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节课的纸条讨论,校艺术节的节目终于敲定了,跳舞加乐器演奏。


    一共五分钟表演时间,先是跳舞开场,然后乐器横空出世,最后来个歌舞升平,完美!


    他们班会乐器有不少,吉他、小提琴、钢琴、二胡、唢呐都凑齐了,中西合璧,天下无敌。


    两个人弹吉他,其中一个定的是秦誉。


    去年艺术节秦誉参加了个人赛,成功入选,在舞台上弹了一首《外婆的澎湖湾》,一曲成名。


    校艺术队负责人亲自在表白墙上捞人,把他拉进了队里,一伙人还搞了个乐队,秦誉在里头担任吉他手兼主唱。


    这乐队还挺像模像样,隔三差五就聚在一起写歌练歌,一开始是当兴趣玩玩,后来弄着弄着都认真了,幻想着有一天能办场属于自己的演唱会。


    演奏乐器的都定下了,跳舞是自愿报名,来者不拒。


    这个年纪正处青春期,大多数人放不下面子在台上蹦蹦跳跳,报名也就十来个。


    顾婷婷又要向宁姐交差,又不好意思强迫同学,就找了几个关系好的央求帮忙。


    于是叶安屿的名字也出现在了舞蹈那一栏。


    实属无奈。


    下午第三节是体育课,正巧跟五班一起上。体育老师宣布解散后,五班稀稀拉拉都散了,半路听说十三班在排练舞蹈,又掉头折回来看热闹。


    只见十三班跳得那叫一个群魔乱舞,一个个跟刚安了假肢似的,五班都快笑趴了,围成一圈笑话他们:


    “哎呦我去,那是李超吗?超哥啊,以后别说是队里的了,篮球队丢不起这人啊。”


    “这谁把自己绊倒了?别趴地上装死啊哈哈哈哈哈!”


    “甘琪你快看你对象,我的妈呀,他好会扭啊!”


    叶安屿本来跟王东然挨一块跳,跳着跳着这小子溜去跟女朋友你侬我侬了,叶安屿眼睁睁看着顾婷婷由兴高采烈转为一脸黯淡。


    东子,你糊涂啊!


    十分钟后,顾婷婷把音响关了,撑起笑脸说:“好了,今天就练到这吧,辛苦大家了,可以解散休息了。”


    室外三十多度的高温,哪怕是在树荫底下,蹦哒两下也热得够呛。


    叶安屿抹了把额头上亮晶晶的汗,他没带水杯,此时口干舌燥,只想去小黑超买瓶冰水降降温。


    超市里开着空调,一进去就吹了个透心凉心飞扬,许多人假装来买东西,实际上转来转去就是为了蹭空调。


    叶安屿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冰可乐,结账的时候肩膀被人撞了下。


    转头一看,是李超。


    这位黑皮体育生热得黑里透红,把夏季校服穿成了背心,露着健硕的肱二头肌。


    叶安屿想起多年后他一边摇着大蒲扇一边撒孜然粉的场景,李超那时候忙于烤串疏于锻炼,一身肌肉已经松弛了,远不如现在这么有型。


    李超跟他接触不多,没主动搭过话,此刻有求于人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说:“那什么,你等会要回教室吗?”


    叶安屿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点了下头。


    “帮个忙呗。”李超手里提着一袋子冰镇饮料,跟他说,“秦哥让我给他送喝的,我队里临时有事,跑一趟有点来不及,你能不能顺路给他捎过去?”


    叶安屿虽然目前跟他不熟,但十分清楚此人的尿性,临时有事是假,急着去篮球馆打球是真。


    念在免费蹭了李超那么多顿烤肉的面子上,叶安屿说:“行吧。”


    李超登时喜形于色,把沉甸甸的袋子塞进他手里,说了句谢谢就往外窜,窜到门外又探进头来跟他说:“秦哥在综合楼活动室,谢了啊哥们!”


    说完生怕他反悔似的,撒开脚丫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叶安屿:“……”


    等等,综合楼?


    这能叫顺路??


    教学楼跟综合楼虽然离得近,但活动室在五楼啊!


    外头光线刺眼,整个校园笼罩在余晖里,一排排玻璃窗上波光粼粼。


    综合楼一楼二楼是图书室,学校没有正儿八经的图书馆,倒腾出几间屋子装装样子,也就阅读课的时候才稍显热闹,课余时间没什么人来。


    叶安屿拎着袋子上了五楼,楼梯上只回荡着他一人的脚步声,很静,静到能隐约听见楼上架子鼓的声音。


    活动室门没关紧,各式乐器演奏的声音从门缝传来,有架子鼓、有吉他、有贝斯,还有秦誉低沉干净的歌声。


    声线中带着未褪尽的少年音,像是自田间吹来的风,悠扬、纯粹。


    这时候的秦誉连唱歌技巧都不太熟练,一把天生的好嗓子再加上充沛浓郁的感情,听起来竟不比成年后差多少。


    有那么一瞬间叶安屿脑中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他早就听过这歌声,比认识秦誉要更早一些。


    他在门外停顿的时间太久,里面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他。


    一首歌唱完,秦誉松开话筒,吉他还在身上挂着,他走过去推开门,对上叶安屿错愣回神的视线,问他:“你怎么来了?”


    叶安屿眨了下眼,避开他的目光,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李超让我给你的。”


    秦誉接过来看了眼,“这么多啊,怪沉。”


    送完东西,叶安屿转身要走,秦誉“哎”一声叫住他,瞥见他额角的汗,说:“要不先进来凉快会儿?里面开了空调。”


    舒适的凉风源源不断地从门内扑来,叶安屿内心动摇一瞬,本着和秦誉保持距离的原则,他坚定摇头:“不用,我回教室。”


    上午语文课还生着气在书上画叶子戳洞,现在就跟忘了这回事似的,秦誉一把攥住叶安屿的手腕,硬是把人拽进来,“快进来吧你,个破教室有什么好回的,又没空调,这里舒服多了。”


    不得不说实验的校领导绝对是脑子有坑,教学楼里不安空调,反而在这些犄角旮旯里铺张浪费。


    秦誉掌心温热,皮肤相贴的触感让叶安屿皱了下眉,他甩了甩胳膊挣开秦誉的手。


    这人使起劲来一向没数,叶安屿手腕处赫然多了两道微红的痕迹,被肤色衬得格外清晰。


    秦誉看见了,有点愣:“我弄的?”


    叶安屿把手腕一挡,说:“没事。”


    秦誉搓搓手指,心想也没使多大劲啊,怎么就两道红印子。他看向叶安屿,对方已经扭头往后走了,秦誉在他身后嘀咕一句:“细皮嫩肉。”


    屋里还有其他两个人,敲架子鼓的是个女生,叶安屿对她有点印象,是高三的学姐,校艺术队前任负责人。


    学姐很酷,留着利落的短发,笑着冲他扬起下巴:“哈喽,学弟长得真乖。”


    贝斯手是个微胖的男生,抬头朝叶安屿笑了下,算是打过招呼,招手示意秦誉过来,“我刚把歌词改了一下,你看这样是不是感觉更好?”


    秦誉捏着一瓶汽水过去,三个人凑在一起看。


    活动室是由储物室改装成的,后门处堆放了几张桌椅,叶安屿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空调时不时扫过来一阵凉风,很快就驱散了热意。


    手里的冰可乐只喝了四分之一,融化的水珠顺着瓶子滑落,沾了一手湿。


    前头三个还在讨论,秦誉一改平日不着四六的调调,那模样比他考试都认真。


    约莫过了五分钟,这句歌词总算是达成一致。


    秦誉仰头灌了两口汽水,擦擦嘴角道:“先这样吧,唱一遍试试,要是不合适再改。”


    叶安屿本想寻个借口出去,刚张嘴,学姐笑意盈盈地冲他说:“同学,恭喜你成为我们第一首歌的第一个听众。”


    秦誉的成名曲,未来流传大街小巷的热歌,就这样诞生在这间杂乱的活动室。


    叶安屿安静地坐着,如同曾经无数次坐在台下听秦誉演唱。


    他手中的冰可乐已经不冰了,塑料瓶被他捏得嘎吱一响,叶安屿像是惊了一下,回神,手指微松。


    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倾泻一地,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清晰可见。


    秦誉穿着一身校服,站在立麦前,站在那片斑驳的碎影中。


    吉他声交织着贝斯声,鼓点清脆而不突兀,歌声时而高亢时而低缓,很容易带动人的情绪。


    叶安屿看着他,想起许多往事。一帧帧,一幅幅,鲜活而生动,那些他以为忘了的,其实从未褪色。


    一曲毕,秦誉冲他打了个响指,“怎么样,好听吗?”


    叶安屿诚实道:“好听。”


    学姐放下鼓槌,拿起饮料喝了半瓶,说:“这歌还没起名呢,一块想想。”


    秦誉说:“我说叫《春梦》,你非说不好听。”


    学姐拿空饮料瓶扔他,“你扪心自问,这名当歌名合适吗,不知道还以为你唱的是十八/禁。”


    秦誉侧身一躲,“青春的梦啊,简称春梦,多合适啊。”


    贝斯手也接受无能,“闭嘴吧秦哥。”


    秦誉惨遭众叛亲离,扭头往后走,一屁股坐在叶安屿面前的桌子上,长腿杵着地,低头看他:“你觉得呢,叫什么名好听?”


    叶安屿往后一靠,跟他拉开点距离,没表态。


    这歌叫《窗前月》,他曾无数次单曲循环,每一个旋律都很熟悉。但他毕竟是个外人,歌名不应该由他说出来。


    下课铃骤然响起,体育课结束了。


    叶安屿站起来,扶了下眼镜说:“你们玩吧,我先回教室了。”


    秦誉也从桌子上下来,站直,理了理校服衣摆,“我也去,一起吧。”


    乐器就放在原地,反正活动室平时没人来,秦誉往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掉头回去,“哎,等我一下。”


    叶安屿停在原地,很快就见秦誉拿着一个东西出来。


    是个黑色相机。


    “在门口充电来着,差点忘了。”秦誉随意拎着相机,走到叶安屿身侧,“走吧。”


    叶安屿垂眼看着这个熟悉的相机,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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