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课间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两人倒完垃圾回来,教学楼里依旧闹哄哄的。
大厅宣传栏处格外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不知道在议论什么,夹杂着各种“我去”、“牛逼”之类的惊呼声。
叶安屿循声看过去,有点好奇:“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秦誉扬起下巴,“要不要过去看看?”
两人把垃圾桶放在墙边,插空挤进人群。
只见宣传栏上贴着各种颜色的通知单——
有上周校艺术节的奖项汇总,十三班获得团体二等奖,秦誉获得个人一等奖。
也有关于打架斗殴的通报,杨霆停课一周,秦誉通报批评。
最引人注目的还得是中间那几张洋洋洒洒的检讨。
那简直不能叫检讨。
除了开头第一段用五十来个字简单道了个歉,说自己不该跟人打架,后面的内容几乎完全跑题。
先是陈述了事情起因,主要是杨霆找茬,自己十分无辜。
接着细致描述了打架经过,重点描写了自己的英勇善战,以及敌方的抱头鼠窜,讽刺杨霆等人只敢打群架,且非常不要脸地搞偷袭。这段篇幅较长,写了将近五张纸。
然后指责校领导不该因此关了他的活动室。
最后是自己对此事的看法,总结下来就是,他没错,是杨霆欠揍,要是有下次他一定揍得更狠。
字龙飞凤舞,文笔也不咋地,其间还夹杂着各种邪门歪理,通篇读完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秦誉一脸得意地问道:“怎么样,写的还不错吧?”
“……”叶安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表情复杂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道:“……不错。”
这篇检讨犹如一个炸弹,轰然点炸了整个教学楼。
两人刚回班,就有同学过来传话:“秦誉,亮总找你!”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找他是因为什么,王东然对秦誉致以默哀的目光:“去吧秦哥,祝你好运。”
李超说:“你也真敢写,太勇了。”
秦誉倒是毫不在意,嘴里含着一颗叶安屿给的荔枝,说:“多大点事,再说是他非让我贴的。”
他不紧不慢地吃完几颗荔枝,扭头问叶安屿:“还有荔枝吗?”
荔枝早就分完了,叶安屿摇摇头:“没了,你快去办公室吧,等会要上课了。”
秦誉这一去就是一节课,回来整个人都面如死灰。
亮总被他气得嘴里起泡,实在没想到这玩意能写出那些大逆不道的屁话,罚他重写,要6000字。
这次秦誉老实了,没敢再造次,熬了三个大夜,乖乖写完了检讨。
周日的下午班里格外躁动,一是临近小休,二是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
就在大家兴奋的时候,宁姐突然从后门杀进来,冷着脸训道:“都在说什么呢?啊?在楼下就听见你们的声音,整个四楼就咱们最闹!”
全班瞬间安静下来,低头装作认真学习。
宁姐走上讲台,面无表情地看他们装蒜。
令人窒息的气氛大概持续了五分钟,宁姐咳了一声,说:“行了,都把头抬起来。”
众人齐刷刷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宁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看他们跟小哈巴狗似面带讨好,当即忍不住要翘起嘴角,但还是压下去了:“以后小休前再这么闹腾,咱班就延迟下课,知道不?”
“知道啦!”
“知道就行,下不为例哈。”宁姐看了眼后黑板上的表,离下课还有十三分钟,够她说完接下来的事了。
“还有一个通知要说。”宁姐话音刚落,就有人接道:“运动会!”
“行啊李超,消息挺灵。”宁姐手指一伸,点他,“男子的项目你得给我多报几个啊,正好让我看看你平常在队里练得怎么样。”
一到运动会,那就是体育生的主场。
李超作为校队的中坚力量,自信满满道:“没问题的老师,全给你拿一等奖。”
这通知一出,其他人也炸了锅。
对于实验的学生来说,一整年下来也就两个盼头,一是校艺术节,二是校运动会,除此之外再没其他的大型活动。
因此全校学生都格外期待九月份,不为别的,就冲九月初是艺术节,九月末是运动会。
运动会持续两天,白天不安排课程,晚上可以直接回宿舍,相当于一次大休,最关键的是运动会之后紧接国庆节。
直接爽翻。
“好了好了,听我说。”宁姐拍拍手,接着道:“运动会是下下周举办,正好赶上校庆,所以领导格外重视,所有项目必须报满,班委都负起责任来,多动员同学参加,顾婷婷下周大休前把名单给我。”
顾婷婷领命:“好的老师。”
像这种大型活动就是学生们枯燥生活的调味剂,日子都有了盼头。但大部分人只是想借此机会放松一下,并不想真去运动场上比拼,因此主动报名的人很少。
顾婷婷本想拉几个壮丁,结果下课铃一响,全跑了。
叶安屿刚下楼梯,秦誉就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揽住他的肩,喘着气说:“你怎么跑这么快啊,累死我了。”
温热的手臂搭在肩上,还有秦誉身上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这些都让叶安屿感到不自在,他朝另一侧偏了下头,身子微微挣脱:“我有事要出校门。”
“正好,我也要出去。”秦誉仿佛感受不到叶安屿的抗拒,跟平常对待李超和王东然那样,相当自然地把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叶安屿身上,“我去上补习班,你去哪儿啊?”
“我去医院看我姥姥。”
叶安屿实在受不了,膝盖一弯,秦誉的手臂搭了个空。
这人一脸纳闷地打量叶安屿,瞥见他额角的薄汗,问道:“你怎么这么热?”
“太阳晒的。”叶安屿揪起校服衣领,蒸腾的热气从下巴蔓延出去,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只想赶紧摆脱秦誉。
好巧不巧,秦誉要去的补习班正好跟医院一个方向。
两人一路上并肩骑行,秦誉刻意放慢了电动车的速度。
落日余晖落在身后,车流人流从身旁掠过,各种声音鼓噪耳膜。迎面吹来的风消解了暑气,也吹散了一天的疲累。
秦誉轻哼着歌,心情好到想跟太阳肩并肩,冲叶安屿道:“你这骑得太慢了,要不我送你去吧?”
叶安屿稳稳握着车把,闻言头也不回道:“那自行车怎么办,我扛着吗?”
秦誉笑起来:“行啊,要不我扛着,你带我也行。”
叶安屿懒得理他:“少扯犊子。”
秦誉想象了一下那画面,笑得更欢了。
医院就在马路斜对面,叶安屿骑车过了红绿灯,隔着马路冲秦誉挥挥手,两人就此别过。
叶安屿来之前给董倩打了电话,一进住院部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喊了声:“妈。”
“哎呦,儿子,让你别来你非过来,小休就这点时间,你还得再赶回去。”董倩嗔怪道。
叶安屿跟在她身侧往病房走,说:“没事,来得及。”
姥姥昨天做的手术,现在人很虚弱,正睡着。
叶安屿没进去打扰,隔着病房的玻璃静静看着。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熟悉,上辈子很长一段时间里,叶安屿闻到类似的味道就会恶心头疼。
后来他听说了一个词,叫“普鲁斯特效应”,意思是味道是记忆匣子的钥匙,每当他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姥姥去世的场景,然后一次次经历那让他近乎崩溃的痛苦。
肩上落下一个温暖的掌心,温柔却有力量。董倩安慰他说:“姥姥没事的,手术很成功,需要术后观察,相信姥姥一定会健康出院。”
叶安屿快速地眨了几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暗了,各色霓虹灯亮起,人群熙熙攘攘。
叶安屿骑车拐进一条小巷,在“净土”门前停了车。
老板刚冲好咖啡,看他进来打了声招呼:“喝咖啡不?我请你。”
叶安屿作为这儿的常客,已经跟老板混了个眼熟,笑着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来买书。”
“爱学习的好孩子。”老板夸他一句,又问:“上次跟你一块来那个小男生呢?没来?”
“没。”叶安屿把记在纸上的书名给他看。
老板朝书架一指:“里面那排,二层,你翻翻去。”
“好。”叶安屿应道。
书架上的书估计还没来得及整理,有点乱,叶安屿半蹲在地,细细地寻找。
门又响了,应该是有客人进来,老板的声音响起:“你好,请问需要什么?”
“这里能修手机吗?”那人问,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来书店修手机?还挺新鲜。
叶安屿没再仔细听,继续找书,片刻后总算在资料堆里翻出了想要的物理辅导书。
他绕过书架,拎着书去前台结账。
前台处站了个人,穿着破旧的职高校服,背影又高又瘦,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满是伤疤。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直到听到叶安屿的声音才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老板,结账。”叶安屿正要把书递过去,就跟迟皓来了个四目相对。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叶安屿忍住想扭头就跑的冲动,反正迟皓现在不认识他,当他空气好了。
他面不改色地付钱,谁知下一秒迟皓一句话就把他定在原地。
“我认得你。”迟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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