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石立夏的问话, 让徐大妈也很好奇。
怎么就这么巧,附近还有那么长的绳子,还这么结实。
之前也没想那么多, 就惦记朱盼儿怎么就寻短见了, 被石立夏提醒才发现这些小细节。
五个孩子顿时都不吭声了, 低着脑袋都不敢跟石立夏对视。
一直叽叽喳喳的松子,也跟哑了似的, 甚至还偷偷地往后退。
石立夏本来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其中还真有猫腻。
“怎么回事?”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 最后虎头站了出来。
“美姐,那绳子……其实是从家里带过去的。”
石立夏完全没有印象家里还有这些东西,“带就带了呗, 干嘛这副样子?”
小豆包走到石立夏面前, 扯了扯自己的裤腰带:“这个绳绳。”
石立夏一脸疑惑,卫红羞红了脸解释道:
“我们从家里拿了松紧带当跳绳用……”
松子再也憋不住,站出来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心:
“美姐,跟卫红姐卫敏姐没关系, 是我提议拿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徐大妈脸色一变:“哎哟!你们这些孩子也太会糟蹋东西了!卫红你是这里最大的,不做榜样就算了,怎么还带头胡闹!”
卫红的头压得更低了, 心里愧疚极了。
松子急得拔高声音:“徐奶奶,跟卫红姐姐没关系, 是我拿出去玩的, 她还说这样不对, 可我说放回去就行,我们不弄坏就好。”
虎头和卫敏也纷纷抢着揽责任, 说都是自己的错,小豆包这个复读机其实都不怎么明白咋回事,都是跟着哥哥姐姐们学。
“不是,不是,跟他们没关系,都是我的错。”
“不对,我是姐姐,是我贪玩,没有及时把松紧带送回去。”
“我是哥哥,是男子汉,这是我不对!”
小豆包也在一旁着急得不行:“我错,我错!”
石立夏哭笑不得,手一挥,孩子们立马安静下来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只要提前打个招呼就行,可你们怎么就没人想过要跟我说一声?”
五个孩子沉默,最后是卫红开口解释:
“我……我们担心你们不同意,松紧带太难得了,我们学校就只有两个孩子有松紧带跳绳。”
卫敏:“她们都不带我们玩,松子知道以后,就从家里拿了松紧带,说是让我们玩个够,不稀罕她们的东西。”
别看松紧带只是个小东西,也是很不好拿的,在厂里哪个小孩能找到可以跳绳用的松紧带,那绝对是孩子里最受欢迎的人。
现在物资匮乏,这种实用性的东西,大部分家庭都是舍不得给孩子拿来当玩具的,家里都不够用呢。
石立夏也是找了范晓燕,才买到了不少,花了比供销社一倍还多的钱。
不过石立夏也不太当一回事,虽然来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了,可她的一些观念还是没法立刻转变过来,对这些小玩意都不是太在意,实在是以前她买的时候太便宜了,在计算成本的时候,压根不会把这些耗材计算在内。
徐大妈脸色更不好看了,声音发沉,难得地严厉:
“你们怎么能仗着弟弟跟你们关系好,就指使他们去做这些事!”
徐大妈疼孩子,可她并不是无限纵容,该管教的时候是会管教的。
尤其在这种时候,本来就觉得她们一家欠了石立夏一家的情,现在两个孩子为了一己之私,还撺掇三个男孩,这就触到了她的底线了。
卫红眼眶直接红了,羞红了脸,觉得难为情极了:“我错了……”
卫敏年纪小些,忍不住解释道:“我们没有……”
卫红拉住卫敏,这时候解释,只会让奶奶更生气。
她们确实没让松子虎头他们去拿松紧带,可也没有阻止,现在就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要不是她们想玩,松子虎头也不会这么做。
石立夏看徐大妈是真的被气到了,连忙打圆场:
“婶子,没有这么严重,不过是一点松紧带……”
“东西是不大,可她们现在就知道利用弟弟们做这些事,以后想要更贵重的东西,是不是也暗搓搓地这么使手段?回头又来个我没有说我要,他非给我的,自己永远清清白白。”
徐大妈气得整个人都开始抖了,脸色铁青,吓得姐妹俩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身体微微颤抖。
徐大妈平时特别宠孩子,很少生气,姐妹俩在她面前比在亲妈面前要放肆自由,可徐大妈真的怒了,她们反倒更加害怕。
“奶奶,我们再也不敢了!”
“奶奶,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这么做!”
姐妹俩全都哭了起来,可又怕哭声惹来奶奶不满意,硬是把声音压下去,只有眼泪落下来。
三兄弟都被吓到了,他们虽然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没想到会错得这么离谱。
松子忍不住道:“徐奶奶,姐姐们真的没有让我去拿松紧带,她们真的阻止我了,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人嘲笑姐姐们,所以我才要拿出来玩,让那些讨厌的人再也没法说姐姐们爸爸都没有,还想玩什么跳绳。”
徐大妈原本已经开始找扫帚了,听到这话,直接僵在原地。
石立夏听这话顿时怒了:“都是什么人说这些话!他们家长是怎么教的!”
孩子有着天真的残忍,他们什么都不懂,却知道怎么往人最脆弱的地方扎。
也许那些孩子并没有恶意,不过是鹦鹉学舌而已,可伤害就是实实在在的。
“那几个孩子可坏了,最喜欢欺负卫红姐,有什么玩的从来不带卫红姐,还让别人也不要跟卫红姐玩,可讨人厌了!”松子气鼓鼓道。
石立夏皱眉:“之前怎么没听你们说过?我跟你们是怎么说的,在学校要是遇到不好的事,要跟家里大人说。”
松子叹气:“我们答应卫红姐不要说的,她不想让徐奶奶和李阿姨难过。”
为这事他心里可憋得慌了,甚至觉得看到石立夏都感到心虚。
可卫红说这话的时候,都是带着哭腔的,作为一个男子汉,当然不能让女孩子哭啦,于是就没跟家里人说。
松子其实提议去把那些孩子揍一顿的,他们打不过但是可以埋伏啊。
这种事松子和虎头以前就做过,两个孩子在村里势单力薄,不敢跟别人直接打架,否则那些孩子回去告状,他们还得挨骂。
挨骂就算了,大伯会借口不给他们吃饭,让他们好好反省。
可被欺负了又咽不下那口气,于是就搞暗算和偷袭。
卫红还是不同意,那些孩子不是厂领导家的孩子,就是父母都是厂里厉害的人,要是招惹上了,回头会给奶奶妈妈惹麻烦的。
而且她们也就是不带她玩,让别人不理她,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并没有打她,没必要这么计较。
松子年纪小,可他却知道被人排挤的感觉,当初在大伯家,就觉得自己是个很不受欢迎的人,还好他有哥哥弟弟,感觉自己还是有人喜欢他的。
可卫红在班里没朋友,他们又在别的地方上学,松子觉得那滋味肯定很不好受。
因此卫红要是被人欺负,他就想法子去弥补,你们不理卫红姐又怎么样,多的是人陪她!
卫红看大家脸色更难看,连忙解释道:
“她们一般不会说这些话的……”
“可拉倒吧!”松子直接拆穿,“她们没少在背后说你们家的坏话,还说你们家就没有男人的命,生不出男的,有男的也活不长。”
徐大妈彻底炸了:“哪家孩子说的!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卫红急得连忙拉住徐大妈:“奶奶,你别生气!”
“卫红,说,是谁说这些混账话的,我要去找他们父母的领导,怎么教育出这样的人!”
徐大妈气得眼睛都红了,别看她平常跟普通人没啥区别,实际上心里觉得自己特别晦气。
她早年丧夫,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一辈子都是在苦水里熬着的。
要不是有两个孙女,她都快撑不下去了。
现在眼看着日子一点点又好起来,有人这么戳她心窝子,徐大妈怎么能忍受。
孩子都是从大人那学嘴的,这么肆无忌惮说出来,肯定在背后没少听这些。
徐大妈年纪大了,可以不当回事,孩子们怎么办?李文秀听了会是什么感觉,徐大妈光是想想就气得现在就想杀出去把对方家都给砸了。
石立夏也没想到一条松紧带会引发这么一件事,她看向松子:
“松子,那些孩子是谁?”
松子犹豫,他看了一眼不停摇头的卫红,表情很是为难。
他答应卫红姐不能说的,可美姐问起来,他不说又觉得不合适。
“松子,有的事可以讲义气,有的事不行。那些人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已经不是你们孩子可以处理的,需要我们家长的介入。”
石立夏表情严肃,如果只是孩子们之间的打闹,她不会插手。
孩子们分分合合是非常正常的事,这五个孩子别看都很乖巧,可自从熟悉之后,也没少吵架,生气的时候还会说再也不跟对方玩了。
卫红还好一些,她年纪最大也最懂事。
松子和卫敏吵得最厉害,有时候虎头也会加入战局。
小豆包则是最容易被拉人头的,一会他是这边的人,一会他是那边的。
可这种争吵很少能坚持过半天的,没一会就忘了,又玩到了一起。
石立夏都已经司空见惯了,要是自己插进去,可能她还没来得及处理,人家已经分分合合好几回了。
可欺负卫红的孩子不一样,竟然攻击到他们全家,如果不及时遏制,不给他们家长一点教训,指不定以后还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他们的态度又会影响孩子,卫红这边不反抗,兴许会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人,然后越演越烈。
校园暴力往往就是这么发生的,一点点试探底线,当他们发现没有任何惩罚时,手段越来越过分。
松子内心纠结,他可是发过誓的啊。
虎头这时候站了出来:“我知道他们是谁!”
虎头是小学部的,跟卫红是一个教学楼的,比松子这个幼儿园的小朋友更加了解情况。
“好孩子,跟奶奶说,就跟你们美姐说的一样,这不是你们不讲义气,而是这种事不能瞒的。”
徐大妈压抑着情绪,尽量让自己用缓和的语气跟虎头说话。
卫红更想哭了:“奶奶,我真的没事。”
徐大妈瞪了她一眼:“你没事我有事!这种事咱们绝对不能忍!”
“可是,可是……”
卫红也不是没想过跟家里长辈说,她有时候真的觉得特别委屈,心里特别难受。
可她们家已经这么难了,之前还被老家亲戚堵门咒骂,邻居都有意见了,要是再惹事,大家更加不喜欢他们了。
卫红知道,大家都觉得他们家很晦气,都不喜欢沾她们家的边,只是现在有的话不能说,所以只是行动表露出来,没有直接说些什么。
卫红觉得家里现在挺好的,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大家不开心。
“没有可是!咱们家现在不怕她们!”徐大妈态度坚决。
换作从前徐大妈不敢这么硬气,因为她们害怕她们闹多了,厂里有意见,不会留机会给她们打零工挣一些零花钱。
可现在不一样了,石立夏的到来给她安全感。
从前邢锋也帮衬不少,可他当时还是个单身,徐大妈担心他媳妇有意见,所以每次都很忐忑。
她不希望自家的事,会让邢锋为难。
徐大妈知道,自己儿子说是邢锋的师父,实际上也没教多少东西,邢锋在部队就会开车,开车和修车技术比自己儿子还好呢。
她儿子也就是多一些跑长途的经验,可这些都是很快能上手的。
徐大妈都不知道怎么还这个情,也就更不想让他不好过。
现在知道石立夏是什么人,而且她会把家里的活交给她干,这让徐大妈安心多了,觉得自己好歹是有点用的。
不像以前面对邢锋,都是她们一家收好处,什么都给不了邢锋。
有来有往的,而且看石立夏的性子,很长一段时间会需要她,徐大妈心里就妥帖了很多。
人有了生计有了盼头,底气也就比从前更足。
徐大妈不想看到自己的孙女变得畏畏缩缩的,因为家里的事自卑,她就必须较这个真。
卫敏年纪更小一些还好,卫红受到了影响,生怕会惹事,有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
卫红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却也没法开口提那些欺负她的孩子。
虎头直接说出了那些孩子名字,松子则说出他们是谁的孩子。
徐大妈对两个孙女班里的孩子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也没认全,松子提起他们的父母,徐大妈立马能对得上了。
石立夏意外:“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早就想替卫红姐报仇了,所以花了好几颗糖去打听的。”
松子想到那些糖就心疼,那段时间只能眼巴巴看着哥哥弟弟吃糖,后来连虎头的糖也被他拿去送人买消息了。
要不是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石立夏都想要给松子点个赞了,屁大点孩子怎么这么能啊。
“婶子,我们晚上一起去找他们,叫上邢锋一起给咱们镇场子。什么玩意,竟然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不教训一顿,以后指不定还怎么恶心人呢。”
石立夏坚信极品是不会自省的,不能指望他们说多了以后就不再说了,他们只会逮着软柿子不停捏。
徐大妈却摇了摇头:“这事得我们家自己来,你们已经帮我们很多忙了,我们也得自己立起来。”
徐大妈带着卫红卫敏提前回去了,看那架势就知道这口气不会憋过这一晚。
“虎头,松子,你们去找大帅,跟他说一声。”
石立夏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徐大妈和李文秀还是太势单力薄了,要是遇到那种特别极品的,家里男人也是主力军,兴许会吃亏。
虎头松子都走了,小豆包也不甘落后,也跟着一块走了。
屋子里一下空了,这个时候朱盼儿才缓缓从洗澡房走了出来,整个人还有些呆滞,看到空了的屋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一会要回家吗?”
朱盼儿像是想起什么,眼底充满了惊恐和厌恶,整个人开始发抖。
“不!我打死也不会回去那个地方。”
“那有落脚的地方吗?”
朱盼儿咬着下嘴唇,摇了摇头。
“我一会就走。”
“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就先在我家住一晚。”
朱盼儿顿了顿最终摇了摇头,这个家有个成年男人在,她要是留宿总是不大方便。
石立夏也反应过来:“你觉得这边不合适,可以去徐大妈家借住一晚。不过估计得晚一点,刚才你应该也听见了,她们去给孩子讨公道了。
你也不需要觉得不好意思,有钱就给点钱,没钱就帮着干活也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以后回家可不能说我们诱骗你,我们可会找你的。”
石立夏虽然同情朱盼儿的遭遇,可还是会有所警惕,在那样畸形的家庭里长大,谁知道她会不会受到影响。
万一她想通了又回去了,觉得没法跟家里人交代,甩锅到她的头上怎么办。
这种事想都不要想,她一定会不客气反击的。
“我不会的!”朱盼儿连忙道,生怕被误会。
“不会就好。”石立夏点点头,“现在家里没人,你能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朱盼儿一听这话,眼泪立马落了下来。
石立夏最怕别人哭,都不知道怎么安慰。
要不是她有别的目的,绝对不会这个时候提这些。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只是人就一辈子,你都有死的勇气了,难道还有不能解决的事吗?大不了不过一死,拼一拼还可能有希望呢。”
石立夏其实还想加一句,自己不痛快死的时候也要把造成自己不痛快的人带走啊。
朱盼儿抿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立夏也没再说些什么,她跟朱盼儿并不熟,人家有话也不会对她说。
当石立夏想去先去忙自己的事,把之前的衣服给做完,朱盼儿就开口了。
“我不想死。”
石立夏抬起来的屁股又给坐了下去,“那就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兴许有转机呢。”
“真的吗?可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那就自己开一条路,还是那句话,大不了一死呗,不试试怎么知道。”
朱盼儿一脸茫然:“可是我该怎么做呢?我原本想要找人带着我离开这里,又或者我直接嫁给他,生米煮成熟饭,可是……”
朱盼儿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又悲伤的笑容,明明年纪轻轻,眼底充满了沧桑。
石立夏挑眉,她还以为朱盼儿无法挣脱父母安排,所以才想不开寻了短见,现在看来这里头还有其他事导致她心灰意冷。
朱盼儿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孔文斌,就凭孔文斌那品性,肯定做不出什么好事。
不过孔文斌竟然拒绝了,他不是心心念念要攀高枝吗,虽然这有悖朱科长的期望,很可能会被迁怒,可富贵险中求。
一旦定下来,朱科长也没法改变也就只能忍了,只要有耐心,孔文斌未必不能翻盘。
不过这样做确实风险太大,如果孔文斌只有朱盼儿一个目标,那么这件事他可能就做了,现在他还勾搭上了余清贞,那难以下决心了。
只是孔文斌对朱盼儿的影响有那么大吗?之前看两个人相处,朱盼儿眼底明显没有爱意,虽然聊得比较好,但也没有那种感觉,更像志同道合的朋友,不至于因为被他拒绝就想不开吧?
“他不乐意?”
朱盼儿没吭声,低着头手指互相扣着。
“不乐意也正常吧,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抛开一切的,而且万一你爸报警,说他拐卖妇女,更是有嘴说不清。大部分人都不会这么做的,现实和戏文是不同的。”
朱盼儿喃喃开口:“我知道的。”
“那你还……”
朱盼儿不再继续说话,眼底尽是酸楚,明显不想再提这个话题。
这个反应让石立夏不由想到,不会是让朱盼儿撞到什么吧?
“算了,别想了,你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你不可能一直躲着,你来我家肯定很多人看到了,兴许你爸妈现在就知道了,一会就来逮你回去了。”
朱盼儿面色难看极了,半晌才艰难开口:“我明天就离开这里。”
“去哪?”
“去哪都行,反正我不能留在这里了。”
“你有钱吗?”石立夏问出关键问题。
朱盼儿耳朵瞬间红了,她原本是有一些私房钱的,她妈偶尔还是会给她点零花钱的,让她去买女孩子用的东西。
那些钱都省着用,也就慢慢攒了一些。
可她跟家里人闹翻后,她的屋子被翻了个遍,那一点儿私房钱也被搜刮走了,弄得现在口袋空空。
“没钱你怎么离开这里?不会是想要扒火车吧?”
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朱盼儿的头压得更低了, 石立夏诧异:“你还真这么打算的啊?”
她也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还真给猜中了。
“你还真想这么干了。”
“我想离开这里。”
朱盼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这一步,可除了逃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知不知道爬火车有多危险?”
“我知道, 可我想试试。”
“那你带了介绍信吗?想好落脚的地方了吗?以后怎么生活有想法了吗?”
朱盼儿沉默了。
石立夏摇头道:“你这样匆忙地跑了, 真能确定出去就会比现在更好吗?不管怎么说南城还是你熟悉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可就不一样了。而且这个世界是有坏人的,如果被那些人逮到, 你觉得会比现在的日子好过到哪里去吗?”
“可是,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朱盼儿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一点也不靠谱,可她只能除了这样逃离,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石立夏看着眼前还未成年的小姑娘,知道自己不能太过苛责,自己这么大年纪的时候, 也是什么都不懂, 看着好像已经像个成年人了,可实际上还是个孩子。
很多时候做事都是凭借本能,不会想得很周全。
即便是成年人,很多人遇到这样的事,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人一旦面对家人,因为感情的牵绊,很容易就变得不如平常灵光了。
“这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石立夏一脸高深莫测。
朱盼儿立刻提起精神, 激动地抓住石立夏的手。
“姐,你是不是知道该怎么做?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石立夏将手抽出来, 拍了拍她的肩膀。
“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的烦恼来自哪里, 想不再被困扰,就要去直接面对。你不想嫁人很简单, 你应该都没有成年吧?顶多虚岁十八。现在是法治社会,咱们厂又不是山沟沟里,都是要依照法律法规办事的。”
“可是我生日比较大,没几个月就十八了啊。”
如果不是因为年龄问题,朱盼儿怀疑自己已经被打包嫁人了。
“那不是还有几个月吗,再说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信你爸真敢绑着你去。现在是新社会不搞包办婚姻这一套,你爸也不是谁也管不住的流浪汉。”
石立夏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有些话并不会说得太清楚,谁知道朱盼儿会不会反咬自己一口。
她是想要争取朱盼儿做自己的同盟,将利益最大化,可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卷入旋涡。
朱盼儿顿时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之前没想到的事,被这么一提醒,立马就清晰了很多。
“对啊,大不了我就去告厂里领导,厂领导肯定不会不管的。我爸是搞宣传工作的,怎么能思想这么落伍呢。”
现在国企领导什么事都管,朱盼儿去找厂里领导,是会去插手职工的家事的。
不过朱盼儿面临一个很大问题,如果真的闹到这个地步,她的生存就有了问题。
家里给她施加的压力,不仅是孝道,还直言她要是不嫁,以后就自己养活自己,不要再留在这个家里。
朱盼儿已经很努力去找工作了,可现在到处都是满员,临时工都很难找,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靠着家里吃饭,朱盼儿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是东西了,吃着家里的、喝着家里的,结果一点贡献都没有。
朱盼儿原本混沌的脑子,逐渐掠出一条线来。
之前她被一连串的事情压得脑子失去了思考能力,完全沉浸在痛苦的情绪之中,现在逐渐冷静下来,朱盼儿觉得她并没有在绝路上。
这里找不到工作,没办法立足,那她就去下乡,去农村更广阔的天地,她就不信凭借她的勤劳,还捞不到一口饭吃!
“立夏姐,谢谢你提醒我,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石立夏没想到朱盼儿冷静得这么快,她其实什么都来不及说呢。
看着朱盼儿的表情,石立夏断定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只是之前很多事超乎了她的想象,这才失去了理性。
“你想怎么做?”
“我明天就去申请下乡锻炼,正大光明离这里远远的。”
石立夏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办法。
朱盼儿因为是独生女,所以不需要去下乡,可非要申请去乡下锻炼自己,发挥自己知识青年的优势,和广大农民一起携手致富,国家是非常欢迎的。
“这确实是个办法。”
朱盼儿敏锐察觉到石立夏话里另外的意思:“立夏姐,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石立夏笑道:“那还真没有比这个更两全其美的了。”
这是实话,毕竟她的办法可是很损的,朱盼儿到底是朱科长的女儿,现在这个办法既可以避开家庭的压迫,又不至于跟家里人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朱盼儿疑惑,很想知道石立夏的主意是什么,可看石立夏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也就不好意思追问。
朱盼儿现在想到退路,整个人明显比刚才精神了不少,也开始有心思说起自己遭遇的事。
“立夏姐,之前我看你跟孔文斌关系不是很好,为什么啊?”
朱盼儿之前都忘了这茬,现在回过神,才想起那天在公园里碰到,她明显感受到孔文斌对石立夏的态度非常地奇怪。
石立夏坦然道:“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处留情,那天晚上我带着孩子们去看电影,还看到他跟一个女孩也在电影院看电影,看着关系很亲密。”
“什,什么?!那时候他就……”朱盼儿一脸震惊,“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人品低下,所以我瞧不上他。其实那时候就想跟你说,不想让你被这种人欺骗。可你也知道我跟你不认识,还跟你爸关系不好,回头你误会我了怎么办。人家也就看个电影,回头说我思想龌龊,他们不过是电影院恰巧碰上,那就解释不清楚了。”
朱盼儿懊恼:“立夏姐,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那天我其实很想找你说话的。”
“找我?为什么?”
“我觉得你特聪明,把我爸气得嗷嗷叫,却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要是有这个本事,不至于连家都不能回了。”
石立夏听忍俊不禁:“你真想做,那也很简单。孝子难做,想要做个逆子可太容易了。”
朱盼儿抿了抿唇,陷入思考中。
石立夏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有了计较。
朱盼儿快离开时,石立夏问了她一句话。
“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想要留在南城,还是想要去下乡。”
朱盼儿苦笑道:“当然是留在南城了,这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很喜欢这里,可是我没本事留下。原本我是有机会的,不……”
朱盼儿眼神落寞,“我一直都没有机会,我只是以为我有而已。”
她一直以为这个家虽然有很多不如意,可她妈妈还是爱她的,哪怕她妈妈总是食言,可朱盼儿每次伤心过后又能理解她。
因为生不出儿子,她的妈妈在这个家总是很卑微,很多事都做不了主。
现在她终于清醒过来,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并不意外她爸爸的选择,可当她妈妈兴高采烈地跟她说这门亲有多么多么好的时候,朱盼儿心底尽是寒意和绝望。
朱盼儿清晰地感受到她妈妈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觉得这门亲事选得太好了,她能嫁给这样的人,以后全家都跟着受益。
至于年龄问题,还有朱盼儿的态度,那都不重要,只要女婿是个有权有势的人就行。
“到了那个时候,谁还会说我生女儿没用,要不是女儿,能攀上这样的关系吗!”
朱盼儿听到这句话时,宛若被雷劈了一样。
她的幸福和意愿,抵不过妈妈的脸面。
原本就失魂落魄的朱盼儿逃出家门,原本是想要去找孔文斌,想让他带着自己离开这个地方。
朱盼儿其实没有多喜欢孔文斌,可他的殷勤和体贴,还是让朱盼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有在认真考虑跟他处对象的。
这个时候,除了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的孔文斌,她也不知道找谁了。
结果,她竟然看到那个男人正在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另外一个女同志,那种表情态度,朱盼儿实在是太熟悉了。
原来,她在孔文斌眼里也不过是众多人中的一个,那些殷勤和体贴,也同样被他用在别的女人身上。
没有人会一心一意爱她。
是啊,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爱她,怎么能指望别人呢。
朱盼儿遭受连番打击,无意识走到了池塘边,看着池塘里的水,不知道怎么头脑一热就往下跳了。
冰凉的水刺激她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糊涂事。
朱盼儿是会游泳的,可突然这么跳下去,冰凉的池塘水让她猝不及防,脚冻得抽筋了,根本没办法使用她的狗刨技术救她。
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这么死去时,一根绳子从天而降,朱盼儿连忙抓住,最终被解救。
她刚被救上来的时候,整个人被吓坏了,再看救她的人是一群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特别地想哭。
如果她还是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些事。
可是想到家里从小怎么对待她和她堂哥,朱盼儿绝望了,原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没有人欢迎她来到这个世界,南城这么大,却没有她朱盼儿立足之地。
石立夏拍了拍她的肩膀:“会有机会的。”
只是你要不要抓住,就不是别人能决定的了。
朱盼儿离开后,石立夏跟邢锋打听徐大妈那边怎么样了。
“没事,就是去几个人家里闹了一场,有我在那,没人敢对她们婆媳动粗。”
邢锋简单说了几句,石立夏以为就跟平常孩子犯事,家长上门说道理一样,因此也就没怎么在意。
石立夏跟邢锋提起朱盼儿的事,“我们这个朱科长,真是脑子被猪油给糊住了,这种事也能做得出来。”
厂里的人大多数都要脸,一般来说干不出这么无耻的事。
“现在风气跟以前不一样,被一些浑水摸鱼的人故意搅混了,这样的事其实也不稀奇,我就听了好几个例子。要不是咱们厂硬扛着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只怕这种事会很常见。”
邢锋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是落寞,他不明白现在怎么闹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机械厂虽然还算风平浪静,可每周基本都会有人被戴高帽游街,还有人被剃了阴阳头,只是厂里控制住局面,没有人受□□伤害,可是该做的一些工作,还是得去做的。
邢锋很厌恶这样的事,可又不得不妥协,否则传出去便成大不敬了,不会有人听你的解释。
“很快就会过去的。”石立夏肯定道。
邢锋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肯定,不过听她这么说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我明天去知青办那打个招呼,争取让事情定下来,再将消息传出去。”
朱盼儿其实还是想简单了,她积极主动报名,可要是朱科长出面拦下,那也就泡汤了。
只有名单确定了,朱科长才没有办法改变。
如果分到比较远的地方,那么就更难将朱盼儿调回来。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朱盼儿完全可以不需要搭理家里,就能留在当地。
石立夏点点头:“其实我还有一个计划。”
“什么?”
石立夏有些犹豫,邢锋也不急。
最终石立夏还是开口,将石广顺调查到的东西,全都跟邢锋说了。
石立夏想要尝试跟邢锋相处,那么她就不会隐瞒自己的手段,如果邢锋实在不能接受,彼此三观不合,那以后就以室友身份相处。
三观不合是强求不来的,还不如好聚好散,不要互相折磨。
“原来如此,难怪岳父就这么走了,依照他的性子,做不了什么也得偷偷给欺负你的人套麻袋揍一顿。”
“你很了解我爸啊。”
“上次回去,我觉得我跟咱爸很投缘,不愧是一家人。”
邢锋笑道,话语里充满了暗示。
石立夏轻咳了一声,“我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朱盼儿,至于她该怎么做,就看她的表现了。”
“我觉得不太合适,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接触太少不敢确定。这种事你不要直接掺和,很容易给自己惹来麻烦。”
“我知道的,我没打算直接跟她说。”
邢锋看石立夏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没有再说些什么,只道:
“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我别的没有,手里还是有几个人可以用一下的。”
石立夏领情,不过还是谢绝了。
“一事不烦二主,我准备找蒋富贵,他最了解这些事了,也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不是机械厂的人,恐怕没有那么方便,其实你不用舍近求远。”
石立夏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这件事不只你知道,徐大妈和王大妈也都知道了。”
“啊?!”石立夏震惊,“怎么这么多人知道了?”
这个世界的墙也忒漏风了吧。
“王大妈无意中听到一些,然后她们去调查的。”
石立夏走后,徐大妈还是跟往常一样过来帮忙,不过明显没有之前积极,时不时就会请假。
邢锋跟徐大妈很熟悉,他本身又是很敏锐的人,感受到了徐大妈的异样。
于是他直接开口问了,徐大妈也没瞒着,直接说了她和王大妈的调查结果。
“她们就想着怎么抓住证据呢,朱科长滑不溜秋的,要是没有足够证据,他肯定会赖掉的。”
“徐大妈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啊?”
她们经常分享八卦,徐大妈搞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也没有跟她说,这也太不把她当自己人了吧,以后还能不能一起分享八卦了。
“她们想要把事情悄悄给做了,将朱科长拉下马。虽然她们说是自己看不惯这样的事,可我看着她们是想要帮你扫除障碍,所以才瞒着不说的。”
石立夏一听这话顿时感动极了,这确实是徐大妈会做的事。
王大妈她没有直接接触过,不过看平常做事风格,应该也是这样的性子。
跟大家无关的八卦,可以分享得很欢快,但是如果涉及对方,反倒一个个成了哑巴。
“她们也太好了吧!”
“所以这件事交给她们最合适,她们想要帮忙,就让她们帮吧,这样她们心里也能舒坦些,要不然总觉得欠我们的。而且她们这样的,最不容易被人察觉到异样了,也不会联系到你的头上。”
不管怎么说,石立夏都是朱科长的下属,她要是去查这些事然后把他搞下台,其他领导知道难免会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怕。
不过是工作上一些小小的为难,就要把人往死里整,这也太过了。
很多领导都不大喜欢太过凌厉狠毒的年轻人,石立夏这段时间的表现,以后肯定大有所为,要是被这种事束缚住手脚,着实没有必要。
石立夏也知道徐大妈和王大妈一直很想做些什么感谢她,既然如此,就让她们去发挥。
“好。”石立夏很干脆应下,“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我们之前不用这么客气。”邢锋认真道。
石立夏笑了起来:“好,那你快去给我打盆洗脚水,我要泡脚!”
“遵命!”
第二天,石立夏刚进入办公室,就被范晓燕拉出办公室去接热水。
平常办公室的热水都是潘伟东去打的,这两天潘伟东家里有事,范晓燕就包下了这个活。
不是她多勤快,而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拉人出去聊天。
潘伟东都是利用上班前的时间做完这些,范晓燕可不会,她都是上班时间去打水,还要拉着一个人一起。
范晓燕也没废话,直接说起徐大妈家的事。
“她们婆媳昨天跟疯了似的,把人家家都给砸了,她们到底怎么了,怎么闹这么凶?”
石立夏惊呆了:“啊?不是吧。”
徐大妈和李文秀都是那种看着脾气很好的人,李文秀因为连轴转,会比从前要干练许多,不像以前一样是个小媳妇。
发生这么多事,现在整个人面相都变了,可私底下还是跟以前那个李文秀很相似的。
徐大妈也是很少说重话的人,据说以前被欺负,都不知道还嘴的。
邢锋一个大男人,都帮她们婆媳解了好几次围,现在怎么彪悍成这样了。
“真真的,有一家就是我家那栋楼的,我还跑去看了呢。哎哟喂,你不知道,她们当时多勇猛,那户人家可是个难缠的人,平常最喜欢占人小便宜,还在背后说人坏话,还都是胡扯淡的。”
“结果她们直接干仗,半点不带怕的,我明显感觉我那邻居都傻眼了,直到东西被砸了,才回过神来。”
石立夏的嘴都张成了个‘o’,闹这么厉害,昨天邢锋也忒轻描淡写了,这怎么愉快分享八卦了。
“没人去阻止她们吗?”
“有啊,可她们婆媳说了,谁要是敢帮忙,她们就吊死在那家人的门口。反正那些人不想让她们活,说那些话就是杀人诛心,那她们大不了不要命了,也不让那些恶毒的人不好过。”
范晓燕唏嘘:“变化真是太大了,以前卫军还在的时候,李文秀跟人说话声音都是小小的,说几句话就脸红,现在那大嗓门哦,还什么都敢骂了,还敢动手揍人呢。”
李文秀现在在车间工作,车间里很嘈杂,她想要跟人交流,就必须放大声音,于是慢慢就练出来。
自打丈夫卫军去世以后,多少人为了他的工作不停地上门,文明点的也就是经常来打扰,有那横的比如卫军老家的人,完全不要脸了,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刻意往人心口扎,只要能拿到工作机会,无所顾忌。
邢锋虽然能帮忙,可婆媳知道一切还得靠自己。
两人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一起努力还债养家。
石立夏认识她们的时候,她们已经跟以前不同了,虽然也看不出这么横,也惊奇但是没有范晓燕感触深。
“要不是气急了,她们也不会这么做,实在是那些人太过分了。”
石立夏添油加醋把事情说了,范晓燕其实旁观时也知道了不少,可没有石立夏这么详细。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她们怎么气成这样,有几次差点就被揍了,还好你对象拦住了。该!换作是我,我把他们脑浆都给打出来。”
范晓燕拍拍胸脯:“妹子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不会让那些人乱说的。”
现在厂里已经有传闻,这对婆媳疯了,还有人觉得疯子就不该去工作,暗搓搓盯着李文秀的工作呢。
石立夏笑得特别甜美:“我就知道晓燕姐最好了。”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我可不吃这一套。”范晓燕冷哼, “想要谢谢我,快点说说你昨天做了什么。”
石立夏眨眼,一脸无辜:“晓燕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跟我装糊涂呢, 怎么昨天厂里有意思的事都跟你们家有关, 我都想去你家隔壁住下了。”
石立夏反应过来,朝着她竖起大拇指:“晓燕姐, 你这信息渠道真是绝了。”
“一般一般, 快说说,朱科长女儿怎么跑你家去了?”范晓燕好奇极了。
“正好被我家孩子们碰上了, 你知道她最近为了家里逼她相亲的事跟家里闹起来了,实在没地方去,就跟孩子们回我家了。”
范晓燕狐疑地看着她:“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我怎么听说看到她的时候躲躲闪闪的, 好像衣服还是湿的?”
几个孩子年纪不大, 可小心眼特别多,将朱盼儿救起来以后,觉得她这样湿漉漉的被人看到不好,还故意带着她绕着人群走。
几个孩子成天在外面疯跑, 清楚厂里每一个角落,而且是偷偷瞒着家里人去池塘边挖虫子,也有意识地躲开人群, 生怕被发现。
一路遮遮掩掩地带着人回来,并没有多少人看到。
可是机械厂住宅区到处都是人, 大白天想要完全不被人发现是很难的, 因此还是被人看到了。
只不过那些人站得比较远, 都没法看清楚,也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我家不是养鸡吗,孩子们经常去挖泥鳅捉虫子给两只鸡吃,附近都被祸祸得差不多了,就跑池塘那边去了。我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能靠近池塘,结果瞒着我偷偷跑过去了。
好了,滑了一跤差点摔下去,还好被盼儿看到,赶紧出手帮忙,不过她就不小心沾到了水。也因为这样,孩子们就把她领回家,想着帮她把衣服给烤干。”
石立夏隐瞒了朱盼儿自杀的事,这种事传出去总是不大好,而且大家觉得搞这么激烈怕是里面还有别的事,对朱盼儿过于关注,容易牵扯出其他的事。
朱盼儿也明显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一时想不开想自我了断,反正不过一句话的事,石立夏不吝帮这个忙。
范晓燕觉得这个说法很合理,只是好奇道:“她怎么就到那里去了?”
“跟家里闹翻了,就到处乱溜达呗,不然还能因为啥。”
“也是。”范晓燕不再追问,“我们这朱科长现在心可大了,这婚事小姑娘怕是躲不过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可不满足做咱们厂的一个小小宣传科科长了,已经想着要往更高处走了。”
南城机械厂虽然是个大厂子,但是机械厂更重视的是技术和生产部门,对宣传这一块并不重视。
石立夏这次跟着去广交会,是第一次让大家意识到宣传科也是能发挥不小作用的。
不过目前更多还是把功劳归于石立夏个人能力,并不觉得宣传科有什么作用。
现在大家对宣传科的定位,依然是个冷衙门,对厂里没有太多贡献,大多数人都是在混日子,其实一个科室只需要两三个人就足够了,现在严重超员了。
当然这只是跟厂里同级比较,走在外头机械厂宣传科长的名头还是很有含金量的。
不过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可能就不大够用了。
“他想往那个方向走?”石立夏含糊道。
朱科长看中的女婿是在革委会工作的,于现在是权力很大的部门。
机械厂宣传科科长名头不错,可对比去这里工作,那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了,那里是有实权的。
范晓燕点点头:“他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要是没这样的好处,他也不会这么没脸没皮。”
朱科长现在虽然被撤职了,可目前看恢复也是迟早的事,等秦科长退休了,他就要顶上了,他自己就能走通路子,不需要那个未来女婿帮忙。
他坚持让朱盼儿嫁给那个老男人,肯定图谋更大。
“为了自己升官发财,不管女儿死活啊。”
范晓燕也忍不住摇头:“以前就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可好歹还是要点脸面的,现在为了拼前程竟然搞这么难看。以前没看出他有这么大的冲劲儿,虽然也在使劲,可没有这么疯的,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
石立夏知道朱科长是怎么了,不就是觉得自己有儿子了,有后了,就有了拼搏的斗志了。
这样的人石立夏也是见过的,当二胎开放后,就有年长同事跟她说,生了个儿子后,自己丈夫都比从前努力了,以前有女儿的时候,都是混日子的,现在得努力为儿子攒婚房彩礼。
有些父母只有一个女儿时,虽然不会苛待,可就不像有儿子一样有拼劲儿了,凑合着过就行。反正女儿又不像有儿子需要娶妻生子,那一笔笔都是开销。
女儿就不一样了,早晚要嫁出去,房子啥的也是女婿那边负责。那些人还觉得自己没儿子也就没后了,反正都对不起祖宗了,没出息也就那回事了,没啥可操心和惦记了,也就懒散过一辈子了。
朱科长虽然不至于像那些人一样摆烂,因为他自身对权力是很痴迷的。而且他的原生家庭很糟糕,是靠着妻子娘家起来的。他想要获得尊重,就得努力往上爬,为自己为自己的家人谋前程。
可当他有了儿子,觉得自己有后了,还是会影响到他,让他更加充满动力往上冲,整个人都发生了改变。
石立夏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思想,难道多了下面那点东西就能飞天了?而且这种隐形的歧视还不容易被发现,实际上也是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造成的。
朱科长比那些人更加让人恶心,还想要吸女儿的血,为自己为还没出世的儿子谋福利。
“兴许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了才不管什么脸面。”
“这倒也是,普通男人也不像他一样,靠着老丈人起来,对妻子还是那德性的。”
范晓燕嘴角露出不屑,想到什么又道:
“你一会可得小心,人家兴许不仅不会感激你收留了女儿,还嫌弃你多管闲事,让女儿有靠山都敢不回家了。”
石立夏不在意道:“我反正没做什么亏心事,谁怕他啊。”
石立夏和范晓燕打水回办公室的时候,朱科长也已经在办公室里坐着了。
他只是看了石立夏一眼,并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问自己女儿哪里去了。
范晓燕给石立夏使了个眼色,石立夏朝着她笑了笑,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
毕竟是家事,朱科长不想在这个时间提也很正常。
果然,一直到下班,朱科长也没有找石立夏说话,下班时也没有多看她一眼,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范晓燕:“看来朱科长是想要故意晾着了,料定盼儿一个小女孩,离开了家就没法生存,最后还是会灰溜溜回来的。”
朱盼儿身无分文,就算现在有人暂时收留,长时间下来肯定是不行的。
现在哪家的房子都不宽裕,粮食也都是算着吃的,谁乐意分给一个外人啊。
朱科长估摸着还觉得这段时间能省饭钱,觉得朱盼儿被石立夏收留,是他们家占了便宜。
石立夏大概能猜到朱科长心里的想法,他这样的人是看不起女人的,哪怕自己现在做了这么多事,还被厂里表彰,也不会改变他。
对于自己的女儿,朱科长只会更加不放在眼里。你非常坚定地觉得女儿离开自己就没法活,完全没想过女儿会反抗,只觉得她出去受苦就知道家里的好。
他在家里一言堂习惯了,看到朱盼儿忤逆自己,他是极为恼怒的,也想借这个机会教训一下朱盼儿,让她知道好歹。
石立夏暗笑,希望朱科长不后悔今天的决定。
朱盼儿没想到自己会在别人家里睡得那么踏实,起床的时候,竟然都已经九点多了,屋外已经大亮。
走出房门时,朱盼儿内心极为忐忑,别人收留她已经仁至义尽,她还这么没有眼色。
结果朱盼儿发现,家里并没有人,屋子里空荡荡的,桌上放着馒头和一碟小咸菜,碟子下还压着一张小纸条。
朱盼儿将桌上的小纸条抽出来,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我出门买菜,你记得吃饭。”
徐大妈虽然识字,可读书不多,平常也很少写字,因此写的字并不好看,有的字还漏了笔画。
可朱盼儿看着,觉得上面的字温暖漂亮极了。
昨天她来到这里,不管是徐大妈还是两个孩子又或者一脸疲惫的李文秀,她们对她都很好,让她安心住下,不要想太多。
明明自己家有一堆事没解决,可依然愿意接纳她。
朱盼儿也看到了一个正常家庭是怎么对自己的孩子,不管是李文秀还是徐大妈,都不是那种厉害的人,可得知自己的孩子受到欺负,直接撸袖子要跟人干架,绝不允许有人欺负自己的孩子。
看着卫红卫敏依偎在徐大妈和李文秀怀里,亲昵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让朱盼儿很是羡慕。
从小朱盼儿的妈妈对她就非常严厉,希望她成为最优秀的人,这样能让丈夫少一些遗憾。
后来将朱耀祖接过来以后,为了表现自己对他的欢迎,张红燕对朱耀祖特别关心,对朱盼儿反倒冷淡很多,生怕被朱康平误会自己不欢迎这个堂侄子。
每次朱盼儿跟朱耀祖闹矛盾,张红燕都是无条件爱你站在朱耀祖这一边,虽然每次事后张红燕都会找朱盼儿说她其实是站在朱盼儿这边的,只不过做给大家看的而已,不能让朱耀祖觉得自己在这个家是不受欢迎的。
朱盼儿从小就不明白,这明明是自己的家,为什么她反倒像是一个客人,要去迁就一个外人。
可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次,朱盼儿渐渐麻木了,甚至开始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她是一个女孩,就该将资源让给身为男孩的朱耀祖。
可当朱盼儿听到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她开始质疑家里给她灌输的思想是不是正确的。
朱盼儿简单洗漱后,将饭桌上的吃食都吃了,并且主动打扫,还将盆里泡着的衣服都给洗了。
朱盼儿提着洗干净的衣服往回走,她不想被人发现,因此都是避开人,故意走的小道,连洗衣服的地方都刻意找了个比较偏僻的水龙头。
“今天那个男人又来找朱科长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朱盼儿下意识停下脚步,机械厂姓朱的科长只有自己的父亲,这让朱盼儿下意识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来了?”另一个妇女的声音响起。
朱盼儿怔了怔,这声音是徐大妈的。
“可不是嘛,这周都来了两次了,朱科长也是胆大,我都碰到好几回了,他就不怕东窗事发。”
徐大妈声音里透着不屑和恼怒:
“这事又不是他说的算,他自己想要儿子想疯了,被人抓住把柄不是活该吗。可怜了盼儿,家里都被掏空了,那杀千刀的朱康平,就拿自己女儿去填窟窿,看她给女儿找的什么对象,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我听说他女儿住在你家,你咋跟他们家搭上关系了?”
“嗨,这话说来就长了,也就是赶巧了,你还是赶紧说说朱科长家那边的事。你不知道,我昨天看那姑娘还挺好的,差点就漏嘴说出实情了。”
“可不敢乱说啊,咱们只是偷听到,又没有证据,人家要是不认反倒变成我们造谣了!”
“我知道,所以憋着呢。这世道真是气人,想做个好人咋这么难呢。”
“可不是嘛,你看那朱科长就不是个好东西,靠老婆上位,结果他在外头却弄了个小的,还让人给他生儿子。盼儿这姑娘现在就这么艰难,以后有了弟弟,啧啧啧……”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砸在朱盼儿头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大一件事。
她那总是喜欢跟人讲大道理,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父亲,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难怪,难怪她总觉得她爸这一阵子明显有些不对劲,虽然时不时黑脸为什么事发愁,可有时候坐在那自己笑出声,原来是觉得自己有儿子了,所以才那么兴奋。
换作从前,她爸要是被撤职,回家后肯定会大发雷霆,她和她妈妈很长一段时间日子都很难过。
结果也不过是气愤了几天,就缓过劲来了。
有儿子,万事足。
朱盼儿想到自己亲爹当时被撤职的原因,以及当时发生的各种事,还有那个被抓住的王婆子所犯的事,一下子就想通了所有关节。
原来是这样。
朱盼儿冷笑,难怪这段时间她爸特别喜欢跟她妈说,女儿养大了就不听话了,还是得有自己的儿子,对朱耀祖也没有以前热忱。
为此,她妈特别愧疚,对朱盼儿都比从前严格了很多。
对于相亲对象的事,她妈也是双手双脚赞成,除了觉得对方确实能让自己扬眉吐气,也是为了迎合她爸。
朱盼儿只以为她爸是在找借口发泄情绪,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个深层意思,他会说那些话,分明是为了后面收养她外面的弟弟做铺垫。
到时候,他跟大家伙这个孩子是他捡来的,他妈还以为是有人扔孩子,把这个孩子当亲生的养,她也没有芥蒂的当对方是弟弟,呵呵,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不,朱盼儿推翻了这个想法,也许她妈妈知道真相,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反而庆幸他们老朱家有后了!
朱盼儿现在对自己的妈妈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她跟自己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
朱盼儿握紧拳头,压下心中愤怒情绪,继续偷听她们的谈话。
“哎,盼儿这孩子真是倒了大霉,有这么一个爹就算了,还有个不靠谱的妈。把自己的工作让给侄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如果当初把工作留给盼儿,那她现在有工作有钱养活自己,也不会被家里要挟了。”
徐大妈很是感慨,虽然是演戏,可也是真情实感。
朱盼儿要不是走投无路,昨天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她是想要活的,可她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
“谁说不是呢,我猜啊那个朱科长当初就是为了防着女儿翅膀长硬了,所以才故意让他老婆把工作给让出去的。”
徐大妈瞪大眼:“这也太缺德了吧!”
“哼哼,有些人啊一边瞧不起女人,一边又喜欢踩着女人上位,他对自己老婆就是这个德性,对女儿也这样不是很正常吗,反正他就要有儿子了,这个女儿能利用就利用呗。”
“我的老天爷啊,真要是这样,我非闹翻天不可。管他是不是亲爹呢,什么人啊这是。”
“所以说啊,恶人自有恶人磨,现在朱科长被人拿捏住把柄被人敲诈也不敢声张就是活该,就是可怜了家里的女儿,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被人给占了,她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付出的还是最多的。瞧着吧,朱科长肯定会把她嫁过去的,就算暂时没有,那也是为了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一直到两个大妈走了很远,朱盼儿才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
她整个人完全怔愣在原地,脑子乱糟糟的,不停‘嗡嗡嗡’作响。
王大妈跟徐大妈走远后,看到后面没人,王大妈才一脸担心低声道:
“咱们那样说行吗?那姑娘不知道会不会信,我还以为她会跳出来找我们对峙,结果我们话都说完了,她也没有露脸。”
王大妈都做好朱盼儿跳出来的准备了,对于她的各种反应都想好了怎么应对,结果这个女孩也是沉得住气,竟然一声不吭地躲着。
“反正咱们已经把事跟她说了,她想要怎么做就是她的事,跟咱们就没关系了。”
徐大妈很是坦然,并不觉得自己算计了什么。
“希望她自己争点气,别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为自己争取。就算是自己亲爹,也不带这么坑人的。”
王大妈光是想着就生气,这都是什么人啊,对自己的孩子也这么狠。
王大妈也是有闺女的人,根本干不出这样的事,哪怕现在家里很困难了,也没想着让闺女从婆家抠钱贴补她。
女儿每次带东西回来,王大妈都会努力给补回去,哪怕当时没有回头也得补上。
她不是跟女儿生分,也不是觉得女儿嫁出去了就不用管家里,她只是不希望女儿在婆家难过。
因为儿媳妇的事,女儿多少被连累了,要是再从女儿这边抠钱抠东西,真的就要把女儿逼得没法在婆家立足了。
“她这边要是行不通,咱们就告到厂里去。就算没有立夏那些事,我也瞧不惯这种人。这样思想道德败坏的人,竟然还搞宣传工作,还组织大家学习大领导思想,简直就是一种玷污!”
徐大妈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王大妈也赞同道:“没错,这种思想道德败坏的人,才应该去游街被人批斗!反正我一个老婆子也没啥可怕的,到时候我去实名举报。”
两个老太太就谁去举报争论了起来,差点为了这事闹掰了。
朱盼儿恍恍惚惚地走回了家,被人叫住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走到了自家楼下。
“盼儿,你昨天哪里去了,你妈找了你半天。”一个老太太拉着朱盼儿道。
朱盼儿含糊道:“我去找同学了。”
“以后记得跟家里打招呼哈,你啥也不说,你妈找不到人该多担心啊。”
朱盼儿应下,听到这话,心里是有些期盼的。
也许她妈妈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至少也还是会爱她会关心她的,只是他们家太特别了,所以她妈妈才会那么对待她。
平心而论,她妈妈对她不像李文秀对待自己的女儿,可也会偷偷给她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会塞给她零花钱。
可当她回到家,看到客厅里摆着一张婴儿床时,朱盼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盼儿,你回来啦?昨天你去哪了?怎么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你知道妈多担心吗。”
张红燕手里提着菜回到家,就看到了朱盼儿,心里很是高兴。
可随即又板起脸教训:“你这孩子越长大,气性就越大了,我们不过是说了你几句,就直接出去了。爸妈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知好歹呢。这次回来,就别跟爸妈闹脾气了,你爸这次是真生气了,都不让我去找你。”
朱盼儿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指着婴儿床问道:“这个东西怎么在咱们家?”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张红燕的表情带着一丝尴尬和愧疚, 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盼儿,这张小床你还记得吗, 你小时候睡了好长时间呢, 一直到小学才收了的。”
提起这个, 朱盼儿更加生气了。
这张小床很小,六十公分宽, 一米二长, 她上小学的时候,早就已经没法睡这么短的床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得蜷曲着身体,或者把脚伸出床铺。
她跟她妈提了很多次,她睡不了这个床, 太短了, 可她妈每次都会敷衍地说,回头给她换。
可朱盼儿一直等啊等,直到上小学她被安排到客厅睡觉,这才换了床。
“妈, 你别扯开话题,你把这张床拿出来放在这是干什么用的?”
张红燕看朱盼儿这个态度,也有些恼火了。
“你这孩子长大了, 大晚上不回家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乱来, 名声还要不要了。你现在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还好张处长不是个计较的, 否则你之前闹这么厉害,我们家可就要惹麻烦了!你就不能给我省一点心, 听话一点。”
朱盼儿眼眶都红了:“妈,我难道还不够听话吗?非要一点都不管自己死活,满足你们所有要求才是听话吗?这是我家,可我只能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
我明明还没成年,你们却介绍一个比我爸年纪还大的对象,难道也不能反对吗?妈,我难道因为是个女孩,就不是你们的骨肉,就不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吗?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想想。”
“我怎么不为你照相,张处长的年纪是大了点,可年纪大的男人会心疼人。他又是个有地位的,你嫁过去就是个处长夫人,以后谁敢欺负你?”
“他的那些儿女们就敢!”朱盼儿高声道。
张红燕噎了噎,“他们都已经成家了,不会妨碍到你们,而且不是有张处长在吗,你是他们的长辈,也为难不到哪里去。再说了,等你生下儿子,站稳了脚跟更不用怕了。”
“您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能生下儿子?”朱盼儿苦笑,“我是您的女儿,兴许就跟您一样呢?”
张红燕的眼睛一下红了,扬起手掌就要扇过去。
朱盼儿不仅没有躲,反倒仰着脸朝着她的巴掌凑过去。
“您打吧,打死我算了,我知道您一直怨我为什么是个女儿,怪我因为是个女儿,所以害你这辈子就没有抬起过头来,害你再也没法生产,我现在就把命还给你!”
张红燕扬起的手不停颤抖着,最终还是没有打下去,她趴在沙发上嚎嚎大哭起来。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一辈子辛辛苦苦,结果一个个都这么对我……”
朱盼儿眼泪也落了下来,她看向那婴儿床,道:
“妈,我是女孩又怎么样,我并不比男孩差。从小我学习成绩优异,比朱耀祖连自己名字都能写错要优秀得多。家里的活我都能干,他连罐头都打不开。家里的电器坏了,也都是我修的,灯泡也是我换的,米也是我扛上来的,男人能干的我都能干,你为什么就那么执着于自己生不出儿子这件事?”
张红燕看了女儿一眼,撇撇嘴道:“那是你哥没发力,女孩前期还行,后期就是赶不上男的。”
朱盼儿笑了:“后期是哪个后期,不会是快进棺材的时候吧?”
“你胡说什么呢!你看现在男领导多还是女领导多?盼儿,我知道你争气,可是男孩女孩就是不一样的。”
张红燕喃喃道,这时候也不敢说男孩可以继承香火,现在可不兴这一套。
“你们不就怕老张家绝后吗,我以后招个上门女婿不一样吗。”
“盼儿,你还是别想这些了,妈也不求你做什么大事,能看到你嫁人,结婚生子妈就很高兴了。”
张红燕对朱盼儿的提议毫无兴趣,上门女婿哪是这么好招的,都是条件不怎么样的男人才会愿意,对他们家一点助力没有不说,还会吸他们家的血。
而且招赘也不保险,有个词叫‘三代还宗’,到时候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白给人占便宜吗。
朱盼儿知道自己没法说服她,她早就已经不抱希望了,因此这个时候也没有多失望。
“妈,我不想嫁给那个人,只要你不让我嫁给那个人,你们想干什么,我都不会反对,我会跟以前一样听你们的话,可以吗?”
张红燕沉默片刻:“盼儿,不要任性,爸妈也都是为了你好……”
朱盼儿苦笑,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很难受。
“妈,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朱盼儿的语气非常地平静,这让张红燕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什么从心底流失,可又抓不住到底是什么。
“盼儿……”
“妈,你能不能把我攒的零花钱还给我?周芸就要过生日了,我攒这笔钱是要给她买生日礼物的。”
张红燕一开始想要拒绝,可听到后面那句话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周芸是周厂长的女儿,比朱盼儿小一岁,从小就在一个班里上学。
这是朱科长运作后的结果,按道理朱盼儿年纪大些要早点上学的,可为了让她跟周芸一个班,故意让朱盼儿晚一年上小学,美其名曰她年纪小还不懂事,晚一点再上。
那时候周厂长还是个副厂长,是当时最有希望接手机械厂的人选,为了更好跟周厂长套近乎,朱科长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想尽办法凑上去,朱盼儿就成了一个重要媒介。
朱盼儿从小跟周芸一个班,自然而然地两家也就有更多机会走动,关系更加亲近。
张红燕从小就叮嘱朱盼儿要讨好周芸,要跟她做好朋友,朱盼儿内心很厌烦,认为父母对周芸的关心远超于自己。
可她从小就不被重视,总想当爸妈眼里的乖孩子,因此还是会努力跟周芸一块玩。
两个人还算投缘,成了还不错的朋友,但是就没法成为可以互相说心事的闺蜜,只是能一块玩而已。
朱盼儿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父母老是让自己要多跟周芸一块玩,要谦让她,要讨好她,她带着目的接近,总觉得居心不良,也就没法真正跟对方亲近,很害怕被对方看穿心思。
不过这些父母都不知道,一直以为她们是很好的朋友。
虽然大家都是一个厂长大,同龄人在一起玩的概率很大,可因为孩子很多,像她们这样从小学到高中毕业都是一班的情况还是很少的。
朱盼儿学习成绩又很好,周芸也会主动找她探讨学习问题。
朱盼儿现在拿周芸当借口,张红燕立马就信了,还道:
“那些钱够吗?周芸被工农兵大学录取了,这次生日估计要大办。”
周芸有厂长父亲为她规划,虽然学习成绩不如朱盼儿,却也轻松拿到工农兵大学名额。
朱盼儿心中百感交集,明明自己更加优秀的。
可她并不会像别人一样,嫉妒她有个好爸爸,因为朱盼儿知道,他们家就算有这个权力去运作,这样的好事也是轮不上她的。
“那您再给我添点吧。”
张红燕怔了怔,这还是朱盼儿第一次主动要钱,以前让她给周芸买礼物,她都特别不乐意。
让她送贵一点的东西,还会闹脾气,说他们这是在玷污她们的友情。
朱盼儿解释:“以后各奔东西了,不送点贵重的东西,怎么让她以后还能记住我。我想给她送一个小型收音机,这样她每次打开收音机,就能想到我这个朋友。”
“这个主意好!”张红燕眼睛一亮,“可是咱们家没有票啊。”
“我能找到,我同学有门路。”
朱盼儿一向听话,也就为了婚事才闹开,因此张红燕还是相信她的,于是把钱给她凑齐了,甚至还多给了一些,一共给了她一百块。
朱盼儿捏紧手里的钱,直接就出了门。
“妈,我这几天我住别人家。”
“这怎么行……”
“我得托人去找收音机票。”
张红燕顿时不吭声了,叮嘱道:
“你记得回头跟周芸说这个收音机来得多不容易,让她记得你们之间的情分,这层关系可不能断了。”
朱盼儿含糊点了个头就走了,房门被关上的那瞬间,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笑意。
顾正庚从外地回来的第二天,厂里就召开了表彰大会,庆祝这次广交会超额完成了预定目标,而且还是翻倍完成,是整个南城最出彩的单位。
自从喜报传来,市里省里领导都纷纷夸赞表扬,在很多场合都提起了这次机械厂的成功。
周厂长这些天走路都是带风的,连带下面员工一个个也是红光满面,将更大的热情投入生产中。
现在顾正庚这个领头人回来了,厂里也就对这次参加广交会的员工进行表彰。
石立夏不仅上台领奖了,还成了为数不多被挂上大红花的员工。
石立夏的奖项还不仅一个,除了在广交会作出了杰出贡献,还因为敏锐破了两起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件,解救了三十多个无辜妇女儿童。
石立夏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都被惊到了,没想到涉及了这么多人。
因为他们的敏锐,将人给逮住之后,经过审问那些犯罪分子抵挡不住最终全招了。
公安机关严厉打击,将他们还没来得及转运卖掉的妇女儿童也都拯救了,因此涉及的人数特别多,其中有二十多个都是孩子,最小的还在襁褓中,最大的也不过四五岁。
要不是石立夏敏锐,这些人这一趟就要将那么多人转运卖到全国各地,依照这年头的技术,一旦卖掉就很难再找回来了。
厂里着重点名表扬了石立夏,对她的人品和她的工作能力,都给予了表扬。
范晓燕在台下拍得手都红了,其他人也很是激动。
这不仅仅是石立夏一行人的荣耀,也是他们的啊。
而且这年头大家都恨死人贩子了,即便跟自己无关,听到这样大快人心的事,心里都很舒坦。
石立夏拿奖的时候,运输队的人动静特别大,在那齐齐起哄欢呼。
“锋哥,你眼光也忒好了,娶的老婆又漂亮又能干,还那么机灵。”
有人拍着邢锋的肩膀,一脸的羡慕。
石立夏俏生生地站在领奖台上,面带微笑,看着特别大方具有亲和力。
“当初也不知道谁造谣,说咱们嫂子人又懒又馋,绝对是嫉妒!”
“锋哥,不会是你怕嫂子被人觊觎,故意让人传的谣言吧,你也忒鸡贼了。”
“滚!”邢锋一个眼刀子过去,都胡说八道什么呢。
那人摸摸鼻子:“当时传得也太难听了,好多人都说锋哥你啥都好,就是眼光不行,哎哟——”
邢锋直接一拳过去,那人差点被捶吐血了。
“少给我胡咧咧,我眼光会差?”
“就是就是,我们锋哥才不是看到美色就走不动路的人,他看到的是嫂子的本质。”
李卫星窜过来给邢锋解围。
邢锋脖子微僵,打死不说当时会同意,是因为看石立夏长得好,本质啥的真没看到。
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石立夏,邢锋不由翘起嘴角,与有荣焉。
她是我媳妇,我的。
三兄弟下午放学回家,看到石立夏跟一群小鸭子一样唧唧喳喳叫着。
这次表彰大会连孩子们那边都知道了,老师们主要讲的是拐卖妇女儿童那一段,让他们以后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要被坏人骗走,要不然就很难看到爸爸妈妈了。
因为老师们都知道三兄弟的情况,还在班里重点强调了,让三兄弟极为骄傲。
石立夏笑道:“今晚咱高兴,一起吃大餐!”
机械厂的表彰一向很接地气,除了奖金、奖状,还给每个人发了五斤的肉票和五斤的粮票。
石立夏快乐疯了,这比发钱还让她感到高兴。
她拿到肉票直接就杀到供销社,虽然肉铺只剩下一些边角落,石立夏也没嫌弃挑挑拣拣买了两斤肉,一斤瘦肉,一斤猪下水。
邢锋那边也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条特别大的鱼,能有七-八斤重菜色顿时变得很丰盛。
鱼很新鲜,而且足够肥,石立夏准备一鱼三吃,鱼头鱼骨炖汤,鱼肉一半做成酸菜鱼,另一半鱼肉做成糖醋鱼片,各种口味都兼顾了。
猪下水用大火爆炒,猪肉做成青椒炒肉丝,再加上一盘炒鸡蛋、炒青菜、蒸南瓜,一顿饭可谓极为丰盛。
石立夏虽然把大半收入都放在吃上面,可这么丰盛的饭菜还是非常少的,一两个月能有一次就很不容易了。
这对于别的家人来说,已经非常频繁了,可对于石立夏来说远远不够。
她以前其实也不是天天吃大餐,可每天蛋白质的摄入还是足够的,每顿正餐都是得有肉的,哪里像现在,他们家已经算是条件不错了,一周总是有那么几天没肉吃。
徐大妈本来想做完事就走,这么丰盛的饭菜,她还带着两个孩子留下来,实在是太不妥当了,被石立夏给拉住了。
“婶子,您可别来这套,您知道我的性子的,我今天高兴着呢,你可别扫兴。”
徐大妈无奈叹道:“你这孩子,人咋能这么好呢。以前那些说你坏话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石立夏笑道:“他们爱说就说去呗,反正我又不掉一块肉。”
“话是这么说,名声差总是不好听。不过以后不用担心了,有今天这么一出,谁还敢胡说八道。”
徐大妈也很为石立夏高兴,她今天也溜过去看了,她在台下也跟着乐得不行,多好的孩子啊。
石立夏不在意这些,不过也不会拒绝自己的名声变好。
名声好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以后好事也容易轮到自己,否则本来能被提拔的,结果公示的时候被人举报,名声差容易让人有偏见,很可能就会影响结果。
一顿饭吃得大家特别尽兴,前几天石立夏刚回来就吃了一顿好了,现在才多久啊,又给吃上了,三兄弟真的是太满足了。
虎头有些担忧道:“美姐,咱们这么吃,不会不到下个月发工资,家里就没有粮了吧?”
虎头是非常有粮食危机的,他饿怕了,还带着两个弟弟一起挨饿,所以特别关注家里的财政情况。
“放心吧,不会饿着大家的,你不是每天都要看好几遍米缸吗,难道还不知道咱们能吃到什么时候?”
虎头挠挠头,傻笑道:“也是哈。”
松子一点不操心, “美姐大帅最能干,跟他们混有肉吃,我才不担心呢。”
小豆包也拍拍小胸脯表明决心:“不担心!”
吃完饭,邢锋又宣布另一个喜讯。
“咱们家的茅厕可以用了!”
石立夏带头欢呼,然后又做了个收的姿势,大家全都闭上了嘴,没有发出声音。
“趁大家都在,咱们得说一说上厕所的规矩。”
松子不解:“上厕所还有啥规矩啊?不就是往那一蹲一拉吗?难道还要限制时间、次数?”
石立夏用手弹他的额头,“给我好好听着,别打岔。”
松子里面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卫生靠大家,上厕所的人自己要冲干净,咱们的厕所是在家里的,要是冲不干净臭的也是我们自己。拉到一边了,也得自己弄干净了,到时候会把刷子放厕所里,记得啊!刷子用完也得冲洗的!”
孩子们齐齐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到,开始使用厕所后,好长一段时间上完后,都喜欢跟石立夏打报告,说自己冲得有多干净。石立夏让他们不需要跟自己打报告,他们就是改不掉这个毛病。
现在建造厕所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只是造价等问题并没有普及。
自来水也通到了家里,因此现在他们家的卫生间就跟几十年普通的蹲坑没什么不同。
也不知道邢锋去哪里运来了瓷砖,还把卫生间的地面和半墙都给贴上了,看起来特别的干净。
也正因为改造工程大,现在才开始投入使用。
为了避免化粪池容易满,邢锋还建了一个卫生间和一个洗澡房,洗澡房的水是流向天井的水沟的,卫生间则是化粪池。
虽然这么一来每个面积都很小,两个人进去都要互相碰到,可也更加地方便实用。
石立夏对于自家的卫生间和洗澡房满意极了,对邢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也难怪之前会有人说三道四,他们的动静确实比较大,容易招人嫉妒羡慕。
万琳就不知道过来说了多少羡慕的话,甚至还跟石立夏道:
“我不管,以后我要跑你家上厕所。”
石立夏笑道:“只要我们在外面闹腾,你能拉得出来,你随意。”
万琳哑然,要说他们家的厕所有什么不好,那就是地方还是太小了,位置还在屋子偏中央位置,上厕所的时候外面人来人往的,放个屁外面的人兴许都能听见,自家人还好,别人过来上厕所确实容易感到尴尬。
万琳咬咬牙:“无所谓,反正我就要占这个便宜!”
“那你就来呗。”石立夏很是大方道,“你是我朋友,给你点特殊权利还是没问题的,别人想都别想。”
万琳不过说说而已,除非赶巧了,否则肯定不会特意过来,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石立夏可不想自己这里成公厕。
尤其一些人卫生习惯不好,是能做出弄脏也不清理的事的。
没条件的时候,石立夏凑合也能过,可一旦有条件,她就讲究起来了,哪怕是蹲坑也不希望太多不相干的人过来自家上厕所。
徐大妈将家里收拾好,看到孩子们在客厅做作业、看书,她拉着石立夏到厨房聊天。
“盼儿那丫头估摸着要搞事。”
石立夏来了兴致:“怎么说?”
“她直接问我他爸的具体情况,我都跟她说了,她这几天都在外头查这件事呢。”
“这并不代表什么啊。”
徐大妈笑道:“你信我,我不会看错的,那孩子是个有成算的,还从家里骗了一百块钱。有了这一百块钱,她想办什么事都容易,你爸那边的关系她也搭上了。瞧着吧,她很快会来一发大的。”
“这姑娘比我想的还要有决心啊,我以为她会犹豫。”
徐大妈也很是唏嘘:“她那天回家回来后就不对劲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还以为她看她妈给她钱会心软呢,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没有高兴,反倒变得更加愤怒。而且不是那种怒气冲冲,而是表面很平静跟平常没差别,仔细看才发现她的异样。”
果然,没过多久,朱盼儿实名举报自己的父亲朱康平,在外面勾搭妇女成奸,并使其怀孕,想要效仿封建剥削阶级娶妻纳妾,作风不正。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朱盼儿实名举报自己亲爹的消息在机械厂炸开, 这年头正处于特殊时期,父子母女夫妻兄弟之间互相举报的事,并不算稀奇, 有的时候能至对方于死地。
可这并不意味着大家觉得这样的事是正常的, 心里多少会有些想法, 而且机械厂也很少出现这样的事,整体氛围是比较和谐的。
不过朱盼儿的举报跟那些事还是不大一样, 不赞同的同时又觉得是能够理解的。
厂里还没有出调查结果, 大家都已经认定了这件事肯定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身为女儿怎么可能会去举报, 而且谁不知道宣传科的朱科长有多想要个儿子,为了有后把自家侄子都抱回家养着,对侄子比对亲生女儿还好。
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就是, 朱科长将妻子的工作也让给了侄子, 自己女儿反倒毕业了没有着落。
因此,这件事一传开,全都相信朱科长是那种为了儿子,会在外头找个人生的那种人, 一点儿也不会感到不可思议,都是一副‘我就知道’的态度。
宣传科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更是热闹得不得了, 朱科长已经被暂时停职调查,之前他身上就背着处分, 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 肯定是不能在宣传科工作了。
宣传科可是喉舌, 是要传播正确思想的,结果宣传科科长自己作风就不正, 那不是笑话吗。
不仅朱科长停职,秦科长也被厂领导叫过去批评,认为他没有做好监督工作,手底下才会出现这样的人,竟然还当上了科长。
两位领导都不在,宣传科没有人管着,全都在说这件事。
范晓燕直接拉凳子坐到石立夏旁边,一边打着毛衣,一边啧啧叹道:
“当时闹出梨花巷的事,我就觉得朱科长不对劲,果然啊,背后瞒着这么大一件事!这下咱们的朱科长肯定是翻不了身了。”
“他活该,想儿子想疯了。”
其实很多人虽然唾弃朱科长的行为,可另一方面又挺能理解朱科长的想法,现在很多人就是会更看重儿子。
虽然对于工人家庭来说,生儿生女并没有太多差别,不像在农村会有比较明显的劳动力差别。
可很多人的思想还没有改变过来,即便没有重男轻女,也难免会想着要是家里有个儿子就更好了。
这种思想根深蒂固,哪怕在几十年后,依然有不少人还抱有这样的想法。
可理解归理解,大部分正常人依然不赞同,而且觉得他活该。
“可不是嘛,想要儿子的人家我是见多了,可没见过这么糟践自己女儿的,现在活该了吧!盼儿这孩子我瞧着不错,不像一些重男轻女人家出生的女孩,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被压迫,嫁人了还屁颠颠讨好娘家,真是看得人气死了。”
范晓燕想到自家一些亲戚,表情里的嫌弃那是一点儿都没想着要藏着。
“我认识一个嫂子就是这种人,也不知道被家里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平常经常把自家东西贴补娘家,自己孩子都饿得皮包骨,还要养着娘家一群不干活的废物不说,有一次你知道吗,她亲女儿啊,都病得不成人形了,她也没想着带去医院看病,把家里最后那点钱全拿回娘家了,那个女儿后来直接病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石立夏震惊:“不是吧!怎么有这种人!”
“对啊,我本来回老家,看到我那大哥打老婆,还挺看不顺眼的,还想着去拦呢。结果被大家拦住,跟我说了这件事。不仅是女儿被祸祸,儿子也是。她儿子那时候还小,让她在家里看孩子,结果她被娘家人叫过去帮忙,家里人不同意,她就悄悄地溜了,孩子都没有带,因为她娘家人觉得带着孩子不好干活。
结果孩子摔下炕都没人知道,要不是她婆婆不放心回家看一眼,孩子大冬天就这么躺在地上,等下工回来时,孩子怕都被冻没了。
说实在话,我是很瞧不上打女人的男人的,可这女人换做我是她丈夫,我也忍不住下手去揍!”
石立夏感觉自己被刷新三观,“娶到这样的老婆,也太造孽了。”
“可不是嘛,我也是开了眼了。所以以后我给我女儿儿子找对象,千万不能找这种重男轻女家庭出来的,会祸害好几代的!”
“那倒也不一定,你看盼儿就挺好。”
“这倒也是。”范晓燕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你知道这件事还有更精彩的吗,现在还没在厂里传开,知道的人不超过一巴掌。”
“什么?”
“我听说原本朱盼儿那小丫头实名举报虽然调查到跟朱科长有一腿的女人是谁,可并没有实际证据,不管是朱科长还是那女人都是否认的,那女人还拉来了自己姘头佐证,这事差点又不了了之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石立夏送上一把瓜子,“晓燕姐,你赶紧说,别卖关子了。”
其他人也纷纷围了过来,大家都知道范晓燕的消息最灵通。
范晓燕嗑了两颗瓜子,继续道:“咱们朱科长的好侄子帮了大忙,他知道朱科长在外头养小的还怀了个儿子,就上门闹去了,还想出手把那女人的肚子给踹了。结果啊,哈哈哈哈哈——”
范晓燕狂笑不已,其他人听着急得不行。
“晓燕姐,你可快点说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结果那个女人死不承认孩子是朱科长的,一直说是别的男人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有啥好笑的,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嘛。
“你们别急,那个女人之前死不承认是想要糊弄人,不想把朱科长给供出去,可那时候被朱耀祖吓得是真害怕了,说出了实情。
那孩子确实不是朱科长的,是别的男人的。朱科长不行,搞了大半年肚子也没动静,所以每次事后她就找年轻力壮的男人再来一场,没多久就怀上了孩子。”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石立夏为了避免自己太特别,也露出一副震惊模样,仿佛世界观都崩塌了。
张振强:“我那个娘也,这也忒刺激了吧!”
潘伟东推推眼镜:“所以那个女人确实跟朱科长有一腿,但是孩子也确实不是朱科长的?”
范晓燕拍掌:“没错,当时闹的时候附近不少人都听到了,当时闹得厉害,还叫了公安呢。估摸着现在已经在找之前那个王婆子审问,朱科长这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而且还是毁在了自己好侄子手里。”
郭建平:“也说不准是一件好事呢,要不然朱科长不就是给别人养儿子了吗。”
“哈哈哈哈,这倒也是!”
“不过朱科长知道事情真相,怕是要气撅过去吧?我听说为了这事,他还被要挟给那女人和姘头不少钱呢。”
范晓燕猛拍大腿,一脸遗憾:
“你说朱科长咋就被停职了,要是他今天来上班该多好啊!”
其他人虽然没有直说,可明显表情都充满了惋惜。
石立夏还真不知道这些,就知道朱盼儿调查清楚后,就去举报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后续。
难怪事情这么顺利,朱科长一直害怕东窗事发,也是做了很多工作的,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抓住把柄。
虽然他一直被蒋富贵要挟,可他要是垮了,蒋富贵就捞不到好处了。
杨凤儿也同样如此,她不仅好处没了,还会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拉出去批斗的。
因此他们是不会轻易承认的,可朱科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最疼爱的侄子背刺。
这也不难理解,如果朱科长有儿子了,那利益受损最大的就是朱耀祖,他一直以为大伯家的东西都是他的,身边的人也一直给他灌输这个理念。
朱盼儿要嫁给一个能当她爹的却手握实权的人,朱耀祖更是双手双脚赞成,还以为这是自家大伯给他铺的路呢。
现在来了个小的,那以后一切肯定就不可能都是他的了,甚至他以后还可能被赶出这个家。
朱耀祖从小就是被惯坏的,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直接就闹开了。
石立夏相信这一切绝对不是巧合,朱盼儿绝对在里头下了不少功夫的,她听徐大妈说朱盼儿这段时间花了不少钱,估摸着就是去打点这些事了。
朱盼儿没法拿到直接证据,可家里有个炮仗,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被女儿侄子一起插刀,孩子也不是自己的,就不知道朱科长是否能承受得了了。
赵志成跟朱科长是最亲近的,他没说什么风凉话,只是感慨道:
“朱科长对他侄子是真不错,结果……”
其他人也纷纷唏嘘。
郭建平:“要不然朱科长为啥这么想要儿子呢,不就是别人的孩子不靠谱吗。”
这话一落,石立夏感受到大家的目光都投到她身上。
哦,她家里有三个不是亲生的孩子呢,甚至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范晓燕却不赞同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厂又不是没人家收养别家孩子,那些孩子大多都是好孩子。要我说就是朱科长思想有问题,对侄子偏宠得也太厉害了,所以才把这孩子惯的。”
不仅是朱科长夫妇宠着,还有朱耀祖的爸妈还有家里的老太太老爷子,全家都把希望放在朱耀祖身上,把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石立夏不理会这些话,也不会代入自己,好奇道:
“朱耀祖现在怎么样了?他上门要踹人家孕妇肚子,不管孩子是谁的,这行为都不妥吧?”
范晓燕笑道:“现在还在公安局呢,听说还想找朱科长领他回家呢,朱科长都差点气死了也就没去。结果,昨天朱科长弟弟还有他家老娘都杀过来了,闹了一整晚呢。”
“这下有得折腾了。”赵志成感叹,朱科长家的情况他最了解,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从前朱科长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这根柱子塌了,就不知道那些家人还跟以前一样供着他吗。
范晓燕则拉着石立夏,悄悄问道:
“朱盼儿那丫头还在你们家那个徐婶子家吗?”
“早就搬走了,现在住在周厂长家呢,她跟周厂长的女儿周芸是同班同学,很早就投奔她去了。”
这些都是朱盼儿自己的决定,她不想连累徐大妈一家和石立夏一家,于是厚着脸皮去找周芸了。
朱科长夫妇都是知道这件事的,估摸还觉得朱盼儿是个机灵的,知道去跟厂长家交好,没想到朱盼儿打的是别的主意。
范晓燕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朱家人可不好惹,你们没沾上边就行。他们不敢去找周厂长的麻烦,但是绝对敢找你们的麻烦,会觉得是你一手策划的,把责任都推到你的头上。”
石立夏心里暗笑,这事还真跟她有关系,不过面上却道:
“我才不怕他们呢,他们要是敢来,我就敢把他们送公安局去,告他们诬蔑骚扰。要过来骂人那我也不会输的,我好歹是搞宣传工作的,别的没有嘴还是很溜的,打架我也不怕,还有我家邢锋呢。”
范晓燕笑了起来:“这倒也是,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这些人歪缠也没劲。”
石立夏深以为然。
没过几天,朱科长的处分下来了。
经过调查,朱科长的生活作风确有问题,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他本身就处在观察期,现在犯了这么大的事,厂里经过讨论决定,直接给予开除处分。
朱耀祖也同样落不得好,私闯民宅,还把人家家都给砸了,殴打恐吓孕妇,导致孕妇受到惊吓,最终导致流产,情形特别恶劣,也给予了开除处分。
杨凤儿这一胎怀得并不好,一直担惊受怕,之前王婆子的事就被吓了一次,后来总是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总是战战兢兢的。
尤其蒋富贵从朱科长手里拿到的钱越多,她越开始担心,因为她发现蒋富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次朱耀祖直接闯入家门,凶神恶煞的,看到屋子里有那么多好东西,气得直接把屋子给砸了,觉得杨凤儿吃的用的都是他的!
这还不算,朱耀祖还要将她肚子里的孩子给踹了,将杨凤儿给吓到了,急匆匆往外跑求救,一路摔了好几次,朱耀祖走了没多久就见红了。
邻居们觉得她这人太不要脸,听到她的呼救一开始都没搭理她。直到血流得厉害,她看着快不行了,大家发觉事大了这才火急火燎送到医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蒋富贵也同样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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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好,他之所以胃口越来越大,因为他是个赌棍。
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因为赌博也被逮了进去。
而且朱科长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之后,跟公安机关控告他敲诈勒索自己,这段时间他已经被其勒索了大几百块钱。
自己不好了,别人也别想好。
数罪并罚,蒋富贵肯定是要待在里面,很长一段时间出不来了。
而这个时候,朱盼儿早就已经离开了南城,跟着大家一起到西北下乡去了。
那里距离南城很遥远,朱家人再怎么恨她想要把她撕碎,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跑这么远找她的麻烦。
下乡的地点是邢锋帮忙找的,那里条件虽然艰苦,可民风还不错,并且那个大队除了搞农业,还自己开了几个小作坊,比普通的农村要富裕开放不少。
那几个小作坊都是知青们组织建设的,获得本地老乡们一致好评,因此本地人对知青都比较有好感。
朱盼儿过去,可以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那里发光发热,即便没有突出贡献,在那生活也比较方便安全。
机械厂的人知道朱盼儿一个还没成年的小丫头,竟然悄悄干了这么多事,还在大家没有反应的时候就跑了,全都唏嘘不已。
“以前没看出,这个小丫头竟然这么有成算。”
“这也是被逼急了,要不是她爸把她逼急了,也闹不了这么一出。竟然把她嫁给比自己爸还大的人,这像话吗。”
“哎,还是她妈不行,但凡她妈能立起来,她也不至于一个小小的女孩家搞这么多事,现在连家都不敢待,直接给跑了。”
厂里说什么都有,有夸赞她大义灭亲的,也有说她不孝顺,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爸,再不好也不能举报亲爹的。
不过大家更为津津乐道的,还是朱家人后来闹的事。
朱耀祖不仅工作没了,还被拘留了,朱家人都觉得是朱康平的错,要不是他身不正,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朱耀祖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张红燕也不是个好东西,教出这么个女儿,这是要把朱家往沟里带啊!
一家子现在都成了无业游民,成天在那闹。
朱康平以前很孝顺,对家人一直很友善。
可现在他受到连环打击,不仅工作没了,儿子也没了,还成了一个大笑话,现在家里人不仅不体谅,还成天找他麻烦,也彻底爆发了,直接跟家人撕吧起来。
每天吵吵嚷嚷的,被邻居们投诉到厂里。
厂里也很快作出反应,让他们在一个月内务必搬出机械厂。
他们现在已经被辞退,不再是机械厂的员工,那也就没有资格霸占机械厂的房子,必须要把房子给退了。
原本机械厂也没想着压得这么厉害,不管怎么说朱科长也为机械厂贡献了这么多年,张红燕之前也在机械厂服务了这么多年。
可他们一家闹得别的人家都没法正常休息了,也就一点情面也不讲,限定时间让他们快点搬走。
“活该!”
徐大妈啐了一口,听到这个消息特别高兴。
“这样的人留在机械厂,我们机械厂的人都跟着一起丢人。”
石立夏笑道:“徐大妈,您和王大妈在这件事上功不可没啊。”
徐大妈摆摆手:“我们没做什么,都是盼儿这小丫头自己争气,要不然就算把饭喂到她嘴里,也不知道吞下去。不过可怜她得跑那么远的地方,一个小姑娘要受这么多苦。”
朱盼儿离开的时候有解脱,也有失落。
不管如何,那都是她的亲爹,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也不会走上这一步。
朱盼儿原本还是犹豫要不要走上这一步,一旦踏上就没有办法再回头,心中再恨,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还是让她下不了狠手。
可当她被亲爹亲妈害得差点失身于那个老男人时,朱盼儿彻底绝望了,她不仅要把事情捅出去,还要把事情闹大,让整个朱家全都被埋葬。
石立夏知道这件事时,也大为震惊。
朱盼儿从家里出来没两天,朱耀祖过来找她,说她妈约到外头,跟她有话要说时,朱盼儿长了个心眼,让自己的朋友陪着一块去。
谁能想到,结果竟然是想要把她送到那老男人床上,让她生米煮成熟饭,也就被迫接受这一切安排。
这件事虽然跟张红燕无关,张红燕甚至不知道这件事,都是朱康平策划的,为了自己的前程,亲生女儿也可以献祭。
可朱盼儿也把她给恨上了,她那天回家的态度,她妈肯定跟她爸提起了,于是她爸才搞了这么一出。
至于那老男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觉得这样还挺有趣,满足他征服一个年轻女人的变态欲望。
幸亏朱盼儿反应快,一看房门被反锁,就跟外头的朋友打信号,她的朋友也特别靠谱,一发现不对劲立马大声嚷嚷地叫人,那边人怕出事,赶紧将朱盼儿给放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就不能把他们通通都给抓了吗!”石立夏听到经过愤怒极了。
朱康平不是个东西,那个老男人更是。
仗着手里的权力,只怕他没少干过这样的事。
石立夏想起来这个老男人是谁了,其实原文里也是有提起过的,不过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吕光。
吕光就是看上了女主石盈盈美貌,仗着老爹手里的权力,想要让石盈盈嫁给自己的流氓纨绔。
石盈盈不想嫁给这样无才无德无貌还猥琐至极的男人,第一世下乡去了,结果运气不好,去了一个民风也不怎么好的村子,还被人看上设计了,一生凄苦。
这一世她没有下乡,积极想要嫁人,最合适的相亲对象邢锋被石立夏抢走之后,匆匆忙忙找了二婚带娃的顾正庚结婚,躲过了一劫。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对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原文里,父子俩祸祸了不少年轻女孩。
石盈盈嫁给顾正庚后,也没少被吕家人找茬,给男主的事业造成不小的障碍,让女主几次深陷险境,直到拨乱反正后才彻底将这对父子打趴下。
这对父子作恶多端,这几年没少仗着手里的权力为非作歹,欺男霸女。
他们后来直接被判了死刑,大快人心。
在原文里这是一段爽剧情,看得人很痛快,可石立夏在这个世界里,却看到了更多。
这对父子虽然得到应有的惩罚,可对受害者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有些人一辈子都给毁了,有的人性命都没了,家破人亡。
石立夏之前完全忘了这么一号人物,她对原文太不熟悉了,平时也很少把现实跟那本小说联系起来,直到朱盼儿这件事才联想起来。
邢锋眉头紧皱,压抑着怒火:
“那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叫开了,那个房子应该有别的门,他很早就跑了。而且就算做了什么,依照目前的情况,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这样的人还身居高位,让根正苗红的邢锋也极为恶心,偏偏又奈何不得。
“早晚有一天会收拾他们!”
石立夏觉得自己有必要给男女主一点助力,不要让这对恶心父子蹦跶太久,少一点祸害人,让自己的穿越变得更加有意义。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范晓燕朝着石立夏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块约着上厕所。
两人一起工作时间这么长,已经养成了默契,只要对方一动就知道要干什么。
离开办公室, 范晓燕主动道:“你有表示了吗?”
“什么表示?”石立夏一脸不解。
范晓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朱科长彻底完蛋了, 秦科长也要退休了,现在咱们宣传科群龙无首, 你就没有一点想法?”
想法石立夏肯定是有的, 原本她不打算这么快收网,再磨个半年一年的, 做出更多的成绩,再让朱科长倒霉,这样自己就能更顺利上位。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石立夏不得不提前出手。
不仅是为了帮助可怜的朱盼儿, 也是担心朱科长要是跟吕家攀上关系,那这点把柄到时候怕是没有用了,于是直接就下手了。
吕家跟朱科长可不一样,在南城虽然做不到一手遮天, 可这种作风问题分分钟就能压下去,不会有损朱康平的事业。
这种事他们自己就做了不少,非常地有经验。
“我才工作没多久, 怎么也轮不到我吧?”
范晓燕不赞同道:“你来的时间是短,可你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不管是日常工作还是制作板报、写文章等等, 都比其他人优秀太多了, 而且秦科长还没退休还有个一年呢, 到时候你的资历也够了。”
厂里目前并没有再立副科长的打算,他们宣传科就这么几个人, 正常情况下有一个正科长就足够了。
机械厂目前人事存在一个很大弊端,就是管理人员冗繁,男主在厂里获得更多话语权之后,就开始对这一块进行改革。
虽然现在很难改革,收效甚微,可遇到朱科长这样的情况,厂里也就不会客气精简职位。
现在朱科长下去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撤销副科长一职,只留正科长。
秦科长就算培养接班人,也不需要直接提职位,可以先考察,如果对方合适到时候秦科长退休的时候,就直接提拔为科长,就免了还从副科长慢慢升了,副科长这个位置,也就在现在直接当作不存在了。
又或者到时候直接空降,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宣传科一直是机械厂不怎么被重视的科室,哪怕现在很在意思宣传。
机械厂目前主要任务还是完成生产任务,南城机械厂不仅是南城市重要产业也是整个省的龙头产业,涉及了许多个领域,在下面的县里还有分厂,涉及汽车、农机、办公机械等等。
因此,机械厂首要任务是生产,尽可能远离政治斗争。
石立夏也不跟范晓燕说虚的,道:“我这段时间特努力工作,又写了好多稿子呢。原本打算立马请假回家,现在都还没回去。”
“这不够。”范晓燕摇头道。
石立夏也不是不明白范晓燕的话,这是让她去活动活动呢。
“反正我尽力了,成不成的就看厂里的意思吧。”
“你啊,明明姐夫是副厂长,也不知道利用利用这层关系。让顾厂长开口偏袒你是不大容易,可你多走动,大家看在眼里,也会掂量掂量的。”
石立夏可不敢去找男主,虽然心里想着回头在吕家的事上,跟男女主合作,可她的想法是最好不直接出面,而是在暗中协助。
事成了,深藏功与名。
实在不行,再出面也不迟。
范晓燕知道她这毛病,也没再劝说,又道:
“你就算不去找顾厂长,在秦科长这边也上上心。宣传科以后让谁来接管,肯定是要参考他的意见的。你不知道这几天好几个人都去跟秦科长套近乎了,连别的科室人都在走动呢。”
范晓燕朝着办公室的方向使眼色,宣传科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地方,油水也不多,可眼馋宣传科科长这一职位的人可不少。
之前大家没想法,毕竟朱科长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会接班的。
哪里晓得他自己作死,愣是将这个位置给空出来了。
现在多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就想着来分一杯羹。
石立夏确实有向上的需求,可让她去走关系就拉倒吧,她宁可摆烂。
这种事以前她也不是没做过,那是为了生存,现在换个地方,捧上了铁饭碗还要委曲求全,她才不干呢。
“这种事我就算了吧,我还是努力认真工作吧。不过晓燕姐,你就没点想法?”
范晓燕特别有自知之明:“我就是个混日子的,可没有这么远大志向。咱们科室平常很难做出出彩的事,可也是很容易不小心就惹事的,我才不想整天提心吊胆的呢。”
范晓燕说着忍不住开始叹气:“你要是不争,回头白白便宜了别人,也不知道咱们日子还好不好过。咱们科室的人还好,都是知根知底的,要是空降那可就不知道啥情况了。”
“厂里有从其他部门调人的想法?”
范晓燕点了点头:“咱们科室一直没做出什么成绩,就算有也都被朱科长给揽走了,其他人除了你,没有一个表现好,能让人记住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积极一点。咱们宣传科的事就该宣传科自己解决,被人摘桃子得多憋屈啊。回头不了解情况,胡乱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非把人给折腾死不可。”
石立夏笑道:“晓燕姐,你就不怕我上位了也会各种折腾,我折腾起来可不比别人手软。”
“那也是咱们内部的事,你就算让我们累点,至少不会瞎胡闹。咱们的科室工作看着好像没啥,可真要没了咱们,很多事它就是运转不开。
我这人是喜欢摸鱼,可非要做事也不是不行,但是让我做那种没用的事,比如一个会重复开好几遍写好几个会议记录,那可真是饶了我吧。”
宣传科经常要学习各种精神,然后写总结报告等,各种重复会议特别多。为了应付检查,还得书写好多份会议记录。
过来检查的部门有厂里的、市里的甚至省里的,不同部门检查都有可能会下来检查,这涉及思想汇报工作,机械厂虽然在这方面不像外头闹得厉害,可该学习的精神是必须要学习的。
所以还得制作专门应对检查的档案,那些档案里都会要求放入会议记录、思想汇报等等。
因为不能混在一起,必须放入不同档案盒里,所以一个会议要写好几份会议记录、思想汇报,还不能复印,真是没事找事干。
类似这种无意义的重复无效工作有不少,尤其他们宣传科,一向是检查重点部门,绝对不能马虎。
原本这些要求就很离谱了,不管是秦科长还是朱科长还特别喜欢胡折腾,要写的没用材料也就更多了。他们自己的会议记录、思想汇报等可以交给他们完成,所以压根不知道手底下人的苦。
朱科长比秦科长更可怕的是,不仅要求多份,还要求有新意,有深度,他是会检查的,不合格还得重写。
石立夏也特别烦做这样的事,偏偏这种事还不得不做,否则就不是简单的工作不认真问题,很容易被上升到思想有问题,那可就麻烦大了。
之前朱科长经常把这种事交给石立夏做,虽然不算什么难事,很多时候不过是抄抄写写,就当是练字了。
可一直做这种无用功,会让人很烦躁,觉得是浪费生命,哪怕有工资拿,心里也还是很不得劲的,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谁乐意自己费劲做了半天的工作,却是一点贡献也没有,兴许一直没人检查,就跟制造一堆垃圾一样堆在角落。
石立夏叹气:“换作是谁也躲不过啊,顶多不像朱科长一样再额外搞事。”
“搞得灵活点也行啊,咱们又不是没开会没学习精神,非要搞这种形式主义。”
石立夏深以为然,明明可以别的办法解决,两位领导非要折腾他们,就想着制作档案时候比较漂亮,看着特别多的东西,下面的人累死跟他们又没关系。
石立夏虽然不像其他人一样积极送礼,走歪门邪道,而是把精力都放在努力工作上,积极发表文章,让自己的名字更多出现在报刊杂志上。
这次广交会上遇到了这么多事,石立夏也都挑出来写了报道,包括遇到人贩子的事,石立夏也针对这件事写了两篇报道,一篇描述事实,第二篇写了一些防拐的注意事项。
现在的人信息接受少,也就很容易被一些骗术欺骗,石立夏将那些骗术一一列出来,提醒广大人民群众如果遇到这样的事,就必须要警惕起来,注意自己的财物和人身安全。
邢锋休息这么长时间,又准备出远门,这次要去西南城市,来回估计需要一个月。
那里不仅距离远,有一些地方的山路非常难走,尤其是大车更加难以通行,路就跟车子差不多宽,一边就是悬崖,很多地方弯曲弧度大,还有陡峭的山路,稍微不小心,人带车就会滚下去,距离虽然跟去西北差不多,可速度却要慢得多。
石立夏光听着就觉得心惊胆战,又说不出阻拦的话。
那样的路线也就邢锋这样的高手才能开过去,技术差点的根本不行,之前有司机也走过类似的道路,吓得卡在路中间进退不得。
邢锋当时还不是主驾驶员,还处于实习阶段,还专门下车去帮着开过去了。
也正是因为这么一手,他提前成为正式驾驶员,有专门负责的车辆,现在已经是车队的重要骨干,并且即将被升为长途车队队长。
“我今年再跑这一趟,就不需要再跑了,可以一直等到过年再出发,能在家里过个好年。”
邢锋看出石立夏的低落和担忧,笑着安慰道。
“那你一定要小心,尤其在山路上,宁可慢一点。南边虽然没有北边冷,可山里也一样冻得很,有的地方也会下雪冻路,一定要小心谨慎啊。”
石立夏心里在盘算给邢锋准备什么装备,他的衣服还是比较齐全的,机械厂在这方面很是大方,军大衣、皮靴、帽子手套等等,都是会发的,质量都非常好,很抗冻。
到时候车上还会背着被子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有时候车子需要停在路上休息。
现在交通不像几十年后那么发达,不能全程保证能找到旅馆休息。
穿的石立夏不怎么需要操心,重点还是吃的。
夏天吃点干粮什么的还行,冬天这些东西,很容易伤胃,而且越吃越冷。
有时候也不一定方便下车搭灶,还是得做好其他准备。
“没事的,我跑那边跑过好几趟了,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路怎么走。”
石立夏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这话特别可怕,电影里说这种话的人,最后都落不得好。”
“有这样的电影吗?”邢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哪部电影是这样的。
“你看的电影又不多,当然不知道了。”
邢锋扫了她一眼,目光飘来飘去,状若无意道:
“那咱们今晚去看看电影?看多了我就知道了。”
石立夏这边正想着怎么带方便加热的食物,“不行不行,你就要走了,那么多东西要准备呢,哪有空看什么电影啊。”
邢锋这几次的运输任务,都是临时派下来的,他属于一块砖,哪里缺人就分到哪里,属于机动人员,也就没法提前做准备。
去不同的地方,需要准备的东西也不一样的,因此石立夏现在火急火燎的。
邢锋表情失望,却并没有放弃:“也不急这么一晚上吧,我跟你都没去看过电影,你跟隔壁万琳都一起看过好几次了。”
石立夏闻到浓浓的酸味,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到邢锋一脸幽怨。
厂里就有电影院,万琳特别喜欢看电影,经常约着石立夏去看电影。
石立夏有时候没事也就会过去,虽然都是老电影,《地道战》《地雷战》等经典老电影,石立夏都看了好几遍了,可看着也不会觉得腻味。
孩子们更是过足了瘾,以前他们都没机会看这些的,每次看电影回来都叽叽喳喳的。
三兄弟最喜欢看的就是《闪闪的红星》,只要电影院一放就吵着要去看。
邢锋心里早就不满,他们两口子都没有一起去看过电影呢,不是陪着孩子就是陪着朋友的,他们都没凑在一起过一次。
石立夏看他这副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要趁着你没出远门,得回家一趟,所以时间就比较赶了。”
石立夏早就打算回家一趟,争取把石迎春接出来,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所以一直耽搁了。
现在邢锋就要出远门了,她必须得趁着他离开之前把这件事给办了。
邢锋嘟囔道:“也不需要准备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跑长途了,差不多就行了。”
石立夏态度坚决:“那可不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邢锋没话说了,心里有些失望,却又有些高兴。
虽然没能一起去看电视,可石立夏忙的事也都是为了自己。
“不过嘛——”石立夏故意拉长音,邢锋眼睛明显亮了起来。“一部电影的时间还是有的。”
松子正好路过,听到关键词,一脸惊喜:“美姐,大帅!咱们又要去看电影吗!”
厂里电影院大部分时候也还是收钱的,只是票价很便宜,尤其这种老电影,也就两三分钱。
可再少也是钱,三兄弟平常还是舍不得去看的,他们三个人去看电影那就快一毛钱了。
一次两次的没啥,要是经常去也是不小的开销。
因此三兄弟从来不会闹着要看电影,除非一些特殊时候,比如过节、或者谁表现好被夸奖了,石立夏提出可以实现他们一个要求的时候,他们才会提。
邢锋刚扬起来的笑容,就这么僵住了。
他是想趁这个机会跟石立夏独处,现在带上三个孩子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自从带回三个孩子,石立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回到了他以前刚把她从河里救出来,刚开始接触的时候的样子。
这让邢锋心里很是高兴,不再像之前一样,家都不想回了,也不想跟石立夏说话。
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多,对想要亲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每次家里都有很多人,两个人难得一起单独说几句话。
偏偏两个人还分房睡,他有几次想一起,结果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没成。
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独处,松子这电灯泡又出现了,恨得邢锋牙痒痒。
邢锋甚至有些后悔,为啥自己给自己找事,主动领养这三个小混蛋了,这一天天的,尽是会破坏他的好事。
松子感受到邢锋的异样,一脸不解:“大帅,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要是不舒服你就早点休息,美姐带我们去看电影就行了。”
真是我的好大儿啊!
邢锋气得直接将松子扛了起来,朝着天上抛。
松子压根不知道自己招惹了邢锋,这是他的报复,还乐得嘎嘎笑。
小豆包听到动静,迈着小短腿也跑过来了,看到这场景一边拍手一边蹦。
“我也要,我也要!”
邢锋将松子放下来,也给小豆包抛高高,他力气大,小豆包又小,抛得特别高,看得石立夏直倒吸气。
还好这楼层高,否则就这么抛,能把孩子砸到天花板上了。
小豆包一点不觉得危险,也在那乐得咯咯咯笑,一点不懂石立夏在一旁快要吓个半死的心情。
石立夏还不敢出声,生怕邢锋被干扰,一个不小心没接住,这摔下来脑袋不开花也得砸出一个大包。
还好这种对于石立夏来说惊心动魄的场景很快就停下了,让她舒一口气。
石立夏上去锤邢锋的胳膊:“你下次别抛这么高!看得我快吓死了。”
“没事,我心里有数。”
“有数也不行,尤其是夏天,屋子里有吊扇的时候,一定不能这么扔孩子。”
这是石立夏的童年阴影,小时候不知道在《故事会》还是什么地方,看到有爸爸把孩子往天上抛,结果正好抛到吊扇那,然后吊扇当时还在吹风,于是孩子被切成好几瓣。
当时把石立夏吓个半死,甚至一度担心电风扇掉下来,然后一直转,把自己脑袋给削了。
上学时,她每次坐在电风扇下面,都是战战兢兢的。
邢锋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有些哭笑不得,却也连连保证。
石立夏将虎头招呼过来,道:
“今天我跟大帅去看电影,就不带你们了,你们要是想看也行,我给你们钱你们自己去。”
松子不解:“为啥要分开看啊?咱们一块出门多好啊。”
邢锋乐得不行,听到松子的话,直接在他后脑勺来了一下:“爱去不去,不去拉倒。”
松子摸摸脑袋,大帅今天也忒凶了!
虎头毕竟大一些,特别有眼力劲儿将松子拉到一边。
“大帅,美姐,我会照顾好弟弟们的。”
说完一只手一个弟弟,拉着他们出门玩去了。
松子一路上还喋喋不休:“哥,为啥美姐大帅不带我们啊?他们是嫌我们太吵了?”
这个时候,最为机灵的松子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虎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肯定他的话:“对,每次你看电影都叫喳喳的,耳朵都快聋了,都没法好好看电影了。”
松子迅速捂嘴,“啊,那哥你咋不拦着我啊。”
“我咋没拦着你啊,你这嘴就是停不下来啊,还把后面的台词都给说了。”
虎头原本是搪塞,可现在是真情实感地嫌弃了。
电影院里的声音就数他最大,每次都被人瞪眼。还好他们去看的电影,很多小孩也在看,大家一起吵,不至于被人白眼。
“那,那我下次注意。”
孩子们出门后,只剩下石立夏和邢锋,邢锋莫名感到有些紧张,比第一次将石立夏从河里救出来,看到她第一眼还要紧张。
石立夏看他全身紧绷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却也不急着出门,道:
“你先等等我,我换一身衣服。”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怎么着也得好好打扮一下。
石立夏在宣传科工作,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比较稳重可靠,穿的衣服都是中规中矩的,发型也是利落的高马尾。
现在要去约会,肯定不能像平常一样,那多没意思啊。
石立夏有时候还是挺喜欢仪式感的,会让人沉浸在不同的场景,也就拥有不同的心态。
邢锋也没有不耐烦,老老实实地坐在厨房那等待。
原本以为换个衣服就几分钟的事,结果邢锋等了半小时,石立夏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邢锋看到石立夏时,微微一怔,眼眸里露出惊艳之色,耳朵唰的一下红了。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石立夏用之前从羊城带回来的丝巾当成发带, 跟头发编成一股辫子,发带若隐若现,添加了一丝亮色, 既有点睛之笔, 又不会太过于显眼, 不符合现在的要求,比较复古的编法又适合现在的审美。
石立夏身上穿着呢子大衣, 脖子上套着邢锋之前从西北带回来的毛绒围巾, 围巾的颜色很绚丽,衬得石立夏更加娇俏漂亮。
平常她会故意穿颜色比较暗沉的衣服, 显得整个人漂亮却没有那么扎眼,今天的外套主色调还是暗沉的,可头上的丝巾以及脖子上的包裹的围巾, 都是颜色鲜艳, 图案绚丽的,尤其是那大围巾,让整个色调都鲜明起来。
石立夏还化了淡妆,用红纸染唇, 火柴棍点燃掐灭烫睫毛,然后用化炭部分画了眉毛,将五官凸显出来, 整个人明艳了不少,原本就漂亮的脸蛋更具有冲击感。
石立夏对于邢锋的反应很是满意, 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怎么样?我这一套搭配得还不错吧?”
邢锋喉结上下动了动, 肯定道:“好看。”
石立夏笑着朝他走过来:“那还不快走。”
邢锋看着她的笑, 整个人有些恍惚,石立夏都快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才缓过神来。
他连忙跟了上去, 暗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心中庆幸今天他穿的是新一点的衣服,要不然走在一边都不搭了。
“哇,立夏,你这一身也太好看了吧?”
石立夏从隔壁路过,万琳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还追上石立夏上下打量她,整个人眼馋得不行。
不管是石立夏头发上的丝巾还是脖子上搭了快半个肩膀的围巾,都让她觉得好看极了。
石立夏身材高挑,穿上靴子和呢子大衣,身材高挑挺拔,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整个人又精神又洋气,让人感觉特别地漂亮。
“你这一身是哪里买的啊?”
万琳羡慕得不行,在石立夏身边转了一圈,特别地心动。
石立夏笑道:“丝巾是我从羊城带回来的,围巾是我家这位从西北那边的少数民族地区带回来的,所以花样颜色跟平常看到的不大一样。”
万琳一听就知道自己是买不到同款了,内心惋惜不已,这一身她真是太稀罕了。
现在已经冷起来了,冬天大家的衣着更加灰扑扑的,再加上树叶都掉了,草也枯黄,这一阵又没有什么阳光,整个大地都感觉很灰暗,突然看到这么亮眼的搭配,看得人心情都舒服很多。
石立夏刚才走过去,其实不过一瞬的事,万琳惊鸿一瞥,连忙就追了出来,果然漂亮极了。
石立夏看起来也比平时明媚,让万琳眼馋心动。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万琳没话找话,平常她是不会问这些的,人家小两口一起出门有什么好问的。
万琳跟丈夫结婚后,也跟结婚前差不多,吃完饭时常也会一起出门溜达。
家里就那么一点大,又没有到睡觉的时候,总不能就回屋里,因此出门溜达,不至于一大家子人在那大眼瞪小眼。
万琳跟嫂子处不来,跟婆婆也没法处得跟母女一样,还是有些隔阂的,出来走走还舒坦些,还能跟丈夫说一些悄悄话。
否则他们说什么,很容易被侄子侄女听到然后学嘴,特别讨人嫌。
可今天她就想多看石立夏几眼,也就忍不住拉着她不放。
“我跟邢锋一起去看电影。”
石立夏干脆道,还走到了邢锋身边,两个人挨在了一起,肩膀互相碰撞。
万琳看两人站在一块,石立夏穿得时髦漂亮,邢锋穿着军大衣,高大英俊,他们个子都很高,站在那就跟一道风景线,特别地搭配。
万琳忍不住道:“你们俩生的孩子得多好看啊,一个美一个俊的。”
邢锋原本有些不耐烦,好不容易跟石立夏独处,结果刚出门就被人拦住了。
可听到这话,那点不耐烦散去不少,腰杆不自觉挺得更直,跟在部队里站岗似的,心里已经开始跑马。
石立夏笑笑,挽着邢锋的胳膊跟万琳挥手,“那我们先走了,回见。”
邢锋被挽住胳膊,怔了怔,心跳加速,然后有些同手同脚地和石立夏一起并排离开。
没走几步他就回过神,还主动握住了石立夏的手。
石立夏的手对比他的手小了很多,尤其手指很纤细,虽然手掌上也有薄茧,中指部位还有写字留下的茧子,可对比他依然触感细嫩,跟他的手完全不同,好似能一把握住。
邢锋清晰地感受到石立夏的温度,耳朵更红得厉害,整个人是有些僵硬的。
石立夏也反手与他相握,小夫妻就这么并肩牵手离去,彼此时不时对视笑着。
“他们的关系可真好。”万琳羡慕不已。
她跟丈夫关系也很好,可两个人走在一起,画面看起来完全不似石立夏跟邢锋这么赏心悦目。
而且两个人互相对视时,彼此的眼睛里好像只剩下对方,不像她跟丈夫说的都是家长里短,或者工作上的烦心事,吐槽这个不行那个不好,有时候还在那骂骂咧咧,太过于接地气,一点都没有情调。
杨淑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看到石立夏和邢锋竟然手牵着手走在路上,撇撇嘴很是嫌弃:
“也不怕被当流氓抓起来!这也太伤风败俗了!”
万琳正沉浸在嗑CP的快乐中,听到嫂子这么说话,顿时有些不高兴。
而且她很清楚,杨淑芬骂的不仅是石立夏和邢锋,还在暗暗嘲讽她和丈夫,因为他们两口子也很喜欢一起出门散步。
“嫂子,你也太封建了,人家是夫妻,不过是牵手又不是在路上乱搞,至于这么说吗。”
杨淑芬翻了个白眼:“在家里亲热还不够,丢人现眼丢到大街上,自己不介意也不怕别人看瞎眼。”
万琳直接噗嗤笑了起来:“嫂子,你这话说的就是纯属嫉妒了,你看他们多登对啊,走在一块跟幅画似的,可谓是金童玉女,大家看着觉得养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看瞎眼啊。”
“我会嫉妒?!我嫉妒她啥了,啥都不会干的女人,结婚这么久孩子也没生一个,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女人就该本本分分的,成天想着打扮哪有心思照顾家里,照顾丈夫孩子。再漂亮做不好这些,还算什么好女人。”
万琳脸色有点难看,要不是她现在怀孕了,否则这话就纯粹是冲着她来的,不过现在也差不多。
“家里的活谁不会干啊,可想要像立夏一样凭自己本事捧上铁饭碗,那可就不容易了,这年头多少年轻人找不到工作要下乡的,立夏却能逆袭。”
杨淑芬脸色也沉了下来,偏偏这是她唯一没法跟弟媳比的地方。万琳有自己的工作,在家里公婆都要高看一眼。
她只能在家里忙活,每天累死累活也没人肯夸一句,弟媳不过是领到工资往家里买一斤肉,就跟多大的功臣一样。
有时候跟丈夫吵架,丈夫都说他一天天啥都不干,就知道在家里嚼舌根找事。婆婆也说她就会吃不会挣,每次她回娘家要买东西,就会被唠叨个不停。
“反正我就看不上这样的。”杨淑芬倔强地甩了一句,就直接回屋了。
万琳撇撇嘴,她也不想说得那么刻薄,可她这个嫂子不说点狠话,就会叽叽歪歪个不停。
石立夏和邢锋并不管别人怎么议论,除了一开始的微微僵硬,两人很快适应了彼此握着对方的手漫步。
大家目光扫过来,他们也很坦然地跟对方打招呼。
这种事就是你越坦然,大家也就越不当一回事,如果在那扭扭捏捏,反倒吸引人注意。
而且现在的人虽然保守,小夫妻牵手并肩而行也不算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尤其现在天气冷,大家都穿得很厚,牵手走在一块也不显眼。
之前又刚下过雪,虽然雪不大,落到地上就差不多化了,可地面上比较滑,有个人搀扶着走也很正常。
这个天气基本没人坐在屋子外头,不过住在平房的人,不少人家在这个点还是习惯开着门在那烤火,看着屋外聊天。
因此也就有不少人看到了两口子,有人感叹道:“瞧瞧,这对感情多好,之前也不知道谁瞎传的,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和。”
“也不算是瞎传,之前没少闹,我女儿之前就住在他们家楼下。”
“小夫妻不就这样,一会好一会吵的,谁不是年轻时候过来的,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石立夏这段时间的表现,让大家逐渐忘记她以前好吃懒做的名声,替代的词汇变成了漂亮能干。
尤其是她把三个孩子养得特别好,刚回来的时候一个个跟个瘦猴子似的,现在变得很壮实,个子也拔高了很多,风评一下就扭转了。
提起石立夏,大家又忍不住提起朱科长一家,这是目前机械厂最热门话题,一时半会儿热度是不会下去了,实在是太具有戏剧性了。
而且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张红燕的表现,张红燕在大家心里都是任劳任怨一心为丈夫的傻女人,尤其把自己的工作让给丈夫侄子的事,简直就成了机械厂一大奇闻异事。
有些人也能理解,毕竟年纪这么大了,你不忍着还能怎么着?而且确实是她生不出儿子,要不然也不能过继侄子,侄子对于朱康平来说再亲也不如亲生儿子亲啊。
原本以为这一次她又跟以前一样忍气吞声,没想到人家这次闹起来了,扬言要跟朱康平离婚。
“这事真的假的?我瞧她不像是这么硬气的人啊。女儿都下乡跑了,她要是再离婚就更没指望了。”
朱家已经从机械厂搬走了,因此大家也就不知道这家人后续情况。
“这消息保真,她现在直接回娘家了,就等着办手续呢。”
“没想到啊,还以为她又要忍呢。”
“咋可能啊,男人都在外面有人了,她要是再忍真的就是千年王八了。”
“那也是为了生儿子,又不是真有外心,经过这么一遭朱康平肯定不敢造作,回家就好,谁能保证一直不犯错。反正不管怎么着,也不能离婚啊,离婚后她还怎么活。”
石立夏则是从范晓燕这边知道张红燕的事,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这个人也没算完全没救。
依照朱盼儿的说法,张红燕是想要领养一个小男孩,觉得朱耀祖养不熟,跟他们不亲,还是得找一个不知道爹妈,一心一意依靠他们的孩子从小养起才行。
可张红燕并不知道孩子是丈夫跟人在外面生的,会心灰意冷离婚也很正常。
不过张红燕被朱康平拿捏得死死的,石立夏其实是不看好的。有些女人并没有那么介意男人在外头有人,或者说对比跟男人离婚,对男人在外面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改邪归正回归家庭就行。
张红燕这样完全失去自我的女性,很容易会选择原谅,没想到这次却硬气了。
石立夏道:“我觉得她估计是因为盼儿才会这么做的。”
朱盼儿离开后,张红燕找到了石立夏,想要让石立夏帮忙寄东西给朱盼儿。
虽然张红燕能从知青办那拿到朱盼儿的具体地址,可朱盼儿离开的时候都没跟她这个当妈的说,张红燕担心她会因为恨自己,不会收那些东西。
张红燕对朱盼儿的感情是复杂矛盾的,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还是疼爱的,只是这种疼爱排在了很多人的后面。
她以为女儿永远是自己的,损害一点她的利益也不能改变这一点,因此难免会忽视女儿的感受。
现在朱盼儿一声不吭地跑了,还是搞了这么大一件事后跑的,张红燕这才有了危机感。
石立夏并不插手她们母女之间的事,不过帮忙寄东西还是不成问题的,否则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寄给朱盼儿也能让她好过一些。
虽然下乡的地方是精挑细选的,也并不意味着条件有多好,毕竟还是农村,而且也没开始发展几年,整体还是很贫困的。
“大概吧。”邢锋含糊道,“要是这样,以后朱盼儿还可能回来,否则她估计就扎根在那边了。”
朱盼儿将朱家人都得罪得死死的,如果母亲这边也怪罪她,她确实就没有必要再回来了。
其实当时朱盼儿是有机会获得一个工作机会的,朱科长和朱耀祖两个人的工作都被撸了,厂里想着可以留出一个名额给朱盼儿。
一开始没法是正式工,可以先从临时工开始。
朱盼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拒绝了。
她留在这里就会有无尽的麻烦,婚事依然有可能会被拿来做文章,只有离得远远的,才能摆脱被人摆布的命运。
朱盼儿现在已经完全不信任家人了,以前有工作约束,朱康平、朱耀祖都敢那么做,现在没有了工作约束,只会肆无忌惮。
“还算张红燕没那么糊涂,反正换做是我,要是你在外头搞三搞四,结局肯定只有一个——离婚。”
邢锋一脸严肃:“我不是这样的人。”
“在外头也没有?”石立夏眯眼看他。
现在这种事并不多见,可等到改开以后,经济上去了可很多人思想却倒退了,金钱至上的思想让他们想要快速挣到钱,就开始走歪门邪道。
一些女性,或是自己被这样轻松致富诱惑,又或者被人逼迫,贩卖自己的身体。
长途汽车司机常年在外面跑车,很容易遇到这样的事,一些人在外头就管不住下半身了。
反正就是纾解欲望,回家又能做好丈夫,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搞了什么。
有些女性即便知道丈夫在外头有猫腻,可因为各种原因只能忍气吞声,只要不闹出人命不带回家就当不知道。
石立夏可受不了这个气,一旦有外心,那必须得离婚。
邢锋连忙道:“绝对没有,我在外头连母蚊子都没看到一个,就算看到也不能乱来啊,我可是有媳妇的人。”
“说得好听,谁知道咋回事呢。”
邢锋抓耳挠腮,这种事怎么证明自己清白啊?
“我真没有那些花花肠子,管不住自己是对家庭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的车队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人。”
石立夏看他一脸真诚,表情缓和下来。
“我信你。”
邢锋咧嘴一笑,原本冷硬的面容柔和许多,还带着一丝傻气。
石立夏想了想道:“你能做到我也一样。”
虽然之前的她有那么一点精神出轨,还好她来得早没有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往事不可追,石立夏只能保证以后的日子会保证他们继续保持婚姻时期的忠诚。
这段时间的短暂相处,石立夏觉得邢锋这个人还是挺靠谱的,三观也挺合得来,想要尝试着交往。
石立夏不是那种扭捏的人,确定了心意,就会主动出击。
否则就邢锋这样敢想不敢动的性子,还经常外出不在家,猴年马月两人才会更进一步。
邢锋并不傻,一下就理会石立夏话里的意思。
这是表明以后要跟他好好过日子。
两人虽然结婚都有一年了,可之前彼此关系很生疏,除了一开始的错觉心动,后续相处即便没吵架也是在冷战,没有好好地互相了解过。
“我也信你。”邢锋握紧石立夏的手,两个人挨得更近了。
两人一起进了电影院看电影,影厅里黑乎乎的,放的依然是一部老电影,石立夏和邢锋都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彼此注意力都没有在电影上。
开播了一会,邢锋的手慢慢地伸到石立夏身后,一点点挪动了,最后搭在了石立夏肩膀上。
石立夏并未反抗反倒顺势朝着他这边靠过来,邢锋心底一喜,将他轻轻带到自己身边,半搂入怀中,另一只手握着石立夏的手,彼此挨得很近,在嘈杂的环境下依然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邢锋的心跳强而有劲,身上灼热,手热乎乎的,让石立夏感觉自己窝在一个暖炉边。
两个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看完整部电影,什么都没看进去,可依然觉得时间太过短暂,灯光一亮起来,邢锋不舍地收回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依然不舍得放开,紧紧握着石立夏。
在往外走的时候,趁着拥挤的时候,将石立夏护在怀里离开,又能多亲近一会儿。
石立夏忍俊不禁,她没想到自己离开学校还能谈这么纯情的恋爱,彼此还是结婚关系,却跟愣头青差不多,可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回家路上,两个人闲聊着,哪怕说一些让人高血压的话题,也感觉整个人是开心的。
邢锋向来都是直率性子,再加上当过兵的关系,做事走路都是速战速决,有时候带着孩子们一块出去,一个不小心就迈着大长腿跑出大老远,结果一回头孩子们一个在后面跑得直喘气都没跟上,他又得赶紧退回来。
每次只要一个不注意,他就走远了。
可这一次回家,邢锋那速度跟乌龟爬差不多,磨磨蹭蹭地,还带着石立夏绕了很远的路。
现在天早就已经黑了,这个天连星星都没有,路上也没有路灯,黑灯瞎火的,到处也十分安静。
而且路也不是很好走,一不小心就给歪了,让石立夏不自觉朝着邢锋靠近,扶着他的胳膊往前走。
邢锋嘴咧着,不动声色将石立夏搂入怀里,两人紧紧黏在一起往家里走去。
直到回到了熟悉的路段,邢锋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没有像刚才那么亲近。
现在的风气就是如此,为了避免别人说三道四,还是得注意点影响。
不过手还是牵着的,这是邢锋的底线。
两人回家时,孩子们都已经回来了,还特别乖巧地洗了脸和脚,坐在客厅烤火准备等石立夏和邢锋回来就去睡觉。
松子听到动静,第一个跳起来,朝着他们跑过来。
“大帅,美姐,你们今晚看了什么电影啊?”
邢锋怔住了,今晚播了啥电影来着?他完全没印象啊。
“大帅,美姐?到底是啥电影啊?咋还要想呢?”
松子不解,他现在已经知道机械厂电影院的情况了,每次就那几部电影,不至于看了都不知道叫啥名字吧。
石立夏抿嘴笑了笑,戳了戳他的脸蛋:
“刚才你们去哪里玩了?”
松子一下就被带跑话题,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刚才他们干了什么,手舞足蹈地,有时候还蹦了起来。
小豆包也跑过来跟松子一起表演,兄弟俩跟猴子一样,大晚上依然精力十足。
邢锋看着空荡荡的手,心里有些失落。
可抬眼看到家里欢声笑语的场景,嘴角又忍不住微微翘起。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大帅, 美姐,你们咋能这样呢,自己跑了, 我们可咋办啊!”
松子哭嚎着, 跟小豆包一人抱着石立夏一边胳膊, 不愿意放开。
邢锋和石立夏商量一番后,决定两个人一块回家, 三个孩子就由徐大妈过来帮忙照顾。
这段时间李文秀不需要上夜班, 晚上可以照看卫红卫敏两姐妹。
高家人很麻烦,石立夏想要把人接过来, 邢锋更容易把事情办成。
而且两个人结婚后,就没有一起回去过,邢锋上次虽然扭转了大家对他的印象, 不再认为他对石家不满, 可两口子没一块回来过,难免还是会有说嘴。
石立夏不在意这些,邢锋心里却很计较。
再者他最近也有时间,陪着石立夏一块回娘家, 也能多相处一阵子,否则回来后两人就得一个月都见不上面。
两人感情正在升温中,石立夏也不舍得跟邢锋分开, 也就同意了。
多个人搭把手,她回去办事也更容易。
原本知道石立夏要离开就已经很难过的三小只, 现在知道邢锋竟然也跟着一块回去, 宛若晴天霹雳。
石立夏哭笑不得:“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乖,等过年的时候我回娘家一定带着你们。”
这一次是要办正事, 回来的时候得照顾怀孕的石迎春,石立夏也就不好带几个孩子回去。
总不能带着一个不带那个吧,要带肯定得一起带,这就顾不上了,而且虎头还得上学呢。
“可是我好舍不得你们啊!”松子红着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
小豆包也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反倒比嚎嚎大哭更惹人心疼。
虎头不像弟弟们一样外放,可那委屈的小表情,让石立夏也一阵心软。
严父邢锋这时候上来了,一手提一个将他们给拎走。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这是考验你们的时候,看看你们哥仨的独立性怎么样,能不能完成任务!”
三兄弟站成一排,由高到矮,一个个低着脑袋,提不起劲答应,只有虎头弱弱地‘嗯’了一声。
邢锋提高嗓门,“能不能?!”
三兄弟这才开口:“能。”
声音依然蔫蔫的,可好歹是出声了。
虎头作为大哥,虽然不乐意可还是站出来表态:
“我会照顾好弟弟们的,你们都要好好的。”
三兄弟都知道邢锋和石立夏回去是要办正事,因此虽然不舍会闹一下,却也不会真的哭个不停不让走。
这么懂事反倒让人觉得心里酸酸的,觉得他们懂事得让人心疼。
石立夏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可每次心里还是会有些难受。
不过虽然不舍,她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不会让他们跟上,她的理智还在线。
“每次都是来这么一出,那不是经常要难过。”
石立夏叹道,尤其邢锋经常要出远门,那得多难受啊。
邢锋虽然表面冷硬,可看得出他内心也被触动,觉得不怎么好受,哪怕明明知道不过就是几天不见而已,也还是舍不得。
“难受归难受,有人在家牵挂,出门在外才会更小心。”
石立夏听这话,那点愁绪也就散得差不多了:“那你得把这话记清楚了,在外头一定要小心。”
“好。”
邢锋身上扛着大包小包,石立夏想要帮忙他还不乐意,只让她拿了一些轻便的东西。
因此看着邢锋跟个搬运工似的,而石立夏却在一旁穿得美美的,拎着个小包好像是要去逛街似的。
两人这副模样被机械厂的人看到,又开始议论纷纷。
“瞧瞧,原本以为小石这姑娘改变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作啊。”
“可不是嘛,她男人扛着那么多东西,她做老婆的竟然一点也不愿意帮忙,夫妻之间就是得互相扶持,哪里有啥都让男人做的。”
“早晚她对象会嫌弃她,没见过这么不体贴的娘们。”
“你们听说了吗,她在家就没有做过一次饭,全都是打发别人做的,孩子们都上手了,她都只是在一边指指点点。”
“……”
石立夏从那些人的目光中,就能感受到他们要说些什么。
机械厂说大也不大,这年头也没手机什么的,广场舞都不好跳,大家每天眼里就那点事,不就看到什么就胡扯,她都已经习惯了。
邢锋乐意干活,她才不会非要表示自己贤惠拉扯个半天,非要自己上呢。
有邢锋开路,石立夏都不需要发挥自己的挤公车技巧,他那大个子往那一站,就没人敢挤他。
这一次运气还不错,还让石立夏占了个位置。
让邢锋坐着抱她这种挑战现在人极限的事,石立夏压根没提,只是让邢锋将行李放到她的腿边。
石立夏坐的是单人位置,邢锋站在她旁边,长胳膊撑着椅背,将她护在里面,不用担心人多会把她给挤到。
坐上回家里的长途车,两人并排一块坐,十指相扣就没有松开过。
石立夏昨天比较晚才睡,在车上还睡了一觉,她的头靠在邢锋肩膀上,每次一晃动,邢锋就会轻轻扶着,不会让她的脑袋掉下来,一路上都没有被闹醒,足足睡了两个多小时。
因此整个行程对于石立夏来说非常地快,好像才眯了一会,再睁眼喝了点水,吃了颗糖就到地方了。
石广顺和石丰秋得到消息,早早就在车站等着了,看他们下来连忙迎了上去。
石广顺上下打量着石立夏:“还好没瘦,我闺女可真是能耐,竟然跑羊城这么远的地方。”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爸是什么人,我能差吗。”石立夏笑嘻嘻地去挽石广顺的胳膊。
“爸,你跟妈这段时间在家怎么样?小弟有没有好好上学?”
“我们都好着呢,你弟那混小子就不要提了,成天就知道疯玩,就是个不着调的,反正我以后是指望不上他了。”石广顺嫌弃地摆手。
石立夏一听就知道她这小弟又调皮了,现在家里没人压着他了,以前她和石迎春还会管他,她们出嫁以后,石广顺时不时也会说几句。
可现在石广顺每天起早贪黑要到公社上班,曹荣妹去照顾石迎春了,石冬青就跟没人管的猴子一样撒欢。
曹荣妹瞧着厉害,实际上拿这个小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偶尔回一趟家就被气得拿着鞭子追着石冬青满村子跑。
石冬青现在都已经不怕了,跑得飞快,还能朝着曹荣妹做鬼脸,一天天地把曹荣妹气得不行。
“回去看我不揍死他。”石立夏握了握拳。
“赶紧的,揍狠点。要我说你妈就是活该,我每次要动手她又要拦着,你弟都吃定她了。你来教训,你妈肯定就不会说啥了。哎,我现在都是个干部了,还是被你妈瞧不上,被压得死死的,男人啊——”
石广顺深深叹气,目光却瞟向邢锋。
一直警备着的邢锋迅速反应:“那是爸您尊重妈,才会愿意听她的话。我以前在南边听他们说过一句话,我觉得特别对。男人就得听老婆话,才能发财。”
石广顺表情瞬间缓和了,还算满意地点点头。
完全在状况外的石丰秋摸摸头,完全不知道这些人在打什么哑谜。
小弟是调皮一点,可要说他爸管不住那就是扯呢,他爸现在威风得不行,连大队长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这个时节地里并不怎么忙碌,石丰秋也就把大队的牛车拉出来了。
四人一起上牛车,车上还铺着厚厚的干草,还有一床破被子。
石广顺递给石立夏一个手炉,里面放着木炭。
“爸,你想得可真周到!”
石立夏惊喜,牛车无遮挡,坐一会就会冷了,哪怕穿得再厚手也还是会冷,有这个就不用担心了。
石广顺含蓄地点点头,眼神又瞟向邢锋,邢锋一副学到了的模样,表情颇为满意。
石立夏坐上去比上次回来的时候还舒服得多,邢锋个头大,主动将她护在中间,为她挡风,又在石广顺心里加了一分。
坐上牛车,石立夏迫不及待问道:
“姐的情况怎么样了?之前让你们赶紧把她送到市里,她怎么一直不来?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上次听邢锋的话,石迎春对去市里的态度是积极的,可后来看好像又动摇了。
石立夏从羊城回来后,也想着立刻赶回来,但是后来发生了不少事,当时正值宣传科关键时刻,她离开不合适。
而且她虽然不像其他人一样想靠送礼获得升迁机会,但是会在工作上积极地表现自己,想要用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是可以胜任宣传科科长这个位置的,因此也就被耽搁了,没法立刻赶回来。
石立夏担心时间太长,石迎春的肚子大了不方便,也曾写信让石迎春过来。
到时候让石丰秋和石广顺把她送过来,也就不怕中间出什么事了。
结果石迎春这边一直没有动静,石立夏担心出了什么事,也就赶紧请假回来看看情况。
石广顺表情复杂,石立夏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是不是高家那边又作妖了?他们家怎么事那么多啊,爸,你没让妈过去镇场子吗?”
“不是这事。”
“那是怎么了?”石立夏不解。
石广顺一言难尽,好一会才道:“你姐怀的是双胎,医生说不方便动,所以就……哎。”
换作别人家,听到怀了双胞胎,肯定会高兴得不行。
一下就有两个孩子,那得多乐啊,生孩子谁不会,可一下中了两个,这可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的。
高家人更是高兴,觉得扬眉吐气,之前有人说高振宇不行,瞧瞧,一下就中了两个,就问几个男人有这个本事。
可作为女方家长,往往却没有那么高兴了。
生一个女人都有危险,现在怀两个,那不就是成倍地危险了。
尤其石广顺年轻时候也是个有见识的,因此看得也比较多,而且他们石家家族里也有,怀双胎出事概率比普通孕妇要大得多。
要么直接产妇大出血,要么两个孩子有一个留不住,又或者都留住了,后面生的那个因为生得迟了又或者其他原因,身体从小比较差,甚至是傻的,更倒霉的就是一尸三命了。
一般能顺利生产,都是产妇之前已经生过的,所以才会比较顺利。
如果是头胎,不管是产妇还是孩子,危险都要加倍。
而且女人怀孕本就艰难,肚子里怀了两个更是麻烦,肚子大得好像要炸了一样。
孩子大了母亲受罪,孩子小了,生下来又容易坐不住。
双胎还特别容易早产。
所以石广顺知道石迎春怀了双胞胎,不仅没高兴,反倒觉得石迎春运气不好,怎么偏偏就让她给撞上了。
得知石迎春怀双胎,原本的计划就打乱了。
去市里还是太远了,而且路也不怎么好,一路颠簸,石迎春不一定能扛得住。
她本来怀相就不是很好,现在还是两个,就得更加小心,于是这事就一直拖着了。
除非情况稳定下来,医生觉得能行再动。
可医生总是喜欢以最坏的结果跟病人说事,虽然大家都知道发生的概率很低,可你知道了就不敢做了,高家那边知道是双胎,比之前也更加在意,也更不乐意了,于是这事就卡住了。
石立夏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姐现在的情况还好吧?”
“还凑合吧,你妈一直守着呢,我跟你哥也经常过去看她们,高家那边弄不出什么幺蛾子,就是让人瞧不惯那个嘴脸。”
石广顺很是郁闷,就高振宇那没用玩意,竟然也能走狗屎运一胎得俩。
自个大闺女就辛苦了,这才七个多月肚子就已经大得不行了,走路都很艰难,每天晚上得起夜好几次。
石广顺和曹荣妹关系好,而且他不像其他大男人一样,觉得大老爷们不能说这些事,他跟曹荣妹对这些都没有避讳的。
从前他还伺候曹荣妹坐月子呢,该知道的他全都知道。
因此曹荣妹也会跟他说这些,心疼大闺女怀孕辛苦。
曹荣妹自己生了四个孩子,就没有像石迎春这样难受的,就算生石丰秋的时候艰难一点,可怀的时候很稳当。
后面几个就更容易,怀的时候都没怎么遭罪,还能借口不干活。生的时候肚子一疼,叫唤一声,往床上一躺,没多久就生出来了。
遇上这样的特殊情况,石立夏和邢锋也没辙,他们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要是几十年后,还能看是否能联系救护车转移,让专业医护人员跟着,只要有钱都不是什么大事。公立医院不行还有私立医院,现在可就拉倒吧,公社卫生所连个板车都没有。
“不说这些了,咱们先回家吧,明天你们去看看你姐和你妈。原本你姐还想让你妈回家,我觉得没必要,又不是外人,还搞这种客套。”
石立夏连忙道:“您说得对,明天我们去看她们就成,现在我姐才是最重要的。”
石广顺看向邢锋:“你妈不在,也就没法好好招待你们了。”
“爸,我们能照顾好自己,而且我会做饭,一会我下厨给您露一手。”
石广顺听这话更满意了,朝着他点了点头,也不再拿乔。
在前面赶车石丰秋已经麻木了,原来给人做女婿这么麻烦啊!他爸都快懒成啥了,可要求女婿那是一套又一套的。
要是给人当女婿这么累,石丰秋觉得自个打光棍还挺好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还省心。
其他人为石丰秋着急,石丰秋自己是一点不急的,他完全不羡慕其他人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天就想着怎么往山里跑。
现在家里没人管他,不知道多逍遥自在,要是娶个老婆那不得又多个人管自己,再生个孩子,石丰秋想想就觉得害怕。
邢锋和石立夏一块回家,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看到两人明显关系亲昵,一块坐在马车上那叫个养眼,都忍不住感叹石立夏命好。
大家都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就算说闲话,也得背着偷偷说。
没法子,谁让现在石家二房不一样了,谁能想到石广顺能到公社工作,收完果子后,也没有被赶回来,让人很是羡慕,而且也不敢轻易招惹了。
虽然现在没有正式编制,可依然让人高看,就连大队长他们都得和颜悦色的。
毕竟人家现在上头有人,可不是以前那个偷奸耍滑的村里小混混了。
石广顺现在都有干部派头了,那架势还是很能忽悠人的。
而且真有事找他办,还真是能办成的,当然一般都得是要紧事。石广顺当了干部脾气也没变,谁想趁机占他便宜门都没有,能把人骂得狗血淋头,一点不在意所谓形象。
回到家,石立夏更能感受到这种变化。
从前就坐在堂屋里等着晚辈去拜见的赵婆子,现在听到动静,也会迎到门口,虽然不像别的老人一样到院子门口嘘寒问暖,可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有进步了。
胡桃花也着急地迎了出来,不过她问的是石年年在城里情况怎么样了。
石立夏懒得周旋,直接打直球: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才刚从羊城回来,而且她不知道分寸,一个大姑娘还老粘着我男人,我待见她才怪了。”
邢锋连忙表示:“她每次过来我都是躲开不敢在家的,你可不能冤枉我。”
胡桃花没想到石立夏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气得整张脸涨红。
“你咋能胡说八道呢!你是想要年年的命吗。”
石立夏翻了个白眼:“四婶,你可少倒打一耙了,你不信就自己去机械厂去问问,谁不知道这件事啊。年年明明年纪不大,也不知道哪里学来这些,四婶,不是我说你,你这一天天都在干啥呢,也不知道好好教孩子。”
胡桃花还想说些什么,石广顺直接站出来了。
“四弟妹,我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你这是要干啥?你们自己把孩子送到城里,怎么滴,还想让我闺女负责啊?要负责也是谁答应的谁负责,找我们家什么事。你要是这么不放心,我这次就跟着过去把她带回来。”
胡桃花顿时不敢吭声了,他们将石年年送走也是瞒着的,一直到要将人送走,二三房的人才知道这件事。
当时石广顺听了就表示,石年年去哪里他不管,但是谁也别想去打扰他闺女的生活。
回头要是出了什么事,谁敢找石立夏麻烦,他直接把那人给剁了,省得祸害别人。
石广顺很少说狠话,平常总是嬉皮笑脸的,可真的严肃起来,就连赵婆子都不敢再作妖。
石广华这时出现了,连忙打圆场:“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孩子,想知道一下情况。”
“你担心女儿,我还心疼闺女女婿呢,家门都没进就在这堵门叨叨,连口水都不知道帮忙倒一下,有这么办事的吗。”
石广顺直接将石广华撞开,将女儿女婿带进院子。
这一次,非常自然地让石立夏和邢锋带着行李回他们收拾出来的屋子。
空屋子就一个,而且就在家里,石立夏跟邢锋也就不再分开,晚上得睡一个屋。
石立夏都能看到邢锋嘴角带着笑意,完全没有被刚才那一个小插曲影响。
石立夏也没有什么好矫情的,答应邢锋一块回来,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这个时候再害臊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一起去见了赵婆子,赵婆子对两人的态度也比从前热情了不少,赵婆子甚至还拉着石立夏的手说话,还说什么以后夫妻俩要好好过日子之类的贴己话,听得石立夏浑身起鸡皮疙瘩。
晚饭,邢锋并没有施展的机会,是由马大妹带着女儿一块做的,胡桃花也想去帮忙,赵婆子没让。
赵婆子是偏袒四房,可对这个馋嘴儿媳妇却不怎么样,石立夏和邢锋回来,石广顺难得大方愿意掏钱买肉,还从别人家收了一只鸡回来,可不敢让她去厨房,指不定偷偷藏多少呢。
一顿饭吃得还算安稳,没有在席间闹出什么事,席间胡桃花也没说什么酸话,只不过偶尔会瞟邢锋一眼。
明显对邢锋很满意,可又很惋惜怎么就不是自己的女婿。
她想问石年年的情况,怎么去了那么久一点进展也没有,可又没法跟石立夏开口,心里挠心挠肺的。
晚上,她想抽空找邢锋单独说话,可邢锋快跟石立夏黏在一块了,上厕所两个人都一块,压根没有这个机会,让胡桃花郁闷不已。
石广华则更理智现实,看到这个情况,就知道石年年肯定没勾搭上,要不然邢锋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咱们还是指望盈盈给她在城里找个好的,这个就算了吧。”
城里好男人那么多,又不是就邢锋一个,没必要在这棵树上吊死。
胡桃花知道这个道理,可还是有些不甘心。
“凭啥他们二房就这么好运,现在连石迎春都怀上双胞胎了。”
不管石广顺这边多担心,其他人听着就觉得这是福气。
眼看着二房越来越好,连傻乎乎的石丰秋都不一样了,她能不着急吗。
尤其看到邢锋帮石立夏打洗脚水端进屋,又帮她倒洗脚水,那心里更是酸得不行。
邢锋走进屋子,将房门关上,一个小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石立夏,“媳妇儿,咱们睡觉吧。”
低沉的声音,富有暗示性意味的话,让原本就有些忐忑的石立夏,心跳得更快了。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第二天一大早, 石立夏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她昨天晚上睡得很熟, 邢锋什么时候起来她都不知道。
石立夏穿好衣服, 房间门被打开了, 邢锋从屋外走了进来。
看到石立夏,邢锋眼睛亮亮的, 眉眼都带着笑意, 冷峻的面容都柔和了不少。
石立夏看他这个样子,也忍俊不禁, 昨天两人并没有做到最后,毕竟这不是他们的床,总感觉不太合适。不过亲昵的事都做了, 亲密接触有利于感情的递进, 现在彼此感觉比之前更加亲近。
邢锋大步跨向前,将石立夏拥入怀中,好一会才放开道:“我给你去打点水洗脸,早饭已经做好了, 咱们一会吃一点就出发。”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没叫我?”
“也没有比你早多少,我看你睡得香,也就没有叫你, 反正时间来得及。”
石立夏其实睡觉很警觉,身边有点动静就会醒过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睡在邢锋的身边, 整个人感到很放松和安稳, 不用担心会有什么突发状况需要自己应对。
这大概就是邢锋带给她的安全感, 让她觉得这个空间是安全的。
石立夏长得不错,又是独居女性, 因为需要加班得早出晚归,她被尾随了几次,最严重的时候,石立夏还曾经报警,但是作用不大,因为对方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人的事。
石立夏无奈只能搬家躲避,这些不愉快的经历,让她哪怕在家里也是没法完全安心的。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会醒过来,床边永远会放着一根棒球棍,就想着万一遇到什么事,自己也有武器反抗。
大约邢锋给人感觉很强悍,就算有人来了,他也是个靠谱的,石立夏也就彻底放松下来,睡得特别地沉。
吃完早饭,石立夏也没耽搁就直接坐着牛车去找石迎春。
原本带回家的东西,匀走大半拿给石迎春。
回来的时候,石立夏还想着要不要带那么多东西给石迎春,石迎春要是跟他们一起回城里,岂不就是浪费了。
邢锋认为还是带着比较保险,石迎春这么长时间不愿意过来,要做好万一她来不了的准备。
不过为了避免留下的东西其他人用不上,石立夏跟邢锋准备的礼物大多都是大家都能吃和用的。
没想到石立夏心里的那点担忧成真了,石迎春真的没法进城市。
颠簸了一路,终于来到石迎春的住所,他们在楼下就看到了曹荣妹。
曹荣妹正跟人聊天,看到他们到来,喜滋滋地跟大家介绍石立夏和邢锋,引来其他人的羡慕。
“我猜你们大概这个时候到,特意在这里等着。”
石立夏笑着打量她,“妈,看来你在这适应不错啊,脸色都比以前红润不少。”
“你也不看看你妈是谁,我在哪不能混得开啊?”
曹荣妹很是得意,她跟邻居打好关系,可不仅仅是为了唠嗑,也是想着到时候生产时候能找人搭把手。
因此平常就有意识地跟人来往,而且还考察了一番,那种说话漂亮不干事的,曹荣妹就不会费太多精力。
曹荣妹又打量了一眼邢锋,对这个女婿很是满意,尤其在高振宇的陪衬下,更觉得当初还好走了这么一步棋。
“小邢也回来啦,以后你工作要是太忙了,就不用你赶着回来。我们家立夏有时候就是娇气,你别老纵着她。”
邢锋笑道:“是我自己想跟着回来的,你们别嫌弃我给你们添麻烦就好。”
瞧瞧这一张嘴,以前瞧着还以为是不好说话的,没想到比谁都会说。
“不麻烦,不麻烦,高兴还来不及呢。”
几人一起上楼,还没到石迎春就听到动静了,她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石立夏看着石迎春的肚子,虽然有所准备还是吓了一跳。
“我的天啊,这肚子也太大了吧!”石立夏连忙上去搀扶,生怕石迎春会站不住。
现在天气冷了,石迎春穿得比较多,肚子显得更加臃肿硕大。
而且因为衣服不够宽敞,都被撑开了,感觉分分钟要冲破那几颗纽扣。
石立夏看得胆战心惊,扶着石迎春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磕了碰了。
石立夏以前也羡慕过双胞胎,也曾想过自己要是有一对双胞胎那该有多好,可长大以后知道生产的艰难,这种想法才渐渐淡去。
现在看到石迎春这个样子,石立夏更没这想法了,怀孕的时候也太辛苦了。
石迎春以前力气虽然没有石立夏大,可她特别敏捷,上山爬树跟只猴一样,总能爬到最高处摘到果子。
可现在笨重的模样,别说爬树了,感觉走楼梯没人搀扶着,都要直接滚下去。
石迎春现在也不像以前一样清秀漂亮,整个人跟吹气一样肿了起来,不是胖,感觉是肿了,颜值大打折扣。
脸色虽然还算红晕,可看着还是有些憔悴的。
这才多久没见,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石迎春能让高振宇这样的妈宝男被她吸引得跟家里闹开,颜值绝对是很高的,现在感觉整个人变丑了也变老了。
石立夏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孕妇,有些女人怀孕之后,反倒更加红光满面,有的就算没这么好运,也只是圆润了一些。
石迎春就比较倒霉,颜值大幅度下降,也不知道是天生体质问题,还是因为怀了双胎。
“我现在是不是变得很难看?”石迎春笑道。
石立夏哪敢说实话,道:“我们家石迎春怎么可能会难看。”
“你少哄我了,我现在都不敢看镜子,有时候看到自己的身体都觉得恶心。”石迎春低声苦笑道。
这些话她不敢跟别人说,只能跟石立夏提。
女人都会生孩子,从来没有人告诉石迎春,怀孕之后一个人变化有那么大。
刚开始是恶心难受,什么都吃不下,可为了孩子,又得逼着自己。
好不容易不再恶心,开始能吃了,身体又开始发生巨大变化。
“我的肚子现在已经花得不像话,我听妈说以后都很难恢复了。”石迎春苦笑道。
她现在都不敢看自己的肚子,那些花纹丑陋不堪,自己都觉得辣眼睛。
石迎春现在已经可以想象,以后高振宇看到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嫌弃表情。
他对自己的喜欢是建立在颜色上的,自从她的肚子开始大起来,整个人开始发生变化,高振宇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尤其这两个月,孩子长得特别快,她整个人变化特别大,每次高振宇看到她时,那种躲避和嫌弃的目光,都深深刺痛了石迎春。
有时候两个人走在一起,看到有人走过来,高振宇都下意识往一旁避开。
可到了炫耀自己就要有一对双胞胎的时候,高振宇又是另一张嘴脸,整个人极为得意。
石立夏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怀孕后会不会长妊娠纹完全看运气,有的人涂抹了各种油,最后还是不能逃过,有的人什么都没干,却也没长。
据说这些是有遗传因素的,石立夏也不知道曹荣妹长没长,可是石迎春怀的是双胎,想要避免就非常困难了。
石立夏说不出这是妈妈的勋章这样的话,对于一些女性来说兴许有用,可石立夏觉得这话肯定没法安慰到石迎春。
石迎春比以前和现在的石立夏都要爱美,她从小就知道怎么打扮自己,把自己的优势更大限度地展现出来,又不会让人感受到刻意。
石迎春和石立夏姐妹俩都属于淡颜长相,漂亮却不具有攻击性。尤其是石迎春,长得更加温婉,而且在刻意地修炼下,完全看不出她看着温温柔柔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实际上性格很彪悍,以前还是个大姐头。
果然,石迎春紧接着道:“别跟我说什么当妈的都这样,有了孩子还管啥美丑,我听不得这样安慰的话。”
石立夏抿了抿唇,只能道:“回头看能不能抹什么东西缓解一下,有的人生完之后还是可以恢复的。你到时候生完,我们去找医生问问有没有帮助恢复的运动什么的。”
石立夏记得生产后要进行什么盆腔修复的,否则如果恢复不好,以后容易漏尿等,身体也会比从前虚弱。
具体是什么她一个曾经未婚未育的人也没注意,就是以前身边有人怀孕生子顺嘴提了一句,她也没怎么记得住。
现在的女性生产后其实有很多妇科问题,可是她们耻于表达,所以好似现在的人都没事,几十年的人反倒是娇气了,一会闹这个毛病,一会那个毛病。
实际上,有的女性子宫都脱落了,可是没人知道而已。
漏尿等让女性觉得羞耻的事,更是很常见。
石立夏记得一个女明星还曾经为此发声,她已经是在医疗条件很好的情况下生的孩子,还是没法避免,更别说现在的普通女性了。
“可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也不代表是正确的,要不然咱们新中国就没法成立了。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条件凭什么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石迎春眼眶直接红了,别看她长得柔弱,实际上是很难哭的,除非为了什么目的装的。
可自从怀孕以后,石迎春难以克制地脆弱,比从前更加多愁善感,很容易为一点小事感到难过。
有时候看着镜子,莫名其妙眼泪就下来了。
石迎春是爱美,可她也没有在意到这种程度。但是她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心情异常地低落,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
距离预产期越近,这种惶恐和惆怅情绪越来越严重,有时候石迎春都在想自己为什么非要结婚生子,为什么要让自己遭这样的罪。
因为怀孕获得的利益,现在对她来说不值一文,整个人很容易陷入极为沮丧的情绪中。
有时候因为一句话,她整个人一天都没办法提起劲来。
哪怕是亲妈,知道她没有恶意,是关心自己的,可一些关心的话还是会刺痛她,让她觉得很痛苦很受伤。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石迎春对高家人感到极为恶心和厌烦,就连高振宇也是如此。
原本按照她的计划,应该要趁着怀孕,多拉拢高振宇,拿捏高家父母人,让自己在高家站稳脚跟,现在完全没有那个心思了。
“你真这么想?”石迎春直直地看着石立夏。
“本来就该这样,你可是生了个孩子啊!创造了一个新生命啊,多么伟大的事,怎么能因为很多人经历,就要忽视这一点。”
母爱经常被歌颂称赞,可到了关系到母亲的心理生理健康的时候,大家的要求又变得极为苛刻,你就该承受不能叫苦,一句‘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将女性的声音压到尘埃中。
将母亲架到一个特别高的高度,不允许一点点的抱怨和过失,否则都会被无限放大。
石迎春眼泪不禁落了下来,她之前也曾为自己的变化感到忐忑,可就连医生看着她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觉得她都要当妈了,还去在意自己漂不漂亮,这个时候更该关注的不应该是孩子的健康吗。
她妈虽然不是这么说,可她的无视和习以为常,也同样刺痛着石迎春,让她不敢开口,觉得她妈生了四个都没说什么,那时候条件更加艰苦,怀孕的时候,连个鸡蛋都很难吃得上,都是她爸不知道从哪里偷回来的。
石迎春现在怀孕,她妈还专门跑过来照顾,各种好吃好喝的从来没有断过。
高家那边虽然让人厌烦,可他们为了孙子的健康,也是没少往这边带东西。
可石迎春还是觉得很痛苦,觉得自己有了孩子之后,自己好像都不是自己了,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肚子里这两块肉。
石迎春感到前所未有地迷茫,她很想找回从前的自己,可就连她自己都陷入了这种情绪之中,更关心的是孩子,总会不自觉将自己排在后面。
“我真不是矫情吗?”
“才不是呢!”石立夏肯定道,“孩子是重要,可母亲的心情想法同样重要。没有母亲哪里来的孩子?我们是人又不是一个生孩子的容器。”
“容器。”石迎春品味这两个字,她似乎有些知道自己为什么情绪低落了。
“立夏,谢谢。”
石立夏唬了一跳,双手交叉胸前:
“你干嘛,妈耶,你想要吓死谁呢!”
她这个姐姐凶要死,虽然在外面会护着她,可在家里也没少欺负她!
两个人小时候没少打架,石立夏因为小几岁,经常被揍得嗷嗷叫。
长大了,石迎春也没少占石立夏便宜,在外头跟人斗气,回来就找她撒气,还美其名曰“你是我妹,我才跟你发脾气,别人我还不屑表露真实情绪呢。”
现在突然跟她这么正儿八经说谢谢,石立夏觉得背脊凉飕飕的。
石迎春没好气白了她一眼,用手指推了推她的额头:
“跟你说好话你还嫌弃上了,非要骂你你才高兴啊,你说你是不是贱得慌。”
石立夏做了个鬼脸,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真是太神奇了,你竟然也有孩子了。”
“什么话啊。”石迎春嫌弃极了,却拉着她进屋,打开外套扣子给她摸。
外头有曹妈妈招呼,而且都是自己人,石迎春也就跟妹夫打了个招呼,没必要跟客人一样全程接待。
隔着一层秋衣,肚子大得更明显了,看着特别长,看着更加恐怖了。
“没什么动静。”
石迎春道:“一会就有了,最近肚子里两个孩子特别不老实,好像在里面打架似的,透过肚皮都能摸到他们的手脚,有时候我都担心他们的手脚把肚皮踹破了。”
石迎春有一次突然被肚子里的孩子猛地踢了一脚,疼得她差点摔跤,尿直接漏了出来。
这让她感到难堪极了,自从肚子开始变大,她就开始尿频尿急,大晚上要起夜好几次,根本憋不住也不能憋尿。
孩子在肚子里动静稍微大点,就感觉憋不住了。
这种对身体失去掌控力的感觉,让石迎春感到非常无力。
果然,没一会石立夏就感受到了动静,她惊喜地叫了起来:
“哇,动了,孩子动了!”
没一会惊喜就变成了惊悚,这是大闹天宫啊,肚皮隔着秋衣都能看到他们在里面翻滚。
石立夏甚至看到一个清晰地脚印,这得多使劲才有这个效果啊,看得石立夏胆战心惊。
原本这肚皮就大得快撑破了,现在还这么闹腾,石立夏再次觉得双胞胎也不可爱了,这也忒遭罪了!
石立夏不敢再摸,让石迎春赶紧把衣服穿好,别给着凉了。
“姐,你这也太遭罪了。”石立夏心有余悸。
石迎春笑了笑:“妈说,这说明胎儿健康有劲,要是不动,就得更操心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依然遭罪啊。
“你去检查,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现在情况还挺好,不过镇上医生水平就那样,一开始他们都没看出来我怀了两个,还以为我吃胖的。”石迎春叹道。
石立夏听着就发愁:“现在还是不能挪动吗?”
石迎春摇摇头:“医生没把话说死,可我这个样子也不敢冒险啊。”
石立夏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只能道:
“待会儿我跟爸去找联系拖拉机,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什么,到时候直接把你拉去县医院,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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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稍微近一点,医院也更好。现在虽然还早,不过也得把去医院的东西都准备好,放在一个包里,一发动直接就能去医院。”
石立夏非常地不放心,双胞胎可说不好什么时候会发动,早产是很常见的事。
曹荣妹虽然靠谱,可她就一个人,而且他们还住在楼上,如果是羊水先破了,还得把人抬下去,非常地麻烦。
石迎春握住她的手:“你别担心,这些爸妈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也跟邻居打招呼了,只要有动静,他们会帮忙的。爸妈在这边认识了不少人,不会有事的。”
石广顺早就想到这些,已经把人都联系好了,会给钱的那种。
石立夏稍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有什么事你就跟妈说,千万不能忍着。”
“我还用你说,我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吗?”
“你以前不是,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石立夏嘟囔道。
她真心觉得石迎春嫁给高振宇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石迎春以前多厉害一个人,现在为了家庭和睦,有时候也得委屈自己。
“放心吧,我现在是精神不济,可这有妈在呢。”
高母和高振宇没多久也来了,看到家里一群人,脸上也勉强堆起笑容。
他们的态度都挺不错,石家人也不会没事找事,恶语相向。
不管怎么说现在石迎春和高振宇都是两口子,没打算离婚就得硬着头皮好好相处,否则也是石迎春难做。
“迎春运气真好,怀个孕这么多人惦记她。”
石立夏皱眉,这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石广顺:“那当然,我女儿是个大宝贝,就得宠着。”
高母干笑两声,对石迎春嘘寒问暖,瞧着很和善,可石立夏一听就听出问题。
她明显只关心石迎春肚子里的孩子,左一句你得这么做,对孩子好,右一句那样做对孩子不好,以后不能再吃那些东西。
尤其吃饭的时候,高母一直絮絮叨叨,石迎春夹了一筷子酸菜,高母那表情就跟石迎春吃了毒药一样。
石迎春吃得不多,很快就放下筷子。
高母那一脸愁的:“今天怎么吃那么少,孩子都没营养了,再多吃一点,你看你怀孕之后瘦的,别老是想着自己,多想想孩子,否则回头哪里来的奶。”
“这个不能吃,我听人说了,吃多了以后不容易产奶,多吃点这个,孩子才能长得好,以后你的奶水才够多。”
高母说着,还不忘朝着曹荣妹道:
“亲家母,你别怪我多嘴,年轻人不懂事,不就得咱们这些过来人教导。你们在乡下可能有些事情也不清楚,实际上很多吃的用的都是有讲究的。”
高母好好说话,曹荣妹也没话说了。
她确实没文化,村里那套也确实落伍了,石广顺知道得多,可他一个大男人对这些还是不太清楚的。
高母现在也没有给石迎春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不能说她不对。
石立夏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皱起眉头。
石迎春的脸色不大好,一点也没法感受到食物带给人的愉悦感。
偏偏她还不好说什么,人家表达正常的关心,难道也不行吗?
石立夏看了看大家的反应,对这样的话都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曹荣妹甚至还跟高母讨教关于吃食上的事,生怕自己的无知害了女儿。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石立夏深吸一口气, 夹了一块猪肝放到高母碗里,笑盈盈道:
“阿姨,您也多吃点, 别总想着我姐, 自己都没怎么吃。”
高母正盯着石迎春吃饭, 就被石立夏打断了。
她看着碗里的鱼,不由皱起眉头, 这猪肝是她专门为石迎春做的, 据说这玩意补血补气。她做的时候故意什么都没放,就担心乱七八糟地调味会对石迎春孩子不好。
结果石立夏一夹就是两大块, 那叫个心疼。
“立夏,这是我专门给你姐做的,她肚子里两个孩子要吃的, 不用给我夹。”
高母心中不悦, 却面带笑容,还想要把那两块猪肝夹给石迎春。
石立夏直接拦住了:“阿姨,我这也是为了我未来两个外甥好。以后孩子生下来,您肯定是带他们的主力军, 您现在年纪大了,要是不补补怎么能带得来?不过您要是带不了也没事,大不了到时候放到我家那边给我妈带也是一样的。”
高母的动作直接停住了, 她为什么现在会这么关心石迎春,除了想让没出生的两个孙子更健康, 也是因为亲家母过来后给她带来的危机感。
如果她一直不理不睬, 未来孩子生下来, 也就没法插进去带孙子了,那以后孙子就跟自家不亲了, 到时候可就说不好孙子是姓石还是姓高了。
高母跟高父经过这么一分析,就觉得不能像之前一样,高母也就开始时不时地出现在石迎春面前,态度也跟以前不一样。
她也不敢再跟以前一样刻意刁难,毕竟曹荣妹在这里呢,她那火暴性子,但凡不乐意就高声大骂。
曹荣妹一个农村妇女无所谓脸面,他们高家可不一样,因此高母改变了策略,为了两个大孙子容忍下来。
只要想着一口气抱两个大孙子,高母走路都飘的,对石迎春的不满都弱了不少。
至于会不会是两个孙女这种事,高母想都没想,就认定肯定是男孩子,生怕自己不够虔诚,回头被老天爷给收了福气。
石立夏这么一提,一下戳中了她的软肋。
虽然高母自觉自己还年轻,可身上的疼痛和疲惫骗不了她。
“我吃什么都一样。”高母心里被说服,可嘴上仍在挣扎。
石立夏笑道:“哪能一样啊,要不然你们也不会对我姐要吃什么那么在意。不过是怀个孕,又不是升仙了,还不一样是个人,食物对大家的作用不会改变的。”
高母这下没话说了,而且东西都夹到自己碗里了,也就开始吃起来。
现在想要买肉多难得,这些内脏也一样,高母要不是为了孙子,才舍不得给石迎春吃呢,她现在也来享享福。
可当猪肝吃进嘴里,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美好,味道腥得不行,而且煮得很老,明明是肉,可吃在嘴里如同嚼蜡。
高母没想到会这么难吃,可还是硬撑着咽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肉,她要是吐出来会被雷劈的。
高母好不容易伴着饭硬着头皮吃完,又想盯着石迎春,可又被石立夏给拦住了。
石立夏的借口很好,一切都是为了孙子,你爱孙子就得好好照顾身体,要不然怎么放心让你这个奶奶带?
来回几次,在座的一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曹荣妹和石广顺肯定不会拆台,石迎春暗暗笑了起来,这一顿吃得特别地舒畅,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她可以自在地吃自己的。
石迎春也不是那种不听劝的,她只会更喜欢孩子和自己都好好的,可一举一动被人盯着,实在是太令人窒息了。
偏偏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把她的话都给堵住,她也确实有很多事都不懂,只能硬着头皮忍着。
高振宇面对邢锋是有些犯怵的,坐在角落一声不吭,自从进屋就没看石迎春一眼,偶尔瞟到就忍不住皱眉,一脸懊恼可惜又厌憎的模样。
桌上的官司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也根本看不到他妈给他递来的眼神,每次抬头一看到邢锋眼神扫过来,立马就压低头怂了。
一顿饭不尴不尬吃完,石立夏和邢锋也没停留太久就离开了。
石立夏走出大院大门,喘了一口大气,
“刚才的气氛真是太压抑了!我要是姐,被这么一天天盯着,非要抑郁不可。”
石广顺:“刚才你故意缠着你姐婆婆?”
“那当然,爸你没看到姐一直被盯着,吃饭都不香了吗。”
石广顺其实也感受到石迎春的不悦,却不知道这种不悦是从哪里来。
亲家母的行为看着也没什么问题,询问石迎春她也没说。
“为啥啊?”
“因为我姐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个孕妇。她现在因为怀孕了,所有人都只关注她肚子里的孩子,完全无视她的意愿和喜好,本来怀孕因为激素的关系,会让人发生变化,再加上外部原因,当然会痛苦了。”
现在的人很难意识到这一点,毕竟生理都没有得到满足,大家为怎么吃饱饭发愁,也就没法顾及精神上的需求了。
为什么几十年后的人好像特别容易抑郁,正是因为物质满足了,就开始注重精神上的需求了。
现在的人也不是不注重,而是被物质匮乏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而已,要不然农村妇女自杀率怎么这么高呢。
石广顺再通透,身为一个男人还是有些难以感同身受,不过听石立夏这么说,还是砸吧出点味儿来了。
“以后我让你妈注意点,原本还想着你姐婆家能上心总比不管不问的好,没想到里头还那么多讲究。”
软刀子不容易被人发现,就连石迎春自己也想不太明白,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别扭和难受。
石立夏知道这个时代在乡下讲究这些很难,别说现在,几十年后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产后抑郁症等,她也只能提醒几句,没法要求什么。
在现在,能吃饱饭对于很多人都是奢侈。
“反正姐高兴最重要,不能因为怀孕了,反倒委屈起来了。”
石广顺对这话很是认同:“是这个理。”
邢锋一路认真听着,若有所思。
石迎春没法跟他们去南城,石立夏和邢锋也就没有在家里多待,第二天一大早就打算回去了。
邢锋就要跑长途,多留点时间让他休息,才能承受得住路上的摧残。
石立夏尽力为邢锋准备路上用的东西,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她指挥,徐大妈和邢锋自己去做的,可邢锋依然特高兴,活干得很起劲。
不过现在的物资太匮乏了,要啥没啥,石立夏费尽功夫,才搞了自热火锅似的简易加热包。
到时候加点水在饭盒里,就能稍微让架在上面的饭菜热乎一些。
这也只能是应急用,最好还是架锅做饭。
石立夏跟徐大妈做了不少干粮,直接吃也行,热着吃味道更好。
现在是冬天,哪怕到了南方没有那么冷,这个月份温度也不会高,尤其他们很多时候走的是山路,温度更低了,也就更方便储存。
石立夏还尝试做了方便面,虽然跟正经方便面有差别,可还是很成功的,干吃泡着吃味道都非常好。
毕竟用了白面粉,里面还加了鸡蛋,又用油炸过,在这年头绝对是很奢侈的食物了。
邢锋则把家里到处检查了一遍,还去拉了一车煤回来,保证他不在的时候,不会缺这些东西。
终于到了离开那天,邢锋带着大包小包进了车队,驾驶舱都快不够放了,让车队其他人羡慕不已。
谁以后再造谣邢锋跟媳妇儿关系不好,说那媳妇不是贤惠的,他们跟那些人急。
整个车队,也就邢锋的媳妇儿会给他做这么多准备,其他人就算准备了也没有这么细致的。
邢锋走后,家里顿时空了,低落了好几天,大家才稍稍缓和过来。
周日休息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来找石立夏。
“你是……小月?”石立夏诧异道。
孙小月看石立夏还记得她,很是高兴。
“对,对,我是国营饭店的孙小月,之前就说来找你,拖到现在才过来,我还担心你不认识我了呢。”
石立夏笑道:“哪能忘啊,我一直等着你来找我呢。”
实际上她早就忘了这事,要不是记性好,还真没法记起这么一号人物。
“真的?”孙小月惊喜,内心的忐忑全尽散去,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快进家里烤火,这天越来越冷了。”
孙小月犹豫着往屋子里看,石立夏笑道:
“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孩子们都出去玩了,我对象也出远门了。”
徐大妈在石立夏放假的时候,下午的时候基本都会回去,等要做晚饭的时候才会过来。
孙小月这才拉着小姐妹一起进屋,“那就打扰你了。”
石立夏给孙小月和她的朋友都递上来一杯热茶,“先暖暖身体。”
孙小月和她的朋友也没有客气,她们一路过来,其实心里还挺忐忑的。
要不是孙小月朋友有亲戚在机械厂,孙小月估摸着就放弃了。
来之前,孙小月朋友张艳秋就已经去找亲戚打听石立夏,石立夏名气大,那亲戚还真认识,就跟她们说有这么一个人,她不仅是宣传科的干事,还是副厂长老婆的堂妹。
听到这个答复,孙小月和张艳秋这才安心地过来找人。
石立夏看她们缓过劲来,开门见山问道:
“你们来找我是想找我做衣服的吗?”
石立夏跟孙小月不过是一面之缘,除了这个目的,她想不出还有其他。
当时孙小月就很喜欢石立夏的设计,看得出她是个很爱美,且很大胆的女孩。
孙小月也就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喝了一杯热水,看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石立夏表现得又很和蔼,也就没再藏着掖着,道:
“有人送了我一块料子,我去找裁缝,他们说的样式我都不喜欢,所以想找你试试。”
说这话的时候,孙小月害羞地低下了头。
石立夏看这个样子就明白了什么,笑道:“是不是你对象送给你的?看样子是想结婚的时候穿?”
现在结婚一般不会开席大办,尤其是在城市里,大家都想着要低调,但是一般都会有个茶话会。
新娘新郎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胸前戴着写着‘新娘’‘新郎’的红花,在大领导画像面前让大家见证。
孙小月羞红了脸,点点头道:“嗯,我想做得好看点,到时候还要去照相馆拍照的。”
她去找的老师傅,手艺虽然都很好,可总觉得他们的方案很不吸引人,跟别人差不多,这让孙小月很不满意。
找了一圈,都大同小异,于是孙小月就想起了石立夏。
之前询问石立夏要姓名地址是冲动,可现在她觉得能让她满意的只有石立夏了。
石立夏笑道:“感谢你对我的认可,你今天带了布过来吗?我得知道是什么花样料子,才能做出设计。”
孙小月点了点头,将带着的大包交给石立夏。
石立夏打开,里面是一块暗红色的呢料子,还带着暗纹,一看就知道这东西价格不低。
“你对象有心了,竟然能找到这种料子,一般都是用来做大衣的。”
张艳秋抿嘴笑道:“那可不是,为了追求孙小月,那男的可费了不少功夫呢。这么一块料子,算不得什么。”
“就你话多。”孙小月嗔道,可眉宇间都是幸福。
石立夏先是恭喜,然后询问孙小月的要求。
孙小月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道:“我就是觉得现在常常见到的样式不好看,想要点不一样的,但是又不能太出格,以后还是得要穿的。”
现在布料难得,几乎没有人会专门做嫁衣,做的新衣服都是以后也能穿的。
石立夏点点头,她仔细打量着这些布,脑子里已经有了隐约的想法。
根据孙小月之前透露的信息,她是喜欢繁杂一点,特别一点的设计,对现在灰暗朴素的服装款式并不怎么。
平常不好出格,可嫁衣稍微出彩点,也就不会有人说些什么了。
“这样吧,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先想想该怎么设计,回头我把设计稿给你,你同意了我再开始制作,这样就不用担心你会不喜欢了。”
孙小月听到这话,很是高兴:“你还会画图?”
现在很多裁缝手艺虽然不错,可你让他画图就不一定能行了。
“我都是先画图,然后才开始制作的。”
“那真是太好了!有图我心里也有点底。”
其他老师傅也不是不能做出孙小月想要的,可孙小月很担心做得不好,或者听不太懂什么样子,因此很犹豫。
可要是能提前看到图纸,知道大概的样子,那她就能做决定了。
石立夏将自己的本子和笔拿出来,一边跟孙小月聊天,一边在勾勒着。
她并没有直接追问她喜欢什么样的款式衣服,而是通过聊天得知她的性格、爱好等,以此推测出她大概会喜欢的类型。
孙小月因为见识不够,还没有明确的喜好,石立夏就得从别的地方琢磨她心底想要的。
孙小月整个人很放松,而且又有张艳秋补充,让石立夏脑子里很快有了概念,然后将自己的大概想法画在图纸上。
“你看看这些图,有没有喜欢的。我这只是草图,你只需要凭借第一印象挑选就行,如果没有也不用非挑一张不可,一切随心。”
孙小月刚才就看到石立夏在那涂涂画画,没想到现在就开始设计了。
孙小月接过图,虽然图画得非常粗,只有大概的款式,可孙小月还是非常惊喜。
“都好好看啊!我都能想象是什么样子了!”
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孙小月依然能想象得出变成衣服时的样子。
张艳秋明显就差一些,看了好一会才大概明白什么样子,可还是没法代入进去,不过也能看出这些设计很特别,不像平常看到的款式。
“你看你最喜欢哪一种款式。”
孙小月挑选了半天,最终将其中一张挑了出来。
“我都很喜欢,目前觉得这个最顺眼。”孙小月很纠结,选择太多也让人头疼啊。
石立夏看了一眼草图,更能确定孙小月的喜好。
“行,我大概知道什么样了,你回头再找个时间过来看设计图。”
虽然折腾了一些,来机械厂一趟,一天都被耽误了,可孙小月为了结婚的时候美美的,还是非常乐意跑几次的。
孙小月将布料留下,就直接离开了。
石立夏在她离开后就开始投入创作中,一共设计了好几套方案,才画出自己最满意的。
她的设计还搭配了其他布料,都是从碎布里挖出来了。
之前邢锋又从纺织厂拿了一袋秋冬季节的料子,比之前更加完整,让石立夏得到充分发挥,全家所有人都穿上了新衣。
大家对他们家总是穿拼布衣服都已经非常习惯了,哪怕弄得很花俏,也不会有人说嘴。
没法子,布料受限,人家又不是故意高调张扬的。
石立夏也不是那小气的,还会用碎布做一些小布包分给大家当零钱袋,既花不了多少布料,又能让大家开心,何乐而不为。
孙小月忐忑了一周,等她看到设计图的时候,兴奋地欢呼起来。
“这就是我想要的衣服,真是太好看了!”
张艳秋这次也陪着她来了,看着也眼馋不已。
“真的好看,小月,你到时候肯定是最漂亮的新娘。”
石立夏看到她们的反应很是高兴,其实她的设计并不复杂,只不过利用碎布做的点缀,让原本常见的版型变得更加亮眼,却又不会在这个时代出格。
“我刚才看到你拿了一沓纸,别的纸张上是什么?”
孙小月这次过来比之前放松许多,心里有疑问也就没有藏着掖着。
“是我画的其他方案,我想着如果你不喜欢这套,那就试试别的。”
石立夏也不是完全为了孙小月设计的,只不过看到那些料子,就有了一些想法,也就一起画了出来。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
孙小月和张艳秋凑在一起兴奋地查看,两个人满眼地惊艳。
都好好看,想要!
张艳秋指着一张设计稿道:“我喜欢这一套,不是这种料子能做吗?”
“得具体看什么料子,如果布料不合适,效果可能会打折扣。”
张艳秋咬了咬下嘴唇,“你能帮我挑选合适的吗?我手里还有一些布票。”
孙小月惊讶:“艳秋,你不是说那些布票要拿回家的吗?”
“以后再说吧,我也缺衣服呢。”张艳秋咬牙道。
她也好多年没做新衣服了,每次她发工资拿到布票后都给家里人了。
孙小月赞同道:“我早就这么劝你了,你总算开窍了。”
张艳秋也是很艰难地作出这个决定,实在是她太喜欢这款设计了,根本挪不开眼。
她比孙小月还大一些呢,孙小月就要结婚了,她现在也得开始相看,她也希望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找到合适对象。
石立夏笑道:“这样吧,我给你挑一些样品,你拿着去商场看看有没有同样布料,然后你挑选同样料子,花纹则根据你自己的喜好来。”
机械厂供销社的布料款式还是太少了,还是得去大商场去买,那里才更加齐全。
在石立夏的概念里,设计衣服就是要对方喜欢,设计师根据顾客要求去做衣服。
这可能不大符合潮流设计师的理念,设计师就是要引领时尚,超越大众品味的,石立夏以后不是正经设计师,就是喜欢做衣服,希望她做的衣服会被人喜欢而已,因此没有那么多个性的执念。
她什么类型的衣服都很喜欢,并没有特定爱好,顶多把更多关注点放在自己适合的风格。
张艳秋很开心应下,打算拉着孙小月一块去逛街挑选。
顾客同意方案,紧接着就要开始制作,不过在这之前,得先说好怎么交易。
直接给钱是肯定不行的,这么一来性质就变了。
石立夏道:“你们要是能拿到奶粉或者麦乳精,就送我一点。”
孙小月能在国营饭店工作,家里肯定不错。她对象能送这么贵重的料子,更是佐证了这一点,现在结婚大多都是门当户对,否则不在一个关系圈里,也很难碰到。
石迎春就要生了,一次生两个,奶水估计会不够,石立夏得早早准备起来。
孙小月拍拍胸脯直接应下,她能弄来奶粉。
张艳秋犹豫了一下,最终说自己能找到麦乳精。
石立夏听着很是高兴,答应她们会尽快将衣服做出来,尤其是孙小月的衣服,一定会赶在她结婚之前赶制出来。
结果张艳秋的设计稿刚画完,还来不及让她挑选,家里那边发来电报,石迎春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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