
“在这个姿势放开的话。”梁挽无奈道,“你会马上踩下来吧?”
废话,你都放开了我还不踩你?我傻子吗?
梁挽换无奈为正色:“你再这么踩,我真会生气的。”
你生气那太好了啊,不生气我还不踩呢!
梁挽无奈地伸出手指,在脚心的一个穴位轻轻一按,我顿时觉得一阵酥痒麻味儿从脚尖蹿上心头,我一阵惊恐雷人地看向他。
“你干什么?”
梁挽正色道:“我放开你,你别踩我,不然我再捉到这两只脚的时候,我真的会按下去的……”
你威胁我?我从小到大就就没怕过……
梁挽轻轻一按,我立刻颤了一颤,好像受到什么奇异的刑罚似的,被迫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发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呻|吟,我不得不捂住嘴,才能让自己不叫出来惊动别人。
然后,我慢慢地把手挪开,杀气腾腾地瞪着他。
“你以为我会怕区区这种……”
“你最怕痒的。”梁挽无奈道,“我放开你,你别踩我了可以吗,好好说几句话不行么?”
“……我不要。”
他默不作声又来了一下,我只觉得浑身上下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脚趾都想抠出个三室一厅了,我却依然死死抵住闷叫,他居然又来了那么一下,我嘴上死死地把住了口子,可身上已经完全瘫软了下来,没力地颤抖着。
“一……一点儿也不痒……”
梁挽无奈地再按一下。
“你……你个狗东西……”
梁挽作势要再按一下。
我立刻跳转身躯,正色道:“梁公子莫怕,我现在就和你好好说话。”
他叹了口气,迅速解开了脚踝上的缠带,而在解到最后一根的时候,我也迅速在他掌背上轻轻踩了一下,就像挑衅就是惹怒他的那么一踩,然后我瞬间跳开五丈,等他微恼而扑来的时候,我预判了他前扑的动作,一把剑就等在那儿似的赫然出鞘,剑尖直接在他落地瞬间,如飞流激雷一般滚刺而出,最终抵在了他雪白半露的胸膛!
梁挽一愣。
他确实很快,也学得聪明,快到我几乎无法预判。
但只要他一生气,动作就变得有些可以预判去了。
我微笑着拿那剑尖磨了磨他那胸口的一个致命的点,磨得几乎可以刺入心脏,磨得那致命一处的硬度和颜色都变了一个调调,我就像个小恶魔一样笑了笑,摇摆出不存在的小犄角。
“现在我心情好了,我们好好说话吧,梁公子。”
我想留下
我觉得梁挽就像一种液体, 非得把他摁在某个角落他才老实不动,一旦松懈轻放,他就得到处乱蹿,把我的情绪也弄得到处乱蹿, 各种喜和恼一起涌上来。
喜的是, 他实在是个很美也很有意思的人,一般来说美丽的人总是无趣, 有趣的人甚少搭配有趣的外表。可他两者兼备, 无论做敌人对手, 无论是视觉心理,我都没有一刻是无聊的。
恼的是,他仗着自己和我有过几面的敌友情, 竟敢擅自脱了我的鞋袜,揉搓我的脚踝,又试图去绑我的关节,还按了我脚心的穴道,叫我浑身抖震无力,险些在他面前失了堂堂聂老板的体面。
他以为自己是谁?
他以为我是他的谁?
所以, 我现在拿剑指着他。
绝不能让他轻易就蒙混过去。
梁挽被我用剑抵住, 胸口欲进不得, 欲退也不能,只因我的剑尖, 此刻就像一个致命的情人一般, 在他那雪白胸脯上的两点来回磨蹭, 他大概觉得又凉又痒, 那触感大概也像极了他方才揉捏我脚心的触感,所以这人便只能冲着我, 苦哈哈地笑了几声。
“我自然愿意和聂老板说话,可聂老板这样赤足站在地上和我说话,不怕冷,不嫌脏么?要不要先把袜子穿上,把靴子套上?”
你现在倒是怕我冷了,刚刚强行脱掉我的鞋袜就没想到这个?
一旦等我低头穿袜,你就把我一脚绊倒,你当我猜不出哦?
我只嗤笑道:“我倒不怕冷,这两只脏脚一会儿还要踩在你身上的某些部位呢。你猜我会先踩哪儿?你会不会嫌脏啊?”
“不嫌脏,聂老板这双脚永远不算脏,只是我身上不管是哪个部位,都不喜欢被踩着的感觉。”
不知为何,梁挽竟还在低头看我这双脚,我眉头一挑,剑尖越发抵住他胸口那一点,他才抬头看我,唇角竟然还带着一丝不肯服输的笑。
“如今我的命就在你的剑尖,我可不可以问你些话?”
“你的命在我剑尖,不该我先问么?”
“好,聂老板先请吧。”
我拿剑抵着他那半敞半亮的胸口,目光一沉道:“你既在老街上认出了我,就该装着不知道,为何非得过来找我问个清楚?”
“你贸然接近我,对你没好处,对我也没有,你就不能学点儿好的,学会闭目自保,学会装聋作哑么?”
梁挽沉默下来,像在认真思索我的话,端静温和的眉宇一抖一闪,动人得很。
“其实聂老板教我的,我都有在好好听,也有在努力学,我并不是存心违逆你。”
我没想到他会以这种学生看待老师的目光这样看我,他往昔给我的印象大多是温和强横为主,优势温和劣势强横,他好像就只会这两样,可如今他在逆势里也学会了对我谦卑尊重,倒叫我有些意外。
“既然不想违逆我,为什么要不听我的话过来找我?”
梁挽又诚恳道:“我担心你……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你怎会去保护塔教的教主,你怎会和塔教的高层扯上关系?”
我挑了挑不安分的眉宇,语调和我的剑尖一般上挑几分,搁在了对方胸口那凸出的一点。
“也许,我已经与塔教暗中勾结了?”
梁挽看了看胸口的点和剑,笑着用指尖轻轻拨离了几分,可他刚一拨离,我又回剑,他就无奈地不动了,大概宁愿当个“独乳侠”,也非得看着我。
“你若早与塔教暗中勾结,怎会设计杀了四大护法?”
“也许我勾结的不是整个塔教,只是塔教教主一个人?”
“可在场的许多人都看得出来,在老街上的那个所谓塔教教主,并非是赫连羽本人。”
“哦?”
“他除了速度快些,武功不算出奇,胆识心性更欠缺,威望也远不如那副教主,也不足以镇压顾青霭,这样的人若能当一教之主,又与傀儡有何不同?”
果然聪明人都比较喜欢做完形填空,他自己就把空缺的不妥的地方给我脑补全乎了,我连这撒谎找补的劲儿都不用多费,省心啊。
我便接着他的话头往下说:“这人是赫连羽的弟弟,没作过恶,武功也很稀松,我护着他,纯粹是受人之托,但也仅能护这一次。”
弟弟说法是万能的,没有弟弟在面貌上不像哥哥的,我和聂楚容的面貌也很相似。
梁挽眉心一动,露出“果然如此”的轻松感,可似乎想到什么,又探究道:“是你背后的雇主托你保护他?”
我沉默不语,梁挽当我是默认,便道:“我一直很好奇,那雇主是如何收买聂老板这样的高手?须知这三年来,不知有多少地方豪强、恶霸财主,想以金钱美色、权势地位来腐蚀聂老板,可他们都没有成功。那个雇主是不是给聂老板下了……”
停停停停,你又想到不可名状的方向去了。
我赶紧打断他:“没有人给我下毒,也没有人能以把柄威胁我,只是他能给我的,别人根本给不了……你再如何问,也不会有下文。”
梁挽好奇地看向我,甚至不顾危险地挺身往前,几乎把大好的胸膛滚滚的热血送到了我欲退的剑尖下。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能不能帮你?”
“帮我?”
我瞧着他突如其来的热诚冲动,心头摇晃出一阵奇异的沁凉和困惑。
“我这样迫你害你还踩你,你上赶着帮我做什么?”
梁挽只以一种复杂神情看我,一瞬间,那眼神透着笃定的气度和深算的成熟,一转眼,他对我呈上来的笑意,却又清淡温和得不行。
“因为,我想讨好聂老板啊。”
我听得有点迷糊:“啊?”
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能把讨好这一词说得如此清新自然,这用词这说法,不像说讨好,倒像呈一个天经地义的道理给我。
我的杀气有些凝不起来,面上依旧面无表情地冷淡,手上却垂下了那只一直抵在他雪白绵软胸口的剑锋。
一个简单动作,却叫梁挽笑得更深,连紧绷也卸了五分,那胸口在风中微微一挺,则更显轻盈白润了。
“若我能讨好你,让聂老板在我身边也能高兴起来,你或许不必再提防戒备我,那我就能留下来了。”
我眉心一动,忽然警惕起来:“你想留下来干什么?是想报恩还是探我底细?”
梁挽没否认他对我的好奇: “两者都有,不可以吗?”
“我很好奇,能让聂老板这等人物求之不得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只叹道:“这世上有些东西,其实远比金钱财帛、权势地位要重要。那是世人孜孜以求、难以割舍之物,我亦不能免……”
那毕竟……是回家啊。
多少穿穿的执念都聚于此处,多少人的心一辈子搁浅在这两个字上,最后搁出了心病?
要跨越时空阻碍,回到千万平行世界相隔的那地方,除了系统,谁能帮我做到?
就算是系统,也未必真帮我。
“你帮不了我,留下无益。”
梁挽眉心一动:“那就只是留下,我不掺和你的私事,也不可以么?”
你这家伙……不会是想在我这儿求个临时的家吧?
我自己都是一个寻家的人,你却想在我的身上找家?
我实在看不透这家伙想做什么,他想讨好我,可讨好也显得深不可测,他想帮我,可我这跋扈脾气有什么值得帮?他对我既温和又裹挟强势,既善意又执着,可他对我执着什么,对我强势什么?我哪儿来的这么多优点,值得一个优秀男人对我如此?很奇怪啊。
难道,他是那种人越冷淡他越想贴人的好奇猫类型?
我若拒绝他,他可能一天能给我整出一千八百个幺蛾子来,一个人就能开个幺蛾子博物馆。
但我若是应承他,顺从他,把秘密一点点倾倒出来,他满足了好奇心和情绪价值,会不会就倦了我?
到时不用我赶,他自己就会想走了?
眼见他还殷殷切切地看着我,美得像一副可以走出来的画,我只有板有眼、有腔有调地咳嗽一声。
“好吧,你若有能耐,就在我这酒肆当个端茶递水、烧饭做菜的伙计,也算是留下了。”
梁挽一愣,没想到我居然答应得这么畅快,脸上透出一种彤云般红晕晕的兴奋,几乎是喜出望外地笑道:“这有何难?这些事我自然可以做。”
他下意识地想贴过来,那两片胸脯在衣衫的轻遮慢掩盖下,雪白白一缕薄璧,那锁骨上留着昔日的红疤,一条线似的锁着,是诱着人也拒着人呢。
而我素来欣赏美,形容美,但不能沉溺美,浸于美,我便一扬手一退步,止住了他前扑的动作。
“先别觉得简单,我的老伙计共有三个,你必须得了他们的青眼,能制服他们而又不伤到他们,才算你能耐,你才能留下来。”
梁挽奇怪道:“三个?我以为……”
我笑道:“小错和我抛头露面,但有时若是忙碌起来,或者我们不在,就需要找另外两个伙计顶上,这两位也是武功好手,不逊色于小错。”
梁挽听着,很快就接受了这设定,只念叨道:“好,要赢过他们,但又不能伤到他们?”
我唇角一扬,晃荡出奇特的笑意道:“若赢过他们的时候伤了他们,说明你只懂得运用强横蛮力而不够精细,若你伤了他们却又没赢过他们,说明你更是个小废物了。我身边怎么能留个不够精细的人,或者是个小废物呢?”
梁挽似乎看出我有心考验并刁难他,还是笑了笑:“好,赢人而不伤人,这样就可以了吧?”
我又笑道:“赢了他们之后,你还得通过最后一项考验。”
“还有考验?你莫非是想考验我的厨艺和端茶递水的殷勤功夫?”
“我要你在酒肆住上一晚上。”我微笑着道出来意,“如果你能在这一晚上,让我捉到了你,那不管怎样,你都得滚蛋,永远都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梁挽眉头一皱,就在我以为他是颇有些为难的时候,这人居然皱了一皱就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丝跃跃欲试的笑。
“这样还不够难吧?聂老板不妨再加一条。”
我疑到:“嗯?”
没见过你这样的考生啊,你还想嫌面试不够难啊?
梁挽竟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中的热光像难以退却的兴趣和笃定的自信。
“在这酒肆住一晚上,若是我能不被聂老板捉住,只能证明我擅长逃跑躲藏,相反,若是我能在聂老板的地盘上捉得住聂老板本人,方能显出我的本事,这样的我,才有资格留在聂老板身边啊。”
……居然听起来很有道理。
哎等等,我为什么要赞同一个捉我自己的提议,我傻吗?
梁挽苦笑道:“聂老板若是担心我用手段,那我不用点穴,不用揉晕,不用迷药,若是用了,立刻就算我输了这考验,这样你还不放心么?”
我沉默片刻,加上一条:“也不准用绷带。”
梁挽一愣:“为什么?”
绷带是拿来救死扶伤用的道具,你天天搁那儿琢磨怎么绑我手腕,缠我脚踝,你觉得像话吗?这合理吗?这健康么?这也给我ban了!
梁挽观察我神色,便也猜到是为了什么,便苦笑道:“好,若比试开始,我就把绷带都暂时取出来,放在别处,这样聂老板总可以允许我施为了吧?”
我笑得有些隐约的兴奋:“你既着急自取其辱,我为何不奉陪呢?”
这么多的手段都禁了,你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也不可能抓得住我,反倒是要落到我的手心里,被我磋磨狠蹂一番,我如何不高兴呢?
梁挽却目光含有深意地看了看我:“你既加这一条,那我也加一条。”
“是什么?”
“这次我若在种种禁制之下通过了聂老板的重重考验,我希望你可以让我也看看你的腰。”
“……呵,死性不改,随你吧。”
梁挽很温和地看着我,嘱咐道:“还有就是,刚刚我捏你脚踝的时候,感觉你的靴子其实有点磨脚,你的右侧脚踝常年被摩擦,皮肤微有肿胀,你的脚背绷得有点过紧,温度较常人有点低,可能那袜子并不够暖和合脚,我回去以后会为你制一双更合适你尺寸的靴子,配一双更柔软贴合的袜子,作为我当伙计的见面礼,希望老板不要拒绝。”
……额……这个……
我下意识缩回了我的脚。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点,继续盯我的腰可以吗?
或者盯我的胸?
新人员工捏完老板的脚丫子后想做这种东西,有点过于奇怪了吧?
梁挽正常地微笑道:“我只是想给未来老板做些小物件,讨好你罢了。”
额……
嗯……
哎……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我看着梁挽的笑容,怎么感觉越看越正常,越看越健康。
所以……这一整系列的发展,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呢?
胜负谁来分
今日闭店, 我特意把三位伙计和一个朋友都找来。
他们中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今日齐聚在此,目的只有一个。
面(殴)试(打)一位很愿留下来的梁姓新员工。
这伙计和朋友阵容可谓豪华无比,哪怕是梁姓新员工看了, 也不得不微微睁大了眼, 以稍显惊异的面容打量着我的后援团。
后援团一号——小错,出自接星引月阁的前任杀手, 他使一长一短的双剑, 长剑为“绰剑”, 负责猛攻横扫,短的是“影剑”,负责防守护身。
从长短样式来看, “影剑”就好像“绰剑”身上掉下来的一部分,又似是“绰剑”的一道影子,影影绰绰,从不分离,这就是陈影绰。
当我说让他去与梁挽比试的时候,还未说明理由, 对方就已轻轻道。
“若是别人缠聂哥缠得这般紧, 聂哥早已亲自动手杀了他, 如今梁挽竟还未死,究竟是他太强?还是因为聂哥——并不介意被他这样缠?”
怎么连小错都这么说?他可是一向最懂我心意的。我只皱眉道:“只是他太强, 我暂时杀不了他罢了, 你别瞎想多猜, 小心想错猜错。”
小错无奈道:“你都叫我小错了, 那我想错猜错也很正常啊。”
他笑完,目光清明地看我:“既然聂哥这么说, 那我就全力去试试他,给聂哥指条击败他的路吧?”
后援团二号——卫妩,表面上看是一位容貌端秀、气质飒烈的厨娘,实际上也确实是我们酒肆的一位厨娘,她是我们这儿最能干的员工之一,一个人能做八个人的菜,一双手能搬四双手的杯杯盘盘,仿佛是天上降下来渡劫的厨房仙人似的。
只是她当厨房仙人前,是一神秘门派的高手,她杀人的兵刃有三极,是极诡密、极特殊、极隐蔽,乍一看根本看不出,再细看也不觉得她是带兵刃的。
可就是这样的她,曾在一场豪奢酒宴上献上名酒时,以这谁也看不见的兵刃,出其不意地杀死雾山派那位作恶多端的掌门。也曾在凤岐阁献西洲舞时,于众目睽睽之下掷出这谁也不曾在意的兵刃,去刺杀那观舞的恶吏!
这一位武功极好、容貌且端且艳的妙龄女郎,却在刺杀恶人恶吏之后的不久,遭遇门派的小人出卖,被追杀至边塞城镇。是我无意中救下她,她才为了报恩,进了我的酒肆。
如今我邀她过来斗一斗梁挽,卫妩极洒脱地一笑:“我平日便替聂老板寻买材料,哪家的肉最新鲜,哪家的菜最好,都逃不过我的眼。今日不过是帮您试试这小子几斤几两,看看他是鲜肉还是腊肉,自然不在话下。”
你看,这才是正常的报恩人,正常的报恩程序嘛。
后援团三号——池乔,表面上看是咱们酒肆的酿酒工,实际上也是我们中最靠谱的人之一。由他酿出来的酒,一滴一杯都是天地的精华,开了他的酒坛,能看见一股黄澄的仙雾从口子里飘出来,仿佛是酒仙人从中逃逸而出,把空气也带得醉了,人闻一口都必晕眩,那酒液下了肚,厚实亲切得像多了一些浓烈芬芳的生理记忆,再想忘就难了。
当酿酒工前,他也出自一边陲门派,不过不是受小人出卖,是他自己贪酒醉夜,误了杀人的大事儿,又不愿回去认错,就被门派当弃徒赶出来了。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在我这儿当酿酒工,是因为咱们一起杀过一些四处劫掠的恶匪,当时我只见到这么一位落魄潦倒的中年帅大叔,喝着酒舞着兵刃,一个人包围了十三位人高马大的恶匪,一坛酒喝完,十三个人也杀完了。
我对他的酒香是一见倾心,便设法在他面前舞了舞剑,他对我的剑法也一眼惊艳,就这么入职了。
今日找他来,他本不愿动武,可为了再看几眼那我从聂家山洞学会的几种失传剑法,他也不得不来。
后援团四号——寇子今小王八。
寇子今小王八当然不是酒肆的职员,但他是我认识了三年,刚刚才成为朋友的小王八哎。
作为一切事情的起源,也作为梁挽的举荐人,他怎么也得到场啊。他得说说怎么遇到梁挽的,再和梁挽比划一下,以王八拳对王八脚,让我这个养龟人看个尽兴才行嘛。
可我去找他说这事儿的时候,本来在悠哉喝茶的寇子今却猛地抬头,如利电般地看我一眼。
“你这人长得挺美,心肠却忒坏了,我是梁挽的朋友,我怎可以和他打起来?”
我横眉怼他:“又不真打,意思意思让我看看嘛。”
“什么意思意思?你以为我是街边耍猴的,给你取乐用的?”
“就算是街边耍猴的,你也更像那只猴而不是耍猴的人,你在我这儿本就没什么面子,装什么啊?”
寇子今面色微变,他本就是个只能气人不能被气的人,尤其是被我气,他那少爷脾气更是受不了,几乎当场就甩了袖子,一个拳头如神龙摆尾一般摇洒而出,当即就要从天而降到我的鼻尖。
却是忽然停下。
我只冷声仰脸,无畏嗤笑道:“打啊,你若没心就打下去!”
寇子今哼哼道:“我打你怎就没心了?我上次让你在我屁股戳五个洞,你没戳,按商人的规矩,我就当你弃了这债,以后咱们便两清了。你凭什么再奚落我,拿我取乐?”
“你以为我是陈影绰,天天哄着你、捧着你?”
我气得一下子掀开上衣,露了腰间细密的绷带。
寇子今仿佛没明白我在干什么,直到他看到了那绷带上渗出的隐隐血迹,和细密的药味儿。
他面色一变,而我只淡淡道:“因你一句话,我跑去几百里之外的山上救那什么梁挽,回来后我就多了这新伤,我现在每天在吃药,每天在盯着它。”
寇子今马上收回了手。
同时也收回了巨大无边的骄傲和自矜。
然后他回过身,撅了一个又大又圆的屁股给我。
……你干啥?
寇子今无奈道:“你戳吧!”
额……这样不好吧,别人看见会以为我有什么奇怪的爱好哎……
寇子今怒道:“我又不喜欢被人在屁股上用剑戳五个洞,只是我……我以为你根本没去救梁挽,还与他结了仇,所以刚刚脾气一上来,险些打了你。如今才知道你救他还负了伤,这就算我想错了你,是我没眼又没心,你戳吧!”
额……其实我这伤也不是为了救他而负的,而是被他本人负的……
不过寇子今小王八虽然脾气火冲火冲,听不得我骂他一句,可认错也是头一个快,我就暂时宽宏大度地原谅他了,只让他准时报道——来殴打梁挽。
到了这一日,酒肆闭店,我邀着梁挽来到了郊外一处浅湖,湖边早早等着我的三个伙计和一个朋友。
我当即便笑道:“你想先和谁比试?”
说吧,想让谁先殴打你?我聂老板在此大发慈悲,一定满足你这卑微的愿望。
几人中,小错目光最有欲试的锋芒,似乎是因为我的腰伤,也似乎因为我对梁挽的态度,总让他觉得奇怪,也让他对梁挽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而梁挽也接触到了他的目光,却也同时扫到了端然自信的卫妩,和衣装不羁的池乔,和目光友善的寇子今,便只微微一笑,用最谦卑平和的语气说了一句前所未有的傲慢话。
“一个一个比试,会不会太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要不就一起上吧?”
……我靠,你小子这么狂的嘛?
我还在品味他那温柔语气里包裹的狂傲呢,小错直接就一个飞身狠纵而出,手中两把剑已如剪子一般剪向梁挽!
“绰剑”如分江一裁,斩向了梁挽的中路!
梁挽瞬间翻飞而起,躲过这一平斩,然后足尖竟然能在剑尖上点了一点,借力上腾,如一只白鹤般向上平折而飞。
他二折再挺,竟能拔高身躯又一截。
到了顶点,还悬停了片刻,而后猛然下坠。
像施了千斤万吨的巨力在身上似的往下一砸!
这一砸若砸个正着,小错就得变成小错酱了。
我当即有些恼了,梁挽一上来就来这狠招啊?
但小错立刻足心微拧,整个人向右方向倾斜,以一影剑戳着地面,以此支撑全身的重量,左手却以一绰剑指着上空,正是他剑法中的“一剑指天”。
这样一来,梁挽无论从哪个方向下砸,他的绰剑都能迅速翻转腾挪,果断刺入对方身躯。
我当即呵呵一笑,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
梁挽当即半空旋转,直砸变成了旋砸,他转换身躯,如顺着一条无形的绳索平移了好几丈,便从原本要落到小错身边,变成了斜斜落到小错的远处。
距离拉长,无法近身。
小错当即以影剑戳地,借力急弹身躯。
他如一道弹丸一般弹出。
弹出时手中展一长剑,分金切银一般刺向梁挽。
梁挽却在下落时砸出一袖。
软袖如硬铁一般卷了小错的剑尖。
袖中罡气四溢猛砸,剑尖没入袖子,被卷得急颤、猛抖,恰如遇狂风急雨。
小错却不急着收了绰剑。
而是把左手的影剑如影随形地刺出。
直刺向梁挽那仿佛蕴含了大好江山的宽硕胸膛!
我当即眉头一皱,看得整个人都要紧张起来,连寇子今都开始瞪我了。
须知小错最擅刺杀而不是决斗,光明正大的绰剑只是在掩护影剑,影剑这一突然暴起,才是杀招!
千钧一发之际,梁挽居然能把身躯往后一缩,像弹簧一样猛地压到一点,又瞬间反弹回来。
他一个跃空,踢出上下两脚。
上脚踢小错的绰剑,荡开剑锋。
下脚踢小错下盘,逼迫他收走那暗中潜伏的影剑。
然后半空中收回两脚,看似要停,却再度踢出。
没有任何停歇,直如剪子一样绞踢小错的身躯!
他居然真的学会变招了?有进步哎。
小错以绰剑回防,剑身受了正面一踢,直接把他踢得架势有些乱了,伏在背后的影剑本想旋刺而出,却被梁挽打乱了步法,两剑配合失当,就再找不到合适机会刺杀了。
眼看着小错要落于下风,我看了看一旁的卫妩和池乔,发现他们早就看得一脸兴奋,想去打架,只因我还没开口,他们不好动作罢了。
我便点头:“他既都不介意你们一起上,你们就再上一个吧。”
不等池乔答应,卫妩就先走了过去。
走入一片战场,如走入一片受她主宰的厨房,这妙龄的女郎就浅媚一笑,提醒道:“两位,我可要开始打架了。”
这一提醒之后,她也不急着打架,而是从复杂的发髻上拔下了几根长而粗的素银宝簪,接着湖水映出的粼粼波光,揉了揉那披散如瀑的秀发,如一位绝代佳人在湖边“轻挽玉发成云髻”,如此依依徐徐,像一副画卷凌然展开。
连小错都扬了扬眉,连梁挽都目含好奇。
那好奇的样子好像在问——莫非卫姑娘准备打架,还要换个发型?
可卫妩挽发髻的五指微微一动,她手中几根簪子,竟然化作一把银闪闪的小剑,如一离笼而去的飞鸟急啸着刺向了梁挽!
原来簪上藏有机扩,簪内藏有利刃,拿手揉一揉,接在一起,就成了一把双面是刃的簪剑!
既是簪也是剑,谁能看得出?
这一刺非同小可,因为梁挽正与小错缠斗。
此刻他骤然受袭,小错也不肯放过地一剑刺来。
前后都是敌,左右都得输!
他不得不拧身一让,如鹰似隼般腾身划去,才堪堪躲过这刺他头顶的一把小剑,也避开刺他下盘的一长剑!
而卫妩五指又是一动,小小如鸟的簪剑竟然又回到了她的掌心。
原来这簪剑上还系了一条细细浅浅的绿色丝绦,被她轻轻一扯,就又回到手中,再扔出去,就又是一把跃动的簪剑。
梁挽与小错打斗之余,竟还能目光一亮地赞道:“你是金墟门的‘簪中剑’——卫五娘子!”
卫妩笑道:“梁小哥竟这般见多识广,也认得我这簪中剑?”
梁挽的眼睛仿佛在发光:“卫五娘子好名声也好剑法,我今日得见可真开心。”
卫妩便笑得更深了:“梁小哥当真有意思,那你可更要小心了,这簪剑分两股四成,左右开来似簪似剑,可不是你能轻易对付的。”
提醒完了人,她立刻加入了战局,手中舞动丝绦,翻动簪剑,与小错一起用步法配合,二人步夹着簪,簪夹着剑,剑夹着蹴,如织如营,如缝如合,一步步逼紧梁挽,反过来打乱他的节奏。
梁挽当机立断,左右腾挪,上下翻飞,像学我一人用两剑的样子,他也把自己一个人拆成两个人用,打出各种反直觉的招式。
左手化掌为剑,看似要去切卫妩的腕子,半路忽然变招,掌心改为平递而出,转去拍卫妩的簪剑。
右手直接去夹小错的绰剑,夹住之后竟能把柔软的剑尖往回一折,竟然用小错自己的绰剑剑尖去挡住了影剑的一击!
他这是,既学了变招,又学了我当初的“借剑式”?
这到底是怎样的武学天赋,怎么能一看就学会!?
我眉心猛动,不容局势进一步恶化,便对着一旁观战已久的池乔说:“别看了,你也上。”
寇子今却恼道:“你怎么能真的三打一呢?这不公平!”
我吐槽道:“他自己都仗着本事说不介意三打一,你急什么?别忘了你今天是考官不是他的朋友。”
寇子今闷闷地不说话,气得跺了脚,那池乔却如得圣令,当即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从酒坛里捞出一把酒气熏熏的剑,整个人东倒西歪地扑跃过去,加入了这战局!
池乔,云池剑派的弃徒——原名池鱼安,用的就是一种“醉鱼剑法”,讲的就是东倒西歪,且毫无章法。
他这一加入,果然既打乱了卫妩小错二人的步伐,也打乱了梁挽本身的步法,真可谓是乱上加乱,乱中更乱,他便可趁乱取胜,忽的一剑横跳而出,半路忽的变成斜刺,斜刺又忽的转成下撩!
一招内变招可长达三四次,而且他的身法好似与剑法截然相反,身子打身子的,剑打剑的,竟然可以毫不相干,难以预测到了极点!
这三人一同压上来,可以说是把梁挽真的逼到了尽头。
眼看形势不对,他立刻转变战术。
人是长吸一口气,提着身躯就往湖心飞去,同时接连上跃,如老鱼跃月,潜蛟掠空,眼看速度已歇,就要飞到顶点,马上要下落下来。
瞧他已有下落之势,小错、卫妩、池乔,立刻飞身一纵,从三个方向跃向湖心,想在半空将他打落下来,成个丢了颜面的落汤鸡。
可三人一到半空,却忽的面上一变。
因为我已看出,梁挽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在空中,他就是空战之王!
梁挽忽的借力一腾,如一片落叶被风刮过来似的,旋转着拉近距离,在小错的剑上踩了一踩,借力往后一翻,又在卫妩的小臂上用足尖轻轻点了一点,弹折身躯后,最后在池乔的肩膀上狠狠蹴了一下。
终于借力猛蹬,一飞冲天!
而小错下落之时,却不甘心地拍了卫妩的后背,借她上升一丈,池乔下翻之时,更是翻身递出一把剑,让体态最轻盈的卫妩在剑身上踩了一踩,也供她再飞一截。
这三人的配合无间,便像是一个人拆成三个人,又组合回一个人似的。
卫妩就如一只蝴蝶般冲向梁挽这只上飞的巧燕,接着抛出一条丝绦,卷住了他的足踝,紧接着就要把他拉下来。
一旦拉下来,就能一剑搁在他的脖颈旁!
就在这时,寇子今再也看不下去,猛瞪了我一眼,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刺过去!
哎?你这个时候出去干什么?
他手中一杆长长的枪戳入不深的湖面,借力猛蹬上飞,他身躯如剑般上冲,双手一把拍开了卫妩,使她不能继续借力。
而梁挽借力一踢,避开了卷住脚踝的丝绦,成功下落的瞬间,也踢翻了小错和池乔,点了他们的穴道,也制住了落入湖中的卫妩。
至此,胜负似乎已经分晓。
几个人狼狈地从湖中走了出来,梁挽感激地看了看寇子今,无奈地看向了我。
而我心中看过这么酣畅淋漓的一场,有愉悦,有过瘾,可又间杂着恼怒和不满,只是不能在他面前一一表现,毕竟他太包容了,像这海湖一样什么都容得下,我对他发什么情绪,他都不会对我生气的,这就不得劲了。
我只一心一意地瞪着寇子今,恼道:“你是来当考官的,结果却帮了他?”
寇子今也恼了:“我才不能像你一样卑鄙,做这等四个打一个的腌臜事儿,要打也得一打一才行!”
我手有点痒了,干脆笑道:“好啊,别管梁挽了,等会儿你过来,我一个打你一个!”
梁挽无奈道:“两位,比试已结束,可歇歇吧。”
寇子今居然冲他恼道:“你别傻乎乎拿他当好人,他鬼心眼比你的屁|眼还多!他刚刚只找三个人揍你,以后能找三百个人干你!”
梁挽只是温和笑道:“谢谢寇少爷的好心,可当初也是聂老板救了我和我朋友,我才能来这儿啊。”
寇子今被这么一顺毛,本来有点消火了,我又淡淡道:“寇子今说的不错,我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当初若不是有一个骄傲又漂亮的男人,愿意让我去戳他的屁股,我根本就不会去救你的。”
寇子今一愣,整张脸发红到几乎胀满,梁挽一愣,一脸困惑地看向我:“什……什么骄傲漂亮的男人?什么……戳屁股?”
我笑着挑了挑眉,故意晃出一丝邪恶的笑:“你说还是我说啊?”
梁挽看了看寇子今的反应,玲珑心思一转,立刻就明白了许多。
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好像是明白了太多了。
“大恩不可不报,若聂老板果真有此癖好……不如,让我来代替……”
我沉默片刻,本来觉得很离谱的,但后来想想,我应该在这离谱的事态中找到一个机会。
“我实在没有戳男人屁股的爱好……但是如果你想替寇子今还债的话,那就让我踩你的……”
梁挽毅然打断:“——胸口不可以。”
寇子今一脸困惑地看着我俩,有限的脑容量好像跌入了无限的奇怪病毒里,问道:“你俩说什么?”
我只无视了他,看似冷漠且毫不在意道:“胸口不可以的话,那就踩你的大……”
“——大腿也不可以。”
我没说也没看,你咋知道我想踩你那紧致结实的大腿肌肉,看它在我的脚趾下作紧绷态?
寇子今简直听得有点懵了,我沉默片刻,越发面无表情道:“那大腿不可以的话,不如就踩你的……”
梁挽忽然警惕地看向我。
好像知道我是在说什么。
我笑了笑,没说下去,只是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吐了口热气,淡淡道:“其实你这么敏感的话,今晚上可能会有苦头吃……须知你若是落到我的脚下……”
梁挽忽的绽出一笑:“不会的,你放心。”
你咋又这么自信,在想什么嗖主意呢?
他忽的靠近我,近得我都有点想后退的时候,他忽然收了笑容,面上有点淡漠无尘的疏离。
“我不喜欢被踩,你却总提这个激怒我,你是真觉得我性子好,不会生气?”
我还以为他真有点气了,我正开心呢,结果听他语气一转,转严肃为调笑道:
“难道我的聂老板就不怕再度大意,落在我手里,被我攥住脚心?”
这家伙心情好着呢,根本就没生气啊。
我收回笑容,冷漠而无表情地看了他。
“凭你也想激怒我?这么拙劣的激将法谁教你的?”
梁挽微微一笑:“不敢,我只是希望我的聂老板,可以开心享受今天的每一刻。”
“即便是今天晚上——有一个人要注定被另外一个人攥在手里,暂时翻不了身……”
他目光一变,温柔坚定地看向我。
“你……也要开心啊。”
今晚的你和我
寇子今丈二摸不着头脑, 而从远方赶来的小错等人见我和梁挽贴得这样近,好像在说一些体己话,便也不知道该不该插进来了。
幸好只有寇小王八听到,他们仨还没听到这些私语。
不过, 我还是瞪了梁挽一眼, 道:“以后在人前少说这样的怪话,晚上来酒肆, 到时见真招吧。”
梁挽却好奇道:“是哪句话很怪啊?”
是最后一句啊, 你装什么傻子呢?
什么叫一定要让我开心啊?
这和今晚的比试有关联么?
不过, 梁挽也是个极有本事的人,能把寇子今这样少爷脾气的人哄得服服帖帖,也能把一切奇怪的古怪的诡怪的话儿都呈现得宛若天然雕琢、毫无人工伪痕。
寇子今小王八肯定吃你这一套, 毕竟他有些笨笨的嘛。
我偶尔也发笨,但至少现在不笨,我不吃他这些话的。
毕竟别人给我的开心,是别人施舍的、给予的、抛下的,就像抛下一个鱼饵那样诱惑我。好吃是好吃,可这种开心是随时可以被人取回去的, 我若依赖上了他给予我的快乐, 也就等于依赖了他本人, 那怎么可以?
开心喜乐,最好还是我主动造就、引发、激出, 而不是等着别人去给予。
别人是靠不住的。
所以, 哪怕我观看了梁挽的战斗后, 听了他的怪言怪语后, 有一点点小乐子、小兴奋,像几分酒意浸透了心房之后在体内摇曳起来, 我也维持了脸上的冷漠淡定。
我其实是开心的。
可不能让你知道。
除非你把自己的身家背景全都倒个干净,把身上的谜团都给我一层层剥开,然后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说说情绪透明化的好处。
告别了一头雾水的寇子今和含笑不语的梁挽后,我与卫妩和池乔分别,只和小错一起回到了棠花酒肆。
在我回后,我立刻接到了来自特殊人群的消息。
住在明郭街的何旋,是一个靠身体侍弄男人讨生活的特殊工作者,不光是他,那条小街的人基本上都是,其中男女都有,老少皆齐,楼楼阁阁里是各色各样的人群。
我当初来明山镇,也只在这条街上铲除了一些逼良为娼的恶老板,救了一些被拐进去的小孩儿,帮了一些愿意转投别业的年轻人,可至于那些已经上了年纪的,没别的求生法门,惯于做这些的,我也没办法硬按着人家转业。毕竟杀人容易,改造却难,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也只是尽可能杜绝这条街上的逼卖强拐,可这偌大的灰色产业,浩浩荡荡,奢奢靡靡,靠我一人是挖不断的。
何旋就是当初受过我恩惠的一个住民,他也是我在这条街上的一个耳目,今日过来就是和我说了一件事。
半个月前,有个漂亮少年曾拜访隔壁镇子的一位当红的花魁娘子,他后来又到了这明山镇,看了一位曾经红过,如今却过气隐居的名妓。这少年模样俊俏,说话好听,态度诚恳,学了花魁娘子勾人的眼技,又仿了隐居名妓那风流的步态,他穿女装,扮女子,极有风流韵致,把几位师父看得啧啧称奇、逗得十分开心。
把我逗得也很开心。
我一听何旋的形容就开始笑。
听到后来,简直是要拍大腿狂笑!
这拜花魁名妓为师的漂亮少年,还能是谁?
不就是唐约吗!
他扮殷姑娘扮得那样出色,连我这样的火眼金睛也都没瞧出来,我还当他是天赋异禀,原来是不吝身份、虚心求教了专家啊。
不愧是马甲文的男主。
不管扮什么马甲都要专业极致。
连扮女装也要从女装大学毕业才可。
转念一想,若非他如此认真学扮女装,日后怎能凭出色的女装扮相,成功勾引了那倒霉冤种的少侠攻呢?
不过这些都和我都没关系。
我如今是想找到他,问一些问题,确认一些关于系统和小说剧情的猜测。而且,不知为何他看着莫名熟悉,我总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他的。
这寻人本可以放在几日后,可何旋却提醒道:“聂老板,我听说那少年好像受了伤,躲在一个姐妹的屋子里养了几日,明日好像就要启程离开了。”
明日就离开?这也太突然了吧?
他不会是察觉我在暗中找他,所以想溜了?
我送走了何旋以后,心内越发地犹疑起来。
今日本有和梁挽的面试之约。
可唐约明日就要走。
梁挽的轻功虽是绝顶,可躲匿逃跑的本事却还是唐约强一些,这个男主狡猾得和一条泥鳅似的抓也抓不住,孟寻和谈夜二人搜山检海一般地寻他,也寻不到他在这镇里留下的踪迹,若非何旋今日过来告知,我还真不晓得他就躲在那条街上。
若是明日让他离了明郭街,大海捞针的我哪儿去找他?我的问题又找谁去问?
那今晚就先把梁挽鸽了吧。
反正鸽人这种事只要来第一次,以后就会慢慢习惯的,我才不会对他感到愧疚呢!
我便送走了何旋,又让小错等在酒肆,说是梁挽若来,且让他在此等我一晚。
趁着他被我困在酒肆的当头,无人阻我,我就顺顺畅畅地换了夜行的衣服,趁着夜幕拉开,把一切罪恶的心思和非分的肖想都掩得严严实实,我穿街走巷,来到了这明郭街上的一处阁楼——“清漪阁”。
这阁内有客人来来往往,接待客人的工作者却是男女都有,因为有些客户表示两性都可以,男工作者常使劲浑身解数和女工作者一起争夺客户,这种铁T撕骚0 的场面可以说热闹混乱到了极点,让我觉得荒谬到有点不忍直视。
进去以后,我拐进了一个房间。
昔日花魁夜绽红就住在这个房间,可今晚她似乎是去李员外的府上献艺了,那唐约应该就一个人藏在这儿了。
我不敢惊动他,怕他一被惊动就跑没影儿了,就悄悄从隔壁房的窗户爬出去,等到了外墙,再如一只乖巧的壁虎一般爬到这个房间的窗户下方,我把纸窗撑开一条缝儿,就见到里头的景象。
昔日花魁的房间果然不同凡响,整个房间足有别人五个房间那样大,布置得精巧细致不说,还有重重卷卷的红色帷幕飘在其中,那柔软丝绸竟直接从天花板上垂吊下来,如一条条赤红的河流般悬落于地,把一个大房间以软性的原则分割成数个小块儿,也在分割的同时营造出了一种淫靡清媚的神秘氛围。
这或许是给夜绽红练舞之用,也或许就是纯粹的装饰,反正这些轻软浅透的帷幕是越积越多,如雨如织一般散垂八方,似遮似挡了一张八宝柜、一张四方床。
我看那四方床边搁着一碗药汤,床上躺着一人,似是只穿薄薄衣衫,被子也半盖不盖的,但有重重帷幕遮挡,看不清脸,只是那双又长又紧致的腿,露了一小节出来,雪白欲滴,叫我觉得眼热,也有些眼熟。
这腿型……
好像有点像哎。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的身材气质,也确实是有点像的?
我想了想——唐约演殷姑娘时肯定是易容过的。如果他卸去女子妆容,那他和某人的长相,会不会也挺像的?
想到这儿,我的唇角就有点扬起来了。
毕竟我是美的好朋友聂小棠,我欣赏美、形容美、比喻美,而他若是和某人长得有几分像,那绝对不会难看,说不定能当美的代言人二号。
但,唐约再美,也应该没有一号代言人那么美。
应该吧?
我便从窗外悄悄溜进来,学着小错的模样,如一只夜猫似的悄没声儿地靠近,呼吸被收敛到极致,身体动作似已完全融入红绸帷幕之中。
十五步了,十三步了,十步了……
可就在我靠近对方到十步的时候,床上那人忽然暴起一蹴,一张被子幕天席地一般向我当头罩下!
我立刻翻身一滚,起身时发现那家伙已躲进帷幕之中,他的人影在重重丝绸垂带之间若隐若现,如晃如摇,像一阵柔风似的穿来走去,转眼间到了跟前,他却猛地一踢,那柔软的垂带如灌输了爆胀的内力似的冲我撞来!
我冷眼而抖腕。
腕部清光凌然一展!
垂落的绸带遇了这剪子一般的剑光,立刻四分五裂,如红雨一般四散飘零!
唐约的身影随后隐去,我跟着冲了过去,便见那人似逃似引,窜动身躯的时候还不断地发出飞踢和掌打,把一道道绸带都灌注了内力似的打击过来。
我便低头一滚,避开一条如绫蛇般蹿打我肩膀的绸带,再仰身一平,躲了一条如红电一般打我腰部的绸带。
好快的身法,好猛的踢打!
眼见着对方是借着帷幕和绸带的掩护,我就干脆拍地一跳,整个人跳到半空,手上拉了绸带,像荡秋千一般荡了一个大弧过去,同时手上剑舞八方,仿佛在我周围舞成了一个密密匝匝切割一切的罗网。
当初颜丹卷那么舞动剑网,我就学他了。
剑网无处不至,把原本密集的绸带都切割得散落满地,我皱了皱眉,感觉一会儿得留个大银锭下来赔这些绸带了,可那即将被剑网包裹的唐约,身形依然如云如梭一般飘忽不定,如一道落叶穿梭于红色的河海,又似一张薄薄的纸片被剑风一吹就跑。
有点不对啊。
我心中一凛,低身踢去一道绸带,正中对方的小腿,然后我翻滚贴近距离,一剑戳向对方大腿!
唐约险些被戳到大腿,惊呼一声,拧身一让,看似慌忙,可躲得却从容,绸缎都没他的身法这样稳当利落,且落地之时,他还踢了一绸带过来,我却看穿了套路般就地一滚,在地上扫出落水倾流般的一剑!
“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一听这话,那人终于慢了一步,裤腿被切割开来,露出了光洁紧致的小腿。
我立刻站起,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唐约呢?”
眼前之人果然不是唐约,而是梁挽。
梁挽只冲我苦笑一声:“这话该我问你吧,聂老板?”
我也不管他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我只看了一眼那床上的药汤,那汤看上去还不算太凉,说明唐约应该不久前就在这儿,何旋的情报应该没有出错。
可等我到了这儿,怎么一个男主就成了梁挽?
美的代言人二号就这么被一号给踢走了吗!?
而梁挽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只瞬间领悟,盯着他道:“我明白了。”
梁挽笑得依然温柔:“你明白什么了?”
我眯了眯眼:“白日在湖边比试后,你并没有回去休息,而是跟着了我回到了酒肆附近。你在酒肆外边看到何旋过来找我,就猜到我可能会来这条街,所以你提前过来,通知唐约跑掉,好在这儿等我!”
我说这床上的男主怎么身形腿型都有点像你。
原来根本就是你。
你和他是早有勾结?
见我目光如原野中的一簇冷火,梁挽却笑如苦水一般。
“我没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我其实也不知道唐大侠是躲在此处养伤,只是我知道你在暗中找唐约,今日又看到何旋去找你,我见你出门,就猜测你是去明郭街找唐约,所以就提前过来了。”
“明郭街上那么多的房间,你若是不跟踪我,又怎么知道唐约就在这一间?”
梁挽摊手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我一间间看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他,他倒有些无奈道:“小聂,我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这个房间的,很辛苦的。”
……你提前赶来,还有时间优哉游哉地一个个找唐约,这是何等轻功和速度,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辛苦?
你这是在凡尔赛吧?
不管内心翻起怎样的话浪,我面上依旧冷静淡然。
“第一,你还在受考察期间,叫我聂老板。”
“第二,你来的时候是不是见了唐约?”
梁挽笑道:“小……聂老板,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而且他走得匆忙,可能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人要来找他。我怕除了你以外还有赫连羽的人在追杀他,就替他睡在床上,等这人过来。”
……我看你就是在等我吧?
我笑笑:“说实话吧老梁,他还藏在这阁楼里吧?”
梁挽目光平静道:“我何必在这种事上对你撒谎?”
我迅速集合起了思路,闻出了梁挽在这件事上的味道。
“你不是怕赫连羽派来的人去杀唐约,而是怕要杀他的人其实就是我,对不对?”
梁挽见被我看透了心思,只苦笑道:“那么,是你么?”
我淡淡道:“很可惜,不是。”
虽然我经常喊打喊杀,但我这次真的只是来问人的。
梁挽松了口气,道:“我是真没见到他,但小……聂老板既不是为了杀他,又为何非要找他呢?”
我漠然一笑:“我不杀他就不能找他了?我找他就非得告诉你理由?”
梁挽叹了口气,只抬起一种极复杂的眼神来看着我。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他神色上有些不对劲。
那眼神中的温和和笑意竟然不见了。
他不笑了。
我皱了皱眉,问出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题。
“你,生气了?”
梁挽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平静道:“有一点点吧。”
真是有趣,他连生气都这么平静。好像恼怒都被闷在润白的皮肤里头,慢慢地发酵出来似的。
可我还是有些不解:“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这次既没踩你,也没打你,更没把剑搁在你的脖子上啊。”
梁挽目光一闪:“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有一点点生气?”
我不以为然:“因为我割破了你的裤子?这很贵么?”
梁挽沉默着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忽的凝定了下来:
“你的今晚,该是我的。”
我眉心一震,惑然无语时,他却平静且淡然道:“我按你的条件一一与那三人比试,我准备好了药箱,提早去酒肆找你。可你为何出尔反尔,非要今天晚上去找别人?”
……真生气了?
可从前那么多事儿他都一笑而过,今晚是怎么了?
我有些困惑,但还是故作冷漠:“我懒得见你,就来找别人。反正是你想留下而不是我,我出尔反尔了又怎样?”
梁挽口气一窒,脸色微沉道:“可我以为你已经……”
我赫然看他,已经什么?
他忽沉默下来,像认识到了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真相,那暖和得像个小太阳似的的目光微微一黯,又紧接了一声叹息。可叹息后,他像又恢复了从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模样,重新披上了那份镇定温和、永远宁静的笑意。
“算了,没关系的。”
好像有点难过呢。
我眉心一皱,眼神漂移道:“你不用把我当朋友,也不必再信我的话……我擅长骗人,也很会害人。”
你这氪金手游都抽不出的暖和人,又何必信我?
若不信我这凉薄人,你又哪儿来的失望和难受?
梁挽却不看我,只低低一笑道:“没关系的。”
我却平静而无奈地看他:“我到现在也没完全放弃去害你,你留在我身边,若有人诱我害你,我未必能拒绝。”
“没关系的。”
“不要再骗自己了,你又不是真的觉得没关系。”
我目光一转,如利剑般指去。
“你想接近我,想留下,不就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已经掌控了我的性格、摸透了我的想法,不会再被我害到么?如今就已失望,你又怎会真觉得‘没关系’?”
梁挽苦笑道:“可是,我是真心觉得没关系。”
“嗯?”
他叹道:“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已经摸透了你的想法,其实我觉得自己花了很多时间去想你,却根本想不透你,也看不出你的内心。”
哈?
那你为什么老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笃定和自信、镇定和淡然?
梁挽苦笑一声,那目光温柔动人得,简直像是要化成什么盛不住的气体。
“我只是在装啊。”
啊?
“不管发生什么,装着装着,把你看透了,装的久了,也许有一天就会变成真的呢?”
额……所以……你也在装?
我大吃一惊看向他,欲言又止,心情复杂到无法言语。
我以为我遇到他,是见了一个镇定温和到不像个人,倒像个菩萨和神灵的男人,我以为自己不管我扔过去什么情绪,都不能让他动摇半分。可现在,他却把这层几乎神化了的镇定平静给撕下来,让我赫然发现,原来他在和我相处时,比我还要在意,比我还要害怕。
可是,你又为什么要信任我呢?
信我,不就是允许我去伤害你?
梁挽苦涩道:“虽然,我根本想不透你,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再被幕后的人逼着去杀人,但我还是想留下来,就算你随时可能改变主意,去骗我、卖我、害我……”
“……也没关系。”
“因为你救过我……哪怕之前我的好心害了你,你却还是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去为我运功,去冒着真气走岔的风险帮我化解那道无形气劲儿。”
我叹了口气:“所以你根本想不通我的一些事,也不确定我会不会害了你,你并不是那么自信,你只是觉得……就算我真有一日会害了你,也没关系?”
梁挽苦笑道:“确实没关系。”
他目光一沉:“我只是不希望你去害别的人。”
所以你才说——你只希望我害你?
所以你担心——我来这儿杀唐约?
我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一个能让梁挽“黑化”的点儿,可我不愿意去想得太多,因为我怕想得太多,我会真的想去那么做。
我摇摇头,故意给他泼冷水道:“我今夜不过失信于你,你就开始难过了,说明你嘴上说没关系,心里还是对我有期待,希望我会回报什么的。以后我若不回报你,我还要害你,你还会希望我时时开心?你话说太早了吧?”
梁挽笑道:“我没有说得太早啊,我可是想了很久的。”
我越发困惑而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谜一样的男人。
他给我投来的那一丝微笑,灿烂到几乎危险的地步。
可我没想到的是,他接下来说的话,才是今天晚上最灿烂,也最危险的一部分。
他只眯眼看了看窗外的明月,像品味着什么美好的东西那样念道:“我白日里说希望无论如何你要开心,只不过是因为我忽然想到,从小木屋出来的那时起……”
那时什么?
他的目光从那几乎要融化的月光悠悠一转,他看向了我,笑得整个人如银河清星,浑身上下都透透的:
“因为从那时起,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刻、每一瞬,我都很开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
梁挽把字吐得那么快。
吐得根本就不给我思考的时间。
他犹如拿出一个个深藏的宝物, 把隐秘思绪一股脑地都拿给我看,像淹没多于展示,如爆炸多过揭秘。
我来不及去分析,就整个人一下被这股子真诚炽热包爆得四分五裂, 像被一句句话里的饱满情绪给裹住了, 裹紧了,然后又在一瞬轰然撒手, 彻底放开。
过了一会儿, 我才重新找回了一些冷静的力量。
而梁挽脸上, 依然是那股子灿烂到炫人的笑意。
“你是说,自从木屋那会儿我救了你,你出来之后……再我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 你都很开心?”
梁挽点头一笑:“是的。”
他说得那样理所当然,像在说一个天经地义的道理,每个字掰开了揉碎了都能有十足的力道和热度,让人觉得有种匪夷所思的强大。
我不得不甩了甩脑袋。
故作镇定地往一旁看。
看什么呢?
看那四方床。
看上去是躺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我清咳了几声:“我们到那边,坐……坐着说……”
口腔里滋啦一声儿,说的话都开始蔫吧黏腻了。
我也不管他反应, 穿过了重重帷幕绸带的遮挡, 踩过地上散如枫叶红花儿一般的碎绸, 我脱下鞋袜,跑到那张床上, 盘坐下来。
得放松。
要进行接下来的对话, 不放松不可以的。
梁挽见我在床上盘坐休息, 也微微一笑, 坐了过来,他见我特意放松, 也跟着做了个放松的动作,但那动作却是拿着空气抹了脸颊,好像揉一揉会掉下来十个更灿烂的笑容似的,整个人显得既温和又俏皮。
我只深深吸了口气。
而后,终于可以故作平静地看着他。
似是完全找回了冷漠和镇定的力量。
不过这次所花时间比过去都久,所需力度比过去都大,甚至平复也不算完全的平复。
只是按下了脑热。
当梁挽看过来的时候,我重新荡起了那丝坏坏的笑。
“你口口声声说——待在我身边一直很开心,难道被我踩的时候,你也很开心?”
梁挽一愣,像被一句话给“啪”地打脸上了。
随即苦笑把衣衫给扣好:“……那段不算的。”
“那被我用剑尖磨着胸口,抵着心脏的时候,你也很开心?”
他有些下意识地缩了缩胸口:“那段也不算的……”
我找回了一丝主动,鼓动身躯,故意近他几分,观察他某些肌群的扩大和紧绷,仿佛某些硕大的部位正被几根无形无相的手指所亵玩拨弄。
我笑了笑,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简直是坏透了。
“那在院子打斗时,我跳上去,整个人挂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开不开心?”
“我那时被你捏着脚心穴道,骂你狗东西的时候,你开不开心?”
“我后来在你掌背上轻轻踩了一下又跳开的时候,你又开不开心?”
那些都是在酒肆的后院打架时的场景。我只是截取了几个关键帧给他看而已。
可刚刚还振振有词、温和灿烂的梁挽。
似乎被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帧给困住。
也被问题绑住。
回答就是陷阱,不回答是打脸,他想跳下去还是被打?
我又拿探寻的目光去敲击他。
“你不会是只在握我脚踝,攥我脚心,绑我手腕,把局势掌控在手里,把我给压制住的时候,才会开心吧?”
梁挽苦笑道:“当然不是,除了那几段,我和你在一起的其他时间都很开心。”
被我玩弄不开心么?你要习惯啊。
他只目光深深地看我:“你深究我的文字,是不信我说的话?”
我洒脱的笑了一声,带着沉思把目光转向前方。
“说得这么甜腻动人,不让人开心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个木头也会有几分信,更何况我……“
梁挽的胸膛驯服地一鼓,好像某个地方正等待着奖励。
可我却接着看向他:“可你对寇子今和李漾他们……和其他人交朋友时,也说得这样古怪热切?”
说完,我冷静成熟地转眼看他。
你是不是,在试图“攻略”我?
梁挽一愣,似乎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个问题。
我却紧紧盯着他面上的一切变化。
你说这些话,是不是因为我是你想交的朋友里,最难啃、最防备、最警惕,也最难攻略的一位?
你到底是被我性格上的缺点所吸引,还是真的看清楚我的优点对你有多大的吸引力?
攻略完了我,你会不会兴致勃勃去攻略下一个?
梁挽皱了皱眉,陷入思索,似再一次被我出人意料,便在身上扬起了沉思的浪头,思考着思绪着,他的肩膀无意识地朝我微微一歪,整个人贴得更近了。
可他想完以后转过头,笑容浸得他整个人特别可爱。
“我觉得——不同的朋友如不同地方的水,有的朋友给人的感觉是酸涩,有的朋友给人的感觉是甘甜,也有的像你一样,给人各种各样的惊喜和震动,自我们见面以来,你没一次不叫我觉得惊讶。所以即便我想做到,和朋友之间的相处也不会一样,感受也会不同。”
“人和人相知相解,本来就不能是一种重复或一种输赢,如果成了重复,那就不是交友而是收集,如果成了输赢,那更像是比赛而不是交友。”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把“攻略”解读得这样清新脱俗。
他哪怕没听过这词,他也完全听懂了我想问的话,明白了我的一些隐忧。
到底是他天生就会洞察细微?
还是他想我想得有点太多了?
我沉默片刻。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身家,你的背景?或者说,你的真名?”
梁挽似有不解:“只是先交个朋友而已……这些都要说么?这对你很重要?”
我点点头:“非常重要。”
因为如果你能分享一下自己的身家背景,我也可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透给你。
我会放下戒备,把属于过去的一角掀开,让你看看出自聂家的聂楚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让你看看,我过去到底为聂家都做了什么。
我愿意更进一步。
可你真的愿意么?
可梁挽有些奇怪地看我,无奈道:“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的身世背景?”
“江湖中人交友,素来不喜问出身,我也不在意这些,因为我觉得朋友贵在真心,有当下与未来就足够,若总是深究过去,于人于己又何益?”
他素来洒脱不羁,我却脚踏实地地认真道:“但过去,不该被抛弃。”
人在交友的时候,往往把过去和未来分割开来,认为过去只是人生的一个片段,未来才是是完整的一辈子,人的一辈子,又岂能被区区一个片段所左右?
所以有人觉得,过去的坏事儿发生就发生了,现在改过就是好人了。过去作恶就作吧,现在放下屠刀就好了。
可放下屠刀并不能让你免于屠刀。
没有人能和自己的过去完全切割。
我三年来是做了许多好事,也拯救了很多人,让梁挽觉得我确实是一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可我要是俯首看过去,把我在聂家时期做的事儿拎几件出来给梁挽看,他还能对我保持一样的看法么?
我愿意把自己的混沌过去给他看看,但我也希望梁挽能把自己的起源出身说一下。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有这武功?
“可我认为——即便瞒了身份,人与人也可以为友。”
梁挽还是坚持了他的理念,目光熠熠生辉地看向我。
“当时你以小关的身份接近我,你的身份背景是假的,可你的决绝爱憎是真的,你的愤怒开心也是真的……”
“你一瞪人,一仰首,整片山都被你看下去了。你眸子一转,想着怎么算计人的时候,整个人好像一闪一闪地在发光。你骂人时,像一段优美的山泉在咆哮……那样子……真的是……”
他仿佛意识到有些失言,有点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抬眼看我,好像还沉浸在回忆里呢。
“其实有了假的身份背景,人的情才更真,不是么?”
你再乱讲。
我现在就把头钻进被窝里不出来了。
我只面无表情地训诫他:“梁挽,你太年轻了。”
“额……你就不年轻么?”
我淡淡道:“你经历得太少,不明白一件事。”
“是什么?”
“有时哪怕经历的感情都是真的,光只是身份背景的隐瞒,就会是最大的背叛。”
我这么说,也是因为我真的经历过。
我在聂家的时候,曾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可以为彼此拼命,拼命可以说是我们最容易做到的事了。
可后来我才发现,他从一开始就是在聂家潜伏的卧底,好几次他出卖情报,都导致了我的遇险,哪怕他只是针对聂家,而不是故意牵连我,这也是实打实的背叛。
而如果他一开始就告诉我他的身份,他来聂家的目的,我甚至会帮他的。虽然这听起来不实际,但我确实会。
而现在,梁挽想和我走交朋友的捷径。
那他就得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我可以把过去的自己打包一份,快递给你。
可你呢?
你能把过去的自己也复印一份,传真给我么?
梁挽沉默片刻,脸上第一次露了些平静的歉疚。
“我有不得不隐瞒身份背景的理由,很抱歉……”
我扬手制止他的道歉。
可心头还是无比酸涩,有些无法言说的难过从胸腔扩散开来,一直到了四肢百骸还不停下。
他对我的情绪是真的。
他不怕我去害他。
他心甘情愿让我戕害。
但他怕我害别人。
我去找唐约他都这么紧张。
而唐约都与他只见过一面。
试问他怎可能放心透出背景,让我知道他身边的别人?
他不会说。
我不该问。
像个傻子。
我和寇子今,做了三年敌人才成为朋友,我知道了他出自怎样的原生家庭,也明白在他是怎么从一个江南首富的少爷沦落到与家人闹翻,孤身跑到边陲之地来,被人骗了三次钱后,才慢慢学会自己挣钱。他也通过特殊渠道的调查,得知了我的一些背景,可不知道是出于尊重还是别的理由,他未在我面前提过半分。
即便是我和小错,也是几年知根知底,明白对方过去的黑暗与不堪,明白身不由己为人利刃的痛苦,才能放心地接受彼此。
这些流程之所以是必须的,其背后都有血淋淋的理由。
美好如梁挽,善良如梁挽,也不该在这儿走捷径。
他果然还是应该从伙计做起。
我脑子不热了,就对梁挽挑了挑眉道:“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你还是好好准备比试,从伙计做起吧……”
梁挽一愣,似从这礼貌平静中获取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他此刻专注无比地看向我,似不知为何进度已到一半,却忽然被什么东西一脚踹了下来。
“我以为,我们已经可以……”
“已经可以什么?你明明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我冲着他挑衅地笑了笑,可能还龇了龇大白牙。
“都是成年汉子,说话别这么可笑又可爱好吗?”
“唉……果然好难。”
梁挽叹了口气,却没说是什么好难。
可是叹完,他又有些无奈地看向我,手托着腮,整个人隐隐切切地看向我,目光里是有些恳求的意味的。
“除了透露身份背景,有没有别的可以让你安心或开心,我想通过别的努力,我们还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我眯着眼看他:“你不要再多问了,没有别的法子。”
梁挽却贴得更近,笑道:“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啊?”
我有点皱眉:“我已经给你答案了,是你自己不想。”
梁挽叹道:“真没有别的办法,就不能通融通融?”
“通融什么啊?”
“能让你安心或者开心的法子,可以让我知道么?”
我看他这脑子是热乎乎的,说话是黏乎乎的,温柔可爱得叫人生不起气来,待久了我的心都要化掉,然后便会忘记一个残忍和令人难过的事实。
那就是他虽然喜欢我。
但他根本就不相信我。
有那么一度,你都让我想把过去的一切都抛给你了,结果你自己倒是缩回去,在原则的堡垒里安安全全地待着,你想当我的朋友,却一丁点的道德风险都不想冒。
凭什么?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所以我就这么看着他,只带了一丝危险和挑衅的笑。
“让我安心是不一定,但让我开心还是可以的。”
梁挽目光一亮:“是什么?”
我嗤笑几分,忽的离开了四方床,去那八宝柜里翻了一翻,从里面拿出了几个金玉的玩意儿,然后呼啦啦地,甩到了梁挽的身边。
梁挽定睛一看。
几节纯金色的链子,如同装饰一般,也如同刑具似的,可以锁在人的脖颈,也可以环绕在足踝手腕处,甚至可以绑在身上关节进行固定。
一张青玉面具,但面具背部的口唇位置,镶了一个玉色球体,可完美地嵌在一个人脸上,深入一个人的口腔,如囚徒一样让人无法开口说话。
梁挽皱了皱眉。
好像第一次陷入了震惊。
而我一步一步,十分冷漠且不屑地靠近他:
“真这么想讨好人,当我朋友的话,那就戴上这些玩意儿,让我把你踩在脚下啊……”
梁挽却眉间一颤。
没有半点欢愉和惊喜。
他只是以一种难以理解的难过表情看我。
“聂小棠,为什么要这样侮辱一个想做你朋友的人?”
我冷笑着逼近他,目光中寒气四溢。
“什么侮辱人啊?”
“我说实话给你听,我之前对你处处留情,不过因你长得好看些,侮辱起来就很有意思罢了,你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把我感动得不得了?”
梁挽面色一白,肩胛一阵燎动与颤抖,五官从压抑的难过转向了平静的恼恨,仿佛昔日的调笑已不在了。
“就因为我……你为什么……”
我眉间不动,以万般的冷漠和千种的不屑看着他,他皱着眉想站起来,我却一伸手,直接按了他的肩膀,用力度让他坐好了,然后在他那惊异的面色前,我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挑衅道。
“装君子这么久,你就以为是真的了?自己做过的事情不记得了么?”
我再慢慢靠近他,面无表情地问出几句深埋许久,此刻爆出,且无比危险的话。
“你敢说,你那几次把我绑起来,堵住我口唇时,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享受么?”
梁挽勃然变色,像是受到了致命的指控一般嘴唇微颤,他不敢相信地抬头看我。
而我只是笑了笑。
一个人只有笑,才能把接下来这句话给端出来,摆在人的面前。
“我在你面前哭出来的时候,你难道看得不开心吗,梁挽?”
小小意气小小旖旎
话音一落, 我当即瞧见梁挽的眉心猛颤,像一道极缓慢沉重的雷打在他的五官之上,把一切轻盈的都劈得重了,将一切柔和的都拧得紧绷了。
而我冷眼看着他。
他只仰着头, 沉声道:“我没有。”
当真没有半点开心, 半点享受?
梁挽目光一颤,眼睫轻动, 连呼吸都咬了几分。
“我可以对你发誓, 从木屋出来之前, 我也只是为了制住你,好在你身上治伤去毒。”
“我不是为了侮辱你,你也没必要这样侮辱我……你这样除了叫人凉了心, 还能怎样?”
我当然也知道你没有,可我也不止是要让你凉了心。
我是想把我自己的心给凉下来。
我好不容易打算把自己摊开来让你看,可你却一下子保守起来,你之前说得那么好听,做得那样冲动,显得那样纯粹, 可等我真的想把自己的过去交一份给你时, 你却紧紧待在自己的安全区里, 立个警告牌子,不让我越雷池一步, 我已经被你激得各种各样情绪都上来了, 便必须要想找个机会, 把这些情绪抛弃。
如今抛得多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冷锐和锋利在慢慢回来,便不必与他再多说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 何必与你废话?
于是我转身想走,却听得他在背后缓缓道:
“我那时见你伤心,单以为自己犯了大错,惹你那样流泪,我心中只有惶恐,只有难过,又怎会有半点欢愉在身上……”
他沉默片刻,忽的无奈且歉疚地苦笑道:
“你这样说,是否因为……我又让你难过伤心了?”
我低下头,眼神不在天也不在地,声音像一时间坠入了虚空。
“我没有难过。”
我真的好难过。
想躲进被窝里,把自己缩起来哭一哭。
梁挽一声不吭,犹如一道被磨砺的石驻在床上,他像苦思什么,像没料到我如此坦诚,也似想着自己该如何才能挽回如今的局面。
“对不起……”
他一开口,话里恳切得像雪山上融化的初春冰雪那般,透明恳切得令人心碎,可那冰凉的雪水沿着下折的几条岔路蜿蜒而下,曲折而离散四处,终究是多了几分忧伤和困惑
楠諷。
他也难过。
但他不懂。
我依旧没转身看他,只是目光平淡地往下四看,像失了挑衅后不再具有任何锋芒,便只能四处逡巡、来回飘零。
“不必道歉,你并未做错什么。我方才激你,也并非因为你的拒绝。个人有个人的选择,你有顾虑,你不信我,是人之常情。”
梁挽眉间焦急,赫然站起:“我并非不信你……”
“你先别说话。”
我冷淡地打断他,也以眼神制止他的前进。
“我好不容易才酝酿完这些话,你若不让我说完,我以后也不会再对你说任何话……”
梁挽如被这句话打了一鞭子在身上。
赫然凝固了全身的动作,他只以极困惑彷徨的眼神看我,仿佛驭马一辈子的骑士,如今就要被一匹烈马摔在地上,弄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我只收回锋芒,尽力平淡道:
“你若不愿冒风险,那就该多花时间去了解我。我本来觉得,你若和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待在伙计位置上,花一到三年时间,细水长流地去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样也挺好。”
“你若忙碌紧张,不愿多花时间,我也能理解,你在短期内多冒一点风险,把你的身家机密透一点给我。你若肯,我也愿意,把自己过去的一切都交给你……”
梁挽他眉心猛震,目如急电般看来,一声不吭,却如无声炸裂,他没想到我能坦诚到这个地步。
而我只平静地咬了咬牙,咬死了一段浓郁悲切,手上随意拿了些金和玉的器具,手指攥紧,抬起头再看梁挽,像是在黑暗里悄然蛰伏的什么东西,骤遇一段阳光,平静而无言地撕裂。
“可你既不愿意冒一丁点的风险,也不愿意在我身上花多一点的时间,对吗?”
“我已明确和你说过我想要什么,你给不了,从伙计的位置上做起就好。”
“可你那样说,那样笑,我便知道你并不真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看起来是这天下最温和良善的人,可心底比谁都傲慢。我身边人里,寇子今那样骄纵,也知道我在交友上一向认真,也知道犯错了要认,认了要改。而你比他美,比他温和,比他聪明,比他有魅力有光环,让你有资本比他傲慢,觉得自己可以不需要花他那么久的时间,也不必和小错一样从伙计位置一点点做起,你见我方才那般,不觉我是认真,只认为我在发骄纵脾气,然后你只需哄几下,贴几下,和从前一般,施一些温柔魅力,说一些甜蜜言语,你就能迅速、轻易地交上我这个朋友。”
“你是那么地急迫,那么地自信,自信到——你只想在我这儿走捷径。”
“可天底下,凭什么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我又为什么要让你走捷径?”
我越说越冷,直把手上的金玉器具攥了个格格作响,然后骤然砸去,砸在了梁挽身边的床铺上!
“别人要花两到三年才能从我这边得到的信任、亲近、爱意,别人要努力这么久才能从我这儿得到的特权,我凭什么随便给了你,还要被你当做个可以挥霍游戏的东西!?”
我在心里把这些话搁了很久,如今却像一刀子切了淤血那样放散开来,断然而决然地,就像他方才拿话砸我似的,我一股脑地把所有的决绝、恼怒、痛苦,像喷泉一样优美地咆哮出来,全都倾泄在他身上。
因为做小喷子就是爽。
可当我抬头看向梁挽。
却见他被砸得面色惨白,低头垂眼,嘴唇颤抖,像是自信满满地出来,却被喷久了而无力崛起的一颗幼草,我就觉得又爽又难过。
我只看向他,他都不太敢看我。
嘴唇喏喏的,像是在酝酿一句道歉。
“对不起。”
道歉的不是梁挽,而是我。
他便愕然地看向我:“你为什么要道歉?”
好像他是准备先说对不起的,结果我抢了。
我只平静道:“我指出了你的错,也该认一认自己的错。”
寇子今小王八犯了错,都能在我面前做到撅屁股式道歉,那我怎么也得比他强啊。
梁挽沉默片刻,无奈道:“可是我没有觉得你有犯错啊。”
“我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但你骂得很通透、很透彻,很有道理啊。”梁挽苦笑道,“我自出江湖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么骂我,这么教我,这反而……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你是抖M吗?
可他又立刻温柔而认真地看我,道:“一段充满真心和教诲的骂,比一千句一万句的虚伪客套还要有用,我并非是在哄你,而是我……自己真心这样觉得……”
我只尽力平静:“你不必把自己看得这样低……我骂你若骂得不对,你骂回来便是,别憋着。”
梁挽却笑着挠挠头:“我没有憋着,我也不太擅长骂人啊。”
“我在义庄里初见你,见你骂那些狗贼,骂得神采飞扬、如金刚怒目,骂得他们连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你怎可能不擅长骂人?”
梁挽看着我的目光又一闪一闪地发光了,笑道:“你在义庄装尸体的那会儿,观察我观察得很开心么?”
开心个头,你笑什么笑。
他还在笑,那柔美身躯在这月色透彻的房里凝成一段千锤百炼过的冷木,目光却坚毅闪动,如一段永不褪色的光、一种永不退却的浪潮。
“就算我擅长骂,也不舍得的。”
我尽力平淡道:“以后别再在我面前说这软话,你留一些给别人,效果会更好……”
你的软话就像阳光一样普照,你随便洒,我却容易以为这光是独属于我的,一旦发现你对别人也这么说,也这么暖,我会马上无语凝噎。
梁挽只观察我:“那现在……你的气消了么?”
“我的气消不消,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不该拿自己去承受别人的怒火,怒火是亲近的一种,你不该习惯怒火,我不该习惯对你亲近。”
我叹了口气。
“我的决定也没变,我不会和来历不明、不清不楚的人做朋友,你若不能透露背景,就只能让时间证明一切。”
梁挽目光一动:“那伙计的赌约,可还算数?”
“还算数,但你本就是四处漂泊的浪子,若只是为了我,而非真心喜欢当伙计,其实不必……”
“我是真心喜欢……”
我翻了个白眼:“真心喜欢端茶倒水、捶腿送饭?”
梁挽沉默片刻,凝起了笑:“我挺喜欢做饭食和甜点,也喜欢给客人品尝,至于捶腿嘛……还没试过,但差不多吧?”
……你居然还有厨艺的设定?
我尽力板住脸孔,不泄露一丝软弱的好奇和心动,面无表情道:“既然你想试试,我们就比一下,谁先抓到谁就胜,然后不管胜负如何,这之后我都要去找唐约。”
梁挽沉默片刻,忽有些不好意思,貌似是万分无辜地看向我:
“那,为了让你落到我手里,我可以……把你绑起来么?”
……啊!?
我以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去瞪着他。
“这种事情……你为何要征求我的同意?”
要做就直接做,你做之前还让我同意干什么?我的同意不会让这个看上去更和谐,只会让个情况这看上去像是一种自愿的play啊!
梁挽无奈且无辜道:“我每次把你绑起来,你好像都很生气难过,事后耿耿于怀、觉得受了我的欺负侮辱……要不,我点你的穴道吧?”
额……这个……那啥……
我站在那儿揉着一颗勃勃直跳的心,身上某处好像已经开始同时发硬和发软,回忆着过去一个个辛辣刺激的画面,最后不得不无奈道:
“我……我根本不喜欢你说的任何一个手段……”
你就不能帮我的忙,直接跪地投降好不好?
梁挽一脸困惑:“可是,不点穴,不打晕,不迷倒,也不用绷带把你绑起来的话,我又如何判定这一局的胜负呢?”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无辜困惑、完全无关的表情说这种话啊?我真的亿点都不想和你讨论怎么做这种事情啊!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和我讨论讨论如何让我踩你的艿子和大腿?这才是不做朋友的成年人应该干的事情啊!
梁挽笑着冲我眨了眨眼,有些俏皮且不羁道:“反正这是最后一次比试了,倘若我输了,我以后都不能再来烦你,能不能麻烦聂老板,包容包容我这一次啊?”
我却看透了他软话里裹着的一层层蓄意挑衅,目不转睛地瞪他:“你还是这样傲慢,以为自己就一定能赢,就敢激我发怒?与其担心我难受,怎不担心你自己?你今日惹我这般难受,若再落在我脚下,小心被踩的哭喊出来,叫得满天下都知道……”
我又顿了一顿,又充满邪气和狂傲地改口一笑:“又或者,把你那张漂亮虚伪的脸拿那青玉面具盖起来,用玉球堵上你那四处哄骗人的嘴,这样整个阁楼就没人听到你的求救了,到时我为所欲为也……”
梁挽眸光微抖,目色深沉道:“聂老板既这样说,就是允许我对你这么做了?”
我冷眼盯他,语声如刀子一般戳过去:“事到临头还敢嘴硬,到时可别哭……”
还未说完,我手中剑凌然一抖,如星铁流银一般在手中赫然展开,化作一道激流与青光,闪过那缕缕浪潮一般的红绸,掠过那张四方床与药汤上的热腾气息,经过那一地的碎屑与断条。
然后一剑刺向万般不动的梁挽,刺向他那用重重温柔包裹的轻狂面容,刺向那蔑然天下、小小挑起的眉间一角!
今晚的胜者到底是谁
一剑化作疾风与骤雨, 打出了千万剑的气势!
而梁挽瞬间翻折身子,往后倒飞旋空,整个人轻盈得仿佛是在半空之中悬停粘滞的一根羽毛。
可我一旦剑刺过去,点他腰侧, 他便如白绫抖索, 翩然转胯,避开点刺腰间穴道的数剑。
而后又猝然拧身, 躲了我刺他肩膀的一剑、避了向着他秀气小臂的一个撩刺, 让了我砍他大腿的一个锋利剑锋。
他的一起一落, 一沉一浮,仿佛是完全配合了剑尖的呼吸和变化,逼得我不得不换下右手的软剑, 直接上了左手的八面重剑!
以重击轻,以虚才能避重,梁挽眉心一皱,知道厉害,躲了几次重剑劈砍后,知道我马上就要双剑交错齐出, 便整个人往下一沉, 朝着床底下钻了一钻!
我也跟着往下沉去, 见他人在床下,欲把床踢翻, 我便用重剑的剑身抵住床脚, 固定床架, 再以软剑剑尖清凌凌地往床底下探去, 扫刺他全身上下!
他踢不翻床,便如脱兔出笼一般从这狭小空间滚跃而出, 可我发现这一滚一跃却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的剑一时跟不上他的身影,他便迅速在垂下来的层层红绸间来回奔跑。
一会儿跑向立柱,一会儿折返去八宝柜,一会儿又弹身飞向了洗漱的小妆桌,起劲时如离弦之箭,折返时又如蝴蝶穿花儿,来回横跳,左右翻飞。
这也是变相逼着我跟他四处跑,因为如果距离拉开更大,就更难以近身。
可我跟着他跑起来,就发现他速度实在奇快,屋内又往往有重重障碍作为格挡,我一时半会儿竟追不上,追上了也没法去刺、去砍、去劈!
而且他还学会了各种假动作,足尖一转貌似要跑去某地的时候,倏忽一下就转向另外一个地方了,有时貌似要猛蹬,就转为了侧滚,有时貌似要起飞,却忽然贴地一拍,且弹且射。
他变了动作,我也必须着变招,来来回回才发现——这厮居然还学会了骗招来拉开距离!
士别三日,你还真是学聪明了啊。
他这么来回横跳,确实针对了我的战术。
因为我手中只有一把剑时,他还可游刃有余。
可一旦我手中有软和硬的双剑,有曲线和直线的两把武器,就可以做到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的覆盖,那他就很难在近身时破我的防、抵我的招,而我却能轻易地做到在近身时两剑夹击、等同于两个人攻他一个!
所以他干脆拉开距离,引得我来回奔跑,引得我把全副身心都用于去追赶他这只活兔,而不是去杀他。
我一边追一边怒嘲:“说是比试,可你难道就会跑么!”
梁挽一面如风追云般猝落疾转,一边还轻盈地笑道:“我跑得比你快,转得比你迅疾,那请问再过一会儿,到底是你内力耗尽,还是我跑不动呢?”
……你还得意了是吧?可恶!
我马上发现,这家伙仗着身法快到匪夷所思,几乎是引着我跟他的步伐节奏走,走得久了消耗了我的体力,他的内力却还可以撑得更久,到时他就能趁机一举擒拿。
岂能让你得逞!?
我冷笑一声,也故意往后飞去!
与其跟着你的节奏走,倒不如我自己也藏起来,到处飞到处跑,看看咱俩能不能让聪明猫撞上笨耗子!
梁挽见我的身影也退向了那层层红绸周围,便借力飞来,我却凭着地形的掩身于其中,一会儿躲在红绸边刺出悄没声儿一剑,一会儿躲在八宝柜旁撩他一剑,一会儿又飞到立柱之上,腾身扭旋,转出一剑,一会儿又用双足挂住房梁,我人朝下飞刺几剑!
渐渐,我的人影也渐变得飘忽不定、多重多样起来。
学谁呢?
学梁挽。
速度我追不上他,可论躲藏暗杀,他却比不上我。
很多看似根本藏不了人、躲不了剑的角落,我都能像个多拉爱梦一样冒出来冷不丁地刺他一剑。
像骚扰、像奇袭、像捉迷藏、像恶作剧、像情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却可瞬间转为杀身刺肉的厉招!
梁挽进退失了先机,便无可奈何地笑了一笑,转而跟着我跑动了起来。
而在人影飘忽不定的这房间内,忽然响起了一个我们都听过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呢?”
男主唐约的声音!
梁挽一愣,瞬间凝住到处腾挪的身躯,目光在房内四处逡巡,尚未见到那神出鬼没的唐大侠,后背却猛然一凉。
因为我的一把剑已然搁在了他的后背,抵在了他的脊椎之上。
我冷笑,且轻笑地捏着嗓子,继续用唐约的声音道:
“梁公子,你干什么停下了呢?”
梁挽听得身上一震,只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姿态悠闲得仿佛只是赴宴一个的翩翩公子不小心说错了应酬的话,而不像是成功之际差了一脚就落到了我手心里。
“你这一声模仿,还真让我以为唐大侠来到了这个房间……没有想到,居然是你……”
我冷眼一凝,收住那声音,面上的笑容却是大大咧咧地摆放出去,我敢保证我的脸上充满着得意和畅快。
“现在你应该知道,即便你速度快也不代表占尽上风,这世间最上乘的速度,其实不是武功身法的速度,而是一个聪明脑子转起来的速度。”
梁挽苦笑一声,只瞬间无奈下来。
“话虽如此,但我们本是公平比试,你却模仿唐大侠的声音引我分心,是不是有点阴损卑鄙了些……”
话未说完,语声忽然一个停滞。
因为我拿着剑尖抵了抵梁挽那厚而不腻、白而紧绷的背脊,几乎能感觉得他那修长而匀称的背部,随我剑尖一路下滑,而更紧绷了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腱,如一只迅疾无比的林中豹,被利器逼得不得不缩紧了锋芒。
我冷漠道:“卑鄙又如何呢?是你想当君子而不是我想当,杀你的人难道还要和你当什么君子,守什么文明礼仪?”
说完,我仔细观察他,发现他重新落于我手,乖乖受我嘲讽,表面上静如一只落于牢笼的白鹤,安静自在地仿佛千种万般的动静都动摇不了他的心。
可我语气一嘲,就似乎拨起了他内心的点点意气恼怒,我剑尖再这么一挑,他的背部肌群就瞬间瞬间紧绷凝缩,看上去好像更好逗弄,更容易泛起鸡皮疙瘩,也更敏感而富于变化。
也更适合,用一只脚尖去狠狠踩下去!
梁挽似觉察到那剑尖上蕴含的挑弄,只抬眉挑衅道:“只是拿剑抵着我,聂老板得小心翻船啊。”
我充满邪气地笑:“翻船这种事就不需要你操心……“
话未说完,我左手剑尖猛地一抵他,右手却指风抚过,在他背部穴道上拂了一阵,梁挽就因穴道受制而不能动弹了。
“你以为我这次还会让你翻过身去?”
我转到他正面去看他,他倒是漠然而轻蔑地看着我,身上没有半点落于人手的急迫,只是出奇地淡然冷静,就好像……他根本就已经习惯于这个桥段。
我淡淡道:“你是习惯落在我的手里了?”
梁挽笑道:“好像是有点。”
我冷冷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交过心,所以这一次的你会像上几次一样,颜面无损、安然无恙?”
梁挽抬了抬秀气的眉:“你这次……是想报复我?”
我笑道:“交心归交心,恩怨归恩怨,你既输给我,就得像上一次的我一样颜面无存、尊严扫地,才配得上你这一身的轻狂傲骨啊。”
我当即拿了那细碎的金链子,从他细秀的脖颈处绕了一圈到肩膀,缠了几道到胸口,勒出了膨胀鼓动的胸肌后,再从胸口那两点之处从锁链到了手腕,缠绕几圈,固定手腕,再引到腰间,在腰间尘埃落定。
这么一通细碎繁琐的捆绑下来,梁挽只是微微仰首,凤眼微眯,目中冷色尽显。
仿佛他全不在乎我如何辱他、待他,而且恰恰相反,我越是这般束缚压制于他,他身上拿重重温润去压抑着的傲意轻狂,就越是不可抑制地发散充溢了出来,显得他整个人不似璞玉,而如一段工匠手下的水晶,越拿刀片磋磨雕琢,越显出耀眼夺目的凌厉光芒来。
果然啊,顺境时谦卑到底,逆境时就冷傲异常。
我看多了前者,现在也喜欢看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我只询问道:“你上次绑我的时候,可连一丝儿余地都没有……现在自己这样,感觉如何?”
梁挽只淡笑着挑衅:“你那时躺在床上,手上脚上和膝盖都是动弹不了,应比我现在这样要难受吧?”
我心里一冷,五指攀上了那条勒在他胸口的金链子,轻轻一发力,便能觉出那白皙秀气的胸膛在指尖和链条压制之下微微鼓胀着,我轻笑一声,便拿了手指,在那胸肌块儿上轻轻一弹。
好像弹着一块儿刚刚端上来的奶油,又拨着一种别人未曾动过的琴弦,敲一敲好像能听到叮当有声儿。
梁挽瞬间皱眉,有点奇怪地看我。
“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啊。”
我学着他道歉,脸上全是无辜表情。
手底下却继续敲敲弹弹玩玩捏捏着。
“你表面上云淡风轻,胸口被人揉搓起来却这样敏感,是不是有点表里不一呢?”
梁挽眯了眯眼,不与我说话。
似正在忍受这种亵玩。
像他这种万事万物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只会去拨弄别人的心,只会去享受别人破防的人。
如今也正在被人享受着、拨动着、品尝着。
而我越是显得无辜歉疚,手下就越是老练。
“真的很对不住,你这边是不是没有别人动过啊?”
梁挽只微微睁眼,冷淡且平静如清光一闪。
“就这么害怕我么,小聂?”
我一愣,他只淡淡道:“眼看着点了我的穴道,绑了我的上身,你还不放松,非得用言语行动逼我伤心恐惧,破了我的镇定冷静,你才松口气么?”
“你已经说过在装镇定了,我不必急着拆穿你。”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只是在想——我之前被你弄哭过一次,你能不能也被我弄哭一次?”
梁挽微微抬起白皙的下巴,那冷漠的眼神仿佛褪去伪装后蛰伏的一片刀锋,他只随意地看了我一眼,就惊撩拨得我喉咙都有些浮动起来。
“你就这么在意被我弄哭过一次吗,聂老板?”
我一愣,顿觉一股邪火冒出来,他却轻笑一声,笑得越发荒谬且狂傲,这一声笑比他整个人加起来更美、更绝、更是惊艳绝伦。
“聂小棠,你要真这么在意被我欺负过的话,我倒也不介意被你欺负一回。”
说完,他只仰首冷眼看我,目光中锋芒尽显。
“可你这回欺负过后,就算我还清了债,下次我可要欺负回来了。”
仿佛越是劣势,越显出一股子小觑天下英豪的冷漠,连温柔的遮盖也一并抛了。
而我只淡淡道:“你以为还有下回?”
我只把他放倒在地,拿着绸带绑了他的膝盖,解了他部分的穴道后,我脱了鞋袜,赤足踩在了他的胸口,抵住了那鼓胀不休的肌肉,和晃动如铃的金链上。
“现在你可以动上几分,我想看看你如何挣扎。”
梁挽被摔得有些晕,叹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有没有可能,强者才有资格幼稚,弱者只能学着现实?”
我只以冷眼看他,面无表情且冷漠道:
“我第一次这么做,没什么轻重,麻烦你叫出点声儿,提醒我哪个地方踩下去会太痛,也提醒我哪个部位踩下去会比较爽。”
梁挽冷笑道:“可我不喜欢叫,不喜欢被踩,更加不喜欢听人聒噪。”
我顿时感觉到了他口中狠狠的挑衅,面无表情地挪动足尖,朝着他微微挣动的大腿根处狠狠踩了一踩!
靠……好硬,根本踩不动啊!
梁挽叹了口气: “聂老板,这样踩不痛人的。”
“你是在教我如何踩你么,梁挽?”
点踩党永不放弃!
我又换了个地方,面无表情地踩了几下。
……怎么还是这么硬!
感觉他身上只有胸口是软的,其他部位硬邦邦地就像是石头一样……这怎么练的啊!脚趾下去根本不舒服!
梁挽这时,却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了看我的身后,面上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
我冷笑道:“又来这招?这个房间里除了你我根本就没有别人,你又想骗我转过身去是不是?”
梁挽却无奈地好像真的见到了什么熟人站在我身后,脸上的尴尬神色简直呼之欲出。
“唐大侠,你怎会……”
骗谁啊?根本没人!
我冷笑一声,却见梁挽神情那样真切,只忽然感觉到身后仿佛有一股热风接近。
等等,不会真的是他吧?
我背部一寒,猛然收脚转过身去。
发现背后根本没人,是一根蜡烛被窗外的风吹倒了下来,热油有些飞溅了几滴下来。
……糟糕,中计了!
我立刻回头刺出一剑,可面前根本空空如也,脚下居然只剩下了空空荡荡的地板和碎绸。
我一愣,忽见一条金链子从旁边斜着撞了过来,卷住我的脚踝,瞬间一扯,我就被扯翻在地,那人劈扑上来,以整个人的重量压制住我,大腿绞住了我的腰身,小腿压制了我的膝盖。
我狠劲儿一蹬,想翻身再起,梁挽却在我腰间没有受旧伤的某个点儿狠狠一揉,我顿时酥麻一软,只觉浑身无力且颤抖起来,想去拿我的剑,他立刻拿了绸带,在我的手腕处缠绕数圈,这本来也可以挣脱,可他接着拿了结实的金链子,在柔软的绸带外围捆缚起来,压制住了手部的关节,把我的双手绑在了背后,又用金链子在小臂关节处链接在了一起,绕着胸口勒了两圈。
我只觉得胸口被勒得都鼓了几分,愤怒且羞怒道:“梁挽,你敢!”
梁挽只苦笑道:“我刚刚可是被你狠狠欺负了啊,总不能只让你欺负人,我不能欺负回去吧……”
“比试是我赢了,是我赢了你这混蛋!”
他目光冷锐地笑道:“今晚还没过,比试还在继续啊,聂老板向来老道睿智,何时竟变得如此天真起来……”
我一愣,便发现他已经把我的膝盖也绑了一圈,这下挣扎不开,他把我扶起来,我面无表情看了半天,忽的发力狠动,冲他撞去,几乎撞到他怀里的时候,我借力发狠一咬。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
这漂亮脖颈是我的!
他却伸出手掌,揉住我的下巴,我目光一动,他只微微一笑,然后另一手拖拽着我,把我放到那张床上。
我张口就要咬那只温柔托着我下巴的手,他却冷静果断地伸回了手。
而我面无表情地瞪他一眼。
为什么不让我咬?我以为这都已经成为一种默契了。
梁挽皱眉道:“我这次没对不起聂老板,不可以咬哦。”
……我都落在你手里了,咬一下怎么了,这么小气!
梁挽无奈道:“上次咬的伤口还没好,我还要检查你的伤口,要拆线和换绷带,你不能再伤我的手!”
……为什么不可以啊?咬一下,你就又可以中毒了哎,我就又可以把你嘿嘿嘿嘿。
他见我一脸冷漠,就知道我不会听,干脆拿了那青玉面具来,我心头一慌,他便手上微转,把那面具上嵌合着的玉质球体给取了下来,掰开我的腮,用冰凉如玉的手指把小球塞进了口腔,压制了舌苔。
我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又发生了什么,他把实心的玉球推进来后,我马上就想吐出来,他又迅速而果断地拿了一条透明的绸带,绑在我闭不拢的口唇上,不叫那玉石球体能掉出来。
我愤怒地抬起头,口唇却被堵得严严实实,津液瞬间分泌而从口腔处逸散,却也不能作声了。
但这是我本来想在他身上用的东西,可当时就差了那么一步,就差那一点点就能给他用了!
怎会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身上!?
真正的我到底什么人
那玉石小球非为镂空香薰球体, 而是圆体实心,且玉质的表面似雕有某种隐秘的暗纹,压在口腔抵着牙关,触感十分冰凉冷腻, 似专门为了某种用途所制, 膨大的球体让呼吸受了更多的阻遏,一时只剩了一种窒闷的虚气儿。
我试着向梁挽动了动唇舌, 想狠叱上几句让他解开, 比如怒骂他不知好歹不分是非不肯就范, 可这怒叱声儿透过球体的过滤压制,就成了一种极微弱含混的呜嗯,听着不似怒骂狠叱, 倒如一丝儿受缚压窒之下,求索迎合的妩媚哼吟。
我面上依旧冷漠无情,心中已觉恼恨。
不是因为落在他手里,他都习惯落在我手里了,我也有一点点习惯了。
我恼的是,我这样的人, 也会发出这种软弱的声音?
梁挽只叹了口气:“我先看看伤口, 你且忍一下。”
他说完便去解我的腰带, 我却只扭动腰身和双臂,凭内力挣动束缚, 一脸冷漠地盯凝他, 不肯让他近身。
上次不知情也罢了,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戴这玩意儿背后蕴含的各种意味, 你还给我用?
你……是不是在欺负我?
梁挽也不强迫,只平静反问道:“聂老板, 我说过不喜欢被人踩在脚下,可你也羞辱了我,踩了我好几次,是你喜欢这么欺负别人,还是你就喜欢这么欺负我?”
额……这个……我没有踩过别人,但就是有点喜欢踩你,而且踩胸口又不是踩脸,这算是很大的羞辱吗?
……就算是,我之前救过你,刚才好不容易才抓住你,我给自己点奖励不可以吗?你就当报恩不行么?
但他那样平静温和、宁淡如水地质问我,反叫我的气势一松,生了一点心虚,身上就没那么紧绷抗拒了。
梁挽就趁机手上一动,解开了羊皮粗布包裹的腰带,我却沉住内息,扭腰转胯,冷眼看他,且身上骨骼咯咯作响,显然是在用内力去崩断身上的绸带和链条。
没点穴,也没中迷药,我身上内力还在呢。
所以你以为这么点束缚,真就绑得住我?
梁挽皱了皱眉:“你已输了,还要和我打么?”
你也说过今晚还未过去,我为什么要认输?
我不看他,只专心崩断身上束缚,他却叹了口气,然后忽伸手在我腰间某个未曾受伤的点儿,掐了一下!
我顿时颤抖几分,腰间几乎是绷直到极点然后瞬间软塌下来,而那只手竟然还不放过我,还在有节有奏、有技有巧地搓和掐着。
我登时觉出一阵疼痛酸痒,口中窒闷着哼哼了几声,便被他掐得倒在了床上,又觉身上如沉入一段溺死人的温泉里,又软又热,又酥又痒,却竟起不来身。
我的旧伤虽未扩到那处,可整段腰间因为毒的关系,落在上面的所有冷热疼痒的感官都会被放大无数倍,他这一掐一揉,正好如掐中了蛇的七寸一般,各种感觉都不可抑制地从腰间的一点摇曳蔓延出来,在全身的肌肉上都充溢起异样的热。
掐一点而控全身,他是怎么做到的?
梁挽见我躺倒,迅速解开了缠绕在我腰窝上的绷带,让那紧缚的白皙腰窝也暂得了自由,他盯着那伤口,像一个监督在盯着一个项目,盯出了花儿来似的。
盯了会儿,他居然还凑上前。
在伤口处闻了闻!
这一闻,我只觉他口鼻的呼吸热气都扑在了伤口上,被扑到的地方便又痒又麻,我便下意识扭了扭腰,觉得又奇怪又讨厌,他在干嘛啊?
梁挽把头挪开,浑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只一本正经地对我解释道:“伤口愈合的进度比之前好了,也没有发炎,只是还有点慢,你这些天还是尽量不要和人打了。”
……你说得容易,这麻烦天天来找我,我能不打么?
梁挽接下来要帮我拆线,可他看我双手被绑在背后,平躺下去的时候全身重量都压在手腕臂膀上,时间久了,又疼又麻。
他便皱了皱眉。
略略一沉思,便冒了个险。
他没解开我膝盖的束缚,可解开了我的腕子。
“手这样压着是要影响血液流通的,我帮你解开手腕,你别和我打好不好?”
你傻哦?你都把我解开了,我为什么不趁机把你绑起来再嘿嘿嘿嘿?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君子。
想是这么想,我面上无表情,故意显出放松和配合,等他把我手腕上的束缚解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以为他会把我膝盖上绑的绸带也解开,让我双腿也自由,谁知他竟然没有。
他怕我用大腿绞他脖子。
那我只好手腕迅速抖动,连口球都没时间去解,在十分之一秒内以掌化剑,如风如火一般横劈他胸口!
这么近的距离下,他根本就躲不过去!
梁挽也没躲。
他只硬生生挨了我一道掌剑,受疼窒哼了一声。
看得我都为之一愣,他却忽掐了一下我的腰!
另一只手狠狠点刺了一下我脚心的穴道!
我被掐和刺得掌心一抖,还想再刺,却被他抓住了手腕,掌心一拧,两只手腕就被他一只手给压在床上。
梁挽迅速地拿了层层绸带一裹,把我手腕压在头顶裹缚起来,又在腕子外边用金链缠绕固定,然后与床架绑在了一起。
做完这些,他好像才后知后觉地觉出疼,喘着粗气,捂着中了一击掌剑的胸口,大力而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好像真的被狠狠揍了一顿。
我被绑在床上也颇为冷漠地挑了眉尖,只以最少的面部表情去传达得意猖狂的挑衅。
而梁挽看出了这挑衅,再怎么温和此刻也有些着恼。
“聂小棠……你就这么喜欢偷袭一个帮你治伤的人么?”
我面无表情地盯了他,我保证脸上依旧瞧不出情绪。
梁挽止住了咳嗽,冷静道:“你故意逼我生气,好激我去伤你……只因我一旦伤了你,你就能借此判定我不是真心为你治伤,而是以治伤的借口,去欺凌拿捏你,对不对?”
我眉间微微一颤。
借着疗伤的名义去拿捏控制别人,是最常见也最容易说服自己的手段。
若换作我这个道德感不算高的人,捉了你这样温柔和桀骜并存的美人,我一定会想去亵渎你、欺负你
你若反抗,我或会恼怒而伤害你。
那你呢?你就能忍住,不去伤害?
梁挽却沉了口气,叹道:“我再生气,也不会去伤害一个虚弱而不能反抗的人,你再如何惹怒我、偷袭我,我也不过把你绑起来、堵上嘴罢了。”
“聂小棠,别再小瞧一个大夫的决心!”
眼见他咳嗽几声,可见那胸腔还是被我打得有些难受,但还是硬着头皮上来给我拆线,我心情有一瞬间复杂得很。
他还是专注地做准备工作,没有别的话语。
我便闭上眼,尽量松弛身体,不再去紧绷对抗了。
梁挽见我开始松弛,目光微微一亮,便开始抽出那根系在腰伤上的线,然后又像之前一样,用纱布去细细吸收渗出来的淤血。
而我躺在床上任由他施展大夫的本事,过了一会儿,无意间抬眼一看,发现那天花板上竟然镶了一块儿镜子,正好可完整地映照出床上的景象。
待看清那镜中景象,我登时觉得脑热脸烫。
一个男人躺在床上,双手被绑在床架上,胸腔至腰的衣衫已被彻底扯开,且因紧张,那胸膛被金色的锁链勒得微微鼓胀了几分,雪白紧致的胸脯在昏暗的光下一起一浮,犹如浪头上一只小船。
而那纤细的腰窝,正被另外一个可恶却漂亮的男人,拿着新鲜干净的绷带一圈圈地紧缚且缠绕着,且每缠一圈,男人的腰身就不可抑制地微颤一下,口中也窒闷呜嗯了一声。
提到口唇,这倒霉男人还被玉球堵着口,被绸带覆了脸颊一圈。上半张脸红润异常的同时,眼角湿得仿佛带了一缕鸢尾的红,下半脸的口唇周边,不断有津液不受抑地泌出,竟然打湿了覆脸的绸带。
在绸带半透明地压覆之下,微鼓的玉球圆体在口唇部微微凸起、滑动、呼之欲出,闭不拢的双唇凸出了唇形和唇色,越发显得红润盈泽,一动一颤间,惹人生出了一种去揉捏搓吮的欲,那流下来的津液也同时润在了白皙的脖颈和颤动的喉结上,匀美的弧度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仿佛是对这世间所有君子的道德发出了挑战。
而另外一个漂亮温柔且正气的男人,缠完了绷带,还伸手去摸了摸这个倒霉人的脸蛋,,小心翼翼地揉去了他身上凝着的晶莹汗液,温柔地擦拭了他眼角润出的一点儿生理性质的水,然后去擦拭了他口唇和脖颈上留下来的一点点淫靡痕迹。
……
……这什么?
……这谁啊!?
这到底是哪个里番男主把我夺舍了啊!?
我一脸懵呆地看作镜中景象,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这个人是我自己。
如果现在有人闯进来,看到这样的景象,我说自己没有在被调|教,会有人信我吗?会吗!?
梁挽见我神色有异,以为我是有什么不对,也不介意我咬人了,只解开我缚嘴的绸带,用手指伸进口腔,把那玉球给取出来,暂时放在了掌心里。
可就这么一放,那浸透了津液的玉球就这么湿淋淋地滚在了他的掌中,那痕迹在他的五指之间来回湿滑地黏腻着,在烛光下晶莹可见,有种说不出的怪感。
梁挽却不在意,只看向我:“怎么了?是哪里难受么?”
我润了润还是有些闭不拢的嘴,声音干涩且无力道:“我有点口渴……”
梁挽心头一软道:“那我去取点水,你休息一下好吗?”
我看似羞涩地点了点头,好像根本不敢看他。
然后等他转身取水的几个瞬间、几个呼吸内。
金锁和绸带都已落了地。
一把剑搁在了他的背后。
梁挽一脸诧异地呆住,而我一面指着他。
我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上的津液,冷冷瞪他。
“游戏结束了。”
梁挽苦笑道:“对付你这样的人……果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啊。”
他叹得越发无力:“我只是稍稍心软,你立刻能给我一个惊喜的反转……”
然后语声一窒。
他愣住了。
因为抵在他背后的剑尖,收了回去。
梁挽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了我。
仿佛之前所有的反转,所有的转折,所有的变化,都比不上如今这一个反转来得令人震惊。
因为这把剑竟放过了他的背。
这把剑的主人放过了他的人。
我只是有些疲倦地坐在床上,没有再看他。
而梁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你……不制住我?”
仿佛他已经习惯了接下来的流程——制住他,绑起来,踩几脚,伴随着言语上的亵渎和行动上的调戏。
可是这些都没有。
流程全被我跳了。
我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把腰带和衣衫都慢慢地整好,仿佛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我没有如同往常那样生气发作,梁挽反而如坐针毡、忐忑不安地靠近了我,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那个……聂老板……你真的不要……”
“不要什么?”我淡淡道,“我说结束了。”
梁挽一愣,我只是懒懒地耸了耸肩:“我说的结束——是指你已经通过考核,你有这个实力当我的伙计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我还和你斗什么?”
梁挽一愣,随即迸出一丝灿烂的笑容:“真的通过了?”
他下意识地想贴近几分,我却忽然抬眼瞥他。
“你现在是我的伙计,不要忽然靠这么近。”
梁挽有些拿不定主意:“你还是在生气吗?”
“并没有。”我只平静地问他,“你成了伙计,自然会拥有伙计该有的特权,你若要靠近也可以靠近,但你得问询一下。”
梁挽沉思几分,而我却做了个示范道:“比如这样——请问我可以靠近你么,梁挽?”
梁挽有些疑惑地看我,但还是微微松弛了身躯。
就在这一瞬,我直接面无表情地,冲上去抱了他!
梁挽被我抱得浑身一僵!
好像全身上下被点了无数个穴道,又好似所有关节都被链条绑了起来似的。
可事实上是,我真的仅仅只是抱了抱他。
抱完,我像公事公办一样地放开了他,淡淡道:“就是这样,问过,同意,就可以了。”
“如果不同意,你也不能多问,多问我会烦。”
梁挽却仍旧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
像一块儿被洪水冲了多时的断木,已经毫无复春的希望,可骤然重见阳光。
好半会儿才从这关系的变化中解脱了出来,他看向我,半是惊喜半是放松道:“你,你真的承认我是你的……”
我点头:“我说话算数,你便是我的伙计了。”
梁挽松了口气,笑道:“好,谢谢聂老板,那以后……”
我一边收拾自己一边回答道:“以后我不会再随便地把剑尖抵在你背后,更不会再随意地点你穴道了……”
梁挽几乎有些受宠若惊道:“啊?你……”
我又平淡地补了一句:“怎么了,有什么想问的么?”
提到这个,梁挽陷入了沉思。
他有些不敢确定地看向我,像看着一团美丽的谜。
“聂老板莫非还在生气?”
我只平静看他:“这不是生气,只是从前你我是敌人或对手,我可以随便地欺骗你、出卖你、捉住你,哪怕言语调戏或身体羞辱,也不必担心什么,因为你和我根本就没任何关系,我实在不必去关注你的感受。”
“可现在,你已成了我的伙计了,以后便该正经起来,不能再如从前一般任性妄为、胡闹瞎搞。”
梁挽沉默片刻,看我表现地如此正经平静,一时间觉得很不适应,好像觉得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茫然道:“那……”
“那什么?”
梁挽仍旧有些踌躇:“你……你以后不会再绑我了?”
我点点头,一脸奇怪道:“你作为伙计也没犯错,也没出卖我,我为什么要绑你啊?”
“以后也不会再踩我了?”
我更加奇怪地看他:“我为什么会想要踩你呢,踩人有什么好的?是我什么举动给了你这种奇怪的印象么?”
梁挽呼吸一慢,有些半恼半无奈地看我,又十分疑惑地看向现在这个我。
我还是喜欢踩你的。
但既是正经上下级了,再来些性意味很强的举动,感觉就像职场性骚扰啊……这不太符合我当老板的原则。
于是我非常礼貌平静地答道:“我不会对自己的伙计做任何冒犯侮辱之事,小梁是不必担心这些的。”
素来沉着冷静的梁挽一下子被这“小梁”给雷了一雷。
他一动不动地看我,眉间皱得很深,似是进退失距。
好像他已经习惯了身为敌人或对手的聂小棠。
现在一下子要去面对一个正经又正常的聂老板了。
这让他感觉到,从前认识的那个刺猬一样的聂小棠,忽然就把自己藏起来,再也不出去见他了。
从前那个骄横狂傲的聂小棠。
现在这个正经平静的聂老板。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
我只笑着看他:“小梁这么看我,是不习惯我这样么?”
梁挽有些皱眉:“聂老板不必如此,叫我梁挽就好了。”
我淡淡道:“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这可是你花了大力气挣来的,为何要推开呢?”
梁挽沉默片刻,诚挚道:“我花了大力气想挣的,并不是这些……”
那你想在我身上挣的,到底是什么啊?
我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不过我倒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你这么不习惯我的转变,是不是因为——你只是单纯地胜负欲作祟,只是喜欢与我这个人斗智斗勇、时刻交锋、有来有往、势均力敌的不确定感……”
我一反常态伸手,笑着捏了他的脸蛋。
“而并非是真正地喜欢我这个人吧?”
梁挽目光冷凝,无比震惊地看我。
就在他嘴唇微动,面上数度变换,心中各种情绪剧烈交错的时候。
我已经结束了捏脸动作,垂下了五指,目光已见剑尖一般的锋锐。
“既然不喜欢我……”
“那你喜欢男人吗,梁挽?”
梁挽的答案和我的反应
“那你喜欢男人吗, 梁挽?”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瞧见梁挽的瞳孔如受电殛狠击一般,骤然爆缩至了一个点儿,面上的自信光芒先是断了一阵, 而后才凝起沉静冷锐, 仿佛悄悄给续上理智。
他还没有回答。
答案仍在酝酿。
而我眯眼抬眸,以无形的气势驾驭眼前这匹过分野性的马, 把他面上的所有变化都尽收眼底。
我有此一问, 并非空穴来风。
首先, 当系统推出要把唐约推掉,把疑似会黑化堕落的梁挽捧为新男主的时候,我就已怀疑梁挽的性向了。
毕竟唐约是个美丽的男通讯录, 说明直播间的观众好的就是这一口,试问备用男主的梁挽又怎会是个直的?
后来的义庄惊鸿一瞥,我初见此人,瞧他风度翩翩如一抹突临世间的轻羽,又见他正气温柔似这世上难得一见的君子,且没有丝毫色与欲的表现, 这渐渐动摇了我的猜测, 甚至一度想给他开除钙籍。
可数度交锋、几次对手后, 我越发觉得对方对我的身体接触极为渴望,他经常莫名其妙地贴上来, 用一些不太君子的手段叫我就范, 有些时候不似是在争胜与治疗, 倒似是在调笑与戏弄, 如果说之前还可用恶作剧的心态来解释,用胜负欲的作祟来辩解。
那如今, 当我看见镜子里那一幕,看见他是那样沉浸式地束缚我、欣赏式地包裹我,专注式地用五指去拨动我的腰上肌肉,如在拨动一根无人动过、独属于他的弦,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真的很不对劲。
我只不容后退地看向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梁挽一动不动地盯凝我片刻,目光犹如吊在门板上的红绸那样软和温宁。
忽的,他露出清浅一笑,像半个月亮浸在玉盘里。
这一笑过后,他就像抛了一股沉静,解放了面部的冷静,于是便再也不必躲藏于安静。
“聂老板这两句话可都说错了。”
“我很喜欢聂老板,从第一次见面就想交你这个朋友。”
他顿了一顿,声音像一股撞在房间立柱上的清绝脆响。
“但我对任何男人的喜欢,都只会是朋友兄弟的喜欢。”
“我从未像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一样,去喜欢别的男人,过去二十多年是如此,以后几十年也是应当如此。”
他说得这样一锤定音,反倒叫我疑了疑心,疑自己看走了眼,于是打量他就像打量一头蛰伏在林间的野生动物,心里想的是——如果一只小兽表面看着温驯,叫起来也很温驯,做起来更是温驯,那实际上就真的温驯么?
我稍稍收了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到底是不是直的?这事儿得想想啊。
梁挽叹道:“聂老板不相信我么?”
“不,我相信你。”
我信你个鬼哦。
你如果不是钙,就一定是个毫无边界感的死直男,可你又偏偏十分敏锐聪慧,不像是个没边界感随便接触人身的,你这样执着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梁挽仿佛是全然无辜道:“聂老板,为何这么看着我?”
我只凝视他:“贵人多忘事,我只望你记住今日对我说的话,这一生都别忘。”
你今日说自己是直男,那就把皮披紧了,做到一日直男终生直男,一辈子都别出柜,我也看你算条汉子了。
但你哪天若没披紧直男的皮,我想起你过去以治伤名义在我身上的种种冒犯,不一定会把你的蛋清蛋黄都踩出来,但这辈子你都用不到某器官了。
梁挽却目光一动:“我今日说了许多,你想我记哪句?”
“你这样聪明玲珑的人,还不知是哪句?”
我还以为梁挽会继续拉扯,没想到他马上笑道:“再聪明的伙计既不能,也不该去全琢磨透老板的心思,你既提出,我就试着全记住好了。”
……这么狂?这么用心?
他确实说对了,也看对了一点。
那就是我不喜欢他能够看透我。
我的喜怒无常、反复无情,本就是一种为了掩人耳目的面具,为了不叫人轻易猜得透我的脾性。就像一只猫不能被瞧出喜怒的规律罢了,瞧出了还不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可之前的梁挽,在与我争斗算计过几次后,似乎已开始摸透了这喜怒背后的规律,变得开始享受我的善变,甚至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把我那时的窘迫、脆弱、无助收在眼里,说不定还在心里默默品尝我的各种身体反应。
我岂能容他把我看得透透的?
我都还没有把他看得透透的。
故此,一副面具戴得久了、旧了,我就得在他面前戴一副新的面具来,他不与我说实话,装直男,装君子,我就温温和和地晾着他,叫他也看不透我。
呵,不习惯这样子吧?不习惯就最好了。
我这便在一地狼藉的房间内留下了一个大银锭,算是作为补偿,欲去打开房门,可忽然觉得有一点很奇怪,我们在这儿打得热火朝天,为何外头一点儿察觉都没有?又为何如此安静,好像是人世和阴间的两个隔绝似的?
梁挽似也有所疑,与我对视一眼,我立刻状似商量道:“梁挽,我得去找唐约,我们不妨就此别过……”
梁挽沉吟道:“我可以一起去么?”
我有点端不住温和,还是忍不住漏了一点儿锋芒的冷笑:“你还是不信我不会去杀他,是不是?”
看到熟悉的冷笑熟悉的锋芒,浑身不适的梁挽却好似舒了一口气,回答道:“我没有,只是我真的担心聂老板……”
算了,根本装不下三秒。
我冷冷地打断他:“你现在不信我,一是因为你格外警惕,二是因为我的性情确实不稳定。但时日一长,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看着我,和我时时在一起,自然就懂。”
说完,梁挽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我,而我不去看他,只径直地推开了房门,他的目光便跟着我的动作一起飞了出去。
我俩一看,发现这房间位于三楼,周围几乎没什么人。
但在三楼的栏杆处,可借此一览高下,直接看到位于一楼的大堂和来来往往的众人。
我不看还好,一看就挪不开眼了。
难怪外边这样安静,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
就在我们刚才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大堂内似乎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
其中一位锦衣华服的客人,整个人似乎是被锦缎包裹着漂着过来的,浑身上下都泛着一种目眩神迷的富贵光芒,可在场却没有一个女侍男倌敢靠近他,甚至于稍稍近了一些都得瑟瑟发抖、恐惧异常。
他满头粗壮的乱发,虬髯如龙蛇般交错,两眉如铁铸的一般镶在饱满的额上,左右臂膀颀长粗猛,恍如千年老树埋下的根儿被截断以后镶嵌在一个人身上的两边似的,露在外头的手臂便显得青筋勃勃突露,如蚯蚓乱爬、小蛇四窜,整个人可以说是凶神恶煞、粗厉蛮横的代表。
这么一个胆固醇成精似的肌肉霸王身边,还跟着四个文士打扮的侍从,一个抱着琴,一个带着书,一个夹着棋盘,一个还背着画卷。
梁挽看得既专注又沉默,不一会儿就因为这违和的搭配而想到了一个人。
“这是‘罗刹侯’ 巫沧锦,一个恶名在外的人间凶神。他身边的四个侍从就是传说中的‘琴魔书怪、棋妖画鬼’,这四人也时常跟着他作恶多端,这五个怎么会来到此处!?”
我淡淡道:“你倒知道得详细,那你可知道‘罗刹侯’是为何得了这个外号?”
梁挽摇了摇头,我便稍加科普了一段。
罗刹侯对外是一副肌肉虬劲的凶神憨憨模样,对内却是阴毒残忍的性子,他使的是罗刹刀,平时最为得意,也最常对外说起的一个片段,是他为了杀死一个躲进草屋的对手,如何用一刀横劈就砍断了草屋的立柱,把草屋内生活的死对头和七个无辜的百姓活生生埋在里头。且这一刀劈山烈石而下,不仅把死对头给拦腰斩断,还把其中五个百姓的身躯也一并斩断,把剩下两个百姓的肢体都如纸片一般砍折下来,而里面甚至有三四个妇孺儿童。
别人问的时候,他甚至还是洋洋得意、引以为豪地说出来的。
你就能知道这个人的残忍。
还有一次,他曾经的恩人,擅州的吴家家主吴秀峦,正与一家七十八口于府内过新年。这一家三代连着亲戚朋友一起聚着吃年饭,其中最老的有九十岁,最小的不过一个月的婴儿。他就带着礼物和人一起闯进去,把这些无辜且无助的人们从老到小屠戮一遍,到最后,地上的吴家老小,已比桌上摆着的鸡鸭牛还要软些,也还要冷些。
直到现在,他还认为吴家灭门案是他的得意之作,几乎是带着炫耀的口吻和人说的。
对恩人都能如此,你就能知道这个人是多么地卑鄙。
而当我说了不到一半,梁挽就已怒发冲冠,当我说了快要到四分之三的时候,他几乎已迫不急待地要从三楼一跃而下,而我却拉住了他,冷冷道:“你急什么,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好好想想——他是来这儿做什么的。”
我已看出——这罗刹侯是来找唐约的。
因为他是顾青霭的好朋友。
而顾青霭是死在唐约手上。
他一来到这大堂,就让老鸨出来,叫小倌和客人都一个个地出来叫他看过,想从中看出唐约有没有混在这其中,也看看有没有什么供他取乐的对象。
这是得了什么消息,和我们一样认为唐约藏在这儿养伤?
他把客人也拉出来查看,而此阁的客人但凡有所抱怨,哪怕是轻轻一句,他也扭了人家手腕,几个大嘴巴子下去,把人打得哭爹喊娘地下去。而他还残忍地笑笑,又叫了小倌下来,仔细观察,发现这小倌若不是唐约假扮,也不知道唐约的情报,轻则叱退,重则一个粗如牛角的巴掌拍过去,把人打得呼啦倒飞出去,撞到柱子上,有的当场肋骨断了一根,有的牙齿掉落几根,留下一抹抹触目惊心的血迹。
剩下的一群人还得排着队,一个个供罗刹侯检阅,自然是瑟瑟发抖,不敢多语。
我只冷静分析道:“他的手下堵住门,不让人离开,看来是想瓮中捉鳖,通过搜查把唐约本人给揪出来。唐约之前离开,也许就是察觉了此人的到来。”
梁挽却有些看不下去,冷眉轻震:“聂老板欲等多久?难道要等他把所有人都打一遍不成?”
我只冷眼看他:“你信不信,你若不出去,他们只是断了肋骨或掉了牙齿,可你如若出去打架,这些人怕是命都未必保得住了。”
梁挽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到底还是青年气盛、不知场地和武器的重要性,我叹口气:“你再耐心看……看他的武器,还有他身边那四人……”
我嘴上这么说的时候,罗刹侯已几乎检阅了所有一楼二楼的小倌,便有些性急气躁,开始点起了姑娘。
老鸨战战兢兢地拉了一个叫云珠的姑娘过来,她峨眉秀目,云鬓高叠,被绢帛包裹着的细嫩身子露了一丝雪脯,平添几分媚色,身段婀娜得很,但那白面微露惶恐,似是极害怕伺候这个忽然出现的凶神。
罗刹侯看了看她,忽的目露出一种淫而邪的凶相。
“唐约这小贼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扮过殷庭蕊,我怎知你不是唐约假扮的?”
云珠瑟瑟发抖,无奈辩解道:“我,我绝不是……”
任谁看着她那半袒的美丽雪脯,都不可能把她当做一个男人假扮的女人。
可罗刹侯却怒吼一声,喉完再格格地冷笑,指着这无辜且无助的女子道:
“我看你就是唐约假扮的,还不把衣服脱了,叫爷们检阅检阅你这身子!”
说完,四个文质彬彬的侍从有的轻叹了一声,可有的居然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去便要解那姑娘的衣服,姑娘惊惶地尖叫一声,想四处看能不能有人救人,可她目光所触之处,那些一掷千金、豪言壮语的恩客们,此刻都低了头,藏了目光,哪儿敢出头去惹这个凶神?
在场中人,只有一个轻纱蒙面的绛衣公子微微起身,似乎对此极为不悦,但他也未能再上前一步。
眼看着,这好好一姑娘就要被扒了衣服,供几人以各色的手段去赏玩、去亵渎。
看得我脑袋“轰”地一声炸了半响!
本想蛰伏观察,看能不能把这些混账引到阁楼外头再决战的……
可如今还等什么?
我手中凌然一抖,剑光冷跃而出,同时梁挽也已一步飞越而下,他如身上负了千斤坠似的一滚而下,重重砸在了那肌肉虬劲儿的罗刹侯身上。
这么一砸,连那罗刹侯也大吼一声,犹如山崩地裂一样,众人的耳边几乎打了一个惊雷霹雳,纷纷面色惨白地蹲了下去。
而梁挽在罗刹侯背上踩了一踩,翻身挺立再起,半空中已连出十多道又急又猛的踢蹴!
招招道道都踢在罗刹侯的额头、眼眶、脸颊、下巴、咽喉、脖颈等脆弱之处!
而与此同时,我一剑猛然挺立,已如青光瀚海一般就此展开,点过那棋侍的黑白棋盘,把棋盘一抖,抖个玉石琉璃棋子皆落,掠过那画侍的无名画卷,把纸卷一挑,挑了个飞飞扬扬,刺向那书侍的书卷,逼得他以身护书,以书护指,最后再转折而出,身子急弹向了那琴侍,却赫然停住。
“琴魔书怪、棋妖画鬼”中的琴侍柳代琴,如今手中攥着的已不是一把古琴,而是一个活生生鲜嫩嫩的惊惶姑娘。
柳代琴冷冷道:“你敢过来,我先杀她!”
我目色一冷,自信瞅着杀人的良机,忽的学着梁挽的样子,冲柳代琴的背后惊呼了一声儿。
柳代琴冷笑道:“你以为这招能哄骗得了我,我背后根本就无人……”
说完背后和脑袋分别受了重重两击!
逼得他手上一松,头颅几乎凹陷下去一个洞,惨叫一声,放了这烫手山芋一般的姑娘,整个人倒飞出去,如奔救星似的奔向他刚刚抛下的古琴。
而偷袭这二人的,自然就是许久不见的孟寻和谈夜!
我看见他们,他们看见我,彼此的热血侠肠皆是一震,脸上喜色都是溢于言表。
“聂哥也来了!”
“聂老板到这儿,我们还怕什么?”
而我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们二人先去斗那琴棋书画四人,而我则回头看向梁挽那边。
却发现他与那罗刹侯已打斗起来,且还未取得上风!
那罗刹侯凭着胆固醇成精的身躯,硬生生地转头过背,抗下了许多猛可断骨、烈可破腑的踢打,看得梁挽都一愣,他平生似从未遇到过这样修硬功、防御极高的对手。
是不是年轻了点儿啊,这人胆固醇成精了你都敢去打?
那罗刹侯只如野兽般怒吼一声,拿出了腰间的“罗刹刀”,每砍一刀,就如一阵飓风按倒枯草一般,把一大片的家具都砍劈下去,甚至杀伤到了几个无辜路人,转眼之间就要劈到梁挽的身上!
梁挽顺势如云滚雷一般翻闪,避开了脆弱部位的受击,半空中踩了那巨刀一下,趁势借刀往上一走,竟然俯身就是一拳打那罗刹侯的眼眶!
罗刹侯却硬生生闭眼挨了这一打,怒吼一声,瞬间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整个人都如一条破布般甩了出去!
一般人这样甩出去,早就被甩个脏腑破裂、不成人形,可梁挽硬生生在半空中旋胯借力,卸去劲道,几乎半飘半荡地来到了我的身边。
而我轻狂一笑,只冲着半空中他的出了一剑!
这一剑却是戴着剑鞘,冲着他的足尖点了一点!
而梁挽微笑一声,立刻用足尖在剑鞘上踩了一踩,蹬了一蹬,借力腾挪,瞬间急射向那到处劈砍的罗刹侯身上!
而与此同时,我也瞬间飞身而出,与他一左一右夹到了这敌人身边!
他一个扫踢想把对方扫倒在地,再一个测踹把一个竖着的踢成横着的人,而我半空一跃,蕴腕抖手,如脱手之箭一般点刺对方的咽喉!
二人合力,如前世的同一个人此刻拆成两个不同模样的人,一踢一刺宛如天然默契,同时袭向这一个凶神罗刹,势要把他的气势与狂怒都打压下去!
几个瞬息过后。
罗刹侯身上多了十道咔嚓绝响的断骨,和十道纵横睥睨、煞气凌厉的剑痕!
而我落地时,腰间一阵发痛,却稳稳地落在了一宽大手掌的把控间,我抬头懵看他,却见梁挽微微一笑,手是稳稳地托住了从臀到腰的那个部位,稳定如柱一般支撑着我。
仿佛有他在,这细嫩不堪、尚在流血的腰身,绝不会被任何一人或一刀轻易摧折了去。
可过了一瞬,那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罗刹侯居然又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而谈夜孟寻也和四个侍从打作一团,而门窗外头竟然跃进了一些身穿劲装的男子,我便觉此战不可小觑,不顾腰间的痛,冷声看他:“大敌当前,你还要摸到什么时候啊?”
梁挽看似云淡风轻一笑,眉间却是傲然之色尽显。
“大敌环伺,能有这细腰在手一握,死又何妨?”
说完,他轻轻一揉,手上的触感还留在我的腰间,人却已一纵而出,如白云飞鹤一般弹向了那再度站起、犹如凶神魔鬼一般的罗刹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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