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年半后, 摩洛哥。
解荔结束一天的疲惫跟团旅行,回到酒店后开始摆弄着今天在导游的推荐下买的当地特色产品,欣赏着相册里拍下的风景照。
这一年半, 她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游遍国内,每次累了之后便回南城待一段日子。
休息好了, 继续出发。
她在珠穆朗玛峰看日照金山, 在呼伦贝尔大草原看着远处立体的像是假的洁白云朵从高处一滑而过,满是青草味道的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那一刻她开心地尖叫;她在有着死亡之海之称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迎着落日余晖滑沙;她在漫天飞雪的长白山漂流看雪白晶莹的霜花缀满枝头的雾凇奇观。
一路上, 看过许多她未曾看过的风景,见过许多有趣的人, 也为了许多那样震撼人心的景色流泪。
这个世界,真是美好啊。
半年前她开始国外游, 安全的地方她做好攻略一人出游,有安全争议的便跟团旅行。
一路跨过美洲欧洲,感受了许多异域风情, 了解了不同的文化。
在摩洛哥不过是中转, 解荔最期待的还是接下来的非洲之旅, 感受非洲大草原最原始的野性, 很危险也很刺激。
整理好今天拍的照片,解荔上传了朋友圈。
她不是很爱发朋友圈, 是江驰的请求。
不联系,也不代表一定要失联,他可以做到不打扰,但是也希望能够得知她的近况。
江驰并不要求她发什么内容, 只是希望她每到一个地方能发些什么,不用特意给他看, 他愿意做她朋友圈中万千一员。
每一次,并不打扰她,只是默默点个赞,很快就淹没在汹涌的点赞人群和评论中。
而万年不发朋友圈的江驰这两年也变得不一样了,时不时地更新一下朋友圈,内容无一例外,全是关于暴富的。
遛狗时,陪狗子玩耍时,带去做美容时,又或是生病去医院时。
偶尔会发仅她可见的内容,视频或照片内容仍旧是暴富,只是带了些碎碎念的文案。
「今天发现了它很爱吃的小零食,它和某人一样,喜欢什么便总是要耍赖甚至闹脾气,不给它吃就躺在地上打滚,要不是看它是只狗我真想踹它两脚,它似乎仗着我对它妈妈的喜爱在家里作威作福,完全没有某人刚走时拘谨的模样,可是没有办法,它有时看着我的样子也很可怜,好像在说:你知道的,妈妈已经离开了我很久,我想她了而已。对于这一点,我确实感同身受。」
两人心照不宣地在朋友圈交换最基本的信息,他想知道她的近况,她想知道暴富的近况。彼此都遵守着两年之期的规则,从未私下联系。
哪怕只是点开聊天框,问一句:最近还好吗?
发完朋友圈,解荔大致翻看着朋友圈,很快速地浏览,除了看到相熟的人点个赞,都是快速略过。
手指像是有意识去寻找些什么,直到翻到一条。
「梦到你了。」
熟悉的黑色头像和昵称,只是这一次没有配图。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看发布时间是国内的凌晨。
或许是刚睡醒还懵,这条朋友圈没有任何设置。
由周学恺带头的共友在下面齐刷刷地排队形。
「谁?我啊?」
江驰没有任何回复,解荔看着那一长溜玩笑的心思也四起,她点开评论框,跟着队形也打:谁?我啊?
打完解荔看着蓝色的发送键犹豫起来,这个队形她是不是不适合跟。
微信传来一声提示音,吓了沉思中的解荔一跳,再一看,评论已经发出去了。
解荔吓的忙想删除,可是很快,朋友圈就有了新的提示。
江驰回她:「嗯,你。」
一瞬间,解荔心底涌上些酸酸麻麻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
这似乎是一年半以来,两人第一次的正面对话。
解荔收回思绪,去看刚刚的微信通知,发消息的是这次一起跟团的国人。
两人很有缘分,相继两次跟团游都报了同一旅行团,聊天时发现两人往后的旅行攻略还蛮相似,便加了微信熟络起来。
他是海城业内有名的外科医生,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日夜劳碌,直到有一次做完手术直接晕倒,这才发现,不光身体,心理也要停下来休息休息了。
「要出去走走吗?」秦睿达发来信息。
解荔是想拒绝的,她想为明天的旅行养足精神,可莫名地她突然很低落,觉得困在这封闭的房间格外压抑。
这种压抑的感觉几乎朝她的全部身心席卷而来,险些都想掉下眼泪来。
解荔叹自己刚刚不该手贱去评论,现在被这么一回复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回了个“好”。
必须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才能缓解一下如此低落的心情。
甚至对这样的低落,她不明所以。
仅仅是因为江驰的回复么?
解荔穿的休闲,素面朝天地就出门了。
来到空旷开阔处,解荔总算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受了些,看到一个很高的男人在门口等待,是秦睿达。
她伸手笑着打了个招呼,“怎么这时候想出来走走?”
秦睿达朝她笑笑,“不知道,心里莫名其妙觉得憋闷,待在房间里闷的厉害,就想出来透透气。”
“这种时候不是最适合一个人静静了,怎么还叫我出来扫兴?”解荔淡淡的。
秦睿达挑挑眉,吊儿郎当的,“散个步没个美女陪在身边哪有意思啊?”
解荔嗤了声,开始怀疑起他的专业性,“你真是业内有名的外科医生?还是敬业到做手术做晕的?”
“不信啊?回国之后你来海城,看我能不能罩着你就完事了。”秦睿达也不生气,更是乐呵呵的。
解荔轻笑一声没再理,迎着晚风就这么慢慢挪步走在夜色中。
默了会儿,秦睿达侧头看她:“怎么了?你心情也不好?今天不是看你玩的挺开心的吗?”
解荔耸耸肩,“是挺开心的,跟你一样,也是莫名其妙有些低落。”
秦睿达沉吟一声,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开口:“跟男朋友吵架了?”
解荔白他一眼,“我可没男朋友。”
秦睿达有点不信,但是唇边的笑容扩大了些,“真的假的,你没有男朋友?”
“别逗了吧。”
这样的条件,就算没有男朋友,追求者恐怕也是一抓一大把。
“真的啊。”解荔道。
在秦睿达更浓的笑意下,她淡淡开口:“但是有老公了。”
“你别逗我了行吗姐,你才多大啊还老公。”这话秦睿达是彻底不信的,他笑了声,“不会是什么二次元的虚拟老公吧?那你能有好几个。”
解荔瞥他一眼:“骗你干嘛?”
秦睿达怔了怔,看着她淡淡的神色险些信了,正想玩笑她那老公怎么没陪她,就见解荔突然神色严肃:“你有没有感觉到地在晃?”
秦睿达有些懵:“什么晃?”
解荔没说话,她看到街角有两只肥硕的老鼠窜街而过。
大地晃的更厉害了些,这下,秦睿达也有点感觉了,“好像是有点晃。”
这句话之后,一阵强烈的震感来袭。
解荔和秦睿达身子不稳险些摔倒。
一声国粹,秦睿达拉着解荔的手腕往前面开阔的地方跑去,“地震!”
顷刻间,一些年老的建筑瞬间倒塌,碎石灰尘飞溅,无论是高楼大厦还是平房小屋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街上的一些广告牌和灯柱都开始摇摇晃晃随时都可以砸下来。
解荔只觉她的听力仿佛丧失,头晕目眩地看着大地上的一切事物都在剧烈震颤,而她的双腿在凭本能奔跑。
到了开阔地面,秦睿达拉着解荔蹲下,两人蹲着互相依靠彼此的力量。
不知道多久过去,那股强烈的毁天灭地的震动感终于消失。
解荔喘着气,鼻尖尽是因为紧张而泌出的细密汗珠,她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慢慢的,能听到些周围的声响。
秦睿达声音发紧,“好像结束了。”
解荔抬起头,黑夜里,秦睿达冲她勉强的扯扯唇角,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意味,“咱俩不愧是龙的传人,在国外也能被这股神秘力量保护。”
听着他的话,解荔也牵强地露出一个笑,“是啊。”
真是劫后余生,还活着,还很巧地非要大半夜出来散步。
真是幸运啊。
两人都这么想。
可很快,他们便连这丝牵强的笑意都扯不出来了。
看着眼前坍塌为废墟的一幢幢房屋,看着逃到街上惊魂不定的人们,还有小孩的哭声和宠物狗的吠叫夹杂着。
这场灾难降临在深夜,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刻,这一片片废墟之下掩埋的是一个个原本鲜活的生命。
解荔看着这如同末日降临一般的灾难现场,久久不能言语,劫后余生的庆幸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余下的只有人类面对灾难时发自内心地恐惧与不安。
一声虚弱的呻.吟夹杂着听不懂的语言传入解荔耳中,她最先回过神来,往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男人被掉落的广告牌砸到下半身压着,他脸色灰败,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只尽力地发出些声音寻求周围人的注意。
即使解荔听不懂他嘴里碎碎念的语言是什么意思,可他痛苦的表情让人心惊,这一刻国籍不同语言障碍都不再是问题,她本能地迈开双腿朝那边过去,想提供些帮助。
秦睿达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一眼就知道了她的意图,他沉默着跟上。
所幸这不是大型广告牌,解荔和秦睿达合力艰难将它抬起,没了广告牌的压力,难民总算有了些喘息的机会,不过也不多。
碳钢制的广告牌,从高处砸下来是能要人命的。
解荔看着他被压的几乎变形的双腿,一时只觉脑袋嗡嗡的,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秦睿达对这种血腥画面见怪不怪,上前查看他的伤口。
解荔远远往酒店的方向看去,那些和她们一起跟团的国人或许还被压在废墟之下,可她却无能无力。
人类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就是如此的渺小、不堪一击。
*
京市,早上八点半。
江驰心不在焉地由助理为他整理着领带,他漫不经心地在手表池中选择一块戴上,他神色疲惫,“查一下摩洛哥那边最近状况如何。”
昨晚做了一夜的噩梦,很罕见地梦到了解荔。
她被困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浑身都是血,她一直哭一直哭,哭着说好痛。
即使在梦里,他的心都要碎了。
江驰想要去抱她,可是被重重障碍阻碍着,让他无法到达她身边,也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半夜惊醒,一直睁眼到现在,解荔回复他的那条评论让他稍稍安定了些,可那股强烈的不安即使面向阳光也无法驱散。
助理心领神会,这一年多以来他已经熟练干起了这些事物。
江总比起集团的事,更关心那位所在地区的安全与否。
之前有一次,那位临时更改路线,旅游到的国家局势紧张,突然爆发了战争,通知江总时他的脸一瞬间发白地毫无血色。
也是那时候,助理对这位力量的强大再一次有了实感。
他只默默感叹,这要是在古代,他高低也是宫里的大太监。
直到确认到解荔提前一天离开了,江驰这边的施压搜寻才结束。
助理看一眼通知正想汇报没事,下一秒一个通知急促跳出来,他的面色瞬间严肃。
“江总,摩洛哥那边突发大地震,解小姐所在的地区似乎是受灾情况最严重的地区。”
江驰凌厉的眼神朝他斜过去。
助理硬着头皮转达了已知的灾情,“由于那边时间是凌晨,大多数人在睡梦中来不及逃到室外安全的地方。”
江驰瞬间只觉呼吸都困难起来,他的脸色猛然变得难看至极,细细看去,是难以掩饰地恐慌与害怕。
人祸尚且可以动用他的力量,可天灾又如何防得住。
想要昨晚的梦,想要她在梦中无助哭着喊痛的模样,想到甚至灾难发生前半小时她还在给他发评论,江驰一时难以自抑,声音颤抖着,“快,给我安排去摩洛哥的飞机。”
助理理性劝着,“江总,大震刚过,余震未消,现在过去太不安全了。”
“少那么多废话!立刻安排,救援物资和人手也立刻去安排!”江驰一刻也等不及了,他不敢想,不敢想多耽搁一秒会怎样,也不敢想解荔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是不是也在睡梦中面对那样的地动山摇,害怕无助地被掩埋在一片废墟之下。
摩洛哥
空地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幸存群众,每个人的面色都灰败着,脸上沾染许多建筑坍塌后扬起的灰尘,一片灰头土脸中夹杂着小孩细弱的哭声、陌生国度的人们用着陌生的语言祈求着上帝保佑。
解荔和秦睿达同样的灰头土脸,比起那些呆坐着的人群,两人似乎没什么时间悲伤。
她们两个合力救下广告牌下的男性后,秦睿达又简单为他包扎,现在政府的各项救援措施还没到,人群中有居民自发站出来组织安抚灾民情绪,组织人也请求她们两个为当地受伤较为严重的居民进行简单的医治。
解荔在给秦睿达打下手。
由于她们所在地区是中心城区,所以政府救援并没有耽搁太久,在震后三小时便陆续到达救灾现场。
医护人员和医疗资源紧缺,秦睿达在组织人的推荐下也参与到救治灾民的队伍中。
他看向解荔,“一起去吧。”
她一个人在这里,让人不是很放心。
解荔摇摇头,“我去了是给你添乱。”
毕竟什么也不会,能做的也只有递递他要用的东西。
秦睿达扯出个笑,“我就缺个递东西给我的,没看医生做手术旁边都需要个助手帮忙递东西,跟她们语言有障碍,不方便沟通。”
解荔这才决定一起,无论如何在紧要关头帮不上忙是小事,她可不愿意拖后腿。
事实证明,秦睿达的决定是正确的,灾难突发,政府的许多救援措施都跟不上。
即使是解荔这种临时上阵的助理也忙的不可开交,每天除了吃饭休息,其余时间都在看护救治出来的灾民,更不用说秦睿达了。
解荔都担心他再次晕倒。
救援的第一天,解荔刚习惯各种各样的狰狞伤口,也对那些痛苦的呻.吟和求救习以为常。
直到看到一个重伤的灾民,更送到她们手上便断了气,跟随而来的他的家人们,哭的眼泪和灰尘混合在一起,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脏脏的泪痕。
她们哭着说解荔听不懂的语言,可即使听不懂,也能在那样崩溃的脸上窥探一二。
拜托了医生,请你救救他。
求上帝保佑。
没有他我要怎么活。
……
解荔一阵恍惚,看着她们和自己差异很大的面孔,听着她们不同的语言,她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奶奶去世时,她也是这样,哭的涕泗横流,对医生说着无谓恳求却诚挚的话语,“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奶奶,我不能没有我奶奶…”
她以为,那是她最后一次直面生离死别,没想到眼睁睁看着别人面临这样的悲痛也很痛苦。
而救援的几天,她亲眼目睹太多这样的生离死别。
傍晚,解荔找了处空旷地方,席地而坐,迎面吹来的风卷起一阵尘土,她看着不远处的一座座废墟和还在救援的工作人员,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一次她自己如此接近死亡。
那一晚如果没有看到江驰的朋友圈,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烦闷感,如果秦睿达没有喊她出去散步,她大概也会被掩埋在那一片尘土之下,绝望地连哭都不能哭,只能保存体力发出最微弱的声响,等待救援。
经历了这样的事,解荔不免会想,如果她死了怎么办?
如果她死了,好像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会因为她的离去而悲痛流泪的亲人了。
她想到一些朋友,人生在世,也交到了许多真心相待的朋友,知道她的死讯大抵是为她伤心的。
又想到暴富,一瞬间她觉得很愧疚,自作主张地收养了它,又不负责任地把它丢给江驰一年半,也不知道小狗有没有忘记她。
自然而然地,也想到了江驰,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解荔想起离开前几天,两个人去领证。
那天的江驰难得有几分局促,他起的很早,还叫了化妆师到家里来,将自己收拾的精神板正。
他穿上一件白衬衫,头发用蜡油抹地锃亮,脸上的表情也是罕见的柔和,通身的气质是父母最喜欢的体制内男友的感觉。
拍照时,摄影师说:“新郎不要紧张,笑容不要这么僵硬,往新娘这边靠一靠。”
拍完后,工作人员都在笑着祝她们新婚快乐,一个又一个全都在称赞,说是没见过颜值这么高的新婚夫妇。
选图时,摄影师调侃道:“看来还是新郎更紧张,新娘的表现完美,笑的也正好。”
江驰看着那张红底照,傻呵呵笑着将解荔拥入怀中,看起来随和极了。
解荔这才发现,他的手臂微微颤着。
红本本到手后,江驰坐在车上一直没发动车子,就愣愣地盯着手上的证件,鎏金字体的“结婚证”三个大字。
他低垂着眉,解荔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那时的他在想什么。
直到他抬头,已是眼眶微红,看着她声音轻颤:“解荔,我是真的很爱你。”
那时那刻,她是作何感受的,解荔已经记不清了,总觉得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可想想,不过也才一年半过去。
与江驰之间所有的爱恨情仇好像都伴随着她的旅程,随着她看过的景色走过的地方,慢慢地飘散在风中。
解荔原本以为这一趟旅程,治愈的是她的心灵,放下的是她与江驰之间的纠缠不休。
可经历了这一遭天降灾厄,见证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解荔在这一刻,突然很想江驰。
那个曾经她死都想要逃离的男人,却是如今她唯一确信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悲痛万分的人。
当然,是一年半之前,那个仅仅是看着他们结婚证就会眼红了又红的江驰。
时过境迁,一年半足以改变许多许多的事,许多许多的爱。
回过头才发现,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小狗满心满眼都是她,剩下的,只有江驰了。
“想什么呢?”秦睿达拿着矿泉水瓶碰碰她的脸颊,将解荔从回忆的漫长思绪拉出。
解荔接过水,一眨眼两颗晶莹的泪珠落下,她这才发现眼里不知道何时蓄了一汪泪。
秦睿达看她一眼,默默地转过头,像闷酒一样闷一口,难得没有嘴贱调侃。
他大概知道解荔是因为什么事儿,一个普通人因为一场灾难突然见证了这么多生离死别,心理上肯定受不了。
有些话这时候说好像很不合时宜,但秦睿达又觉得这时候或许是最好的时机。
他确实挺喜欢解荔的,长的漂亮不说,性格也洒脱,两人又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关头,可以说已经建立了常人没有的情感。
这几天,他也觉得自己对解荔的感情急剧升温。
秦睿达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婚主义,现在看来只是没遇到对的人。
还没等他开口,解荔抹去眼角的泪滴,“没事,想老公了。”
秦睿达:……
他侧头看了眼面色如常的解荔,“不是,你来真的啊?你真结婚了?”
说一遍可能是开玩笑,说两遍就不正常了。
解荔很坦荡,“对啊。”
对于结婚这件事,解荔都没有隐瞒过,谁问她都老老实实地回答有老公了,可无奈没几个人相信。
秦睿达的表情一瞬间比吃了苍蝇还难看,他有些崩溃,“不是,你怎么不说。”
害他一直春心荡漾。
解荔白他一眼:“说了有老公了,你不信。”
秦睿达一想,确实是,听她说老公完全以为在开玩笑。
他舔舔唇,还是很不满,“他什么条件啊,娶你?”
解荔垂眸,“没什么条件,普通人。”
“那娶你?”凭什么。
“不是,我在海城真的特有名,学医的谁不知道我海城医枝花的名号,我自己闯出来的可没靠家里。”秦睿达嘴碎着,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干什么,人家都结婚了还开什么屏。
但是心里又阴暗地想着。
结婚了怎么就不能再离了,再说了,这年头谁没个外遇什么的。
这个想法蹦出来,秦睿达自己都觉得羞耻,难不成还他妈要给人当男小三?
够掉面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吧?
解荔应了声。
“不是,那你在这里碰上这事,他都不来找一下的?”秦睿达问。
解荔沉默了会儿,她轻叹口气:“通信还没恢复,我的手机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这时候找人不是大海捞针么,他也没有办法。”
“你很爱他?”秦睿达犀利发问,他紧紧盯着解荔的神色。
爱?
解荔其实想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确实此时此刻很想见到他。
可秦睿达问了这么些问题,她再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说不过去了,她笑了声:“嗯,很爱。”
秦睿达一时之间有些破防,他猛地站起身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他声音沉闷,“走吧,今天我有京市的朋友来送物资。”
听到京市,解荔的眼睛闪了闪,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默默跟上去。
秦睿达还是有些不忍心,“到时候他们撤走的时候你就跟着一起走吧,别让你…你家人担心了。”
“那你呢?”解荔问。
“我是医生。”秦睿达别扭地回复,脚步很快地走开。
解荔步子慢些,到了送货的地方,老远便看到秦睿达在和一人交流,那人被车子挡着看不清身影。
这个海城二世祖难得面上拘谨,对着人大概是说了些感谢的话。
解荔细细看去,只看的见那人露出的衣角,黑色的外套是沾了灰的,甚至看起来有些过于埋汰。
离得近了些,听到秦睿达的声音:“这时候正危险呢,你怎么往这儿跑,还准备了不少物资。”
“嗯,你家里人托我来看看,再加上我也有些事想拜托你打听一下。”那人的声音响起后,解荔如同被定住呆站在原地。
是他。
江驰掏出一根烟,想要点上,秦睿达很有眼色,忙接过打火机为他点烟,轻瞥到男人的一双大手,他心里一颤。
简直是触目惊心,这是亲自去挖石救援了么?
他怎么不知道京市这位爷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
江驰探头想要点烟,有所感应似的,眼神往旁边一瞥,和不远处呆站着的解荔目光对上。
香烟点燃,烟草味道很快便窜入他的鼻腔,江驰猛烈咳嗽起来。
秦睿达忙将火收起,想礼貌问候一句,却发现江驰咳地眼都红了,却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他回头看去,只见解荔静静站在那里,离得有些远,只看得到她的发丝随风飘扬着,他却莫名觉得,她的眼眶也是红的。
秦睿达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刚刚衣着狼狈神情却倨傲散漫的京市人人惧怕的那位爷推开他的手,一步一步朝解荔走去。
从刚开始地颤抖到一步步耐不住地坚定狂奔。
而解荔站在那里,脚刚往前迈一步便被飞奔而来的江驰紧紧抱住。
两人拥抱的力度太大,甚至激起了衣服表面沾染的层层尘埃。
江驰抱着她,切实地感觉到她身体上传来的温度,又不确定地松开她,捧起她的脸查看着。
真的是解荔。
是他不眠不休找了三天三夜的宝宝。
解荔对上他的眸,男人好看的桃花眼里几乎要布满红血丝,脸颊上也有着不同程度的擦伤,抚摸着她脸颊的大手感触起来也很粗糙。
解荔将他的手小心扯下来,只见往日那双保养极好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此刻伤口遍布,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他的黑色冲锋衣上也全是尘土和擦痕,想也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
解荔的眼眶涌入许多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江驰瞬间慌了神色,他声音发紧,“对不起宝宝,我只是太担心了,我害怕……”
“我知道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到,我不是想阻碍你,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全,之后你可以继续你的旅行。”
“别哭,别哭宝宝”
听着他的话,原本打转的泪水一落而下,解荔撞入江驰怀中,泪水沾湿在他胸前的衣服。
“江驰,我很想你。”解荔吸吸鼻子。
江驰一怔,他轻柔按着她的后脑勺顺着她的头发抚摸。
值了。
能听到她这一句话,让他做什么,都甘愿。
*
江驰带着解荔连夜飞到邻国。
酒店里,解荔洗去染了三天的灰尘,江驰也一样。
许多过激情绪随着被灰尘染脏的水一同淋入下水道。
解荔再坐到柔软的大床上,心情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看着这一室的暖黄灯光与奢侈布置,只觉前些天的那场灾难好像一场梦。
可那不是,那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她也差点死在那场灾难中。
江驰洗完出来,就看到解荔在盯着天花板发呆,一年半没见,她黑了些也更瘦了些,他心底止不住地一阵阵心疼。
回到床上,他占据另一边,犹豫着不敢往她那一边冒犯。
一年半,实在太久太久了。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他险些以为他是得道的神仙,在过着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生活。
江驰不敢再用之前那样的方式对待她,这一年半,他不是一无所获,他大致懂得了什么才是解荔想要的,健康的恋爱。
不冒犯、不强迫。
解荔朝他那边靠去,钻入他怀中,声音有些委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江驰哪里会。
他的声音一阵阵发紧,很迫切,“爱,我爱你。”
顿了顿,他补充道:“一直都是。”
“那为什么不抱我?”解荔脸贴在他胸前,听到他的心跳快了些。
江驰有些生疏地环住她的腰,他低眉顺眼,“怕你生气。”
“我今天说的是真的,我不会像像之前那样对你,你之后可以继续你的旅行。”
“即使两年到了,也可以继续,只是我不希望再是以这种方式,我想陪着你。”
江驰的声音低弱的有些可怜,“我有在好好看医生,他说我恢复的很好了”
"也去医院检查了,我没有性瘾,你不喜欢我不会再做的。"
解荔怔了怔,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性瘾是什么。
她一时说的气话,他还真去检查了。
真是又好笑又可怜。
解荔摆弄着他满是伤口的大手,这双手看的她都心惊,她坐起身将桌上的药盒拿过来。
江驰本想说不用,可看着她细致温柔的模样又住了口。
药水透过棉签渗入他各个细小的伤口中牵扯出密密麻麻地细小痛意,江驰却觉得很爽。
解荔现在对待这种伤口已经得心应手,她问江驰:“你什么时候来的?”
“三天前。”江驰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解荔一愣,是地震刚发生那天就来了,余震未消,很是危险。
她声音微哽:“手和脸怎么弄成这样。”
好像是明知故问了,可也是为了确定些什么。
江驰嗫嚅着,不想为她增加负担。
她的状态仿佛是他说了她就会哭一般,江驰实在不想看她哭了。
虽然哭起来也很漂亮,可他总心疼。
“说!”解荔凶巴巴地在他的伤口重重按一下。
有点痛,但是很欢喜。
江驰捏着她的手,声音平静,“我害怕你被埋在下面,害怕你被困在黑黑的地方久了害怕。”
“我不是说梦到你了吗?其实是个噩梦,梦里你一直哭,哭的我很难受,我不想让你被困住也这样哭。”
他云淡风轻,省去许多细枝末节。
比如她住的酒店是当地最高的大厦,地震坍塌后简直是灾难,几乎很难有生还。
江驰是如何跟着救援队一块一块扒开那些碎裂的石块,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想让她听到直到嗓子哑了。
也没有说,他是如何听着一个个兴奋地声音大喊:“这有人!”
他一次次满怀希望地扒开那些碎石,却又一次次地失望,看着那一个个救出来就盖白布的又是心焦。
这三天,江驰真的想过。
如果,如果解荔遇难了,他怎么办?
一开始,他不敢想,觉得晦气,可死亡人数不断增加,他又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他怎么办?
江驰觉得自己的心理疾病并没有医治好,他只是学会了如何克制。
他似乎天生就是这样病态的人。
他大概会不顾她的意愿,死也要与她在一起,继续缠着她。
到时候就在南城,她父母和奶奶旁边买两座墓,她和家人团聚,而他就要死皮赖脸跟着去做倒插门女婿。
这一切,他缄默不言。
解荔的泪珠却仍旧一颗一颗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不说,解荔也能猜到他是如何将自己弄成这样的。
他那样偏执的人,他那样矜贵的人
却是如此地爱着她。
解荔扑进他的怀里,哭的可怜,声音也断断续续,“江驰,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在我面前,他们幸存的家人哭的撕心裂肺,悲痛万分,我就想到了我奶奶去世那时,我也是那样,面对死亡我们太渺小也太无力了。”
“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死了,好像没有家人为我这样难过了,也没有人会带着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江驰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江驰,我好像只有你了,不,我好像还有你在。”解荔冲他笑了下,有些难看的哭脸。
江驰薄唇一下一下轻贴着她的额头安抚:“还有我,有我。”
可他是胆小鬼,他很脆弱。
他没有办法带着她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他想和她在一起,无论哪里。
江驰亲吻着她的脸颊,无比诚挚:“我爱你,一直爱你。”
“我无法做你的亲人,也永远不会允许我们之间的感情变质,就算在一起生活十年二十年更久,我的感情也无法变为亲情。”
“我爱你,是对爱人的爱,我不想你一时冲动混淆了这个概念,或是我又利用这一点卑劣地将你留在身边。”
“解荔,我做不到带着你的那份活下去。”江驰眉眼温柔地望着她,“我只会……”
他深吸一口气,“陪你一起。”
“我想和你在一起。”
殉情。
解荔的脑海中冒出这个古老而浪漫的词汇。
两个灵魂相伴而生,是这世间最密不可分的伴侣,生同衾,死同穴。
一瞬间,她再次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炙热万分的爱意。
她的思绪莫名回到要升高中的盛夏,她坐在树下啃着西瓜乘凉,奶奶在纳鞋底,像是怕她到高中会早恋,絮叨地念着她别那么早找男友,等上了大学再找个如何体贴如何顾家的男友。
解荔为了打消奶奶的疑虑,将西瓜子吐出,“放心吧奶奶,我要找就找能给我殉情的。”
奶奶笑弯了眼,眼角的皱纹都填满了笑意,虎她:“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人哟。”
解荔笑嘻嘻并不在意,她也觉得没有,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傻乎乎放着好日子不过为她殉情。
可现在,奶奶,世界上真有这样好的人。
很爱很爱她的人。
这一次,解荔不想闪躲,或许只有经历生死才能彻底看清自己的心。
她轻轻亲吻江驰的唇,“江驰,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永远的,在一起,无论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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