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大漠孤烟, 长河落日。风沙滚滚，马鸣萧萧。
胡菁瑜坐在马车里面眺望夕阳，忍不住惊叹道：“这里可真美呀！”
霍青毓颔首不语。这里确实很美。跟繁华的京城, 秀丽的江南都不一样, 拥有一种粗犷豪迈生机勃勃的壮阔的美。
胡菁瑜兴致勃勃道：“不知道这边都有什么美食, 晚上我想吃烤羊肉，还想喝葡萄酒。”
胡菁瑜说着, 摇头晃脑的背起诗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好诗！”话音未落, 只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彩。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书生装扮的弱冠青年站在不远处，青衫落拓, 举止疏朗。
见到两人看过来，那书生拱手作揖, 笑着说道：“在下君玉酌，陡然听得姑娘做出如此豪迈之诗, 不免心生仰慕。冒犯之处, 还请姑娘见谅。”
胡菁瑜脸上一红, 赶紧解释道：“这首诗可不是我做的。我也是听来的。”
倘若霍青毓没有重生，不知道穿越缘由，胡菁瑜兴许还能舔着脸冒领一下古人之才。可是现在霍青毓就站在她的边上, 更知道她的底细, 胡菁瑜可不敢厚着脸皮承受那书生的夸奖。以免被霍青毓嘲笑。
听到胡菁瑜的辩解，那书生也不失望, 笑着追问道：“不知道做出此等惊艳之作的贤才姓甚名谁，小生可有机会登门拜访, 探讨一二？”
胡菁瑜一脸心虚的眨眨眼睛，心说除非你也能穿越，还得穿越到唐朝，否则是见不到这位诗人了。
想到这里，胡菁瑜狡黠一笑，故作遗憾的摇了摇头，真情实感的唏嘘道：“我也不知道呢！我也是来西北的路上偶然碰见那位先生。当时我们一起坐在茶寮里喝茶，他就随口吟出这一首诗，可惜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姓名，他就飘然远走了。”
那书生闻言更是心生仰慕：“想必是一方高人了。才能如此潇洒不羁，出口成章。”
胡菁瑜胡乱点了点头，给霍青毓使了个眼色，钻回马车。
霍青毓抖了抖马缰，只见马儿信步走到城门前，被门前小卒拦下。
霍青毓从怀中掏出路引和梁国公府的拜帖，随口说道：“马车内是梁国公府的七小姐，你们霍将军的家眷。”
那小兵闻言顿时怔住了。仔细检查过路引和拜帖，又搜查过马车里并无藏掖，遂抱拳行礼道：“姑娘请。”
落在两人后头的书生闻言，顿时笑了：“原来你们两个是霍将军的家眷。怪不得言谈举止，多有大家风范。”
霍青毓回头，那人又冲着霍青毓作揖，再次介绍道：“在下君玉酌，是霍将军的幕僚。不如就让小生送两位姑娘去将军府可好？”
霍青毓微微颔首，沉声说道：“劳烦君先生。”
躲在马车里的胡菁瑜忍不住又掀开车帘，冲着霍青毓眨了眨眼睛：“我们直接进将军府吗？”
霍青毓闻言，不由轻笑：“不然呢？”
胡菁瑜咽了咽口水：“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我很好奇这边都有什么好吃的……实在不行，先在路边给我买两个肉夹馍也行啊！我都饿了呢！”
第 72 章
胡菁瑜捧着肉夹馍进入将军府的时候, 全府上下都震惊了。
霍大将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一脸惊诧的高声问道：“你是毓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带你过来的？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 怎么敢孤身上路, 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这里？你是偷跑出来的嘛？家里怎么就没人拦着你点？”
听到霍大将军一叠声的问询, 胡菁瑜满是心虚的瞥了真正的霍青毓一眼，神色尴尬的摆摆手：“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大哥, 这里人多口杂的，咱们能不能私下再说？”
唯一一个外人君玉酌听到此言, 立刻起身：“时候不早了, 既然大将军还有家事要处理，小可先行告退。”
这种时候，霍大将军倒也顾不得旁的了。闻言只能笑道：“今日的事幸好君兄你发现及时, 将我妹妹送回府中——”
君玉酌笑着打断霍大将军的话：“不过是随手之劳罢了。我遇见七姑娘的时候，她已经与同伴进城了。”
言下之意, 即便没有他的引领，霍青毓和胡菁瑜也会自己找来将军府。
霍大将军闻言苦笑, 摇头说道：“我这妹子从小受宠, 不论她犯了什么错, 家里都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如今倒纵得她越发胆大包天。”
听到霍大将军这么说，胡菁瑜不知想到了什么, 看向霍青毓的眼神越发心虚内疚。
此时此刻, 她越发愧疚于自己鸠占鹊巢，占了霍青毓的身份。
霍青毓也是低眉凝目, 霍大将军一番话，显然也勾起了她的心思。
等到君玉酌离开以后, 深感内疚的胡菁瑜迫不及待地说出了真相。
霍大将军已经听傻了！
什么后世的灵魂穿越附体，什么鸠占鹊巢，而自家妹子的灵魂竟然附身到了扬州一介孤女的身上，那孤女竟然险些成为瘦马，最后叫附体的妹子整锅端了那拐子一伙，带着人找回京城认亲。
倘若不是那方外野鬼顶着自家妹子的脸言之凿凿，而顶着沈桥躯壳的霍青毓又对兄妹二人从前的琐事知之甚详，他是断断不会相信的。
霍青毓也晓得自家大哥速来谨慎，便将老国公和老夫人的家信交给霍大将军。
信中略微谈到近日发生的朝堂大事和家中琐事，顺便提到了胡菁瑜和霍青毓的事情。
至此，霍大将军终于深信不疑。
见霍大将军终于相信了她们的话，霍青毓也不再拖延，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哥，我们之所以会赶在这个时候过来，完全是因为外敌即将寇边。他们已经与朝中奸佞里应外合达成协议，会在下个月初偷袭西北边塞。”
霍青毓牢记上一世的经历，认认真真叮嘱道：“大哥没有防备，中了他们的埋伏，带领部下死战数日，惨胜过后身负重伤返回京城。大嫂和靖儿陪你一起回京城，途中靖儿高热不退，险些丧了性命。”
危急关头，身为女主的胡菁瑜又发挥了女主光环，险之又险的救回了霍大将军及其独子霍靖的命。从此以后，胡菁瑜在霍家更是备受宠爱。
而霍青毓之所以会带着胡菁瑜来边塞，一方面是想抢占先机，利用先知先觉的记忆将上辈子的情况透露给霍大将军，让霍大将军将计就计，在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扭转上辈子的那场战局——由惨胜变为大胜。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想要胡菁瑜继续发挥她的女主光环，在战场上提前把磺胺苏出来！
第 73 章
“什么？？？？？这么重要的任务真的要交给我来做吗？我不行的吧！我上辈子可是文科生啊！我中考的时候化学都没及格呢！”胡菁瑜一脸惊恐地摆着手：“不、不、不, 真的不行！我真的办不到啊！”
“你行！”霍青毓一脸淡定地说道。
“我真的不行！”胡菁瑜简直要崩溃了。不行就是不行！她高中分文理的时候读的是文科，高二以后就没接触过化学了。仅有的化学知识就是初中课本上学的那些。都不必等到初中毕业，她在考场上的时候就全部还给化学老师了！
她都渣成这幅德行了, 霍青毓居然想让她来发明磺胺。这也太过于异想天开了吧！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一定可以的。”霍青毓耐心说道。她记得上辈子, 胡菁瑜也把磺胺苏出来了呀！
“你有主角光环！”
“这就不是主角光环的事！”胡菁瑜风中凌乱，不停地挠脑袋：“我连怎么制作磺胺都不知道！”
“没关系, 我可以去问沈桥！”霍青毓信心满满。要知道她的脑袋里可还联系着另外一位穿越到了现代的沈姑娘呢！
当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沈桥姑娘在脑海深处听到了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请求。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 帮忙查找如何制作磺胺的资料。然后一一读给脑海深处的霍青毓听。
霍青毓看着脑海中不断出现的生僻词汇, 完全搞不懂“亚硝酸钠”“盐酸萘乙二胺”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吧！我就说了！”胡菁瑜眼泪汪汪地说道：“根本就看不懂啊！你何必为难我这个文科生呢！”
霍青毓还就为难了！明明上一世，胡菁瑜就做到了呀！没道理这辈子就做不到！
“想象那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却因为缺少药品感染身亡的将士们。我们今天的努力, 都是为了今后可以让更多人活下来。”霍青毓将默写下来的各种资料全部交给胡菁瑜：“你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连老天爷都会帮你的。”
胡菁瑜吸了吸鼻子, 她接过厚厚一叠资料，视死如归地说道：“好吧！我再努力试试。”
比起什么都不懂的霍青毓, 至少她在初中的时候还学过化学课, 只要努力想一想, 应该会有办法的……吧？！
然而胡菁瑜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化学素养。
最后还是在另一个世界的沈桥想办法咨询了附近邻居家正在念初中的小妹妹，对方通过阅读教科书，请教化学老师, 以及在网上查找到的古法制作磺胺的资料, 艰难地复制出了磺胺的制作过程。
得到结果的沈桥立刻将全部过程记录下来，在脑海中转述给霍青毓听。霍青毓又把这些复原过程整理下来交到了胡菁瑜的手上。
差点掉光头发的胡菁瑜在拿到资料之后, 立刻组织军营里的郎中和方圆百里的方术士们一起努力。再经过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反复实验后，终于依靠群策群力, 以及老天爷赠送的主角光环，将独属于这个时空的磺胺苏了出来。
看着简陋却很有效果的土法磺胺，忙了整整大半年的胡菁瑜终于松了口气。笑着冲霍青毓感慨道：“果然还得靠初中生来拯救世界啊！”
第 74 章
成功研制出土法磺胺之后, 霍青毓和胡菁瑜两个立刻抱着成品去找霍元帅。
兹事体大，尽管霍青毓曾在霍元帅的面前拍着胸脯发誓，自己一定会把磺胺弄出来——甚至还差点立了军令状。霍元帅也听从了霍青毓的谏言, 出钱出人, 毫无保留地支持了霍青毓的请缨, 但他对于磺胺能发挥的作用仍旧将信将疑。
或者说，再没亲眼看到磺胺的功效之前, 霍元帅根本就不相信什么灵丹妙药，能够将将士们的死亡率降低那么多。
所以这段时间里, 霍元帅也在密切关注亲妹妹的动静。知道霍青毓和胡菁瑜联合军医和方士们反复试验了一个多月, 最终有所收获。
见到成品的效果后，霍元帅迫不及待地召集了在战场上受伤的将士们，让已经掌握了磺胺制作过程的军医和方士们立刻救治重伤的将士们。
为了以防万一, 霍青毓还将沈桥多方请教后得到的用药须知写在纸上，一脸郑重地交给了霍元帅。要求军医给将士们治病的时候, 一定要严格遵守这份用药须知。还不忘补充道：“我听说有些将士们可能会对磺胺过敏。一旦过敏的话，很有可能引发性命之危。”
霍元帅长叹一声, 断然说道：“人的命, 天注定。如果阎王一定要人三更死, 就算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让他活到五更天。”
言外之意，将士们用药是否过敏都看天意。至于他们, 只管尽人事罢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闻听此言, 霍青毓和胡菁瑜面面相觑，却也知道霍元帅的话虽不中听, 但却中肯。从沈桥在脑内交流时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霍青毓就知道, 即便是医术发达的现代社会，依然会有抗生素过敏的临床症状出现。更何况是她们生存的所谓古代。
正如霍元帅所说，她们已经竭尽全力了。如果有患者在使用磺胺后出现过敏症状，甚至因此毙命，他们也是无能为力的。
不过说归说，元帅还是慎重考虑到了磺胺过敏的危险性，在召集病患的时候特地吩咐过，一定要征得将士们的同意之后，才可以将磺胺用到将士们的身上。以及在用药过程中，一定要仔细观察将士们的反应。
与此同时，霍青毓也在脑海中积极地跟沈桥沟通，想要寻找一些磺胺过敏后，能够尽快救治回来的药物和偏方。
然后又被沈桥甩了一篇篇的医学报告和生僻的药名，以及药理知识。霍青毓看得头都大了，根本就读不懂。
沈桥也知道人命关天的道理。如果她没有机会也就罢了，既然遭此奇遇，她也希望能够尽自己的努力帮助更多的人。于是她又利用闲暇时间到处拜访中医，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治疗磺胺过敏的药方。然后把讨来的药方转交给霍青毓。霍青毓又将这些方子默写下来，交给军医和方士们。
如是又过了半个月，军中将士们的伤亡率竟然减了七成。霍元帅拿到数据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狂喜过后，立刻写了奏折派人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还要为霍青毓和胡菁瑜两人请功。
霍青毓跟胡菁瑜立刻推辞道：“能够制作出磺胺，救下这么多将士们的性命，可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功劳。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军医和方士们日以继夜的研究和探索，如果没有大哥你的鼎力支持，我们两个又能做什么呢？”
霍元帅闻言大笑：“放心吧，谁的功劳都少不了。”
“这可是活人无数的大功德。上上下下都有功劳，只是你们两人的功劳最大罢了。”霍元帅笑眯眯地说道：“你们就安安心心地等着朝廷的嘉奖吧！”
霍元帅一语中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果然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第 75 章
梁国府七小姐和养女沈桥发明的磺胺, 竟然让军中伤亡将士的数量锐减七成。这个消息传到京城以后，朝野上下一片沸腾。
大多数人没有亲眼目睹这个奇迹，因此并不敢确信霍元帅请功折子上的话是真实的。然而兹事体大, 倘若磺胺没有这样神奇的功效, 大家也不认为以霍元帅的品性, 会谎报军功。
一时间，朝中大臣分成了两派打嘴仗。一派相信霍元帅的折子, 并认为磺胺的出现是上天派下来的祥瑞，证明吾皇英明神武, 仁政爱民, 德政感动了上天；另一派则对霍元帅的请功折子将信将疑，认为霍元帅必定有夸大其词之处。但磺胺应该确有其功效。至于功效到底如何，还应该派钦差大臣亲自到边塞查探明白, 再上报朝廷。
老皇帝深以为然。遂派五皇子为钦差大臣，带领一队人马, 并三牲美酒无数，即日赶赴边塞。
当然, 五皇子前往边塞的理由并不是为了查明磺胺的真实效用——虽然这件事是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关心的。但是, 这个事情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明面上的理由是边塞大捷, 五皇子代表天子犒赏三军。
消息传到边塞的时候，五皇子带领的钦差队伍已经走了一大半了。
霍元帅也明白这是必行之举。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朝廷的嘉奖还没有到, 他先收到了来自西南和燕北的守军将领的来信。
——全都是跟他讨要磺胺的。
人命关天, 虽然朝中大臣对此事将信将疑，可边塞的守军们本着“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的想法, 主动联系了霍元帅。
而他们之所以会这么信任霍元帅，除了熟悉霍元帅的品行, 还因为这些将领爱兵如子，不忍将士们无辜丧命。
接到来信的霍元帅哈哈朗笑着，把这两封信交给了霍青毓和胡菁瑜，询问二人是否愿意把磺胺的配方和部分成药送给西南军和燕北军。
霍青毓和胡菁瑜自然愿意。人命关天之事，她们自然不会敝帚自珍。只是胡菁瑜考虑得更多一些，她认为梁国公府应该利用这个契机，成立一家制药厂：“配方可以给，但是我们还可以直接提供成药。你们也都亲眼见证了想要制作磺胺有多么困难。”
那么多军医，耗费了那么长时间，群策群力，反复实验，再加上沈桥在另一个世界的不断努力，才磕磕绊绊地将最原始的土法磺胺制作出来。
而西南军和燕北军的军医可没有他们这边的条件，也不会有沈桥这样的工具人，会针对他们这边出现的问题，在另一个世界不断寻找专家教授解决问题。所以可想而知，即便西南军和燕北军的人拿到了磺胺的配方，仅凭一纸配方就想成功制作磺胺，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所以胡菁瑜觉得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契机打个时间差，在另外两军没能成功研制出磺胺的空白阶段，加大力度制作磺胺，这样也可以最大限度的挽救那些将士们的生命。
霍元帅深以为然。
于是霍元帅即刻给两边去信。直言西北边塞人手不足，两军将士若是真的需要磺胺，需派人手自行来取。
等到五皇子带着钦差队伍，以及犒赏三军的物资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抵达边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座拔地而起的磺胺工厂。以及工厂外面，还有官道上络绎不绝的商队！
——没错，身为镇守边塞的大军，不论是西南军还是燕北军，都不能在无诏的情况下擅自离开镇守的地方。
但是他们可以雇佣商队过来取东西啊！
五皇子和钦差大臣们看到的场面，就是两军主帅雇佣商队领取磺胺的现场！
第 76 章
“没想到七小姐竟然有如此大才, 真是让在下刮目相看。”
元帅府里，五皇子一脸赞赏地看着胡菁瑜，眼中的爱慕简直呼之欲出。
胡菁瑜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嘿嘿笑道：“也不光是我的功劳啦！我只是起到了微不足道的作用而已。”
“七小姐真是太谦逊了。”看着忙不迭推脱功劳的胡菁瑜, 五皇子宠溺一笑：“霍元帅的折子一到京城, 就在朝野上下引发了轩然大波。大家原本还对磺胺的功效心存疑虑，不敢想象这世上竟然真有这等妙物, 能够活人无数。”
五皇子说到这里，赧然一笑, 坦白说道：“不怕七小姐笑话, 在下见识浅薄，没来之前，其实我心底也是有些疑虑的。可我和父皇都相信霍元帅的人品。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今日我亲眼见到了磺胺的效用，也算是开了眼界。诸位尽管放心, 等我回京以后，一定如实向父皇禀报此事, 为大家请功。”
顿了顿, 五皇子看着霍元帅欲言又止。沉吟再三, 还是开口提到了之前在城外看到的那一幕。委婉表示边塞将领避开朝廷私下联络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不过五皇子深知霍元帅精忠报国，绝不会行不轨之事，所以愿意为他遮掩此事。
只是五皇子如今还是个白身, 在朝中人微言轻, 能力有限。还望霍元帅尽早上折子，向父皇禀报此事。以免消息传到京城, 引起不该有的误会。
霍元帅微微一笑，自然要感谢五皇子的体贴周到, 深明大义。
“霍元帅戍守边塞，为国杀敌，我等皇室子弟理应为元帅解决后顾之忧。”五皇子朗然一笑，愈发显得霁月光风。
霍青毓在心中暗暗叹息。无怪乎上辈子是五皇子最终夺了天下。光是这份邀买人心的本事，就让人不得不佩服！
正事说罢，五皇子又含情脉脉看向胡菁瑜，委婉问道：“我来之前，特地到梁国公府拜访过老国公和老夫人，府中上下都十分挂念七小姐。不知七小姐何日启程回京？”
言外之意，显然是想让胡菁瑜跟着他一路回京。
胡菁瑜根本就没听出五皇子的弦外之音，闻言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我还没玩够呢！不着急回去。”
五皇子：“……”
同样坐在一旁，却被五皇子忽视的霍家兄妹相视一笑，真正的梁国公府七小姐霍青毓开口道：“时间不早了，五皇子一路舟车劳顿，也该好生休息一番。”
霍元帅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接道：“城中官员已备好酒菜，欲为五殿下接风洗尘。”
五皇子闻言笑道：“既如此，有劳大家了。”
霍元帅带着五皇子去赴宴，胡菁瑜和霍青毓这等女眷自然不便出席。
胡菁瑜看着五皇子风度翩翩的背影摇了摇头，冲着霍青毓吐槽道：“不愧是皇族子弟，心眼子就是多！”
只是仅凭三言两语，就想收买人心。未免也把人看得太轻了些。
胡菁瑜有些挠头。她从前也没觉得这些勾心斗角有什么不好，只是跟霍青毓走了这一趟，凭借自己的能力救了那么多人以后，再看到这些只知道勾心斗角耍嘴皮子，明里暗里拉拢朝臣的皇族子弟时，胡菁瑜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世界这么大，能为百姓做的事情那么多，他们身为天潢贵胄，怎么就不能把眼界放宽一点！
对于胡菁瑜的义愤填膺，霍青毓不置可否。经历了前世今生，她早就对所谓的皇室失望了。一个个只知道争权夺利，卸磨杀驴。不管是谁上位，对于他们这些戍守边塞的武将来说，变化都不大。
无非是朝廷有难时需要你挺身而出，朝廷安稳时又成了帝王的心腹大患。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事，自古有之。他们霍家上辈子的遭遇，已经算是幸运的。
霍青毓不打算再纠结前事。她宁愿利用有限的时间多做一点事。就算最后的结局依然惨淡，至少她这辈子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不至于后悔。
*
五皇子在边塞呆了半个多月，除了最初的犒赏三军之外，剩下的时间都跟在胡菁瑜的身后。美其名曰要好好考察一下磺胺的制作工程，等回到京都以后，他也要向父皇谏言，在京中建造一家磺胺工厂。
“此乃利国利民之举，务必要再三重视。”
五皇子甚至还想将谙熟磺胺制作工艺的部分军医带回京中，让这些人教导太医院的太医，以及御药房的药工制作磺胺。
用胡菁瑜的话来说，这些人都是朝中最擅长医术的专业人士，如果他们能够全力以赴的学习磺胺的制作技巧，上手的速度肯定比普通郎中更快。
五皇子还亲自体验了一下磺胺的制作过程。这一点倒是让胡菁瑜刮目相看。她之前还吐槽这些天潢贵胄只知道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没有想到五皇子还能这么踏实的学习磺胺的制作——要知道土法磺胺的制作过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五皇子本来还想亲眼见证自己制作的土法磺胺是否成功，只可惜一则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让五皇子改变了计划——
太子殿下在东宫施行厌胜之术，被三皇子发现后告知陛下。老皇帝龙颜震怒，直接收回太子监国的权利，并将太子幽禁于东宫。无诏令宫内之人不得出，外人也不能进。
五皇子与太子的关系向来很好，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坐不住了，立刻就要回京。
听到消息的霍青毓同样极为震惊。
要知道上辈子，可没有这一出哇！
第 77 章
五皇子动身离开边城不久之后, 京中的消息再次传到边塞。
据说老皇帝将太子幽禁于东宫之后，又号令锦衣军调查太子厌胜一事。不知怎么竟查出此事乃是二皇子蓄意陷害，买通了东宫的一个小太监, 将写有皇帝生辰八字的布偶埋在树根底下, 又将太子厌胜的消息透露给三皇子。三皇子以为得到了太子的把柄, 查证之后向陛下告发。
而二皇子之所以会诬陷太子，则是因为太子查到了二皇子通敌卖国的证据。二皇子生怕太子将此事揭发出来, 所以才会先下手为强。
到了此时，被幽禁于东宫的太子殿下也反应过来, 连忙将二皇子通敌叛国的证据呈到御前。并且将自己无意间查到二皇子通敌叛国的过程和盘托出。
——事情还要从霍青毓在人贩子手中救了姜家幼子说起。
要知道姜家满门忠烈, 国公爷和世子姜逊戍守西南十余年，只留国公夫人和幼子姜起在京中居住。结果姜起却险些在天子脚下被人贩子拐走。虽说此事皆由姜家兄弟阋墙所起，但天子脚下, 首善之地，竟然会发生此等恶事, 太子殿下当然不能视若无睹。所以他命令五城兵马司仔细排查京中不法之事，结果就在无意间发现了扮成商贾悄悄潜入京城的北突厥探子。
五城兵马司的人原本以为这些人潜入京城, 是想图谋不轨。正打算把此事上报陛下, 却又在无意间发现这些北突厥探子竟然跟二皇子的幕僚有联系。
五城兵马司的统领心下大惊, 连忙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只可惜还没等太子殿下查到更具体的事，就因厌胜之术遭到陛下厌弃，还被囚禁于东宫之中。
如今事情终于水落石出, 太子殿下在老皇帝面前痛哭流涕。三皇子也跟着哭嚎检讨, 口口声声自己对不住太子殿下，更想不到二皇兄竟然为了夺嫡通敌叛国, 还不顾手足之情陷害太子。
“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办事不周全，才叫太子蒙受此等不白之冤。万望父皇, 千万不要对太子殿下心生嫌隙，否则儿臣百死难赎其咎。”
太子殿下恨不得当场杀了三皇子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当着老皇帝的面却做足了兄友弟恭的姿态，黯然说道：“不怪三皇弟，谁能想到二弟他如此恨我呢！”
至于老皇帝，手里捏着二儿子通敌叛国的铁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
五皇子紧赶慢赶回到京城的时候，二皇子通敌叛国陷害太子一案已经尘埃落定。二皇子被废为庶人，阖家流放三千里。据说二皇子被押送离京之时，仍然口口声声喊冤，想要面见陛下，但是老皇帝对二皇子实在是太失望了，根本就不愿意见他。三皇子则被撸了户部行走的差事，被罚在家中闭门思过。
太子殿下虽然经历了一场虚惊，却一举废了最有威胁的二皇子和三皇子。看到急急忙忙回京，只为了替他伸冤的五弟，太子殿下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知道五弟对我的忠心，这份心意孤领了。”
话锋一转，又问起五皇子在边塞的所见所闻。
看着恍若无事的太子殿下，五皇子不知怎么就是心下一沉。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不对，反而兴致勃勃的跟太子殿下说起磺胺的奇效。还游说太子殿下，跟他联名上折子，力劝陛下在京中成立磺胺工厂，并着令太医院和御药房认真学习磺胺的制作技巧，为君分忧。
太子殿下仔细听了五皇子的话，还认真观察了五皇子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磺胺，着令门下寻几个受了严重刀伤的人验证磺胺的效果。待他亲眼见证了磺胺的奇效之后，也觉得此乃利国利民之举。
五皇子闻言大喜，随后又在太子殿下和老皇帝的面前，为梁国公府七姑娘，以及霍元帅等人请功。
五皇子对梁国公府七姑娘的爱慕之心早已是京城上下人尽皆知的秘密。看到他上蹿下跳的为七姑娘请功，太子殿下和老皇帝不禁莞尔。
太子殿下想到五皇子毕竟是他的心腹，梁国公府更是连皇帝都要忌讳的大权在握的实权人物。如今霍七小姐和霍元帅因为磺胺一事立下了奇功，有功自然当赏。
可目前的情况却是梁国公府已经赏无可赏，封无可封。而霍七小姐也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建功，走进了皇室的视野。
所有皇子都能意识到娶了梁国公府嫡亲小姐为妃的好处。可是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太子妃，以霍七小姐的身份，断然不可能委屈她做侧妃。如今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撮合五皇子跟霍七小姐。
至少他这位五弟目前还是站在他这边的。而且五皇子母家式微，就算娶了霍七小姐为妃，以梁国公府的行事作风，必然不会参与进夺嫡之中。
太子殿下反复思量过后，遂向皇帝提议，为五皇子指婚梁国公府七小姐。
“五弟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既然他与霍七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父皇不如成全他们。”
老皇帝心中一动。他也想通过五皇子的婚事拉拢朝臣。而梁国公府向来兵强马壮，在边塞威望甚高。如果能通过一门婚事安抚老臣，老皇帝也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他也是人，也有感情。即便对几个兵权在握的老臣心生戒备，但他也不想害了自己的肱股之臣——他又不是昏君。
只是婚姻乃是两姓之好，他们这边有意，也不知道梁国公府怎么想。
梁国公府什么都没想，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连生死都不能自主，更何况是儿女的婚事。
梁国公府上上下下只能感激陛下的深情厚爱，并一纸书信送到边塞，命胡菁瑜快快回京。
胡菁瑜接到信的时候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自己刚过及笄之年，就要谈婚论嫁了。
“……我还是个初中生啊！”胡菁瑜崩溃大喊。
霍青毓微微皱眉，这又是一个跟上辈子不太一样的变化。
第 78 章
时隔一年, 胡菁瑜和霍青毓再次回到京中，竟然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梁国公府的下人已经提早等在城门口了。瞧见胡菁瑜和霍青毓一行人，立刻迎上前来。簇拥着两人的马车回了梁国公府。
霍家各房人都在, 霍老夫人看着一年不见, 不仅黑了而且胖了, 精神状态也明显更好了的霍青毓，满口的心疼都堵在了嗓子眼儿。
“边城风沙大, 姑娘们都粗糙了。”国公夫人擦了擦眼泪，紧紧握着霍青毓的手不说话。
霍老夫人平复了一下情绪, 又冲着胡菁瑜说道：“皇帝为你和五皇子指婚的事情, 你应该听说了吧？”
胡菁瑜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听说了。”
她没问自己能不能不嫁。在这种皇权至上的年代，谁敢违抗圣旨？所以胡菁瑜也懒得说那些没用的话。
两人陪着老夫人在正堂坐了一会儿，又陪姊妹兄弟们说了一回话, 便各自散了。
这次回京，胡菁瑜的任务就是跟五皇子成婚。
霍青毓本以为这把火怎么也烧不到她的头上, 但她低估了磺胺在世人眼中的威力。也低估了皇帝亲自下旨嘉奖她的影响力。
胡菁瑜的婚期还没到，霍青毓就发现向梁国公府递帖子, 请媒人来向她提亲的人变多了。
不过因为原身“沈桥”曾经被长辈卖给人贩子当瘦马的经历, 所有提亲的人都不肯给霍青毓正妻之位。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想要纳她为良妾。
霍老夫人都不等媒人见到霍青毓的面儿, 就把那些妄想纳自家孙女为妾的亲事都给拒了。
有人因此恼羞成怒，在外面大肆抹黑沈桥不过是一介瘦马，只因为攀上梁国公府的高枝儿, 竟然不知天高地厚, 连他们家的良妾都看不上。
外头谣言满天飞，霍青毓充耳不闻。只一心操持梁国公府筹办磺胺工厂的正事。
然而霍青毓不打算跟旁人计较, 旁人却不想放过霍青毓。见请媒人上门被梁国公府直接拒了，一些人就想出了歪点子。
无非是在霍青毓的必经之路上制造一些英雄救美的把戏, 甚至还有人纠结了一帮家下人想要直接将霍青毓掳走的。大概也是觉得霍青毓一介女流，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她就是不想嫁，也得嫁。
届时可就不是良妾了。一介瘦马罢了，给个姨娘也就成了。
然而这些作死的人完全不知道霍青毓的武力值有多高。所有动手的下人都被霍青毓当场打断了胳膊腿，躲在背后的男人也被霍青毓直接废了命根子。
那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甚至还想将霍青毓告到衙门，让霍青毓以命抵命。却没想到他们刚刚跳出来，就遭到了梁国公府的报复。
没人知道梁国公府为何会如此维护沈桥——他们可不知道这个被他们轻贱鄙夷的瘦马才是真正的梁国公府七小姐，还以为是梁国公府的主子看上了沈桥。一时间吓得面无人色，忙不迭的撤了状子，再也不敢提纳妾偿命之事。
然而这些人消停了，另外一拨人却开始蠢蠢欲动。
霍青毓已经不止一次的，在跟胡菁瑜一起去参加诗会时，遇上了皇子皇孙的搭讪。
先是上辈子跟她有过一段情缘的七皇子，竟然打着爱慕她的旗号，想要求娶她为侧妃。只要霍青毓答应，七皇子立即向陛下请旨。
事实上，七皇子说出这番话时，倒也是真心实意的。且不说霍青毓跟梁国公府七小姐一同研发出磺胺，立下不世功劳。单说沈桥这幅皮囊的颜色，就足以让七皇子怦然心动。
要知道上辈子，即便没有任何功劳，七皇子仍旧纳了身在花楼的“沈桥”为侧妃，更何况这辈子“沈桥”表现出来的价值比上辈子还要高呢？
而且以“沈桥”和霍七小姐，以及梁国公府的情意来看，只要能纳“沈桥”为妾，同样意味着拉拢了梁国公府。这么多的好处，也只是给出了一个侧妃之位，七皇子认为这笔交易非常值得。
不只是七皇子，正在议亲的四皇子和六皇子，以及早就有了王妃的三皇子同样怦然心动。纷纷向梁国公府送了口风，愿意纳“沈桥”为侧妃。甚至连太子殿下都有些坐不住了，隐晦表示愿意纳“沈桥”为太子良娣。
霍青毓一时不察，竟然成了人人竞相追捧的热灶。只是她丝毫不觉得荣幸，反而不胜其烦。
更让霍青毓没想到的是，没等梁国公府打消诸位皇子和太子的荒唐请求，姜逊竟然找上门来。
“我愿意求娶姑娘为镇国公府世子妃，希望姑娘慎重考虑。”
看着郑重其事的姜逊，霍青毓一时头疼不已：“我已经很忙了，你就别再来添乱了好吧？”
“我是认真的。”姜逊目光温柔地看着霍青毓，丝毫不掩饰眸中的爱慕：“我想求娶姑娘为妻。并不是趁人之危，而是心悦于你。希望姑娘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倘若姑娘同意，我即刻派人登门求亲。”
霍青毓当然不同意，她这辈子就没想过成婚的事。即便姜逊确实对她一见钟情，她对姜起还有救命之恩，但她仍然不打算嫁给姜逊。
重活一世，霍青毓已经彻底厌烦了身在后宅，只能仰望着头上四四方方一片天，每天都跟姬妾争斗的生活。
她宁愿孤老一生，常伴青灯，也不想再嫁人了。
然而姜逊想要求娶霍青毓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梁国公府的耳中，霍老夫人顿时支棱起来。
第 79 章
霍老夫人也是无奈之举。
以梁国公府的煊赫威望, 她能拒绝那些倒三不着两的破落户，却没办法拒绝几位皇子想纳霍青毓为侧妃的请求，更不好直接拒绝太子封霍青毓为太子良娣的提议。毕竟在外人眼中, 沈桥只是一个没有父母靠山的孤女, 因缘际会得了梁国公府的亲眼, 被梁国公夫人认为义女。
他们梁国公府可以拒绝嫡亲女儿，甚至是庶出女儿为皇子妾, 却没办法替一个外姓姑娘拒绝皇子。否则便有坐地起价，甚至是站队五皇子的嫌疑。至于沈桥自己, 更不可能拒绝皇子们的提亲, 否则将会引来杀身之祸——足足有好几位皇子想纳她为妾室，甚至连太子都下场了，沈桥如果全都拒绝了, 那便是不给天家颜面。所谓红颜祸水不过如是。届时老皇帝岂能放过她？
可是霍老夫人也不忍心自己的嫡亲孙女被一乘小轿抬到皇子府或者东宫，给人家做妾。
霍青毓的命已经够苦了, 她不想让孙女再受委屈。本以为以梁国公府的权势，怎么也能给孙女找一个四角俱全的夫婿, 哪怕家境贫寒些也无所谓。梁国公府自恃还能提携一个孙女婿。
却没想到世道变得这么快, 就因为一个磺胺, 不仅他们家的七小姐成了五皇子妃，就连霍青毓也成了别人口中的一块肥肉。
霍老夫人都要绝望了，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天上忽然掉下来一个镇国公府世子。
要知道姜逊为人, 不仅芝兰玉树, 而且是少有的少年将军。即便是霍青毓还是梁国公府七小姐的时候，这门婚事都是门当户对。更何况是现在。
霍老夫人一门心思想要促成这门婚事。她不知道霍青毓的心结, 只能劝她：“女人总要成婚的。相夫教子，安稳一世, 才是正道。你不想嫁人，除非现在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不然你怎么能拒绝几位皇子和太子殿下呢？”
退一万步讲，霍青毓能拒绝一次，能拒绝一个人。她还能拒绝无数次，拒绝所有人吗？
招惹了那么多皇子皇孙，就算这并非霍青毓的本意。万一传出去了，还能有霍青毓好果子吃？对女儿家的名声也不好哇！
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就算霍青毓依然不肯嫁，落在皇帝眼中，也会觉得霍青毓不识好歹。
正所谓天子一怒，血流漂杵。霍老夫人深知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不想看到霍青毓当真触怒陛下。只能努力劝说霍青毓接受姜逊。
——成为镇国公府世子妃，就是霍青毓最好的选择。
就连胡菁瑜也觉得这门婚事非常般配。
“既然姜世子喜欢你，那你跟他谈谈条件不就好了。结婚之后不准把你拘在后宅里，咱们姐妹两个还要联手改变世界呢！”胡菁瑜兴致勃勃地说道：“而且你嫁给姜世子之后，咱们还可以去西南游玩。这不是很好嘛！”
“你总不能给太子或者其他几位皇子当小妾吧？要是真的进了皇子的后宅，你这辈子才是真的陷进去了呢！”
霍青毓闻言恍然，深思熟虑之后，也知道嫁给姜逊，成为镇国公府世子妃是她最好的选择。
但是霍青毓仍然觉得不甘心。只觉得女子在世，每走一步竟然都如此艰难。
好在重活一世的霍青毓也不是那等自怨自艾之人。翌日早上，霍青毓便找到了姜逊，果然按照胡菁瑜的说法，跟姜逊提起了婚后的安排。
“我这个人性子左，又不安于室，其实是不适合嫁人的。我也不想被困在后宅，做个只能仰人鼻息的妇人。如果你同意让我婚后仍旧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我便嫁给你。如果——”
霍青毓话没说完，就被姜逊欣喜若狂地打断了：“我同意！”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霍青毓，语气欣喜：“我心悦的，恰是你口中的那个‘不安于室’的你。倘若姑娘嫁给我之后，不能再做你喜欢做的事，那姑娘嫁给我又有何益？”
“与其让你守在后宅相夫教子，泯然于众，我更期待姑娘能像之前那样，做出很多有益于国，同样有益于民的大事，我也会支持你的。”
霍青毓怔怔地看着姜逊。良久，温颜笑道：“我愿意嫁给世子。”
第 80 章
镇国公府欲求娶“沈桥”为世子妃的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传遍了京城。
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当场摔了茶碗。在家里要死要活的闹腾，甚至绝食抗议, 坚决不允许大房的人求娶姜家的仇人为世子妃。
三房夫人也跟着哭诉, 要知道她娘家哥哥可是因为“沈桥”的缘故, 才被判了流放三千里。如今大房却要求娶那个罪魁祸首为妻，还要让她当世子妃, 执掌镇国公府的中馈，这让三房情何以堪？
镇国公和国公夫人本来也觉得儿子求娶“沈桥”为世子妃一事不太妥当。要知道世子妃进门以后可是要执掌中馈的。等到姜逊继承了国公府以后, 他的世子妃将来就是国公夫人。可是“沈桥”不仅身份卑微, 还是瘦马出身。虽说她本人洁身自好，并未堕入泥潭，可是这女儿家的名声到底不好听。
即便“沈桥”是姜起的救命恩人, 他们国公府也不愿意迎娶她为姜逊的正妻。
“满京城的贵女淑媛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求娶沈姑娘？倘若你当真喜欢她, 纳她为妾也就是了。你放心，她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 就算是妾, 娘也不会委屈了她。”
“让她为妾, 本就是天大的委屈。以沈姑娘的功绩和聪慧，倘若她想为妾，不论是当太子良娣, 还是当皇子侧妃, 自有她的道理，又何必来镇国公府当妾？娘亲以为镇国公府的妾室竟比太子良娣或者皇子侧妃更荣耀不成？您这提议, 究竟是想报恩还是想报仇？”
“况且我是真心仰慕沈姑娘。既是真心，为何连个正室的名分都给不出？既要报恩, 又何必牵连别人家的好女孩儿。难道按照母亲的意思，让我纳沈姑娘为妾，将来做个宠妾灭妻的混账？”
国公夫人一时语噎，便是镇国公也哑口无言。两人倒是还想着苦口婆心的劝，奈何姜逊此人，从小就主意大，他想要求娶“沈桥”，便是非她不娶。即便是父母双亲也拗不过他。
镇国公和国公夫人百劝无果，本来只能憋在心里生闷气，如今老太太和三房的人闹出来，镇国公和国公夫人登时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我们大房娶妻，与你们三房什么相干？你娘家哥哥流放三千里，那是因为他犯了王法。你们还情何以堪？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行那龌龊事情，害人害己？”
三房被怼的哑口无言。
至于闹绝食的老夫人，镇国公也由着她去。这镇国公府上上下下的荣耀体面，皆是他们父子二人多年来镇守边疆所得。阖府上下趴在他们大房身上吃肉吸血，非但不知道感恩，竟然还想谋害他们大房的幼子。
正所谓母不慈，子又何必孝？镇国公与老夫人之间的母子情分，早被这一次次的折腾给耗光了。如今老夫人闹绝食，镇国公也不狠劝她，只冲着她的小儿子说道：“母亲向来疼爱你，既如此，我便把承欢膝下的重任交给你。倘若母亲出事，我自然唯你是问。”
明晃晃的威胁让老夫人傻了眼。当即从床上坐起来，指着镇国公的鼻子破口大骂，还要到御前状告镇国公不孝忤逆。
镇国公面色淡淡：“母亲既有此想法，我也不拦着您。这就让人准备马车送您进宫。您告我不孝也好，忤逆也罢，最好让圣上撸了我的镇国公之位，交给老三继承。届时我们父子两个也能回京来，叫老三和他的儿子去戍守西南。”
“只是不知道，以三房那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劲儿，在西南能活几天。”
姜老夫人勃然变色。还想再说什么，只听镇国公冷笑一声：“如今还有好日子过，母亲且安乐吧。真要闹到兄弟反目，子孙不孝的地步，吃亏的也不会是我。本朝虽以孝道治天下，却也遵从长辈慈爱，子孙才能孝顺。要是让外人知道母亲伙同老三那个废物拐卖自己的亲孙子，你固然可以不要脸面，守在家中独自安乐，不知道外家是否也能厚颜无耻到，可以无视世人戳他们的脊梁骨大骂家门不正！”
“你、你、你这个畜牲……”
姜老夫人气得当场犯了心疾。镇国公也不耽搁，立即叫人拿了国公府的帖子去请太医来为老夫人诊治。老夫人苏醒以后，再也不提进宫状告长子忤逆之事，以绝食威胁大房之事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如是，姜逊终于摆平了自家人，欢欢喜喜地派请媒人登门求婚去了。
且不提梁国公府和镇国公府如何喜气洋洋地筹备婚事。七皇子得知姜逊竟然愿以世子妃之位求娶“沈桥”之后，倒是唏嘘长叹了一回。私下里还悄悄找上霍青毓，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确实是真心想要纳“沈桥”为侧妃的，只可惜被镇国公府捷足先登。七皇子向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得知姜逊如此深情，倒是也为“沈桥”高兴。只是不知为何，看着“沈桥”那张倾国倾城的娇媚容颜，七皇子总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相比之下，连续嫁了两个姑娘的梁国公府倒是喜气洋洋。
世人都认为“沈桥”不过是梁国公府认的义女，就算深得老夫人和国公夫人的宠爱，也越不过嫡亲的七姑娘去。
可是在筹备嫁妆的时候，世人惊讶的发现，梁国公府给两位姑娘准备的嫁妆规格竟然是一样的。只不过七小姐要嫁给五皇子为正妃，所以国公府给七小姐准备的嫁妆是一百一十八台，而嫁到梁国公府为世子妃的“沈姑娘”的嫁妆只有一百零八台。
但是嫁妆单子上写的良田、商铺、庄子，以及绫罗绸缎，珠宝头面并压箱底的物件儿，却都是极好的。
这般厚重的嫁妆单子一流出来，整个京城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知道梁国公府对这个义女有多看重了。
之前看轻“沈桥”，只想纳她为妾的人家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梁国公府当真这般看重“沈桥”，他们怎么也要舍出一个庶子来与“沈桥”议亲，说不准也攀上梁国公府了。
外界议论纷纷，却不知道梁国公府顾忌皇室的颜面，给两位姑娘的嫁妆台数只是面儿上瞧给外人看的。霍青毓毕竟是梁国公府的嫡亲姑娘，虽说因这遭奇遇换了一副身子，但她内里还是国公夫人的亲生骨肉，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她们又怎么舍得真正的女儿（孙女）受委屈？
所以在给两个姑娘准备压箱银的时候，国公府给胡菁瑜准备了五千两，却给真正的霍青毓准备了一万两白银和一千两黄金。
按照两人的年岁，“沈桥”比梁国公府的七姑娘还大上几个月。所以先出嫁的自然是身为姐姐的“沈桥”，胡菁瑜的婚期则定在三个月后。
出嫁的前一天，国公夫人拉着霍青毓的手痛哭。一方面是心疼女儿要顶着外人的身份和皮囊出嫁，另一方面则是欣慰于女儿经历如此坎坷，最后嫁的人却是不错。
“等你出嫁了，咱们两家也要正常走动才是。你要记得，梁国公府是你的娘家，我们永远站在你身后，是你的靠山。”
霍青毓冷情冷性，本来对嫁娶之事毫无波澜。如今听了国公夫人的话，也不由得眼圈儿一热。
翌日早上，霍青毓天没亮就被叫起来了。梁国公府的丫鬟簇拥着梳头娘子进来，为霍青毓梳妆。
大红嫁衣穿在身上，霍青毓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时有些恍然。
前世今生两辈子，这是霍青毓第一次以正室的身份出嫁。上辈子她虽为七皇子侧妃，却也不过是一顶小轿抬进了七皇子的后院儿，连身嫁衣都没穿过，更何况是婚礼？
霍青毓目光怅然，她原本以为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她早就不在意这些了。可是事到临头，霍青毓仍然有些心绪波动。
她伸手抚摸着身上精致的嫁衣，久久不语。直到吉时已到，她盖上了红盖头，被兄长背着出了门。
眼前是一片大红摇摇晃晃，霍青毓被人背着走出梁国公府，进了八抬大轿，晃晃悠悠地抬进了梁国公府。然后便是拜天地，入洞房……
等到霍青毓做梦一般坐在大红喜床上时，已经是入夜十分了。
新郎官姜逊还在前院儿敬酒，只吩咐丫鬟给霍青毓预备一些点心垫垫肚子。免得折腾一天，饿坏了他的娇妻。
霍青毓倒是没想到，姜逊一个长年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竟然还有这么体贴的一面，闻言会心一笑，当即示意丫鬟取了点心给她。
刚吃没两口，房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一群姑娘们笑笑闹闹地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有些尖锐的嗓音充满敌意地说道：“大哥真是疯了，你这样的出身也配嫁进梁国公府当世子妃？我看你这种恶毒的女人给我大哥当妾都不配！”
霍青毓听声辨位，手指微微一弹，没吃完的点心长了眼睛一般，打在那姑娘的嘴角。疼得那人捂着嘴巴“哎呀”一声。
霍青毓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别逼我在大喜的日子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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