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地广人稀,似乎除了酒楼内再无来人,辽阔的赤地一眼望不到边,沙土飞扬。
傅盛锦被薛壹拉到外面空地,路上对方问的问题让他一头雾水。
这片荒寂之地只有一株古柏茁壮生长。
薛壹指着边境唯一的绿植,枝干灰白,苍劲茂盛的枝叶在空旷赤土中生机盎然。
“我们在这见过。”
见傅盛锦不解的眼神,薛壹伸出五只挡住了他那双眼眸,低笑道,“你果然不记得了。”
傅盛锦被挡住了视线,瞧不见他眼里含着泪,沉吟片刻,思索着与他有过交集的片段。
“何时。”
并不记得除了酒楼那次何时还有过交际。
薛壹没直接回答,将骨伞撑开灵力汇聚成一段画面。
傅盛锦突然明白为何只有他拿起那块紫地灵被下契,苏单侍却没事。
四百年前的大战前夕。
傅盛锦被苏单侍带着去找明燃时在这颗柏树下见过薛壹一面。
柏树底下少年黑色劲装弄着一把很漂亮的伞。
傅盛锦忍不住靠近观看。
薛壹弯着腰,手里握着瓢舀起木桶里红色液体浇盖在伞面,又用沾着桐油的布匹不断在殷红的伞叶擦拭。
脂红与透玉似齿壮伞柄结合,富有别具匠心的美感。
他好奇的走近看了看,在那桶液体中瞧见几根手指才发觉居然是用人血!
“你这妖怪好生残忍。”傅盛锦下意识就对面前娇媚的少年骂道。
薛壹面无表情的看过来,手中骨伞唰的合上。眼神炽热的盯着傅盛锦的脖颈。
像是猎人物色到了心意的猎物露出餍足势在必得的模样。
苏单侍方才去取什么东西了,留傅盛锦一个人在原地。他惶恐的转头不去看那个恶鬼般的少年。
“骂过我的人都死了。”身后传来清脆声音,语气顿了顿,“现在还没有例外。”
傅盛锦此刻跑也晚了,被薛壹的骨伞勾到他身前,鼻息间的血腥味让傅盛锦忍不住变了脸色,竟然干呕起来。
薛壹咬牙切齿的盯着他,面色又青又白像是忍不可耐,要一刀解决了傅盛锦时被一片蓝羽翼将匕首击飞。
苏单侍走到面前飞速将傅盛从薛壹手里拉出,心有余悸,气息起伏跌宕像是被吓到了,“这人你动不得。”
他有些头疼将两人分开。
傅盛锦在玄水时都是被枝扶风精细养着哪里被这么对待过,圆眼气势汹汹的盯着薛壹充满杀气的眼睛时退缩了一下。
几息之后还是向苏单侍靠近些,双手叉腰对着薛壹道,“听见了吗?人美蝎心,残忍至极!”
苏单侍眼皮直跳没想到傅盛锦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一句话又踩了薛壹的怒点。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还好烬墨和阜曲途径此地过来搭话,减少了火力,但两人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薛壹那时就给傅盛锦种了契约的引子,所以才会在第二次见面时薛壹迫不及待的想弄死他。
画面到这戛然而止。
傅盛锦回忆起这段也觉得以前自己有些欠,嚣张跋扈的模样现在想起只是觉得尴尬,“年轻气盛,多有得罪。”
薛壹手指微抖,眼眸极深,沉默不语将骨伞收起。
气氛僵硬起来。
傅盛锦看向薛壹之前指的方向,望见古柏树枝上有个鸟窝,仅有的一只幼鸟将羽翼展开稀疏的淡蓝羽毛内可见流畅的健肌线条。
是一只长山鹊。
这种鸟有独属于他的归属地,蓝桉树。但他似乎格外偏爱古柏。
像极了人在爱与被爱选择了追爱。
薛壹也看着那只幼鸟,扑腾双翅似乎准备飞翔,他已经得出答案,不必逗留。
他这种人只会对在意的人下契,没感受过爱的人无法正确爱别人,有一刻薛壹真的想过杀死这个突然靠近的修士。
风卷着沙流动的声音中几声幼鸟鸣叫振聋发聩。
傅盛锦还在观望那只幼鸟。
薛壹悄然无声的离开,他边走边回忆,其实他们第一次见还得再往前推好多年。
那时他身中三剑被魔修救下用来以身炼毒,平日伪装成魔修贪玩的小儿子在街头晃,实则打探此地来往的修士动向。
望渡渭被分派来剿灭镇上的作乱的魔修,在他蹲守的街道里的云吞铺子,白胡子道人带来的小娃娃一直在哭,白嫩小脸满是泪迹,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道人手足无措的细语哄着,不断说着,“早知道带扶风来了。”
薛壹从旁路过在附近偷偷观察,腰间挂着一只竹片编的蚂蚱,娃娃眨着泪眼瞧见的瞬间不哭了,指着薛壹腰间的蚂蚱闹着要。
被吵心烦的薛壹解下丢过去,望见奶娃娃抱着比他脸还大的蚂蚱破涕为笑,心口空缺的东西突然就被填满,回去报告情况时,薛壹鬼使神差只说来了个白胡子道人。
后来几天魔修都没再用他炼过毒,他焦急的在屋舍等了几日才知魔修被望渡渭杀死了。
他学习魔修全数本领依旧在那条街道游荡,因为无处可去。
每次经过云吞铺子时,他想起了那个爱哭的奶娃娃,笑时还有两个小酒窝,应该是被人爱护长大的,白胡子道人就很爱他。
后来与明燃结契,成为忠侍。
明燃所会的纸蚂蚱是薛壹教与的。
薛壹脑海里不断浮现那日长阶里自己似乎也折过只蚂蚱将一抹神魂附身在上面。
天下修仙者能做到瞬间凝阵的人只有枝扶风。
傅盛锦被罚判出师门,薛壹祭献掉一抹神魂才快速凝阵带着他出逃。
但似乎做错了。
薛壹将傅盛锦送到明燃那后的每一日都备受煎熬。
他只是一个魔修一个忠仆,身份卑鄙唯一所知表达喜爱的方式就是与之共赴黄泉。
薛壹走到远处的山坡上,魔域封印被无数蹭绿植加固着,沙土地生长出几根绿藤,皆开着点点花苞。
枝扶风到了。
或者到的要更早。
金色信鸽从薛壹指尖凝结,内容一字一字的浮现出
——傅盛锦边境酒楼。
他指尖蜷缩起来,纠结片刻又加了一句
——长山鹊在边境古柏树,似是苏单侍。
沙尘盖住薛壹的身影,他不知何去何从站在山坡上向酒楼方向看去。
他朦胧的想自己应是喜欢傅盛锦。
但薛壹此刻却没有爱而不得的痛彻心扉,如同这片赤地般苍寂。
尘土不断填着这片陷地,却怎么也无法补全空缺生机的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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