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密室出来后,众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里头黑灯瞎火走两步就冒出一个鬼,外面却天气晴朗,阳光灿烂。
王东然感慨道:“还是人间好啊,这种阴间的玩意以后还是少碰。”
作为唯一一个没玩尽兴的人,李超嗤之以鼻:“这才玩了不到50%就出来了,谁来之前吹牛说自己不怕鬼的?”
“……”秦誉摸摸鼻子,岔开话题:“那什么,现在干什么去?”
“我去网吧打游戏。”李超说,“有一块的不?”
王东然转头看甘琪,问她:“你想去哪儿?”
甘琪用手挡着阳光,环顾四周,不远处是一个大商场,她伸手一指,说:“去那逛逛?”
“走。”王东然一口答应。
“我回家。”顾婷婷垂着头说。她的头发都跑乱了,看上去有些狼狈。
王东然问她:“你打车回吗?”
顾婷婷淡淡“嗯”了声,兴致不高的样子,不知是被密室吓的还是因为别的。
“你呢?”秦誉撞了下叶安屿的胳膊。
这人被女鬼吓掉帽子后就再也没戴上,头发乱七八糟地支棱着,露出额头,t恤也被他挽成了背心,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随性。
“回家写作业。”
叶安屿的回答在秦誉意料之中,他毫不客气地把鸭舌帽扣在叶安屿头上,说:“写什么作业。”然后提议道:“去影院看电影不?”
叶安屿否决了他的提议,但抗议无效,秦誉直接把他拽走了。
李超不太乐意,俩兄弟都跟别人玩去了,他一个人被抛弃了,顿时没好气道:“行啊你俩,以后都别找我打游戏,看透你们了。”
王东然一切以女友为先,不走心地哄他:“想吃啥,我给你捎点。”
李超白他一眼:“啥也不想吃,快滚吧。”
秦誉跟叶安屿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两人沿着树荫走,中午马路上没什么人,空旷又安静。
叶安屿把帽子摘了还给秦誉,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
秦誉腿长步子大,这会儿刻意放慢了速度,跟叶安屿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他眼角的余光往旁边瞅,始终落在叶安屿的身上。只见叶安屿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阳光镀了层金边,看上去很柔软。
秦誉忍了又忍,没忍住,伸手在他头发上摸了把,还找了个借口:“头发上有柳絮。”
叶安屿看向路边的梧桐树,不理解哪来的柳絮。
影院就在商场顶楼,两人前脚刚进,王东然跟甘琪后脚就来了。
来看电影的人很多,近期有个爱情片口碑不错,来的多数是小情侣。
王东然跟甘琪也选了这个,扭头问他俩:“你俩不会也要看这个吧?”说完表情不太对味,视线在他俩身上扫视一圈。
秦誉乐道:“你这什么表情?”
“瘆得慌的表情。”王东然如实说。
叶安屿可不想和秦誉看爱情片,随便选了一部《速度与激情7》,说:“看这个吧。”
秦誉眼睛一亮:“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想看这个。”
离最近的一场还有一小时,两人都没吃午饭,干脆去楼下找了家餐厅,点了两碗面,边吃边聊着。
秦誉把碗里的葱和香菜挑出来,问叶安屿:“你吃香菜啊?”
叶安屿除了不爱吃海鲜,别的不挑,看他一眼说:“怎么,看不起香菜?”
“没有没有。”秦誉不知道被戳中了哪个笑点,闷头笑了一阵,说:“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有意思了。”
“是吗?”叶安屿咽下一口面条说。
秦誉点点头,摸着碗思索了片刻:“也就这学期开学之后吧,感觉你跟之前确实不太一样,换了个人似的。”
叶安屿认真吃面,没吭声。
“之前你都不带搭理我的,我记得高一刚开学那阵,班里的人我都快混熟了,就跟你不熟。”秦誉继续说,“不过现在好了,你比之前开朗多了,咱俩也是朋友了。”
叶安屿饭量小,吃了几口就饱了,他搁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嘴。
高一发生的很多事他已经记不清了,唯独记得几个跟秦誉有关的片段。叶安屿看着他,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高一那年你在厕所帮我出气,还连累你写检讨。”
“这算什么,我当时都没打够,便宜那群孙子了。”说起这个秦誉就来气,“你说你也是,就任他们欺负啊,拿根拖把去坑里蘸点那啥,直接往他们身上戳,看他们还敢嚣张不。”
叶安屿被他逗笑了:“好了好了,快吃饭吧你。”
吃完饭两人去买了爆米花和汽水,检票后进入放映厅,座位在倒数第二排左侧。
影片开始,大屏幕上出现片头,环绕声清晰立体。叶安屿没看过这部电影,他比较偏爱文艺片,对充满刺激的飙车画面本能地排斥。
秦誉见他兴致缺缺,戳了戳他的胳膊说:“这是4d的,等会估计椅子会晃,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电影情节层层推进,画面不断变化。
紧张刺激的飙车和打斗极具视觉冲击力,全场惊呼连连,秦誉更是目不转睛。
晦暗不明的映在叶安屿脸上,他脸色有些苍白,眉头微蹙,整个人处于一种不自然的紧绷状态。
突然,座椅抖动起来,正好演到车翻下悬崖的情节。
秦誉手里的爆米花都抖出去了,一脸兴奋道:“我去,这么刺激!”
飞驰的车辆、猛烈的撞击、尖利刺耳的摩擦声以及漫天飞扬的尘土。
伴随着座椅的摇晃,这一切都太过真实。
叶安屿的嘴唇失去血色,心跳快到几乎要蹦出胸膛,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闭了闭眼,一种难言的焦虑恐慌从心底升腾而起,霎那间席卷全身。叶安屿只感觉五脏六腑仿佛被攥到一起,让他恶心想吐。
头痛欲裂中,一些片段式的画面断断续续浮现在眼前——
惊恐绝望的尖叫、视线里越来越近的公路护栏、耳边炸响的轰鸣、狠狠扎进身体的碎片、骤然压过来的温热体躯
以及糊住眼睛的鲜血。
……
秦誉正看得入迷,余光忽然瞥见叶安屿的爆米花洒了一地,汽水都掉了。
刺激的画面告一段落,座椅安静下来。秦誉偏过头,只见叶安屿紧闭着眼,脸色白的跟纸一样,整个人在发抖。
他心里陡然一惊,凑到叶安屿面前晃晃他的胳膊,“怎么了叶子?不舒服吗?”
叶安屿嘴唇颤抖着,没有回答他。
秦誉也顾不上别的了,噌地站起来,拉起叶安屿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俯身把他背起来。
两人这动静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工作人员见状连忙跑过来,“这是怎么了?”
秦誉也不知道叶安屿是什么情况,好好看个电影怎么就不省人事了呢,难道是画面太刺激被吓的?不应该啊,玩密室都没吓成这样。
没想到叶安屿不光看起来瘦,背起来也轻,秦誉勾住他的腿弯,稳稳当当地迈下台阶。叶安屿的脸颊贴在他颈侧,呼吸的气息一下一下扫过秦誉的脖颈,湿润又灼热。
有点痒。秦誉不自在地偏了下头,一口气把叶安屿背到了等候区,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按摩椅上。
“叶子?叶子?”秦誉叫他。
叶安屿撑开濡湿的睫毛,冷汗顺着下巴滑落。片刻后他涣散的眸光才得以聚焦,落在秦誉脸上。
秦誉蹲在他面前,神色紧张严肃,盯着他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叶安屿眉心依然皱着,轻轻摇头说:“……不用,缓一下就好。”
秦誉没再说什么,给他接了一杯热水,然后安静地坐在旁边,时刻注意他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叶安屿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他揉着太阳穴,长长地舒了口气。
秦誉看着他的反应,轻声问:“好点了吗?”
叶安屿点点头:“好多了。”
听到这话秦誉总算松了口气,又是担忧又是不解,问道:“你这是怎么啦?吓死我了都。”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叶安屿哑声说。
他试图回忆刚才脑中闪现的画面,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模糊的光影。
但这一系列的反应不是假的。叶安屿不禁想到上辈子他因焦虑失眠去看医生,那医生了解了他的症状后,对他说:“你应该是患有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医生告诉他,他可能忘记了那些让他痛苦的记忆,只有在经历类似的情景时才会有触景生情反应。
叶安屿当时想,忘了就忘了,总归是不好的记忆,他也不愿意想起。
但上辈子他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反应。这次是因为看了电影,所以类似的情景是什么……
是飙车?
坠崖?
车祸?
叶安屿不由得心头一紧,那他忘记的到底是什么,跟车祸有关,是他亲身经历的车祸,还是亲眼目睹的车祸?能让他痛苦到失忆,车里是不是有他认识的人,亦或者说是,他很在乎的人?
“你想什么呢?要不去医院做个体检吧,你这样我不放心。”秦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思绪被打断,叶安屿回过神,目光落在秦誉的眼睛。清亮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身影,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切担忧。
这样的眼睛像是漩涡,很容易把人吸进去。叶安屿眨了下眼,错开视线,“不用了,我已经缓过来了,可能是被椅子晃得难受。”
“啊?”秦誉不太相信,“椅子能把你晃成这样?”
“能,晃得我头昏脑胀,不过现在真没事了。”叶安屿笑了笑,“你还想继续看电影吗,要不你接着去看,我在这等你。”
秦誉哪还有心情看电影:“得了吧,我送你回家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出了商场,秦誉拦了辆出租车,把叶安屿送到了小区门口。
“如果还难受的话就去医院啊,别硬抗着。”秦誉还是不放心,叮嘱他,“有事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叶安屿下车,朝他挥挥手:“知道啦。”
回到家,叶安屿径直躺倒在沙发上,睁着眼放空脑袋。
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潜意识里也并不想真的记起,逃避未知的恐惧是人的本能。
也不知躺了多久,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叶安屿合上眼睛,入睡前脑海中忽然响起秦誉弹唱吉他的歌声,不是活动室,也不是艺术节,像是来自很久之前的从前……他沉浸在这样歌声里,很快进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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