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秦誉还在冷嘲热讽:“就那几个人,我看一次就想打一次。”
他步子迈得大,叶安屿加快脚步跟上,垃圾桶在两人中间晃晃悠悠,他跟秦誉说:“别跟他们打了。”
秦誉看向他:“为什么,他们不欠揍吗?”
叶安屿迈上台阶,贴着墙根走,说:“他们只敢欺负我,又不敢惹你,你别理他们就是了。”
秦誉步子一顿:“所以呢,你觉得我多管闲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安屿低他一个台阶,仰头看着他说,“谢谢你帮我出气,但是为了这些事打架不值得,对你有负面影响。”
当初在厕所打架,秦誉挨了一顿批评,念在他是见义勇为,没给他实质性的处罚。但秦誉不只打过这一次。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学生,再加上年少冲动,看谁不顺眼就撸袖子上了,反正他总能打赢。
后来秦誉走红,过往的生活被扒了个底朝天,这些事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说他学生时代不学好,搞校园霸凌。
那场舆论险些吞没了秦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消失在公众视野。
叶安屿虽然不想再跟秦誉有任何感情上的瓜葛,但秦誉确确实实帮过他,他不想让秦誉再因为这些背负骂名。
奈何秦誉根本没听进去,摆摆手说:“还负面影响,我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再说也不是单纯帮你出气,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叶安屿欲言又止,默了片刻说:“万一你以后出名了呢。”
秦誉咧嘴一笑:“不至于,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
-
周日下午第三节课后,有一个半小时的小休时间。
教学楼前围了一圈家长,都是来给孩子送饭的,一个周也就能进来这一次,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一见面就是嘘寒问暖。
走读生没有这殊荣,叶安屿穿过人群,背着书包骑车回家了。
校门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外面热闹至极,沿路摆了一溜小摊,烤地瓜的香气弥漫在街巷的每一个角落。
叶安屿迎着落日,刺眼的光线在他眼中晕染出层层叠叠的光圈。
他预约的挂号时间是五点,回家接上姥姥,在楼下打了辆车,到医院的时候正好四点五十。
姥姥从出租车上下来,说他:“我的身体好着呢,你这孩子咋这么犟,非得来医院。”
叶安屿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您都咳嗽好些天了,来医院做个检查还放心。”
有志愿者看见这一老一小,上前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叶安屿摇头说不用。
长大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自己一人飘零在外,独自来医院是常事。
叶安屿轻车驾熟地带着姥姥做各项检查,忽悠老人说不小心买了一个全身体检套餐,退不了钱,不做不行。
姥姥被他哄得晕头转向,觉得不对劲:“你哪来的钱啊,生活费还够吗?”
“够着呢,我妈刚给的。”叶安屿扶着她坐在凳子上,“来量个血压。”
他带老人来医院没瞒着他妈,昨晚就请示上级了,董倩女士大手一挥,往他卡里打了四位数,说:“好孩子,你姥没白疼你,这些拿去用,不够再跟妈说。”
叶安屿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下周肯定就回来了。”董倩大忙人一个,跟他说了两句就挂了,要去开会。
一番折腾完医院已经下班了,检查报告要明天才能拿。
对于检查结果叶安屿心中有预料,他姥姥上辈子是得肺癌去世的,住院后又检查出了多种并发症。叶安屿当时在外地,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也没能见姥姥最后一面。
生死离别,阴阳两隔,成了他毕生的遗憾。
要说这世上叶安屿跟谁最亲,那必然是从小把他带到大的姥姥。所以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遗憾重演。
华灯初上,闹市区灯火通明。
叶安屿把姥姥送回家,没急着往学校赶,路过小吃街时买了一袋雪红果一袋糖炒栗子。
然后骑着车拐进一条小巷。
马路上的车流声被抛在身后,越往深处越是安静。
巷子尽头有家隐蔽的书店,店面上挂着一个灯牌,灰白色的光有些黯淡,上面就两个字——“净土”,看起来还挺有格调。
进来之后才发现这小地方别有洞天,不仅卖书,还卖咖啡,角落里还有桌椅,周末经常有学生来这学习。
叶安屿是这的常客。
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板寸,穿着背心,手臂上肌肉流畅。见叶安屿进来,朝他笑了下:“买书?”
叶安屿点头,从兜里摸出一张纸,上面是顾婷婷给他推荐的练习题,“这三本有吗?”
老板伸头看了眼,说:“有,第三列东侧最里面,你找找,找不着喊我。”
店里就老板一个人忙碌,招呼完叶安屿又转头冲咖啡去了。
书架上的书放得整整齐齐,找起来不费劲。
叶安屿拿着三本书去前台付钱,老板正在跟人打电话,一边给他找零一边对着手机说:“行,我跟你一块,关就关,反正我这店也赚不了多少,等哪天盘出去算了。”
找完零钱,叶安屿在原地停了片刻,等老板挂了电话,他压低声音说:“别盘出去,这边过几年就拆迁了,能赔不少。”
“哈?”老板笑了声,“说得跟真事似的,你未卜先知啊?”
“真事,信我。”叶安屿点到为止,拿着钱走了。
小巷路灯坏了,高大茂密的树叶遮挡着天空,月光落不进来,偶有马路上的车灯一闪而过,勉强能看清路。
叶安屿骑着车,快要拐出去的时候,听见旁边树林里传来一阵动静。
不堪入耳的骂声,伴随着拳脚相加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钱呢,再说没有我弄死你信不信!”
“别跟他废话,翻翻他包里有没有,妈的还敢告状,你以为学校能管得了我们?”
“草,这什么,还用老年机啊,真他妈磕碜。”
枝叶遮蔽下,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围成一圈,或蹲或站,举着手电筒,地上是一个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包,东西撒了一地。
老年机被踢出去几米远,啪一声撞在石头上,彻底寿终就寝。
穿着职高校服的男生蜷缩在地,灯光刺得他眼睛微眯,即便遍体鳞伤,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软弱,语气极冷:“钱一分没有,有本事就弄死我,不敢么,一个个不是很能耐吗?”
他脸色苍白,目光讥讽,额角的血淌过眉心,他眼都不眨,像是感觉不到疼。
不远处,叶安屿攥紧车把。
这场景分外熟悉,他自然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是迟皓。
那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叶安屿停在原地,举棋不定。
管吧,万一迟皓又缠上他,到时候甩都甩不掉。
不管吧,没记错的话这些人有刀,迟皓根本打不过。
谩骂声还在继续,迟皓不怕死似的,一句接一句地刺激对方。
叶安屿深吸一口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迟皓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就当他没来过这条小巷。
他一蹬脚踏,把一切抛在身后。
正是晚高峰,马路上车流喧嚣,行人神色匆匆,无人知晓那处隐秘的树林中发生了什么。有人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映着狰狞的面容。
嘎吱——
刹车声刺耳,叶安屿猛地顿住,一咬牙,又掉头折了回去。
风兜起他的衣摆,露出一截腰身,单薄的身影在车流中穿梭,最终停在小巷入口。
这一次叶安屿没有选择直接报警,当初报警后他也被带去了派出所,作为证人陈述当时的场景,然后在门外遇见了迟皓。
当时说了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迟皓问了他的名字。
那时他穿着实验校服,干干净净的,和迟皓仿佛两个世界的人。他不知道迟皓从哪弄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两人加了好友,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变故,也许他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当然这是叶安屿的一厢情愿,迟皓压根没想跟他当好哥俩。
叶安屿拦住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指着树林说:“叔叔,我刚才听见那里有声音,好像有人在打架。”
“啊?”男人看过去,定睛一瞧,里头好像真有人,“你在这等着啊,我过去看看。”
十分钟后,红蓝光芒乍现,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夜空。
叶安屿远远地看着一群人上了警车,他没再停留,骑车朝学校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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