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下课,各科课代表四处吆喝着收作业。


    叶安屿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苦了他同桌,手忙脚乱地从他书立里扒拉作业。


    “化学改错本。”


    丁宜从他胳膊底下抽出本子:“给给给。”


    “英语英语。”


    丁宜:“等会啊,找到了,这这这。”


    “生物练习册。”


    丁宜:“我看一下哈,呀,他没写完,不交了不交了,老师问你就说收齐了。”


    生物课代表抱着仅有的五本练习册:“老师点名要收你们这一排,你当她不识数啊。”


    这个还没送走,又来了个收语文的。


    “交卷子。”秦誉睡了一早读,还没缓过劲来,拎着一摞试卷睡眼惺忪,“他怎么睡这么沉?”


    课间补觉是常事,丁宜只当他犯困了,把语文试卷递上,随意道:“可能昨晚熬夜了吧。”


    秦誉想起叶安屿凌晨给他发的红包,是睡得挺晚,不过为啥要睡那么晚,写作业吗?


    作为一个能不写就不写实在没办法就抄的混子,秦誉不太理解。


    叶安屿两耳不闻窗外事,整张脸埋进臂弯里,脊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露出的后颈和耳尖泛着红。


    秦誉想,瞧他热的。


    他让靠墙那排的同学帮忙把风扇调高一档,清凉强劲的风吹得书本哗啦作响。


    他扫了眼叶安屿的卷子,啧了声。


    这人写作业怎么还挑挑拣拣,社科文跟文言文都空着,只写了诗歌鉴赏和阅读,字倒是比之前好看多了。


    秦誉把他的卷子放回去,说:“他都没写完,不差他这张,不用交了。”


    “啊,我还以为他写完了,多谢秦哥。”丁宜谢完不忘挤兑生物课代表,“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


    生物课代表一脸麻木,抱着仅有的五本练习册,硬着头皮去办公室跟老师说收齐了。


    生物老师气乐了。


    她把练习册毫不客气地扔在桌上,朝不远处凑一块聊天的几个老师说:“别在那吹了,过来瞧瞧你们班的好学生,一排十六个人,这才交了五本,开学考平均分年级倒数第三,这还有救?”


    课代表万万没想到蔡书宁居然也在。


    只见宁姐施施然走了过来,伸手搭在生物老师肩上,众所周知这两位年轻的女老师曾是高中同学,生物老师受了气,宁姐肯定不会轻饶他们。


    “还能抢救一下的,别气嘛。”宁姐安抚地拍了拍,柳眉一拧,“说吧,都谁没交,不说连你一块处置。”


    同学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课代表生怕自己说慢了,报菜名似的把人全抖搂出来。回班后扯着嗓子通风报信:“没交生物作业的自求多福吧,宁姐马上就杀过来了!”


    靠窗那排瞬间炸了,隔壁排则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有人问:“真的假的,生物老师告状这么快?”


    课代表说:“没告状,宁姐就在案发现场。”


    又有人说:“急啥,第一节快上课了,一节课肯定能补完。”


    秦誉刚从办公室回来,路过说了句:“第一节数学,宁姐的课。”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卧槽!谁写完了快给我抄抄,要死了要死了。”


    周围闹哄哄的,叶安屿皱着眉换了个姿势,半张脸露了出来,泛着病态的潮红。


    秦誉经过他身侧看了眼,一愣,热应该热不出这个色吧。


    托他的福,叶安屿本来是低烧,愣是被头顶疯狂旋转的风扇吹成了高烧。他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他不想动。


    秦誉见他不起来,俯身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滚烫一片。


    他收回手,攥了下手指:“别睡了,发烧了知不知道。”


    秦誉正要叫醒他,宁姐从前门进来了。


    “几点了,还在这闹?今天谁值日,还不快点擦黑板!”宁姐一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一群人逃窜回位,不出两秒,还站着的就剩秦誉了。


    “怎么着,想站着上课?”


    不等他回答,宁姐又说了句:“那就站着吧,去后头站,别在这挡道。”


    叶安屿挣扎着抬起头的时候,宁姐已经站在讲台上算账了。


    “第一个事,迟到。我说多少遍了,不要卡点来不要卡点来,就是不长记性是吧,说好迟到一次倒三天垃圾,秦誉,今天怎么没去?”


    “收作业,忘了。”秦誉倚着后墙,漫不经心地解释一句。


    “下了这节课就去,今天还有一个迟到的,叶安屿,从明天起你跟秦誉一起。”


    叶安屿快烧糊涂了,宁姐说了什么他都听不懂,恍惚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意识有片刻的清醒。


    跟秦誉一起?


    一起干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眼前倏地飞过来一个粉笔头。


    “第一节课就困成这样?”宁姐手里捏着半截粉笔,“站起来清醒清醒。”


    叶安屿还没动,丁宜抢先举手起来说了句:“老师,叶安屿发烧了。”


    “发烧?”宁姐瞧着他脸色,确实不太对劲,“要请假回家吗?”


    叶安屿喉咙又疼又干,说不出话来,轻轻摇了摇头。


    “那谁,你陪他去趟医务室。”宁姐朝后墙一扬下巴。


    秦誉指着自己:“我?”


    “不然呢。”让丁宜一个女生陪着去多少有点不合适,正好秦誉那么大一个杵在那,宁姐说,“医务室知道在哪吧,洋洋超市后头,最里面那个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秦誉扶着叶安屿从后门出去,他俩走后,宁姐把没交生物作业的挨个拎起来呲了一顿,整整一节课,班内无人敢嬉皮笑脸。


    叶安屿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他头昏脑胀,脚步虚浮,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秦誉身上。


    秦誉一手揽住他的肩,一手推开医务室的门。


    屋里空间不大,两张简易的桌子,一张病床,没有别的病人,医生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发烧。”


    秦誉扶着叶安屿坐在病床上,医生拿着体温枪过来测了一下,38.7c


    “吃点退烧药,睡一觉出出汗就好了。”


    医生去后面药房拿药,秦誉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器,调高了两度。


    叶安屿头靠着墙,镜片后眼皮半睁,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秦誉回头看他一眼,问道:“在这睡还是回教室睡?”


    教室人多,课间吵吵嚷嚷的睡不踏实,叶安屿也不想堂而皇之地在课堂上睡觉,说:“在这吧。”


    “行。”秦誉应了声。


    叶安屿声音低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你回去吧。”


    好不容易有机会不用去上课,秦誉才不回去。医生拿着药过来,秦誉问:“有纸杯吗?”


    医生把药递给他,说:“饮水机上面。”


    秦誉用纸杯接了热水,兑了点凉的,温度正好,跟药片一起塞进叶安屿手里:“能自己吃吗?”


    医生坐在椅子上继续看书,一听乐了:“发个烧,又不是不能自理,不然你要喂他?”


    秦誉挑了下眉,正欲开口。


    “能。”叶安屿说。


    他清清嗓子,一口气把药都吃了。


    秦誉又给他接了杯热水,说:“多喝点,排汗。”


    水汽模糊了眼镜,像是隔着一层雾,叶安屿垂着眼喝水,余光中秦誉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床边。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上辈子,某个冬天叶安屿生了一场大病,秦誉在外录制,他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挂点滴,醒来发现秦誉坐在他床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几千里的路程,繁重的拍摄任务,秦誉只字未提,只是摸了摸叶安屿的侧脸,说:“瘦了。”


    秦誉的目光太烫了,叶安屿不确定他是在看自己,还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他在秦誉温热的掌心中闭了闭眼,浅浅笑了下。


    同样的光景,此刻的秦誉没有那般温情,他把叶安屿安顿好,靠着床沿翘起二郎腿,从兜里摸出手机,光明正大地打起了游戏。


    医生接水路过,看他一眼:“胆子挺肥啊,哪个班的?”


    秦誉盯着屏幕,头都不抬:“问这个多伤感情,您就当没看见。”


    医生嘴角一抽:“我瞎吗?”


    “嘘——”秦誉朝他使了个眼色,看了看床上安然入睡的叶安屿,压低声音说,“小点声。”


    医生是个年轻人,不跟他计较,摇摇头笑了声:“还挺体贴。”


    叶安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湿透了,太热了,他扯了下衣领,随即把身上厚重的毯子掀开。


    秦誉站起来,对上他失焦的视线:“怎么样,还难受吗?”


    叶安屿眨了眨濡湿的眼睫,哑着嗓子说:“好多了。”他撑着床坐起来,摸过眼镜戴上。


    烧已经退了,他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医生又叮嘱了几句,让他俩走了。


    这一觉睡过了两节课,正好赶上一周一次的级部大会,两人径直去了操场,站在十三班队伍末尾。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操场上连片阴凉都没有。


    叶安屿本就出了一身汗,这么一晒,整个人都快蒸发了。


    他低着头,稍稍往后退了半步,想缩在前一个人的影子里。


    下一秒,秦誉的声音从他脚边传来:“哎,别踩着我。”


    ?


    叶安屿循声回头一看,发现秦誉盘着腿坐在地上,借他的影子乘凉。


    宁姐转悠着去了前面,后头无人看管,秦誉支着下巴,坐得四平八稳:“别乱动,给我挡挡。”


    叶安屿:“……”


    怎么好意思让一个病号给他挡太阳。


    秦誉百无聊赖地拨弄地上的假草,忽然感到一阵刺眼的光。


    他眯着眼抬头,见叶安屿居然也学着他的姿势坐了下来,坐在前一个人的影子里。


    稀奇啊,平日里不是挺安分守己的,怎么突然胆子大了。


    这下秦誉没了遮挡物,整个人镀了一层金光,堪比大佛。


    佛说:“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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