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穿帘风入竹,落在枝扶风眉眼一片柔和,他眼帘极其薄,视线望着墙壁上被傅盛锦涂改过的书画,安静的站在窗前。


    他在玄水殿足足修养两个月将禁法反噬压制下去,才敢来见傅盛锦。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带着一股依旧浓重的生禽味走来。


    “师兄你回来啦。伤恢复的怎样,可还有不适。”傅盛锦猛得向他跑去,看见他瞧着那副被他画了个王八的画顿时心虚,“师兄不觉得那个绿衣服的人像王八吗?我给改成王八上岸了。”


    两个月没有见活人,他可无聊惨了,只能糟蹋枝扶风的东西来消磨时间。


    “我没事。”


    枝扶风依旧是那身青衣,看见傅盛锦闪过的心虚蓦地笑了,提醒道,“你小时候喜欢学我穿衣,那副画是我画完缪河你非说少画你了,自己提笔加上去的。”


    傅盛锦一时直接不知该回答,他是只王八的话。


    应该算是负心王八蛋。


    傅盛锦小跑进屋内,雅白色衣袍随动作荡起一个弧度,提笔在画上填了两个字,兴致勃勃的冲枝扶风喊道,“这现在是我了,师兄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负心”二字写的歪七扭八,丑得很,与旁边的题字相比差远了,但枝扶风却很喜欢。


    他勾了勾唇角,“你只能待在玄水峰给我当奴隶。”


    转念一想那只妖族可能在某个时候会乘虚而入又将傅盛锦抢走,他话锋一变,“但你是我的道侣,自然也不会对你苛刻。”


    傅盛锦也走到窗前,光洁的额头冒出细微的汗珠,精致的脸庞显出一丝淳弱,一只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指灵活的转动毛笔,墨水甩的到处都是,语气定定,“师兄从未对我苛刻过。”


    枝扶风并未同他解释变成骷髅之事,但傅盛锦敏锐的察觉到了,莲花代表枝扶风的情绪,现在这样空气弥漫浓郁的花香,甚至缠绕到傅盛锦身上盛开,说明他心情极为不错。


    但在近乎绝望时,周身植物摧枯拉朽,未见魔气却胜似入魔。


    这样繁花环绕更像是一种诅咒反噬。


    霜白的月照下,枝扶风霞资月韵的倚靠在金竹旁,发冠上碧绿色的温玉,挺拔如金竹般,他唇色也极其的白,“魔域封印松动,我要出去一个月,你...”


    “我也要去。”


    傅盛锦立即打断道。


    三百年前魔域并无封印,怨气滔天的魔族亡魂时常会跑出虐杀生灵,枝扶风被傅盛锦推下去受过千刀万剐般的痛苦便设下封印,保全别人不会再受一遍。


    傅盛锦觉得枝扶风真的担得起君子之称。


    “你当时也让我带你去。”枝扶风突然说道。


    “那妖族将体内的伴生藤划开血肉抽了出来,我感受不到他的位置。”


    这两句宛如重雷在傅盛锦心里激起千涛骇浪。


    他面色血丝尽退,指尖勾住了枝扶风的衣袍,连忙解释道,“我没想去见他。”


    “我想去是因为好久没见到师兄了,师兄不带我去也可以。”


    枝扶风从前对他有求必应,确实是傅盛锦求着他带自己去魔域,又里应外合亲手将他推下。


    往事重提,让气氛瞬间冷了许多。


    枝扶风琥珀色的瞳孔注视着傅盛锦,“那为什么要带回来,为什么还不扔掉。”


    扔掉什么?


    傅盛锦圆眼里含着泪,眼神迷茫,他问道,“是那根青翎吗?”


    见对方不说话便确定了。


    “师兄为我插上莲花之后便将青翎丢了,盛锦也并未拿回来,我知它屏蔽掉我的气息会惹得师兄担心,但这根青翎被我扔掉后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床榻边。”


    “我没骗你。”


    傅盛锦心底有想过将青翎还回去过,但考虑见到眀燃枝扶风定会不安,便搁下这个想法。


    在玄水待这两个月,青翎总是诡异的出现,他观察过,是一根黑乎乎的东西将其送回。


    傅盛锦急忙给枝扶风比划了一下那东西的模样,在看见小拇指上缠绕的藤蔓后愣了一下,立刻道,“黑色的藤蔓。”


    他摸索揉捏着小拇指处那根细小的藤蔓,“是那天腐烂中长出的黑色嫩芽。不知是谁操控他。”


    枝扶风身体小幅度的一颤动,薄唇紧抿,耳垂染上红晕哑声道,“伴生藤,你能控制。”


    在傅盛锦陡然震惊的眼神中,他低声缓缓道,“你的身体被我用精血养了三百年,你也可以左右它们。”


    但是黑藤只有你能控制。


    “师兄并未告诉过我这些,我也不会将其捡回来。”


    “师兄不信我吗?”


    枝扶风没告诉傅盛锦,黑藤是他执念所化,是日日夜夜思恋与爱慕生出占有的执念,几乎倾注了枝扶风对傅盛锦所有的爱,所以才会在以为自己被抛弃时生长出。


    只要不是逃离这里,黑藤也只会按照傅盛锦的想法去做。


    若他真的想丢弃青翎,那为何黑藤会帮他捡回来呢。


    枝扶风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向他靠近,挡住了傅盛锦视线内的那片竹林,微微向前倾斜,青衣沾上了窗框边的墨迹拉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啪嗒。”傅盛锦指尖的毛笔掉落,笔尖落在衣摆晕染开来。


    带着莲香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面颊上,湿热的吻也同时落下。


    枝扶风声音是沙哑的,寒冰似的音调隐匿着一股无奈的哀伤,“我带你去,莫要再骗我了。”


    傅盛锦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在骨骼里,他没法做到不爱他,却无法占有他。


    在一次希望又一次绝望后,几乎磨平了他对于傅盛锦的信任,只剩下本能的爱来维持。


    撕裂又缝补,缝好又被撕裂,他想把他关起来。


    傅盛锦语气很坚定,“不会的。”


    在枝扶风抽离那刻,指节轻弯勾住那只一并要抽离的手,十指相扣,像是在握一件精美的瓷器。


    傅盛锦从怀里掏出一根编织的红绳,上面还穿了三颗红纹石,挽过枝扶风的手掌,为他带上。


    每一字都像是取悦枝扶风般,撩人动听。


    “我喜欢师兄,只要师兄莫丢下我,我就在师兄身边一辈子。”


    小拇指的藤蔓长了些,细尖尖点着他的掌心,又长出许多柔软的东西。


    傅盛锦垂下眼看去,是一排排盛开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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