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苏迎雪在萧祈安友人的宴会上再一次见到萧祈安, 两人已经有多日未见,苏迎雪其实对他并没有太多情意,看上也只不过是他的容貌以及他的家世, 所以就算不曾见面她也并未想念他。
宴会设在一高阁上,阁上四面是栏杆, 竹帘高卷。
夕阳已经染红天际,宾客还未来齐,已经到的宾客或独自一人倚栏看风景,或者结伴离开了阁楼下去游玩,还有三三两两在闲聊。
苏迎雪因与坊里的姑娘不大和睦, 并不与她们待在在一起,这会儿立于西面的栏杆处,遥望着远处的湖光与山色, 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东隅的方向。
萧祈安正与友人在闲聊。因为时不时地看向他那边,所以她知道萧祈安并没有看她,他无视了她的存在,这让苏迎雪觉得甚是无趣,她使了浑身解数,却没能引动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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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楼梯间忽然传来一阵张扬的笑声,苏迎雪扭头看去,见一鲜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簇拥着两位女子走上来。
那颐指气使的模样令苏迎雪不觉皱了下眉头, 她认得此男子,陈绍,太后娘娘的同胞弟弟,人称陈国舅。
仗着国舅这个身份, 他甚是嚣张跋扈,从不将人放在眼里, 他身材肥胖,言语粗鄙,兼好色成性,所以尽管他身份不凡,苏清妤从未对他动过心思。
他搂在左边的女子年纪看着尚小,娇俏无双,有些羞羞答答怕见人的模样。右边的女子稍大一些,狐媚抖瑟,看着倒像是青楼里出来的女子。
陈国舅看到萧祈安,当即丢下两女,热情地迎了上去,苏迎雪注意到萧祈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而后又展开,然后客气有礼地与陈国舅寒暄。
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这位陈国舅,只是他是个有涵养之人,不好冷落他,苏迎雪不由得再次对他心生几分好感。
宾客到齐时,天色已经暗下,阁楼上点了灯,亮如白昼。萧祈安的友人并非官场中人,乃是一风流名士,名叫柳折林,他是个不拘小节,落拓不羁之人,结交的人很杂,所以既有萧祈安这一类的,也有陈国舅那样的。
这次的宴会也没什么名头,只说是雅集。有陈国舅在,苏迎雪并不认为这次宴会能称之为“雅集”,不过她不过是一侍酒的,哪里能说得上什么话。
阁楼里一共摆了八席,每席坐一位客人,两名侍酒的貌美女子,可谓花团锦簇了,这会儿席面上已经摆满了山珍海味,玉露琼浆。
萧祈安就在她旁边一席。女子由主家委派到各席间侍酒,又或者宾客有中意的,可以自己指定,萧祈安没有指定,所以由柳折林给他安排了两女子。
苏迎雪没能到萧祈安那一桌侍酒,她被另一宾客点了去。
陈国舅自己带了两女子,也不要其余女子伺候他了。
酒过三巡,苏迎雪被柳折林叫去跳了一舞。纵然心里不愿意,她也只能笑盈盈地点头同意,檀板丝竹声中,她翩然起舞,眼波不经意流转,落在萧祈安的身上。
他在与旁边的客人说话,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陈国舅旁边的娇俏少女,从始至终并未看她一眼,心底不由升起幽怨。
一舞结束,苏迎雪额头浸汗,云鬓微湿,脸颊浮起红晕,再往萧祈安那边看去,恰好他也投来一眼,他冲着她点了下头,不过是以示礼貌罢了。
苏迎雪内心更添几分怨气,坐回到席间,一杯酒递过来,她对着身旁的客人道了声谢后,将酒一饮而尽,顿时两朵桃花上脸,她目光往陈国舅身边的少女看过去,打量她的容貌,但除了年纪小一些,她长得只能算是清丽。
刚这么想着,就看到萧祈安又往那女子身上看了一眼。陈国舅也留意到了他似乎对自己身边的少女感兴趣,唇角忽然勾起抹不怀好意的笑,“萧世子可以喜欢我身边这姑娘?”
萧祈安目光一沉,还没张口说话,陈国舅已经粗暴地将那名少女推进萧祈安的怀里。
“萧世子好眼光,这小桃花还没□□呢,就送给你了。”陈国舅一脸□□道。
那少女面皮薄,问言顿时羞得面脸通红,想要从萧祈安怀里坐起身,却因为太慌乱,没能起身。
众人此刻已经酒酣耳热,见状都笑了起来。
萧祈安面不改色地扶着少女坐正,然而他紧抿的唇透着凌厉迫人的气息,由此可见,他并不高兴。
“原来世子喜欢豆蔻少女啊。”苏迎雪心中甚是不悦,趁着大家戏笑之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苏迎雪是真心这么想的,她原本还不明白萧祈安为何对她无动于衷,如今见此情形终于恍悟,原来她是嫌她年纪大了,虽然她才二十五,但又哪里比得过十五六岁的少女。
苏迎雪话语中暗含的讽刺,萧祈安听出来了,他不觉看向她那边,神色凝了抹寒色。
苏迎雪这会儿正满腔怨愤,哪里理会他警告的眼神,轻哼一声,扭头不再看他。
* * *
侍女们撤下残肴,换上鲜果点心,有的宾客不胜酒量,离了席位,下阁楼散酒去了。
苏迎雪亦陪着自己那一席的客人下了楼,客人喝多了酒,想要呕吐,与她同来的女子扶着他到一棵树下吐了,苏迎雪嫌脏,趁着两人没留意自己,独自离去。
苏迎雪行至池塘边的海棠花树下,往一块石头上一坐,摇着罗扇散热,她今日陪着宾客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只觉得体内热烘烘的。
“苏姑娘。”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苏清妤看过去,是萧祈安,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够感觉他身上透出来的冷凝气息。
她有种他是来向她兴师问罪的直觉。
苏迎雪这次没有理会他,她佯装听不见,起身快步离去。
只是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萧祈安冷沉的声音:“苏姑娘,且等一下。”
苏迎雪脚步一顿,没可奈何只能转过身。她和苏清妤不一样,她没有能够令她念念不忘的男人。对她而言,无法勾动的男人只会浪费她的时间,她先前是有些喜欢萧祈安的,甚至在今日之前都还有些许妄想,不过宴席上发生的事已经让她意识到,萧祈安对她真的半点兴趣也无,既如此她又何必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她已经不是年纪轻轻的少女,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无用的单相思上。
“萧世子。”苏迎雪客气地道,眼眸很清冷,不似往日一般含情脉脉。
萧祈安察觉到了她与以往不同,只道是因为方才在宴席上发生的那件事,犹豫了下,道:“苏姑娘可是误会了什么?”
他直直地盯着她,双眸如鹰如虎,凌厉迫人。
苏迎雪心口一怵,虽说不想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但她也不能够惹怒他,“萧世子莫要多想,方才妾身在席间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凑趣罢了,若萧世子不高兴,妾身给您赔礼道歉。”
说着就要行礼,萧祈安伸手阻止。
“你不必如此。”萧祈安沉声道,“我并没有怪罪于你的意思。”
萧祈安的手碰到了她的手臂,这一举动若是落在旁人的眼里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她了,苏迎雪想到这些天受到的那些冷眼以及萧嫣然对她不屑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怨怼,而这怨怼无法对当事人发泄,便转嫁到了眼前人身上,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臂,目光更加冷,“萧世子当真是大人有大量,是妾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她在自己面前柔软的模样,此刻她冷如冰霜的态度竟让萧祈安有些不适应起来,眼眸微眯,“苏姑娘,我并不喜欢豆蔻少女。”
苏迎雪不明白他为何要与自己解释此事,明明一脸冷漠,是怕人觉得他道貌岸然?“世子,男人喜欢年轻的女子原是在常理之中,当然,女人也是一样的。”哪个女人会喜欢老男人?
苏迎雪的唇角微微上扬起,然而这并未使得她的面部变得柔和,反而有股刻薄的感觉,萧祈安沉默,思考她话里想要表达的真实意思。
“世子,若无其他事,请容许妾身先行告退。”苏迎雪朝着他恭谨地一福身,抬眸时见他只是定定望着自己,便淡淡一笑,而后转身离去。
萧祈安望着她的背影皱起眉头,他没有叫住她,没有与她解释,他方才在宴席上之所以看那位少女,只是因为她的眉眼很像他的亡妻,至于他与苏迎雪,并不算熟,她也不是他什么人,这种事根本没必要向她解释。只是……她方才在宴席上的那个嘲讽眼神让他颇为在意,仅此而已。
* * *
与萧祈安分别后,苏迎雪欲回到阁楼里去,一路穿廊绕径,穿花拂柳,经过一荼靡架时,忽感觉一阵东西碰倒的声音,不由得寻声望去,斜刺里有一间屋子,里面隐隐有灯火,里面人影晃动。
苏迎雪心生好奇,便悄悄走到屋檐下,躲在门角处,往窗户戳了个洞眼。
是陈国舅与萧祈安的友人柳折林,屋内除了他们二人,再无其他人。陈国舅脸上露出痛快之色,“你想的这个办法甚好,孙寿受了重伤,如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实物折俸的政策,弹劾户部尚书的奏折雪片儿似的递上去,这户部尚书可是我们傅首相的左膀右臂啊,这下他还坐不住了吧,哈哈哈哈。”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酒仰头饮尽。
“之前的刺杀事件竟然没能让他心生忌惮,如今为了一些受灾的百姓,就要与百官作对,也不看看是谁将他推上那个位置的,这不是恩将仇报么?”陈国舅酒劲上涌,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柳折林陪着他喝了一杯,摇着折扇,笑问:“我也听说了傅相遭遇刺杀之事,难不成那也是国舅爷您安排的?”
陈国舅一拍桌案,冷笑:“若换做是我,绝对不会让他活着回来。想要傅清玄死的人有很多,有前首相,还有很多被他拉下台的官员,甚至是秦王……”说到此处,他神秘一笑,“不过最有可能的还是秦王……”
柳折林脸上掠过惊讶之色,“为何?”
陈国舅嘿嘿一笑,“傅清玄出事那日他就坐上一顶不起眼的轿子悄悄出了王府,这般神秘,定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柳折林失笑,随后不以为然:“国舅爷,您这也是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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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舅一听顿时不悦起来,“就算是猜测,也是十有八九的可能,要知道秦王表面和傅清玄和和气气,心里却巴不得他有个好歹,若非傅清玄玩弄手段坐上首相的位置,并受命辅政,如今执掌朝政的便是秦王了。”
柳折林笑意不减,“这也算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了,陈国舅单凭这一点就给秦王定罪,未免有失公允。”
陈国舅又是一连串的冷笑,“总有一日,我定会揪出他的狐狸尾巴,他当我不知晓,他一直对我那小外甥的皇位虎视眈眈呢。”
柳折林笑容一敛,作肃容:“国舅爷,慎言啊。”
“怕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况且我也没冤枉秦王。”陈国舅一脸张狂相,他仗着自己姐姐是太后娘娘,外甥是皇帝,连秦王也丝毫不放在眼里,“其实我对傅清玄也不想赶尽杀绝的,可是他这段时间太不安分,听说后面还要改税法,清田地,弄得人心慌慌,影响老子挣钱,老子也只能让他不好过了,你说他弄出那么多事情来于他有何益处?不是给他自己找苦头吃?”
柳折林赞同似地点点头,微笑道:“可不是么?何苦呢?”
一直躲在外头偷听墙角的苏迎雪听完他们之间的对话,只觉得心如擂鼓,十分紧张,她没想到自己已经偷听到了如此大的秘密,正欲离去,忽然一只狸奴突然跳到她的脚边,吓得她不由“啊”了一声。
里面蓦然传来柳折林的怒呵声:“谁?”
苏迎雪大惊失色,转身仓惶而逃,也不辨路径,只管往前跑,她扭头看回去,只觉得灯火隐隐,吓得胆战心惊,一不小心撞到一堵肉墙。
“苏姑娘发生了何事?”
苏迎雪一抬眸,见是萧祈安,正欲向他求救,忽然想起来他与柳折林关系要好,而且陈国舅也说了,刺杀傅清玄的人是秦王,他又是秦王之子,想到此处,苏迎雪面色苍白,汗流浃背,哪里还敢与他说实话。
“没……没什么,我方才看到一只狸奴从我脚边蹿过去,吓到了。”
苏迎雪回头看去,见火光越来越近,心中大骇,也不理会萧祈安,急匆匆离去。
萧祈安皱着眉头看着前面几名提着灯笼找寻着什么的丫鬟。
“在那里?快点抓住它。”其中一人道。
萧祈安循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一双绿森森的眼睛,便不再怀疑苏迎雪的话,继续前行。
* * *
清晨,万物复苏,苏清妤刚洗漱完毕,正打算梳妆,便听到一阵剧烈的敲门声,让元冬去看了。
不一会儿,元冬领着一脸惶恐之色的苏迎雪进到屋中,看她模样,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她放下梳子,起身:“你怎么来了?”
苏迎雪快步冲到苏清妤面前,颤抖着抓住她的手,慌张地求助道:“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
苏清妤内心一惊,“发生了何事?”
苏迎雪慌乱地道:“昨夜我与坊中的姐妹一同参加名士柳折林的宴会,我不小心听到了一个秘密,一个很大的秘密,后来不小心被人发现,我仓皇而逃,本以为没事,可后来却得知与我同去的一个姐妹淹死在了湖中,她……她们都说她是因为喝醉了酒,不小心跌入湖中淹死的,但我知晓不是,那湖离那屋子很近,他们一定以为她是我,就把她弄死了,萧……世子还看到了我,要是被他们知道其实是我,也定然逃不了一死……”
苏清妤听得云里雾里,“谁要杀你?怎么又扯到了萧世子?”
苏迎雪神色不安,“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他们是谁。”
苏清妤头隐隐作痛,“你什么都不说,我如何帮得了你?”
苏迎雪抓住她的手臂,“你带我去见傅大人吧。”见苏清妤黛眉蹙了下,她连忙道:“此事还关乎傅大人的前程以及性命,傅大人不是曾经遭遇过刺杀?我知道谁是主谋。姐姐,你带我去见傅大人吧,求你了。”
苏清妤一惊,不由追问:“是谁想要刺杀他?”
苏迎雪却咬紧牙关,一句话也不肯向她透露,“姐姐,你带我去见傅大人,见了他,我才说。”
苏清妤问言无可奈何,看她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事关重大,她只能应下:“那也得等他下朝归来吧。”
午后,苏清妤带着苏迎雪顶着炎炎烈日坐了轿子来到相府,从门子那得知傅清玄刚好回来,便带着她进了府,见到了吴峰。
苏清妤与吴峰说了事情缘由,吴峰便带着苏迎雪进了书房见傅清玄。
苏清妤留在了外头,一来苏迎雪要说的那些事估计不便让她听到,二则是她与傅清玄刚闹龃龉没多久,她没脸去见他。
苏清妤坐在飞来椅上等着苏迎雪出来。没多久,吴峰从里面走了出去,看到她,他颔首做礼,随后离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书房里就只剩下傅清玄与苏迎雪二人了。
苏清妤望着门口的方向,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他们会说些什么?苏迎雪告诉傅清玄她听得的秘密,很显然是要寻求他的庇护,这样一来,二人又有了交集。
傅清玄定然知晓苏迎雪先前给他下药的事,但他并未为难她,是因为还顾念着过去的情意吧?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二人旧情重燃也是有可能的事,她也是笨,把傅清玄曾经喜欢过的人亲自送到了他的面前,让二人共处一室。不过她也是无可奈何,兹事体大,她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置他于危险之中。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只是一个横插一脚的多余者,苏清妤越想越觉得没意思,不如就这样放手吧。选择放下,她也能够从煎熬与不甘中解脱出来吧。
苏清妤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向庭院里那丛挺拔的翠竹,傅清玄应当是喜欢竹的,不管是他的画,还是府邸,处处都有竹。有风拂过树梢,阳光透过其中的缝隙照射过来,碎金点点映在她的眼前,让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连看着一丛竹都能想到傅清玄,又谈何放下?
她叹了口气,瞥见墨竹从门口走来,墨竹手里端着什么东西。
墨竹来到她身边,“陆夫人此处闷热,不如随我去花厅坐一坐?”
苏清妤微笑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等迎雪出来便走。”
墨竹也不勉强她,“陆夫人,这是冰镇梅汤,最是消暑解渴。”言罢将托盘上的瓷盅放到飞来椅上。
苏清妤道了谢,看着她端着其余地进入了书房。没过多久,她与苏迎雪一同出来。
苏清妤将手中的瓷盅放下,起身走上前,见苏迎雪脸上的神色和来时并无二致,不禁有些疑惑。
“陆夫人,大人请您进去一趟。”墨竹道。
苏迎雪看了苏清妤一眼,脸上有着若有似无的怨色。
苏清妤并不理会,稍稍迟疑后,才冲着墨竹点了下头,缓缓走进书房。
傅清玄坐在窗旁边的案前,垂着眼眸专注地书写着什么,窗外头是一丛清雅挺拔的修竹,微风伴着清气拂进来,撩起他身后一缕墨发。
他扬起视线,看向苏清妤,微微一笑,搁下笔。
这人便是如此,就算曾经心念的人站在他眼前,也不及他的公事重要。不过这也是她佩服他的地方。他受命辅政,担负着摇摇欲坠的皇朝,还有虎视眈眈的敌人伺机而动,在这内忧外患之下,他又岂能放松?
第 52 章
“陆夫人请坐。”
傅清玄抬手示意她坐, 脸上挂着笑容,那双注视着人的眼眸温柔又专注。大概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来看苏迎雪的。
苏清妤已然习惯他这副从来不将正事以外的其余事情挂在心上的悠然模样,她垂下眸子, 摇了摇头,心里突然什么怨气怒气都没了, 只觉得有些懒怠,“不坐了。”
她没有去看傅清玄的神情,继续道:“迎雪一早来寻我,说她听到了一个重大的消息,关于您的, 我看她很是慌张急切,便带她来寻你了。”
“嗯,她已经与我说了。”傅清玄清淡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
“哦。”苏清妤说完便没有别的话说了,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让人感觉气氛变得古怪,“大人可还有事?”苏清妤依旧低着头,并未抬眼看他。
“你不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他问,语气叫人捉摸不透,苏清妤不觉抬眸望向他,发现他在看着自己。
苏清妤想也没想便回:“不想,大人也别告诉我。”苏清妤来的时候是想知道的, 可方才在外头仔细想过之后,她又不想知道了。若想释怀,首先便要控制住自己不去关心打听他任何的事。
“既如此,你走吧。”他道, 动作优雅地端起案上的茶。
苏清妤转身离去,又怕自己做不到断得一干二净, 拖泥带水徒添烦恼,便决定给自己下了一贴狠药,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便顿住脚步,回头道:
“我记得大人曾经收过迎雪的香囊吧?大人这么多年都不曾娶妻,可是因为她的缘故?她如今已成寡妇又沦落教坊,实在惹人怜惜,我看大人也不是那注重门第的俗人,若大人真对迎雪念念不忘,我便祝你们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傅清玄问言神色如常,只是唇边笑容渐渐加深,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片刻之后,他开口:
“多谢陆夫人的祝福。”傅清玄放下茶,慢悠悠地道:“慢走,不送。”
苏清妤面无表情地转身出了书房,苏迎雪在庭院里等着她,看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姐姐。”她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看了眼旁边的墨竹,最终只是说了句:“我们回去吧。”
苏清妤点头,头也不回地离去,她身边的苏迎雪却是时不时地回头,似有所留恋一般。
苏清妤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举动,也没说什么,出了相府,坐上轿子后,苏迎雪立刻迫不及待地问她:“姐姐,方才你与傅大人在里面说了什么?”
轿子里闷热,苏清妤心情烦躁,一听她的话,心中甚是窝火,她还没问她与傅清玄说了什么,她倒是先问起她来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苏清妤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是有些好奇而已。”苏迎雪笑盈盈且无辜地望着她,随后又突然道:“姐姐,你和傅大人并没有在一起吧。”
苏清妤额角隐隐作痛,“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会与他在一起。”
苏迎雪点点头,唇角止不住扬起,“我想也是,傅大人也说了,你是有夫之妇,与陆姐夫伉俪情深,让我别多想,我看他坦然自若的模样倒像是与姐姐你清清白白的。”
苏迎雪最后一句话略带试探之意。
苏清妤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懒得去追究她问了傅清玄什么,傅清玄又是如何回答她的。而且就算她问了,苏迎雪也不会说实话。
“你和他说了那个秘密之后,他信了么?”苏清妤不理会她的话,谈起别的事。
苏迎雪点点头,唇角止不住扬起,“信了,他让我不必担忧,他会让人保护我的安全。”苏迎雪说着忽然露出愧疚之色,“姐姐,抱歉,我不可能告诉你那个秘密,这个秘密只能告诉傅大人,被太多人知晓恐生出别的事端,这也是他叮嘱我的。”
苏清妤温婉一笑,不动声色地道:“当然,这是你们二人之间的秘密,我不过问。”
苏迎雪见苏清妤脸上神色始终平常,心中莫名地不甘,“姐姐,之前下药之事我已经向他坦白,他已经原谅我了。”苏迎雪像是犹豫了一番后,才与她说这些话。
苏清妤依旧面不改色,“这般看来,傅大人还真是心胸宽大啊。”
苏迎雪笑道:“姐姐与他接触那么久,难道还不清楚他的为人?”
苏清妤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不厌其烦,索性道:“他大概只对他在意的人心胸宽广吧。”
苏迎雪听到了受用的话,暂时无话说了,然而行了片刻之后,她又开了口:“傅大人是个温柔随和的人,姐姐,你说是吧?”
“的确。”他在多数人眼里都是这样的,苏清妤定定地看着苏迎雪,不知道她是被傅清玄的表象骗了,以为傅清玄还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少年。还是在故意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想要表明她在傅清玄那里有分量。
不论是哪一个原因,都与她没关系了。不过……苏清妤心中冷笑,“萧世子难道不够温柔随和么?”
苏迎雪问言面色一变,“姐姐,你莫要与我提他。”
看来苏迎雪并未拿下萧祈安,否则也不会再对傅清玄动心思,“我听嫣然说,你与她兄长走得很近,前些天夜里他还送你回了临猗坊。”
苏迎雪内心一慌,连忙撇清与他的关系,“我路上遇到了几名流氓,他好心帮我赶走了他们并送我回去而已,我们还是清清白白的关系。萧世子是个守礼君子,家中又有美妾,又怎会在外面招惹旁的女人。”
方才苏迎雪乍听到萧祈安的名字时,脸上很明显有着怨气,如今却又夸他是守礼君子,这让苏清妤不禁怀疑他们二人之间还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但她对他们的事并不关心,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到了苏清妤的宅邸门口,苏迎雪言有事要办,并未进屋,直接坐上轿子离去了。
二人去相府是坐苏迎雪的轿子去的,苏清妤也没有带元冬,此时槐树下就只有她一个人,目送苏迎雪走后,她正欲回院,却见隔壁的少年从外边回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少年一见到她就仿佛看见了蛇蝎一般避之唯恐不及,苏清妤心中正觉得不畅快,一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站住。”苏清妤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唤住了他。
少年身形一僵,似犹豫了下才回头看向苏清妤。他神色防备,好像苏清妤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苏清妤心中五味杂陈,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这样荒唐的境遇,不过,她大概明白外人看一个自作多情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了,简直可笑至极。
明明自作多情的人是眼前这少年,她的脸却火辣辣地,仿佛在替他尴尬窘迫。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和他一样的地步。
“你叫什么名字?”苏清妤面如冰霜,大概只有如此,才能打消这少年的一些顾虑。
少年不觉回:“宋钰。”
宋玉?苏清妤唇角一紧,还没等她说话,少年又老实地解释道:
“不是古时那个宋玉,是钅加玉的钰。”
他的眼里虽然还有警惕之意,但那张年轻秀雅的脸已经浮起两抹红晕,一看就知是没怎么接触过姑娘。
“宋公子贵庚?”苏清妤又问,虽显得失礼,但他既然将她视为轻浮妇人,她便只能当一回轻浮妇人了,这样才能稍稍消解心头的憋屈。
兴许是因为苏清妤的态度过于强硬,强硬到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宋钰不由自主地回:“十……十八。”
苏清妤嗤笑了声,“宋公子,我比你大了八岁,我上学堂时,你还在襁褓之中,我嫁人时,你还在捏泥巴玩,我对你这样的毛头小子并无兴趣,你以后遇见我也不必躲。”苏清妤想了下,还是提了那日的事,“那日我无意偷看你,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苏清妤淡定自若地说完,便进了院子。
宋钰僵住,望着苏清妤的背影,一直到她的背影被那两扇朱门掩住,他也没回过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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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茶馆,宋钰与同窗张士泽、王禅在喝茶闲聊,他们先是说了些学业上的事,后面又说起了近日所见所闻。宋钰心里不知怎的,总是想起不久前与苏清妤的一番对话,有些介怀,冲动之下便与他们说了一些事,但他并未说起苏清妤偷看他洗澡的事。
“你说那妇人不止问了你姓名,还问了你年纪?”
张士泽托着下巴,一副思考状,他的容貌平凡,比不上宋钰生得俊俏,但身上有些书生气,他家世殷实,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钰点了点头,有些郁闷,他总觉得那女子古怪之极,明明看着像是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可她又爬墙偷看他洗澡,被他发现又狡辩说是意外,而且今日还主动和他说话,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一定是钟情于你,所以才故意做些不同寻常的举动来引起你的注意,这倒是好招数,比那些偷偷摸摸送你香囊手绢的小女孩可厉害多了,你看你现在这副魂不守舍的神情,分明鱼儿上钩的模样。”
“士泽兄,你莫要打趣人。”宋钰被他揶揄得脸上起了两片红晕,“那女子说了,她嫁人了。”
“她的原话明明是,她嫁人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这只能说明她嫁过人,你也说了她独自一人搬到了你隔壁,找她的也只有女子,依我看,她若不是寡妇便是与丈夫和离了。”
宋钰觉得他说得的确合理,正要说点什么,却又听张士泽道:
“寡妇好,既有成熟风韵又知情识趣,比那些不谙世事的豆蔻少女可诱人多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别错过了这段天赐姻缘。”
宋钰听了他这些话,只窘得耳根发烫,十分后悔说了这件事情,“我与你们说这些事,并不是叫你们唐突她人的。”
张士泽目光更加暧昧起来,贱兮兮地道:“哎呦,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就开始护着人家了。”
这是一旁安静聆听的另一名少年终于开了口:“我可什么也没说,友梅,你别扯上我。”
友梅是宋钰的字,说话的便是王禅,他亦是京中人士,年方十八,比宋钰还小一个月,容貌昳丽,看着比他们二人都要沉稳含蓄一些。两人说起苏清妤时,他未曾插嘴,直到宋钰提了‘你们’二字,他才开口说话。
宋钰被张士泽调侃得没法,只能求助王禅,“竹君,你评评理。”
竹君是王禅的字。王禅微微一笑,“我觉得友梅说的对,我等读书之人,不可做唐突家人之举。”
宋钰问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张士泽见二人都如此说,大感无趣,便住了口。
* * *
这日午后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一直到日落西山方止,热气退去,清爽宜人,碧空如洗。
雨刚停,沈姚华与萧嫣然便来了。
“这大雨天气,难为你们还来。”苏清妤笑着迎出屋子,草木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震。
沈姚华和萧嫣然踩着积水,上了台阶,鞋袜都已然湿透。
苏清妤叹了口气,“你看看你们,鞋袜都湿了,我让元冬把熏笼拿出来……”
“不必,我和华姐姐早有准备。”萧嫣然打断她,而后拍了拍她肩上的锦皮包袱,她径自到了屋里打开了包袱,苏清妤一看,发现里面是新的鞋袜还有衣服,不由一笑,想必沈姚华肩上的包袱里面也是了。
二人换了干净的鞋袜,舒舒服服地坐到罗汉床上。
萧嫣然告诉苏清妤,“华姐姐的那位小白脸夫君昨日被华姐姐揍了一顿,一气之下带着小郎去向他岳母告状,他岳母今日一早冒雨前来把华姐姐痛骂一顿,华姐姐气不顺,又把小白脸夫君打了一顿,然后不想看他的嘴脸,就收拾包袱出门了。”
“至于本郡主呢,只是在王府待得无聊,偷偷跑出来的。我和华姐姐这次却不是约着一起来的,而是半路碰上的,还都拿了包袱,你说巧不巧?”
苏清妤点头笑道:“的确很巧。”
苏清妤与她们闲聊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几日她听说有一批流民来到了京城,守城的官员并未让他们进城,后面上头下令,将那些流民安置到了城外的普度寺里。
前些日子才听闻朝廷以粮票抵官员的俸禄,如今来了那么多流民,定然是要开仓放粮,也不知粮食够不够,有此考虑之后,苏清妤便让人买了大米和一些方便存放的蔬菜,以捐赠的名字送到了普度寺。
苏清妤还打算去看看那些流民,但自己一人去又有些害怕,便与沈姚华萧嫣然说了此事。
萧嫣然是哪里有事便往哪里凑,听了苏清妤要去普度寺看看那些流民,当即同意与她一起去,沈姚华亦点头同意。
次日,苏清妤等人收拾好东西便坐着马车出了城。萧嫣然是偷跑出来的,并未带她的侍女圆圆,沈姚华向来是一人独行,苏清妤也没有带元冬来,她昨日淋了点雨,今晨起来喊头不舒服,苏清妤便让她留在宅邸歇息了,因此这一行就只有苏清妤、沈姚华、萧嫣然以及一位车夫。
出了城,行了估摸半个时辰,看到周边荒地竟然建起了许多茅屋,且已经快要完工。工人们井然有序地做着各自的活,有官兵在监工,有的工人累了便坐下来歇歇喝口水,偶尔还与官兵攀谈几句,看着其乐融融的模样。
萧嫣然先前经过这里,却不见有茅屋,不禁感到好奇,跳下去一问才知道是为了安顿那些流民,回到马车告诉苏清妤沈姚华二人。
苏清妤道:“听说流民很多,他们也不能一直住在寺庙里,而且有的已经失去了家,长途跋涉至此,想必也不愿意回去,若不得到妥善安排,恐成乞丐流氓盗匪之流。”
沈姚华问言笑道:“妤儿所言甚是,不过听着倒像是官家的言辞。”
苏清妤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作为老百姓,我也不希望会发生这种事,不然遭殃的不还是我们么?”
萧嫣然难得听到她们二人在斗嘴,以往她都是挨说的那个,于是抱着看戏的想法,笑嘻嘻地望着二人,心里默念着:吵起来吵起来。
不想沈姚华一句纵容的:“是是是。”便结束了这斗嘴。
萧嫣然顿觉没意思,这二人一向是吵不起来的。
普度寺建在半山腰上,山势峥嵘,峰回路转,马车难行,苏清妤等人只好让马车停在山下的一户人家家门口的果树下,打算走着去普度寺。
山脚下住着好几户人家,她们待的那家家主是猎户,其妻子是裁缝,她们有一女儿寡居在家,生得白皙秀气,像城里人。
苏清妤等人与那对母女聊了几句,只觉得不甚投机,便离开了他们的屋子,叮嘱车夫看好东西后,往普度寺而去。
日头隐去云翳,山上树木葱郁,便有些凉快,三人一边爬着山道一边看风景。
“华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方才那家人的女儿模样与身段都与妤儿有几分相似。”萧嫣然突然说道。
沈姚华眼睛不瞎,当然看出来了,只是怕苏清妤不高兴才没提此事,谁知道萧嫣然向来是有话直说,根本不顾及人的。“我觉得不像。”沈姚华看了眼苏清妤道。
“那你眼睛一定有问题,明明很像。不过她身上一股小家子气,一双眼睛总是不住地打量妤儿,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她那眼神叫人不舒服。”萧嫣然说道。
被说与别人长得相像,苏清妤心中自然是有几分不舒服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只是一笑而过。
萧嫣然也没有一直纠结此事,三人继续往前走,山道蜿蜒曲折,周围山环水抱,苍松翠柏,荡涤尘虑,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来到了普度寺。
到了寺庙,即有知客领进,得知苏清妤便是前几日捐赠粮食蔬菜的人,知客便领着她们去见了主持长老,而后又有僧人领着她们去大殿烧香。
烧完了香,苏清妤等人被请到净室里歇息喝茶,此时已是午时,三人便在寺庙里吃了一顿斋饭。
苏清妤等人歇息够了便与僧人说了她们想去看一下那些流民,僧人带她们去了。
苏清妤没来之前只知道那些流民无家可归,甚是可怜,但到底没有亲眼目睹,心中纵然有些感触,也不会太深,直到亲眼所见,才觉得触目惊心。
小院的廊道以及屋子里乌压压地挤满了人,药味臭味等等气味掺杂在一起,令人气憋得慌。
院子里支起几个简陋的架子,架子上吊着锅,里面煮着吃食,看着是菜粥。
不过让苏清妤等人奇怪的是,这些流民好像都是些老弱妇孺以及一些伤患,并不见有青壮年。
萧嫣然原是来凑热闹的,看到这样的情形,当即受不了就走出去看风景了,留下苏清妤与沈姚华二人。
苏清妤是想了解一些事情的,看到院子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往火里添木柴,便走过去询问了心中的疑惑。
从她嘴里得知,原来一些青壮年都已经被官府募去当兵了,一些年纪大体质稍弱的则被带入搭建茅屋,苏清妤等人途中遇到的那些工人便是从流民中挑选去的,不论是参军还是当工人,他们都可以领薪水养家糊口,自然个个抢着去。
苏清妤原本还担心这些流民没人理会,没想到官府动作如此快,倒是她杞人忧天了。
苏清妤随后又从女孩口中得知,她们的故乡遭遇天灾,房屋田地被毁,他们只能背井离乡,然而不管她们到了哪个州府,都会被赶走,他们颠沛流离,风餐露宿,一直到了京城,才终于有了栖息之处,所以他们很感激京城的官员。
苏清妤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听说朝廷已经拨了赈灾银子,你们难道没有拿到么?”
那女孩叹着气告诉她,她们得知朝廷拨款的时候已经离故乡十分遥远,又担心拨款银子到不了他们手中就被地方官员贪污了,所以便只能咬着牙继续前行。
苏清妤听到此处才深觉傅清玄惩贪官,清吏治是无比正确的,那些贪官便是国之蠹虫,多了便会危害到社稷民生。
第 53 章
从院子里出来, 苏清妤和沈姚华都吐了一口浊气,里面闷臭难当,二人却在里面待了许久。
苏清妤原本想看看自己能否帮上什么忙, 但照此一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些伤患已经得到大夫的医治,吃的虽然不算好,但毕竟能够填饱肚子,等到那些茅屋完工,这些流民也可以搬进去住了, 等过阵子她们的故乡重建完毕后,她们或许可以选择留在京城,或者返回故乡。
那些流民几乎没一个不说京中的官员好的, 苏清妤想,这都是傅清玄在背后把控的原因吧。
自从一个又一个的贪官被惩处后,朝中的官员不敢再贪污受贿,尸位素餐,置朝廷法度于不顾,所以才使得这次的救济十分顺利,几乎看不到有什么弊端。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梁正了, 还愁下降梁歪?贪污受贿,尸位素餐这股官场邪气定能从上而下逐渐扫清荡平。
沈姚华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皱了皱眉头,“看着要下午了, 我们去找嫣然,便下山吧。”
苏清妤也抬头望了眼天空, 看着那一团团下沉的乌云,心头莫名地感到不安,她点点头,与沈姚华一同去找萧嫣然。
萧嫣然和苏清妤、沈姚华分开之后,在寺庙里逛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嫌流民待的地方肮脏,就回净室睡觉去了。
苏清妤和沈姚华回到屋里时,她睡得正香甜,被沈姚华叫醒后,还发了好一顿脾气。说她们不管她云云。
萧嫣然揉着惺忪睡眼,从床上起来,忽然一阵狂风吹来,打得门窗劈啪作响,室内顷刻间变得混沌一片,一股泥土的气息飘进来,外头下雨了。
先是一滴一滴地下,随后便是瓢泼一阵大雨,电光闪过,接着便是一声巨雷,震得整间屋子都颤动起来。
“好么,这下回不去了。”萧嫣然起身打开门,雨丝瞬间扑面而来,一股冷意袭来,连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萧嫣然还有些困意,便回床上继续睡了。
苏清妤扶着门框而立,望着外头白蒙蒙的雨色以及不时闪过的电光,这样的天气不禁让她想起了之前的掉落山崖的事,心中的不安感更甚。
“妤儿,进屋吧,风大雨大,别受了凉气。”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沈姚华劝道。
苏清妤关上了门窗,回到沈姚华身旁坐下,“但愿这雨能快点停。”
老天爷并未听到苏清妤的祈祷,这雨一直下到了傍晚才变小一些,天空依旧乌云密布,外头已经如同黑夜,僧人送来斋饭,告诉她们雨随时会下大,山路难行,劝她们留宿一夜,次日再走。苏清妤几人只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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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后,雨终于停了,只是天依旧阴沉沉的,不见日头。
苏清妤等人一早起来简单洗漱一番用了斋饭之后便下山了,与她们同行的还有好几名香客,也是被雨阻留宿在了寺庙。
山路湿滑,险峻难行,苏清妤等人走得很缓慢,不知走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叫,苏清妤等人回头一看,却连身后人所站的地方竟然迅速地往下陷去,一人被上头滚落的山石砸中,滚落悬崖。
苏清妤也感觉自己的脚下在颤动,而后隐隐有下陷的征兆。
“不好,山体塌方了,快跑。”沈姚华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拉起萧嫣然与苏清妤。
然而三人奔跑的速度比不过山体下陷的速度,大量泥水夹杂着石块如同急流冲击而来,萧嫣然不幸被一块石头砸中,摔到在地,沈姚华去拉她,两人却一起往下滑去。苏清妤惊呼一声,冲过去想拽住二人,却被一阵泥石流冲了下去,她连惶恐也来不及,一阵剧痛袭来,意识便丧失了。
* * *
傅清玄得到苏清妤等人从普度寺下来,却遇到山体塌方的消息时,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听了吴峰的禀报后,他隐隐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便让吴峰复述一遍。
傅清玄的神色明明平静如常,吴峰却觉得十分不安,顶着压力道:
“大人,昨日的大雨导致鸣鹿山山体塌方,陆夫人一干人等受困其中,官府已经让人去救援,但至今不曾找到陆夫人。”
“找个人都找不到,这些人太无用,吴峰,你立刻安排我们的人去找,势必要找到人。”
傅清玄面色平和,并无慌乱,也无焦躁,就和以往一般从容不迫地安排一切,只是说话的速度加快了些。
吴峰一刻也不敢拖延,应了声“是”后便大步流星地退出书房。
吴峰走后,傅清玄缓缓拿起那看了一半的公牍,却无法像往常一样专注,眼前一堆密密麻麻的字,他眼眸却什么都没映入,脑子里没由来地想到那日与苏清妤在此不欢而散的场景,会不会这是二人的最后一面?念头一起,平静的心隐隐开始感到慌乱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声突然响起,傅清玄抬眸看去,是墨竹。
墨竹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大人,我给您点灯。”
傅清玄看着窗外昏曀的天色,才惊觉自己竟出神许久,他微颔首,“吴峰还没回来?”
墨竹一边点灯一边谨慎回应:“还没有。”说着顿了下,又说了句:“陆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傅清玄默了片刻,才低声应了声:“嗯。”
墨竹点上了灯,侍立一旁,“大人可要用晚膳?”
“还有很多公牍处理,先不吃了,没我的吩咐,你不必进来了。”傅清玄头也不抬地道,脸隐于暗影之中,显得有些冷硬黯沉。
墨竹悄无声息地离去。
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公牍,所有的事情都等着他去处理,他深刻地明白自己身上背负的是什么,他没有时间去放空,去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现在只需要将精力放在眼前之事上,然后等着吴峰回来,带给他好消息,吴峰办事可靠,他信得过他。
吴峰出去了一夜,傅清玄的书房也亮了一夜。
第二日,吴峰还没有归来,傅清玄换上朝服,和往日一般去上早朝。
苏清妤的死讯传来时,傅清玄刚回到相府。
他一下马车,便与吴峰等人打了个照面,吴峰面有难色,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声音干/涩地禀报:“大人,陆夫人的尸身已经找到。”
傅清玄皱着眉头片刻好像才听懂了他的话,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吴峰,他一副风尘仆仆,胡茬邋遢的模样,显然是带着人去山里搜寻了一整夜。
“确定是她?”他问,似乎不相信吴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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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峰低着头应:“陆夫人被山石砸中,面目……全非,但她的丫鬟元冬从衣服身形确认了陆夫人的身份。”
听完吴峰的禀报,傅清玄的心出奇地平静,只是觉得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风拂过耳畔的声音,“她……在哪里?”他问,声音淡然得让人感到不安。
“此刻正停放在她的宅邸里,大人可要去见陆夫人最后一面?”吴峰问得艰难,仿佛嗓子里堵了块石头,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前几日还好端端的人竟然说没就没了。
最后一面?
“嗯。”傅清玄淡淡地应,却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风狂,吹起他的衣袂长发,那一刻,他的身形羸弱得仿佛随时会倒下。
“大人?”
耳边响起人声,傅清玄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道:“去青玉街。”
傅清玄来到了苏清妤的宅邸。
苏清妤的尸身静静地躺在她的床上,盖着白布,旁边元冬,阿瑾等人守着床边恸哭,吴峰吩咐过元冬先别通知陆府的人以及苏清妤的母亲。
看到傅清玄,元冬等人哭着让出了一条道。
傅清玄将元冬等人的痛苦模样逐出自己的视线,无视她们的哭声,缓缓地走到床旁边,看到被鲜血染红的白布,他先是一怔,随后想要伸手掀开那张白布,却在犹豫过后又收了回去。
他并未说任何话,低垂的目光和往常一般温柔平静,仿佛躺在床上的人只是睡着,而非死亡。
他定定地望着床上的人片刻,忽然扭头离去,他看向一旁的吴峰,“走吧,本相还有许多公务在身。” 他语气轻松地与吴峰道,仿佛只是来探望一个睡着的人。
吴峰诧异地看着他,他步伐稳健,背影优雅,正当他以为大人真没事时,走到门口的人忽然伸手扶住了门框,仿佛浑身的力气突然被人抽干,急需要一个支撑一般。
傅清玄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不由得剧咳了几下,一股腥甜弥漫在口腔里,他若无其事地将其咽了回去,又抬起袖子擦去唇角的血迹,待他稳住身形,眼里便只剩下一片死寂。
傅清玄走了,屋里的其余人这才放声大哭起来。“小姐,您怎么把奴婢丢下了,早知道那日奴婢该跟着您一起去的,如此您到了黄泉路也就不孤单了……”元冬更是扑倒床上那具尸首身上,痛哭流涕。
* * *
回府之后,傅清玄便到了书房处理公务,一切如往日,并无不同,甚至还接见户部尚书李丙正。李丙正一见到他先是说了公事随后便滔滔不绝地说起这阵子以来的压力,因为实物折俸之事,弹劾他的折子就跟雪花似的,上朝时官员也当面攻讦他,因为这件事他愁得都想告老还乡了。傅清玄知晓那些人表面是冲着户部尚书,实则是冲着自己,谁不知道户部尚书是的左膀右臂,除去他等同于砍断他一条臂膀。户部尚书也知晓这一点,所以这次来表面是商议公事和抱怨自己的压力,实际上是让傅清玄赶紧想办法解决此事,但他并不知晓这里面的水比他想象得要深得多,傅清玄无法告知他,一番恩威并用将人打发了去。
临去时,他却留下了一句话:
“首相,您的脸色很苍白,可是旧伤未愈?您还是多加休息吧。”
休息?他若休息了,谁来处理这些没完没了的政事?傅清玄并未理会他,强行咽下喉咙里的那抹腥甜,将吴峰叫到了书房。
吴峰在书房里待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天色已经擦黑,墨竹忧心忡忡地守在外头。
“怎么样?大人说了什么?”墨竹小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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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峰脸色凝重:“全都是公事,未谈其他的。”
陆夫人身亡,他却如此淡定,但就是这样,才越让人感到不安。
“他昨日不曾用晚膳,今日不知在宫里吃过没有?”墨竹是伺候傅清玄饮食起居的,询问这些也是她的分内之事。
吴峰摇了摇头,“我没见大人吃过,但兴许和皇上官员们议事的时候用过了也不一定。”说完便叮嘱她,“我要去办事情了,你守在外头,等吩咐吧。现在莫要进去,大人说了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他。”
墨竹点点头。吴峰去了。
这一夜,书房的灯一直未灭,直至次日临近上朝前傅清玄才从书房出来。
墨竹已经守在门口,身后跟着几名捧着盥盆、巾子、镜匣、朝服等物,时间紧迫,她必须赶在平日上朝的时间伺候傅清玄整理好仪容。
几名小丫鬟抬眸,一看到傅清玄,脸上皆不由得露出些许惊讶之色,被墨竹暗暗一眼扫过去,慌忙低下头。
“大人,奴婢等人伺候您洗漱。”墨竹面不改色,手脚麻利地开始安排工作。
墨竹并未像以往那般,将镜匣打开放在傅清玄面前。一盏茶的功夫,墨竹便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吴峰已经备好马车,在门口等候,傅清玄出来时,和几名丫鬟一样,他眼里有惊讶之色。
吴峰张了张口,却被墨竹一手肘撞过去,立刻噤了口,他怔怔地看着走向庭院的那抹修长的背影,清晨的微风吹起他身后的长发,有几绺仿佛被霜染白一般,十分显目。
一夜之间白头,加上他脸上病态的苍白,都让吴峰与墨竹无比地担忧起来,却又无能为力。
第 54 章(二更)
陆老太太是第二日才得知了苏清妤的死讯, 那时她刚用完早膳,听到那消息,先是无比错愕, 而后内心狂喜,心中暗忖, 这贱妇终于被老天爷收走了。她压下心里的欢喜,佯装悲痛,而后便带着张嬷嬷一干人等赶到了苏清妤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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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事情太突然,元冬等人只顾着悲伤,却不知该如何办丧事, 棺材也不曾买,她让人通知了陆老太太还有王氏,但王氏随着周管事出门办事了, 听说今日方能归来。
苏清妤的尸首依旧放在床上。陆老太太一进屋,看着床上盖着白布的人,立刻装模作样的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嚷嚷着:“我可怜的儿媳啊,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去了……”
陆老太太扑到床边,一吸气正要大哭,却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 差点没呕吐起来,夏季闷热,尸首放了不过一日,已经开始腐烂发臭。
陆老太太想逃开, 然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忍住了那股冲动,一边强忍着不让自己呕吐, 一脸还得装作一副哀痛凄惨的模样。
她一边拍打着尸首,一边痛哭流涕,却不小心扯开白布,看到那张血肉模糊,已经爬了虫子的脸,她惊叫一声,跌坐在地,而后狂吐起来。
吐罢之后,陆老太太也自知失态,尴尬地起身,干哭着离开房间,而后与元冬等人道:
“妤儿她乃是我陆家的儿媳,我会安排好她的丧事,这宅邸太不吉利,她才搬来几日就出了事,等棺材送过来,便将她的尸首送回到陆家吧,还有她的东西,也一并搬回到陆家。”
仍旧处于悲伤中的元冬一听此言,震惊错愕不已,她说她怎么带了那么多家丁过来,原来目的在此,她家小姐尸骨未寒,她就开始惦记她家小姐的嫁妆,实在欺人太甚,然而她一个小小婢女又岂能反抗她?元冬想到她可怜的小姐不由得又泪流满面。
“先把屋里那些箱子搬出来吧。”陆老太太指挥着庭院里的家丁道,她方才进到苏清妤的房中,便注意到了好几只上了锁的箱子,那里面分明是她的嫁妆。
那些家丁正打算冲进屋中,门口忽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声音:“慢着。”
陆老太太看过去,见王氏领着几人走进来,她眉眼凝寒,但细看之下暗藏悲楚。
“亲家,这是在做什么?”王氏来到陆老太太跟前,肃色询问,早在外头她就听到了陆老太太的那句话,一进来又看到这副架势,便明白陆老太太的心思了。
她知道陆老太太势利太财,却没想到她竟到了这种可怕的地步,她恨自己当年把女儿嫁到她家去了,想到此,心中肝肠寸断,却不得不强忍着这份痛楚。
王氏在外人看来虽然端庄贤淑,但陆老太太知晓,但凡涉及到女儿的事,她就会很难缠很不好惹。
虽然她如今沦落教坊,然而她身上却多了几分凌厉气息,少了几分婉约,这让陆老太太心生忌惮,加上她女儿已死,怕刺激到她,她只好将姿态略放低些许。道:“妤儿母亲,你别多心,我只是觉得这地方不吉利,想把妤儿带回到陆家,再进行安葬,既然回了陆家,她的东西留在这里也不大妥。”
王氏冷笑,“我多心?我看你们这是要抬走妤儿的嫁妆吧?”
陆老太太没想到她如此直接,脸皮一阵红一阵白,“亲家,你的话有些过分了。”
“不及你儿子做的事过分。”王氏目光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你儿子做了何事,可要我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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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老太太面色一僵,她已经从苏清妤那里得知了陆文旻与红苑郑蓁的事,若她将此事告诉所有人,他儿子的名誉将毁于一旦。
王氏见她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模样,心中冷笑,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妤儿的…身后事我自会处理,不劳您操心了。”
陆老太太皱紧眉头,“她毕竟是我陆家儿媳,丧事却由娘家来办,这不妥吧……”
王氏已经深感不耐烦,“我说妥便妥,亲家,你可以走了。”
陆老太太本来好像说几句,但见王氏面色严厉,目光含恨,担心她因为女儿之死悲痛过度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便只能忍气吞声地同意了她的请求,随后带着人悻悻而去。
陆老太太走后,王氏挺直的腰杆垮下,目光望向屋内的方向,终于忍不住留下凄楚痛苦的泪……
* * *
苏迎雪也是今日才回到红苑,她比王氏晚一些得知苏清妤身亡的消息,当时的她正准备喝丫鬟送来的醒酒汤,听到苏清妤遇难,她手中的醒酒汤摔落,瞬间变得清醒无比,她第一个念头并非去看苏清妤,而是去找傅清玄,她想看看傅清玄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想知道傅清玄对苏清妤到底在不在意。
苏迎雪算着傅清玄回府的大概时间,便坐上轿子去了,到了相府,从守门人那里得知傅清玄在府,便与他说有要事与他们大人相商,因为她先前来过,那守门人便进去通传了,没过多久就有人出来领着她去见傅清玄。
苏迎雪被领到了书房,当看到坐于案前的人时,她心中的期待顷刻间没了,无需任何言语以及试探,她已经明白她输给了苏清妤,输得一塌糊涂,可她心有不甘。
既然她已经死了,就不要再阻碍她了,就让她来代替她,成为他在意的人吧。
“苏姑娘有何要事?”
傅清玄微笑询问,态度十分和善,从他的脸上更是看不出一点破绽。
苏迎雪看着他这模样,仿佛回到当年。
清雅绝伦,丰神秀逸,他仍旧是那个少年,只是面庞更加成熟了些。他的脸色很苍白,两鬓夹了灰白的发,这样的他反而有股堕仙般的破碎残殇之美。
“大人,你知晓我姐姐的事了吧。”她很镇定地道。
“若只是为了你姐姐的事,你可以离去了。”他面色未变,仿佛并不关心苏清妤的任何事情,而不是在逃避着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没看到他此刻的容貌,苏迎雪真要信了他对苏清妤一点都不在意。
第 55 章
“大人, 我的姐姐,她死了。”苏迎雪道,就像是当年一样, 只要她想,她的目的就一定能达成。
她以为会在傅清玄脸上看到难过之色, 然而他却莞尔一笑,眼眸的笑意温柔似水,映得整间屋子仿佛都变得柔和,“所以呢?”他站起身,身姿优雅地行至苏迎雪身边。
苏迎雪怔住, 看着眼前看着迷人又暗藏危险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他真的不再是当年那个任由人摆布的少年了, 只是他温柔无害的表象带给了她错觉。若无深不可测的城府与手段,他又怎能从寒门少年变成把持权柄的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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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请节哀。”苏迎雪当即不敢再放松警惕。
“节什么哀?”他目光专注地望着她,语气明明温和,却仍然让人感觉到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苏迎雪突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好,但见他靠近自己,忽然想到过去他对自己的情意,不觉使出在临猗坊所学到的手段, 纤纤玉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大人,其实我一直爱慕着您,看到您这副模样, 我很难过……”
傅清玄目光瞥向她那只白皙的手,微微一笑:“苏姑娘, 你可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苏迎雪眼里露出些许迷茫之色。
“苏姑娘,本相对你并无任何心思,过去没有,往后也不会有。”哪怕是拒绝的话语,他都说得温温柔柔,正是如此,才让人寒心的同时又禁不住一头陷进去,渴望独占他的柔情。
这就是傅清玄。苏迎雪深刻地体会到了苏清妤和柳瑟的那种无奈与恼恨。
哪怕内心在流血,他表面也只是一副淡定自若,无懈可击的模样,仿佛不动七情六欲的真神。没人能够激怒他,若妄想激怒他,最终只会自食恶果,他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既然大人从来都无心于我,为何当初还收下我送的香囊?”
傅清玄并不回应,唇边浮起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让苏迎雪不由得陷入无尽的猜测与好奇,却又得不到一个答案。
“吴峰,送客。”傅清玄道。
苏迎雪不觉得收回手,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眸中闪动着怒火,“你当初便喜欢我姐姐吧?”
“我姐姐当年也是很喜欢你呢,可是你却把她赠与你的香囊随手丢了,她可是难过得要死呢。”
傅清玄已经坐回椅子中,手指轻点着椅沿,似漫不经心的悠然模样。
吴峰进来,想将苏迎雪请出去,苏迎雪却推开了他,笑容扭曲地看着傅清玄:“不止如此,她曾经还在别人面前替你说过不少好话呢,别人因此羞辱她嘲笑她,她也不理会,谁会想到你这么无情,怪不得她由爱转恨。可惜啊,现在她死了,你们之前的误会永远都无法消除了,除非你们二人到了黄泉底下相见!”苏迎雪说着得意地扭头,扬长而去。
吴峰不安地看了眼前面的人,随后躬身告退离去。屋内只剩傅清玄一人,他唇边的浅笑渐渐敛去,置于椅上的手不觉收紧。
* * *
“那么多官员弹劾吴丙正,可他的地位还是撼动不了!你这主意出得也不怎样。”
陈国舅一进入水榭,就怒气冲冲地往一旁椅子上放下屁股,天色炎热,他身子肥胖,不过从轿子上下来,走了几步路,就热得满头大汗,不停地用帕子擦汗。
柳折林一袭轻薄的宽袍,摇着蒲扇,懒洋洋地靠在竹榻上,竹榻旁边放着冰鉴,冰雾缭绕,冰上放着果子与甜饮。柳折林让一旁的侍女给陈国舅端了一碗冰镇过的荷花露,随后挥退了水榭里的侍女。
陈国舅饮完,眉眼舒展开,继续抱怨:“如今一个户部尚书都搞定不了,还如何打击傅清玄?如今那巡城官吏到处在找周泰,若他们查出来是我指使他殴打官员,我姐那一关就不好过了。”
柳折林悠然自若道:“国舅爷,咱们将周泰藏得那般隐秘,他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就算被人发现,咱们也可以把罪责推到吴彬头上,他作为北镇抚司长官,管束下属不利,与我们何干?他若想要攀咬您……”柳折林冷笑一声,“我可是有他的把柄。”
陈国舅惊讶:“什么把柄?”他都找不到他的把柄,他一个不涉官场的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柳折林目光一凝,“一个能让他身败名裂的把柄。不过这个把柄我还不能与你说,人不招惹我,我不招惹人。国舅爷只需要知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说到最后,他脸上才露出抹悠然的笑容。
柳折林虽不在官场,但作为名士的他交友广阔,来往于权贵之间,其实知道一些人的秘密也不稀奇,陈国舅释疑了,他无可奈何又不高兴地道:“你倒是再想想办法,这件事如何了结?总不能力出了,一点回报也没有吧?”
柳折林忽然神秘兮兮起来,“国舅爷,不知你可听闻一件事,秦王有意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傅清玄。”
陈国舅惊讶地摇了摇头,“这不大可能吧,他可是恨不得傅清玄死的人。”
柳折林冷笑,“这世上哪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想必他知晓傅清玄不好对付,便是打算拉拢他了。”
陈国舅皱紧眉头,若傅清玄和秦王联合起来,整个天下就成了他们二人的了。
“秦王之前也想利用前礼部尚书曹胥扳倒傅清玄,可闹出那么大的阵仗却连一点涟漪都激不起,如今我们也是如此,我们断然不可小瞧于傅清玄。说到底,他的靠山是太后娘娘和皇上,只要他们二人还信任他,傅清玄的地位便是不可撼动的,不过,就算他傅清玄再厉害,终究只不过是臣子,可秦王就不同了,他当年差点就要坐上那个位置了,若他与傅清玄结了盟,你觉得会如何?”
陈国舅听得冷汗直流,他有今日这权势都是因为他的姐姐,若秦王当了皇帝,他所拥有的一切就变成了泡影。
柳折林打量他的神色,见他又开始不停地擦汗,便道:“所以,国舅爷,我们真正要对付的人,是秦王,而非傅清玄啊。只有秦王倒了,您国舅爷的身份才不会受到威胁。”
陈国舅点点头,愁眉紧锁:“可秦王不简单啊。”
柳折林道:“自从国舅爷与我说秦王行踪诡秘之后,我便派人悄悄地去查到了,发现他有一座私宅,每次他都是偷偷摸摸地去到那里,也不知晓里面藏了什么秘密,可惜我的人无用,什么都查不到。”
陈国舅顿时心生好奇,不禁追问:“那私宅在何处?”
柳折林唇边划过微笑,摇了几下蒲扇,随后告诉了他私宅的位置所在。
* * *
又到了上早朝的时候,才五更天,天灰蒙蒙的,星月已然匿采。一群乌鸦自上空飞过,叫声凄厉,断人愁肠。
傅清玄正准备上马车之时,吴峰忽然想起一事,想也没想便开了口:“大人,今日是陆夫人下葬的日子,大人可要去祭拜一下?”
一旁提着灯笼的墨竹问言一惊,蓦然伸出手肘撞了下他,同时紧张地望着傅清玄的背影,她这边已经惊涛骇浪,但前方似乎依旧风平浪静,傅清玄连迟滞的一瞬都没有,便上了马车,好像并未听到吴峰所言。
车帷落下,马车调转方向,墨竹才低声责备吴峰:“你是不是傻了,叫大人去祭拜,以什么名义去?”
吴峰愣住,他一时间倒是忘了苏清妤还是陆家的儿媳,大人的确没有任何身份可以出现在陆夫人的葬礼上,这几日傅清玄比往日更加勤勉,几乎不眠不休,作为他的下属也被安排做了许多事情,他的脑子变得混沌,身体亦疲惫不堪,以至于控制不住地犯错误,就如同现在这般。
不过,他虽然忙碌,但可以趁大人用不到他时偷懒打个盹儿,可大人就不一样了,他无时无刻不在忙碌还要保持脑子极度清醒,他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姿态让吴峰觉得,他就是真神降世,连觉都不用睡的。而他们不过是一介凡人,做不到像大人这般,他在一旁看得都觉得惊心动魄,不可思议。
然而,让吴峰没想到的是,这神终究还是倒下了。
傅清玄出事那时,吴峰正守在宫殿门口打盹儿,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从东方升起,朝霞洒落在那红墙碧瓦,汉白玉雕栏上,仿佛镀了层金。
今日散朝似乎有些早。吴峰疑惑地看着不远处广场上乌压压的人头,几名官员走出来,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首相真吐血了?我站在太后面,什么都没看清。”
吴峰惊愕,怀疑自己听差了。
“真的,帕子上全都是血,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性命之忧,皇上都吓坏了,还是吴大人率先反应过来,赶忙叫人去请张御医。”
“我来时还看到了首相,他和往常一样啊,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
“兴许是因为那份军情急报?沈年大将军镇守海域多年,一直风平浪静,原以为那些海贼是怕了,不想他们一直在养精蓄锐,伺机而动,听闻这次他们来势汹汹,聚集了十万大军,妄图占领我朝海域。这一场仗打下来,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银子,你说咱们的俸禄都发不出了,能有银子给他们打仗?”
几人说话的功夫,吴峰已然没了踪影。赶到傅清玄的值房时,张御医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
“你真当自己是神了,不过是拿命在折腾罢了,先前的伤,好不容易好一些,如今你又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我和你说,照你这样的折腾法活不过十年了,连神仙来也延长不了你的生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年……也够了。”傅清玄的声音很虚弱,清淡的语气夹杂着不以为意,“张大人,活着其实很无趣,只不过人不能够只为自己而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吴峰顿住脚步,心情极其复杂,跟随在傅清玄身边多年,他却从未看透他,也从未听过大人的真心话。他只当他醉心朝政,却从来想过这对大人而言只是一份责任,为此连性命也可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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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想气死老夫,老夫懒怠管你了。”张御医一把年纪,难得还被一年轻人气成这样,他频频摇头,走出屋子。
“张御医。”吴峰抱拳行礼,“您医术高超,无人能匹敌,若没有您的妙手,大人的伤断不会好得那么快,还请您再费一下心。”
张御医抚着花白胡子冷汗,“他自己不爱惜身体,谁也帮不了他。”
吴峰替傅清玄辩解:“大人并不是不爱惜身体,只因朝中事事都需要大人操心。”
张御医冷哼一声,“再忙也不可能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他就是故意折腾自己,我看他这几日一两个时辰都睡不到吧?”
吴峰惊讶,而后点了点头。
张御医那双混浊的双眸忽有精芒闪过,“我治得了他的身体,治不了他的心病。”他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吴峰抿紧唇,不发一语。
张御医叹着气往前走,吴峰想了想,跟随而上。
“你们大人可是从不与人生气,温柔随和,就好像六根清净的人?”
“得道高僧远离红尘,都不一定能够做到六根清净,他一个人,在追名逐利的官场中沉浮又怎么可能做到六根清净?”
“是人就会有气性,只是有些人善于隐忍,不肯露于表面。不伤人便会伤己,久而久之,那些隐忍的东西便会郁积在五脏六腑,无法发泄,最终成为沉疴。”
吴峰听得十分茫然,正不明白张御医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话,便听他道:
“你们作为他身边的人,要劝他适当地发发脾气,任性使气一些,想要什么便去争取,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如此才有不药而愈的可能。”
吴峰豁然开朗,紧接着又有些发愁,大人心思深不可测,他不可能会让人看透他。
张御医继续前行,见吴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禁停下脚步,不满地道:“我说你不去照顾你们大人。跟着老夫做什么?老夫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只能交给上天了。”
吴峰哑然,顿了片刻才道:“张御医慢走。”目送他离去,才返回。
* * *
苏清妤呆呆地看着挂在自家宅邸门口的丧幡,以及满地的纸钱,心中既是惶恐又是疑惑。
谁死了?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死的那个人会是自己,毕竟她认为,只要官府和她的家人找不到自己的尸体,只会认为她失踪。却料不到元冬等人将她人的尸首认成是她了。
且说那日苏清妤和萧嫣然、沈姚华遭遇山体塌方后,被随之而来的泥石流冲下了山崖,好在她被埋得不深,找到沈姚华之后,两人又一起找到了萧嫣然。萧嫣然的头被山石砸中,一直昏迷不醒。
苏清妤和沈姚华担心留在原地会有危险,沈姚华背着萧嫣然,三人赶紧离开去寻找安全的地方。她们到了一处山谷,四周树木森森,杂草荒榛丛生,因为先前的经历,苏清妤知道什么草药能够止血,便去找了几株草药给萧嫣然的伤口止血,后来又下了雨,她们便躲到了一处壁穴里。
萧嫣然醒来之后,又哭又嚷,抱怨不该跟着她们来什么鬼普度寺,苏清妤和沈姚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安抚好她。
就这样到了天黑也不曾等到救援,虽然已是夏季,但夜里的山谷很阴冷,加上下了雨,便更加寒冷,三人忍着饥饿,拥抱着取暖,就这样挨过了一个煎熬的黑夜。
第二日,三人开始去寻出山谷的路。途中沈姚华捉到了一只野鸡,三人都不会生火,最后只好又将野鸡给放了,去找一些野果子充饥,时值六月份,山林里很多果子都已经成熟。苏清妤找到了先前傅清玄给她吃过的那种果子,当时她与傅清玄吃的时候还很苦涩,而今皮已经泛黄,吃起来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
这一日,萧嫣然不曾哭闹,甚至在吃饱肚子,又找到一条清澈的河流,洗了个澡后,还笑着她们是在冒险,很好玩。
就在她们三人躺在一片平整的山石上晒太阳歇息时。
萧嫣然的父亲秦王与兄长萧祈安等人找她找得都快疯了。
而沈姚华的夫君母亲等人也在急切地找她,苏清妤那边的人则以为她已死。
第三日,萧嫣然笑不出来了,她们找不到出去的路,走来走去好像都是同一个地方,她头上的伤还疼得要命。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为何我爹爹还不来找我?”萧嫣然看着眼前的林木,哇哇大哭。
“嫣然,你别哭,这会浪费你的体力。”苏清妤劝道。
萧嫣然一屁股坐到枯叶上,继续哭:“本郡主不走了。”
苏清妤和沈姚华无奈只好陪着她又歇了下来,这一日她们走走歇歇,还是没走出去,夜里找了个山洞,又挨了一夜。
第四日,也是“苏清妤”下葬的日子,这一日,三人已经疲惫不堪。尽管有树木遮挡,白日的山谷依旧十分燠热,几日未换洗衣服,她们的衣服又臭又黏腻,穿在身上无比难受。
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因为先前下过雨,浸足了雨水,如今又被太阳暴晒,便散发出阵阵霉烂气息,无数蚊虫围着她们飞来飞去,叮咬着她们细嫩的皮肤,叫人痛苦煎熬不已。
而就在三人以为会出不去而心生绝望时,竟峰回路转,让她们找到了一条像是被人开辟出来的野路,顺着那条野路,她们终于看到了人烟。
苏清妤用一根银簪子雇了一户人家的牛车,与萧嫣然等人进了城。因为她们已经失踪了几日,沈姚华和萧嫣然也想快些回去见家人,便各自雇了轿子回去。
而苏清妤一回到自家宅邸,看到这般场景,错愕不已。耳边忽然传来惊呼声,她扭头一看,是隔壁的美少年宋钰。
他震惊地望着苏迎妤,那张白皙俊俏的脸隐隐约约还有些畏惧之色,这反应就好像撞了鬼一般。他就这么怕她?还是她这副模样太吓人了?
苏清妤低头看了眼,只见她的衣服脏乱不堪又皱巴巴,甚至已经辨不清是什么颜色,想必自己的脸和头发也是同样糟糕的情况。
她心中感到有些窘迫,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少年抢先一步:“那个……你还活着么?”
宋钰目光从她落在地上的影子移到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心中的畏惧少了几分,都说鬼是没影子的,也不敢暴露在太阳底下。
苏清妤问言不禁蹙了下眉,只觉得这少年甚是无礼,“我不是活人,难不成还是死人?”
宋钰听到那充满人味的声音,彻底松了一口气,而后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说着就将这几日她家里发生的一些事统统告诉了她,宋钰其实知道的也不是太多,只是听说她遭遇山体塌方,不幸身亡,她的尸首被抬了回来,选在今日下葬,她们送葬队伍才离去不久。
宋钰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但足以解答了苏清妤的疑惑,原来她母亲等人都以为她死了,随后又生出另一个疑惑,她们为何认定那具尸首就是她,这么想着,她向宋钰问出了自己的不解。
宋钰摇了摇头,他哪里会知晓这些细节。
苏清妤想了想又问:“那你可知我……那个假的我葬在何处?”
宋钰尴尬地点了点头,他先前和两名好友悄悄去看过了,本想着以后有机会去给她上一炷香,也不知道为何,听到她的一死讯他有些难过,如今见她活着,心中的难过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欢喜。
“可否带我去?”苏清妤急切地道,未曾多想他为何知道那么多关于她的事。
宋钰犹豫了下后,点点头。宅邸的人都跟着去了,大门锁着,苏清妤又没钥匙开门换身衣裳,只能这么去了。
苏清妤恐她母亲因为她的死伤心过度,有个三长两短,也顾不得许多。
第 56 章(一更)
因为苏清妤催得急, 所以宋钰不得不加快脚步,等带着她来到树林子里,便看到熙熙攘攘一大帮人, 哭声一片,十分凄惨。
那些人正要将棺材抬下去, 王氏心中悲恸不已,突然扑在棺木上不肯撒手,一旁的人劝说着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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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披着麻布的陆老太太见王氏哭得那般悲痛,怕人说她冷血无情,便着跟着扑了上去, 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嘴里念叨着:“我的好儿媳啊,你年纪轻轻地, 怎么就这样走了呢……我可怜的儿媳啊,你回来吧……”
苏清妤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母亲,见她如此难过,心中急切,不由喊了一声:“母亲!”
陆老太太正扒拉着棺材嚎得惊天动地,乍闻这一熟悉的声音,只道是在喊她的,一扭头, 看到苏清妤就站在她的不远处,冲着她这边招手,纸钱随风在空中漫舞,烟气缭绕, 在这样诡异而凄惨的氛围之下,她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怨鬼。
陆老太太顿时毛骨悚然, 不由得大叫:“有……有鬼!”说着两眼一翻,竟昏厥了过去。
苏清妤也不理会晕过去的陆老太太,直奔王氏而去。
王氏震惊地望着苏清妤,一开始心中也有些惧怕,但一想到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便觉得她就算是鬼也没什么可怕的。
“母亲……”苏清妤看到自己的母亲,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山里。
“我的女儿,你可是遇到了什么委屈,不愿意离去?”王氏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心中悲痛万分。
一旁的元冬和阿瑾战战兢兢地搂在一起,想上前,却又有些不敢。
其余的一些人有的吓得躲了起来,有的胆子大,挤做一堆好奇地看着,而抬棺材的几个大老爷们儿怕被苏清妤的冤魂缠上,早将棺材丢下,一溜烟儿地跑了,只恨爹娘没给他们多生两条腿。
苏清妤听了王氏的话,顿时哭不出来了,只觉得好笑又无奈,她推了推她,等她放开自己后,才道:“母亲,你仔细看看我。”
王氏也渐渐地意识到不对劲,若是鬼魂的话,她应该是碰不到的吧,而且会也不可能有体温。“妤儿……”王氏面露惊愕之色,蓦然抓住她的手臂,又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喜道:“妤儿……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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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重重地点点头,“是的,母亲我还活着,我并没有死。”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王氏喜极而泣,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哭着哭着,又想到什么,顿时十分迷茫,她目光掠过那口棺材:“那棺材里的人是……”
苏清妤才刚回来,哪里知晓棺材里的人是是,“母亲,你们是不是认错了人?”
王氏问言不由看向一旁的元冬。
元冬得知自家小姐还活着,心中也欣喜若狂,但被王氏一严厉的眼神看过来,又有些慌张无措起来,“小姐,棺材里的人面目被山石砸中,已经辨不清面目,可她的身上穿着您的衣服,身形也与您差不多,奴婢便以为是您,夫人她也是看过的。”
王氏点点头,只是当时她太过悲伤,实在没忍心看自己女儿的惨状,所以并未仔细辨认一番,没想到竟酿成这样的错误。
穿着她的衣服,身形与她相似……苏清妤蓦然想到他们上山前碰到的那户人家。
萧嫣然说过那家的女儿容貌和身形都与她有几分相似,而且她们的马车就停在她家门口,只让车夫守着。她们打算当日就下山,所以备换的衣服等都留在了马车里。难不成那女子偷了她的衣服穿上,正好也碰上了山体塌方不幸身亡被人误认为是她?
这个可能性十分大,但苏清妤此刻也不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自己的猜测,毕竟若不是,会影响她人名誉。
得知苏清妤是人不是鬼之后,那些逃之夭夭的人又返回来了,有的甚至还大着胆子上前问话,王氏看得出自己的女儿十分疲惫,便让元冬带着她先回去,自己留下来处理事情,苏清妤临走前叮嘱了她母亲几句话才走。
陆老太太昏迷不醒,被人抬着回陆家了。
王氏处理完事情后已经傍晚时分,苏清妤也将自己清洗收拾了一番,母女二人这才得以坐下来好好说话。
王氏问了她这几日的遭遇。怕她难过,苏清妤只是轻描淡写了一番,并没有说几人多么艰苦。
讲完自己的遭遇后,苏清妤才问起那件让她疑惑的事:
“母亲,那具女尸现在何处?”
王氏道:“听你的叮嘱,没有下葬,让人抬到城外的一寺庙里,等着她的家人认领。”
苏清妤点点头。这时元冬领着车夫进来。
“小姐。”车夫先前已经看到了苏清妤,这会儿见她,仍旧有些惧意。
那日找到“苏清妤”的尸首,车夫其实也去辨认了,因为那具尸体穿的衣服很脏乱,他只是隐隐觉得和苏清妤上山那日穿的衣服颜色款式很相似,又见一旁的元冬哀声痛哭,他便一口咬定是苏清妤身上穿的那身,就这样,所有人都认定了那具女尸就是苏清妤。
“我问你,放在车里的衣服可是被人偷了去?”苏清妤严肃地问。
车夫惊讶,不知道苏清妤为何会知晓此事,他支支吾吾半天说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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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元冬忍不住开口道:“你明明说过,小姐把自己的衣物带上山了。”
车夫问言额角不由得冒汗,当时苏清妤等人走后,吩咐他将车厢门上锁,他一时间给忘了,后来尿急跑到林子里小解,回来他才想起来要给车门上锁,当时他的不知道苏清妤的东西被人偷了,元冬后来检查苏清妤的遗物时才发现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担心受责便谎称苏清妤将衣物带到了山上。
车夫自知瞒不下去,便坦白了所有事情。
苏清妤虽然生气,但如今责备他也于事无补,“你现在立刻去到当日那户人家里打探一下,看看他们的女儿是否平安?我怀疑是她偷走了衣物,并且出了事。”
那车夫连忙领命而去。苏清妤一扭头,看到王氏面露疑惑,便将当日在山脚下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听完之后,王氏点点头,“那应当是那家女儿没错了,她的身形容貌既与你相似,又最有机会偷你的衣服。”王氏说着内心又感到无比的庆幸,“幸好你没事。”
苏清妤用孺慕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而后又突然想到一事,想必傅清玄应该也得知她的‘死讯’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会不会有一点点的难过?
从她归来也过了几个时辰了,他那边有没有收到消息?
* * *
相府。
墨竹站在廊下,忧心忡忡地望着屋门,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扭头见吴峰大步流星的走来,脸上还带着笑容,不禁有些奇怪。
“大人呢?”他问。
墨竹皱眉叹气道:“在屋里看公牍,我劝了几次,大人都不肯休息。”
吴峰问言便要推门进去,却被墨竹伸手阻拦:
“他不许任何人打扰他。”
吴峰笑道:“我有好消息,大人听了必定欢喜。”
墨竹不信,如今除了让陆夫人复活之外,对他们大人而言,还有什么是好消息?但见他如此说,墨竹便没有再拦着他。
吴峰一进屋,便看到了靠在榻上看公牍的傅清玄,开门见山地道:“大人,陆夫人没死。”
傅清玄准备拿笔的手蓦然一滞,像是听不明白他的话,抬眸扫了吴峰一眼,他眼里激动欣喜之色令傅清玄指尖一颤,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吴峰见他反应平静,以为他没听清自己的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大人,陆夫人没死,那具尸首是别人的,陆夫人回来了。”
很久,傅清玄身形终于动了一下,但只是调整了下坐姿,随后清淡地回了句:“知道了。”便垂下眼眸,拿起几上的邸报。
吴峰呆住,他大人反应就这么简单平淡?他想了想,又试探性地问:“大人,可要备马车?”
“不必。你出去吧。”傅清玄头也不抬,阳光从窗外流泻进来,照在他半张脸上,有股淡淡的暖意,连同他夹杂白的长发也仿佛有层耀眼的银辉。
吴峰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一眼,只能转身退了出去,看到满脸震惊的墨竹。
“陆夫人真没死?”墨竹不敢相信地问道。
吴峰点点头,脸上禁不住露出忧郁的神色,“陆夫人真的没死,你说大人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他?他心如止水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安。”
“我进去看看。”墨竹也感到有些不安,便道。
吴峰点头,看着她走进去,还不到一会儿又匆匆走出来,且脸色古怪,不禁诧异道:“怎么这么快?你被赶出来了?”
墨竹摇了摇头,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大人应该没事了,你不必担心。如今陆夫人死而复生,肯定有很多人关注着她,这会儿大人去并不合适。”
吴峰想了下,觉得她的话在理,“你怎么知道大人没事的?”
墨竹笑着摇了摇头,她不好告诉他,她方才进去时看到他们大人在揽镜自照,既然在乎起仪容,自然就没事了,要知晓这几日他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公事上,别说仪容了,就连自己的命都不管不顾了。
“大人今日只吃了几口粥,我去让厨房做点吃的送过来。”墨竹说着便去了。
吴峰呆站原地,满腹疑惑,无人帮解。
第 57 章(二更)
这一夜王氏并未回临猗坊, 而是留在苏清妤的宅邸陪她。因为王氏一直在她身边,有些事苏清妤也不好问元冬,直到她睡下之后, 苏清妤才将元冬叫到了庭院的凉亭里。
“小姐,您想问什么就问吧?”看出苏清妤有心事, 元冬主动道。
“我不在的这几日,傅大人可曾来过?”苏清妤问言心中有些不自在,不觉将视线一低,看着桌上的油灯影子。
元冬点了点头,她当时太难过, 没想那么多,如今细细一回想,不禁有些生气, “傅大人来是来了,但他只是看一眼就走了。”元冬越说越生气,心里很为自家小姐不值,“小姐,您是不知道,他当时真是实在太淡定了,一点都看不到脸上有难过之色,而且他竟然还对着吴峰说, 他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就急匆匆地走了,奴婢从未见过如此无情无义之人,连装都懒得装。”
苏清妤内心瞬间一凉, 瞬间什么期待也没了,她以为……以为他至少会有一点难过的, 没想到在他心里,她是如此的无足轻重。
“小姐,还有您的妹妹,苏迎雪和她那位娘,从头到尾就没露过面。”
“还有陆家那位老太,一听闻您出事,立刻跑过来,哭得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实际上打得却是您嫁妆的主意,若不是夫人及时赶到,您剩余的那些嫁妆就要被她夺走了。”
对于苏迎雪和陆老太太的做法,苏清妤丝毫不感到稀奇,苏迎雪表面与她姐姐长妹妹短,实际上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个姐姐,她死了,她不烧高香已经算是她有良心了。
至于陆老太太,估计她是最希望她死的那一个,她若死了,估计她还要日日烧高香感谢佛祖让她得偿所愿呢。如今她平安归来,她不知道该有多失望。
“对了,我那位婆婆今日被我吓晕过去,你可知她后来怎么样了?”
元冬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晓,应该没事吧,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估计会有消息传来的。”
苏清妤点点头,不再想陆老太太的事,而后不自觉地又想到傅清玄那边,经过这次的事,她也该彻底地死心了。先前虽说两次三番地想过放弃,但多年的执念哪是想放下就能放下的,所以才一直拖泥带水,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这次经历让她明白些许事情,所有的爱恨执念不甘等到死亡来临那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她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做,她不该将宝贵的时间生命浪费在不在乎自己的人身上。
* * *
秦王的庄园不止有樱桃林,还有射圃、蹴鞠场等等供人玩乐消遣的去处。这日柳瑟与一众姐妹受邀来到庄园参加宴会,有宾客见太阳不甚毒辣,宴席还未开始,便提议来射圃玩耍一下,柳瑟等人便随他们来了。
虽然云翳浓厚,太阳不是很猛烈,但柳瑟并不喜欢晒太阳,便坐在棚子里乘凉。
“你有没有听说,那陆夫人死去又活过来的事?”一女子推了推旁边神色恹恹,柔若无骨靠在椅子上的柳瑟,兴致勃勃地道。
柳瑟摇着团扇的手一顿,美眸斜睨了她一眼,她本就是收集情报的一把好手,哪里会不知晓这件事,“听说了。”她懒洋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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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刚刚才听人说的,谁能想到尸体都会有人认错,真是稀罕事。”女子道。
“是啊……”柳瑟轻飘飘道,她虽然不喜欢苏清妤,却也不希望她死,倒也不是她多么有良心,只是她死了,有人只怕会伤心难过。所以得知她还活着,她其实是庆幸的。
女子见柳瑟对此事似乎不感兴趣,便不再与她讨论了,这时秦王与两名宾客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柳瑟往秦王的身上掠了一眼,随后笑盈盈地与旁边女子说话:
“国舅爷今日没来找过你呢?
女子问言摇了摇头,眼里并无失落,“你也知道他最是喜新厌旧了,这些日子不来,估计是厌弃我了。”
柳瑟叹道:“谁说不是呢,我听闻他这几日天天去湘水街那边,听说那里都是一些官宦权贵的私宅,平日里没什么人去,很是偏僻,也不知道那地方是不是住着他的新相好。”
听到“湘水街”三字,秦王突然朝着柳瑟这边看了一眼,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与身边的宾客说话。
女子压低声音道:“这位国舅爷寻花问柳一向张扬得很,哪里会鬼鬼祟祟的,谁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前几日他还与我说他要办一件大事,好像是说把他的对敌扳倒呢,也不知道他的对敌是谁,他去那里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女子的话正中柳瑟的下怀,她往秦王那边看了眼,见他拿着弓箭的手顿住,唇边勾起抹不易察觉的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不一定吧,或许那相好是哪位官员的外室爱妾,他担心被人发现也不一定。”柳瑟道。
女子点点头,不疑有他,“这也有可能。”
柳瑟笑了笑,不再往下说。
* * *
那日在葬礼上,苏清妤的出现将陆老太太吓得不轻。她心怀鬼胎,只当苏清妤恨她,才化作厉鬼回来向她索命,回去之后整个人就有些痴痴呆呆,任张嬷嬷怎么解释,她都不信,非说是苏清妤的鬼魂要来索她的命。
张嬷嬷请大夫来看,大夫却说没什么事,只是被吓到而已,给她来了一副安神定气的药,便走了。
陆老太太服用了药,一开始倒睡得沉,但半夜突然惊醒,说她看到了苏清妤的鬼魂趴在窗口直勾勾地看着她,还冲着她咧嘴笑,还说要拉她陪葬。
不论张嬷嬷怎么解释,陆老太太都不信,说她们都在骗她。张嬷嬷觉得陆老太太疯了,到了第二日,人还是没有缓过来,甚至比前一日更加疯癫,大白天地也说撞鬼。
张嬷嬷无奈又把大夫请了过来,大夫也诊断不出来她有什么病,摇摇头走了,陆老太太说府邸有邪祟,要侵占她的身体,那邪祟就是苏清妤,还让张嬷嬷找道士来收了苏清妤这邪祟。
张嬷嬷也怀疑陆老太太在树林子里招了什么邪祟回来,情急之下,就托人找到了一位自称有通天本领,能斩妖除魔的道士,花了将近二百两银子,让在府里设坛除邪祟,闹了整整一日,法事才结束。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苏清妤的耳朵里,虽然陆府的人没说邪祟是谁,但她毕竟有自知之明。
前日听闻陆老太太得了疯症的消息,苏清妤便去到陆府想要看望一下她并表达自己的歉意,虽说她并没有吓陆老太太的想法,但是她的“复活”的的确确把人吓傻了。
然而她被拦在了陆老太太的院门外,张嬷嬷进屋替她禀报,结果她在外头就听到了陆老太太凄厉可怖的叫声,张嬷嬷神色慌张地出来让她走了,只因陆老太太根本不信她还活着,坚信是她的鬼魂向她索命。苏清妤无奈只能走了。
“这陆老太太心怀鬼胎,可不就是邪祟入体了。”萧嫣然一边啃着红烧肘子,一边冷笑道,自从在山里吃了几日野果子,回来之后,她恨不得一日三顿都是平日里最嫌弃的大鱼大肉,来了苏清妤的宅邸,听说阿瑾做了红烧肘子,当即钻进厨房拿了一只大快朵颐起来。
苏清妤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由得失笑,再看她头上缠的布条,又禁不住叹气,这位郡主真是受了伤都不肯在府中好好待着。
自从三人共同患难后,感情比先前加深许多,萧嫣然如今更是把苏清妤这里当成自己家了,要吃什么就自己去拿,要做什么就做,根本不与苏清妤有一丁半点的客气。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的。”沈姚华看着她大口吞咽的模样,有些看不过去。
萧嫣然点点头,而后又啃了一大口。
沈姚华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看向苏清妤:“那家人将她女儿的尸首领回去了么?”
苏清妤点头,“已经领回去了。”原本那户人家还想找她们赔偿,后来见自家女儿偷窃的事情被发现,恐惹出事端,便没有再继续胡搅蛮缠。
萧嫣然问言放下了肘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和手,“我有些纳闷,为何那女子只偷了妤儿的衣物,没有偷我们的,我那包袱里装的东西可比你的值钱多了。”
苏清妤问言不由失笑,这位郡主脑袋瓜里装的东西和别人的就是不一样,“兴许是我那包袱放得比较显眼或者她偷东西太慌张没注意你们的包袱?”
“这倒是有可能。”萧嫣然点点头,而后冷笑一声:“让她偷东西,死了也活该。”
苏清妤一怔,不是很赞同她的话,到底是一条鲜活的性命,偷窃还不至于需要以死谢罪,但人已死,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免得又惹萧嫣然不高兴。
三人正说着话,元冬领着阿瑾神色匆匆地走进来。
“小姐,不好了。”元冬道。
苏清妤心咯噔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元冬道:“陆家老太好像真疯了。”
萧嫣然只当是什么事,听完后嗤地一声,“她不是回去就疯了么?还嚷着有邪祟要害她。”
元冬急忙道:“这次是真的疯了,说是还跑到街上闹了,还说自己是什么仙人转世,下凡来斩妖除魔的,弄得人尽皆知。”
苏清妤怔住,疯得如此严重?“你怎么知晓的?”
“是阿瑾去街上买东西时听人说的。”元冬道。
一旁的阿瑾连连点头,“很多人都在说此事。”
萧嫣然幸灾乐祸地道:“做法事的道士呢?他没把陆老婆子的邪祟赶出去?”
阿瑾道:“听说那道士拿着银子跑了。”
萧嫣然忍不住噗嗤一笑,沈姚华暗暗瞪了她一眼,萧嫣然撇了撇嘴,噤声。
“小姐,我们可要回去看看?”元冬犹豫地问,她想的是自己小姐还是陆家的儿媳,婆婆疯了,她不回去看一下恐被人说三道四。
苏清妤还没回答,萧嫣然便抢言道:“去,怎么不去?我还没见过仙人下凡呢,想去看看这仙人是什么样子的。”
苏清妤见萧嫣然如此,不由叹了口气,她笑不出来,虽说陆老太太是心里有鬼,自己吓唬自己,但这事毕竟因她而起。
苏清妤考虑一番后,还是回了陆家。萧嫣然死活都要跟过来,她来沈姚华自然也跟来了。
陆老太太是一早上跑到街上发疯的,这会儿已经被带回了陆家,张嬷嬷怕她再跑出去,只能用把锁把的屋子锁上,任凭她在屋子里闹。
陆文旻不在,唯一当家做主的人疯了,张嬷嬷如今便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看到苏清妤,她心里也顾不得埋怨她了。“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老太太她……神智有些不清醒。”
“疯了就说疯了,什么神智不清醒。”站在苏清妤身旁的萧嫣然冷笑道。
沈姚华伸手掐了她手臂上的嫩肉,疼得萧嫣然龇牙咧嘴,“华姐姐,你掐疼我了,我说的难道有假?我说她没疯,难不成她就不疯了?”
沈姚华语滞。
张嬷嬷满脸尴尬,但碍于萧嫣然的身份,也不敢说什么。
苏清妤也拿萧嫣然无可奈何,只能无视她的话,“嬷嬷,我看还是请一下大夫来看一下吧。”
张嬷嬷无奈道:“已经请过了,大夫也没办法,说老太太没病,只是惊吓过多,以至于精神错乱。”
苏清妤有些尴尬,当时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的确把不少人吓得不浅,但也没听说其他人吓成她那番模样,刚要说点什么,里面突然传来陆老太太尖厉又有些神叨的声音:
“外边是何等妖孽,待道婆子我做法叫你显露真身……”说着便是一连串让人听不懂的咒语,最后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苏清妤唇角微僵,这下确定陆老太太是真疯了。
萧嫣然又开始幸灾乐祸起来,“那道士还真是厉害,一场法事做下来,邪祟还真给除了,现在老婆子成了道婆子,本郡主以后可不敢招惹她了。”萧嫣然阴阳怪气地道。
沈姚华受不了她,将她拽出了院子。
“萧郡主便是这样的性子,我劝她别来,她死活要来,我也拦不住,嬷嬷别见怪。”
张嬷嬷哪里敢见怪,连忙点头。
苏清妤拿这样的陆老太太也没办法,只能答应张嬷嬷给找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张嬷嬷请她留在陆家住些许日子,苏清妤没答应,只说会给陆文旻写信,让他尽可能回京处理此事,便走了。
苏清妤当日回去后,就给陆文旻写了信,告知了陆老太太的情况。傅清玄有说过,陆文旻很快就会回京了,这封信不知道能否到他手上,不论如何,她该做的已经做了。陆文旻归来后若责怪她害他发疯,或许她可以借此机会与他提出和离。
* * *
转眼又过了两日。
这日太阳没入山头,晚霞洒满天际。傅清玄从屋内走出来,一袭白色蓝底大袖衫,长发半挽,戴只梅花竹节纹白玉簪,一派优雅从容之姿。他的脸色比前几日好一些,然而两鬓的白发却有些显眼。
“大人,马车已经备好。”吴峰没想到大人竟然如此有耐心,陆夫人归来已有五日,这五日大人仍旧忙于公务,完全不曾打听陆夫人的事,就在他以为大人是等着陆夫人主动找上门来时,他终于提出去青玉街,而他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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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傅清玄声音宛若一缕春风,不冷,但也不热。
吴峰望着傅清妤那不疾不徐的身影,不禁想,有的人表面装得深情款款,也许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冷漠无情,而有的人纵然表面淡若春风,或许也只是为了掩饰心底的汹涌澎湃。到底是怎么样的情感,也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罢了,别人哪里看得透。
他有些好奇的是,张御医所说的大人的心病到底是什么?难不成是陆夫人?
吴峰随着傅清玄来到青玉街,他原本以为这二人可算能够见面好好地说说话,然后重归于好,他记得陆夫人出事前,这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
然而让吴峰没想到的是,马车还没有到苏清妤的宅邸,大人竟说不去了,让马车返回。
吴峰呆住,虽说大人心思难以揣测,但这样临时改变主意的做法实在不像是大人的作风,他不明白为何,但不好过问。
过了青玉街,马车再次停了下来。吴峰受命下了马车,去药铺买了一些人参等补品,这几日吴峰休息好了,脑子也灵光了,虽然大人并未解释他的意图,但他想他大概猜测到大人他又改变了主意。吴峰甚至帮他找好了一个充分的理由:不能空手而去。
吴峰买好东西归来,不等傅清玄开口,便主动询问了句:“大人,我们把这东西送到陆夫人的宅邸?”是我们,不是我。
坐在马车里的傅清玄扬起眼睫看了他一眼,而后放下抵额的手,淡淡应了声:“嗯。”
吴峰为自己猜对傅清玄的想法而松了一口气,马车缓缓驶动,再次往青玉街而去。大人这算不算近卿情怯?吴峰看着眼前闪过的熟悉街景,暗忖。
傅清玄到的时候,苏清妤恰好与隔壁的宋钰在说话,二人站在门口有说有笑,不知道苏清妤说了句什么话,那少年瞬间露出害羞腼腆的神色,两人似乎很熟悉的模样。
窗帷挑起一角,傅清玄的目光落在苏清妤的脸上。晚霞的余晖笼罩着她,让她看着是温暖的,生动的,不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她的脸瘦了些许,苍白了些许,不过精神看着不错。她的确是活着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苏清妤转身回了宅院,关上了大门,似乎并没有看到傅清玄的马车。隔壁的少年站在门口默默地看了会儿那紧闭的大门,随后感觉到什么似的,往马车的方向看来。
傅清玄放下窗帷,修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吴峰看着那位少年心虚一般急匆匆地回到隔壁,而后掀开车帷,询问:“大人,可要属下去敲门?”
“改日吧。你查一下方才与她说话的男子是何人?”
很奇怪,大人与他这些话时,目光始终看着窗的方向,但窗帷已经落下,他还能看到什么。
未得到回应,傅清玄侧了下目。昏暗的光线下,吴峰看到他的唇微微上扬,可眼里有些水润,不觉惊了一跳,慌忙低下视线,“是。”
吴峰放下了车帷,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拂出脑海,决定不与任何人说。
苏清妤回到院子,关上大门后不由背靠着门缓缓吐了一口气,其实她方才看到了傅清玄的马车,只是装作没看见而已。
“小姐,怎么了?”元冬看着她这副模样,很是奇怪,方才她们出门归来碰到隔壁的少年,小姐和他说了些感谢的话,又提了下那日他被吓到的事,少年就很不好意思,随后两人就分开了,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小姐为何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没什么。”苏清妤淡淡道,而后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敲门,便走了回去。他来了又不露面,是误会了她与宋钰的关系?苏清妤唇边浮起抹自嘲笑容,如此也好,反正他们二人也不会有结果。
* * *
苏迎雪没想到苏清妤竟然没死,这就像是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明明人的尸体都找到了,明明都已经要下葬了,结果却告诉她尸体不是苏清妤的。
她为什么要假死?
原本她还有些难过的,如今却巴不得她真死了。
那日苏迎雪从相府离开后,才感到了后怕与懊悔,她得知陈国舅的秘密,恐性命受到迫害才想要得到傅清玄的庇护,可却因为一时的妒恨,冲动地让自己身陷险境,她还告诉了傅清玄当年的真相!
她不该回来的。
苏迎雪呆呆地站在苏清妤的宅邸,迟迟没有敲门,目光流露出浓浓的怨愤与抗拒。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铃铛声,苏迎雪并未理会,直到隔壁的屋子走出来一少年,朝着她投来狐疑警惕的目光,她才伸手敲了门。
那少年这才收回目光离去。
苏清妤看到苏迎雪那一刻,心情不是很好,甚至有种将人赶出去的冲动,然而她和母亲毕竟都在临猗坊,她不愿意与她闹得太僵,免得这人背后使绊子。
“迎雪,你来了。”苏清妤客气地请她落座,笑语嫣然,丝毫没有露出些许不悦之色。
她没有参加“她”的葬礼,甚至在她归来多日后才来看她,苏迎雪以为苏清妤看到她定不会给她好脸色,却不想她如此和颜悦色。
苏迎雪落座后,满怀惭愧地道:“姐姐,这几日我忙于应付那些权贵们,无暇来见你,实在抱歉。但得知你还活着,我心中甚是欢喜。”
“无妨,我知晓你的难处,你向来是身不由己的。”苏清妤微笑,懒怠听她的解释,便主动替她找了借口,说完便悠然地端起茶,品尝。
苏清妤替她把话说了,苏迎雪突然间无话可说,她来时是想着二人的气氛会很沉重,但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心情沉重而已。
苏迎雪本来还想与她说一下傅清玄的事,但沈姚华和萧嫣然的到访让她打消了念头。萧嫣然看她不顺眼,沈姚华无视她,苏迎雪坐在一旁局促不安,芒刺在背,于是便起身辞别了。
苏迎雪走后,萧嫣然终于从椅子上蹦起来,笑嘻嘻道:“她总算走了,她在这里,我浑身都难受。”
沈姚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苏清妤注意到沈姚华脸色不大好,“华姐姐,你今日可是有些不适?”
沈姚华摇了摇头,“我没事……”
沈姚华话还没说话,就被萧嫣然打断:“妤儿,你还不知道吧,华姐姐父亲那边可能要打仗了,听说敌人这次来势凶猛,恐怕不好对付。”
沈姚华瞪了她一眼,萧嫣然顿时住嘴,片刻之后,又小声嘀咕了句:“我说的是事实……”
打仗?苏清妤惊讶,随后禁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华姐姐,你父亲英勇无敌,一定能够退敌的。”苏清妤安慰她道,她心里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国库无银,打起仗来,花销太小,朝廷要去哪里筹集这笔军费?
第 58 章
苏迎雪在回临猗坊的路上, 遇到了一个人。
透过轿窗,看着大步流星走入一家会馆的男人,她心念一动, 吩咐轿子停下,随后亦跟着进入会馆。
这贤云会馆来的多为权贵以及读书人, 他们在此举办集会或宴请宾客,苏迎雪受邀来过几次,对着会馆很是熟悉。她在二楼的雅座看到了萧祈安,他独自一人,要了一壶酒。
因为先前对他动了心思, 所以关于他的事,苏迎雪打探到许多,今日似乎是他妻子的祭日, 而且这会馆是他与其妻相识的地方,所以每到其妻祭日,他都会来此借酒浇愁。
会馆很安静,此刻还没什么人来,苏迎雪略一犹豫,走上前,娇娇怯怯地福身请了个安,“世子。”
萧祈安看到她不觉沉了眉眼, 他并不希望有人打扰他此刻的安宁,“苏姑娘有事?”他一点也不客气。
苏迎雪不理会萧祈安眼里的轻慢,径自坐到他的对面,“妾身听闻世子与您过世的妻子伉俪情深, 可惜上天捉弄,无法白头偕老。”苏迎雪目光充满怜悯地望着他, “今日是您妻子的祭日吧?妾身知晓世子每年的今日都会到此思念故人。”
萧祈安问言浓眉紧皱,心中甚是不悦,“这与苏姑娘无关吧?”
“其实正是因为听说了这些事情,我才对世子心生些许好感,也十分羡慕您的妻子,能得一人真心相待,纵然即刻死去,我也心甘情愿。”苏迎雪真诚地望着他,“那天宴会上我之所以说那些话,其实是有些怨愤的,但并不是嫉妒那位少女,只是替您的妻子感到难过,世子怎么能用那样深情款款地眼神看着别的女子呢?您这难道不是在背叛自己的妻子么?”
萧祈安顿时心口一紧,“我没有背叛云儿。”他神色严肃,“我之所以看那少女,只不过是因为的眉眼有几分像云儿。”他道,却不像是在与苏迎雪解释,而像是在和他的亡妻解释。
苏迎雪心中只觉得好笑,难不成他还以为他妻子的亡魂会游荡在这会馆里,听得见他的解释?痴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有活着的人才傻傻地认为有灵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苏迎雪打量他的神色,见他眼里对她的排斥之色稍敛后,拿起酒壶,缓缓往他面前的空杯上注入酒,柔声细语道:“我想您的妻子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动您的痴情。今世无法圆满,下世定能如愿以偿。”
心中虽然不以为然,苏迎雪却还是哄骗他道,自从与傅清玄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对于萧祈安这种将自己软肋全然暴露在她人眼皮底下的男人,她心中甚是鄙视,她禁不住为傅清玄着迷,得不到他,她也不会再喜欢任何男人,这些痴迷情爱的男人只配让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下世?”萧祈安唇边浮起苦涩的笑意,只觉得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端起酒杯,将酒一口饮尽。随后眼神变得迷蒙,好似在追忆着什么。
“世子不相信?”苏迎雪声音轻柔,“我曾听得一老人言,人若对死去的爱人念念不忘,那人的魂魄就会化作一缕执念,陪伴在对方身边,一直到死亡,然后才一起投胎转世,他们的第二世一般都是青梅竹马。”苏迎雪见他脸上似乎有些醉意,就信口胡诌道。
“真的?”萧祈安认真地问,随后又觉得好笑,他大概是醉了,才相信她所说的鬼话,她这番话用来骗小孩子还差不多,可他……却想要相信。
萧祈安刚要拿起酒壶,苏迎雪却殷勤地拿过,主动给他斟满酒,笑意盈盈地道:“自然是真的。”如果又拿了一只空杯,“世子,我陪您喝一杯吧。”
萧祈安犹豫了下,并未拒绝。苏迎雪心中暗喜,自饮一杯后,道:“世子,若您不介意,可以与你说一说您与妻子是如何相识的么?”
萧祈安已经很久不曾与人说过他与妻子的事了,方才与她说起妻子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妻子仍在他身边,好像从未离开过,他点了点头。
萧祈安醉眼迷离地与苏迎雪聊起自己与妻子相逢时的场景。
苏迎雪其实并不好奇他与他妻子的过往,两人再恩爱又与她何干?她的目的只是想让萧祈安对她放下戒备,好让她趁人之危而已,所以萧祈安说了一大堆话,她都没怎么听得进心里,只一杯接着一杯劝他喝下她递过去的酒,不知不觉间,桌上已经空了几个酒壶。
萧祈安目光落在苏迎雪的脸上,他看不清她的面庞,只觉得眼前有层轻纱,恍惚间,她的脸变成了他妻子的脸,他双眸不觉变得深邃幽远,“云儿……”
萧祈安刚要抬起手去触摸苏迎雪的脸,眼前忽然天旋地转,随后便倒在了桌面上。
见他终于醉了过去,苏迎雪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萧祈安酒量如此好,听他说了大半个时辰他与其妻的恩爱往事,她耳朵险些起茧子了。
苏迎雪叫来会馆里的人,要了一间上房。来的是管事,看到苏迎雪,他眼里闪过疑惑与防备之色,只因萧祈安每年的今日都是一个人来的,更不可能带女人过来,他有些担心萧祈安清醒后怪罪他们会馆的人。
苏迎雪看穿他的心思,心里冷笑,扭头拍了拍萧祈安的肩膀,语气亲昵:“世子我们去房间歇息吧。”
“苏姑娘,我们继续喝……”萧祈安小声嘀咕道。
苏迎雪叹气着看向管事,“世子醉了,我一个人也搬不动他,劳烦你叫个人来帮忙。”
管事见二人相识,当即没了怀疑,答应后转身去叫人帮忙了。不一会儿便带着人来,帮着苏迎雪将喝醉了的萧祈安送到了一间干净宽敞的屋子里。
“多谢。”苏迎雪将帮忙的人送出屋子,道了谢后,便关上了房门,她回身看向躺在床上如玉山倾倒的男人,眼里浮起抹算计。
* * *
次日,萧祈安一觉醒来,只觉得头又晕又疼,口干舌燥,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搭了一条白腻腻的胳膊,他惊愕回头,却见苏迎雪只着了抹胸,身上盖着薄被,躺在他的身侧,而自己亦光着上半身。
他的动静令苏迎雪惊醒过来。她蓦然坐起身,手挡着胸前,眸中含着眼泪,畏畏怯怯地凝望着他:“世子……”
两人这番模样不用想都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萧祈安面色一沉,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有对她做过什么。
昨日是他妻子的祭日,他却与苏迎雪在此苟合,一股强烈的懊悔以及愤恨涌上心头,让他不由得将这股情绪撒在苏迎雪身上,“你为何会在此!”
苏迎雪心中冷笑,她为何会在此,难不成他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世子,您忘了,昨日是妾身陪您喝了很多酒。”
“我是问你为何会在我的床上?”萧祈安眉眼凝着寒色,声音略显阴鸷。
她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床上,难道不是他给她的机会?男人与女人一起喝酒,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难道没想过?是他自己寂寞想找人陪他说话,这根本不怪她,若他真那么痴情,就应当拒绝一切女人的靠近,如今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质问模样,实在令人作呕。苏迎雪内心怨恨,脸上却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眼眶有泪水在打转:
“世子难道一点都不记得了么?”她反问,语气带着些许控诉,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萧祈安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因此听到苏迎雪说的话后,他愣住。
苏迎雪从他的神色中断定他什么也不记得了,顿时哭得梨花带雨:
“世子做了那样的事,应当对妾身负责的。”她顿了下,“当然,以妾身的身份,世子可能觉得无需负责,但除了夫君之外,世子是第二个碰妾身的,而且昨夜妾身并非自愿,实在是世子力气太大,妾身敌不过。”说着她将自己双手展露在他的眼前,随后又将后背转向他。
只见她的双手与后背都有很多红痕,好似被人虐待了一番。
萧祈安深眸闪过错愕之色,他想要去回想昨夜的事,除了两人对饮时发生的种种,其余他毫无记忆。
“妾身原本想喊人来的,可又怕影响世子的声誉,只能……只能……”说着她身子不住颤抖起来,又捂着脸低低抽噎起来。
“苏姑娘……”萧祈安见此情形,便不再怀疑她所说,心中十分惭愧与自责。
苏迎雪再抬起头时,脸上泪水涟涟,显得十分凄楚可怜:
“罢了,世子若实在不想负责,妾身也不勉强你。妾身因父亲获罪,沦落教坊,被达官贵人随意作践,这身子在外人看来,已经是不清白,如今却恬不知耻地让世子负责,世子一定觉得十分可笑吧?”
“我未曾这么想。”萧祈安心乱如麻,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自己犯下错误,自当承担起责任,于是沉声道:
“苏姑娘,我会负责的。”
* * *
苏清妤给陆文旻送的信才寄出去两日,他便回来了,却不是因为陆老太太的事,而是受命回京。
那日苏清妤正在庭院里与元冬阿瑾吃早膳,突然有人敲门,元冬去开了门,是陆府的下人,来替陆文旻传话的。
陆文旻一清早到府,从张嬷嬷那里得知了苏清妤这段时间的一些所作所为,便让人来通知她,让她立刻回府。
那下人说话十分冲,似乎陆文旻回来之后,陆家便有了主心骨。
元冬向苏清妤传达了那下人的话,并说了那下人的神情语气,脸上很有些不服。
“小姐,我们现在要过去那边么?”元冬问道。
苏清妤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粥,淡淡道:“急什么,等一刻他又不会死。”
苏清妤用完了早膳,又修整仪容,才坐上轿子往陆府而去。
见到陆文旻时,他正坐在椅子上饮茶,几月没见,他人依旧英俊,只是清瘦了些许,也黑了些许,看到苏清妤,他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只因她的打扮和以往差异颇大。
她穿着黄色窄袖罗衫,下面是一条绿色绣着花鸟图案的精美曳地长裙,颜色鲜艳多彩,连妆容也变得艳丽不少。
他皱了皱眉头,莫名地有些不满,他母亲因为她得了疯病,她竟然还有心思打扮自己,不止如此,她还找了清修的借口搬出去住,连规矩体统,夫妻纲常都忘得一干二净。
陆文旻将底下的人都挥退出去,单单留下苏清妤。
陆文旻皱眉道:“你当自己还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这身打扮不嫌丢人。”
苏清妤听了他的话差点没翻白眼,好歹还是忍住了冲动,径自落座,看着他旁边的茶,再看自己旁边的桌空无一物,便起身走到他面前,在陆文旻错愕的目光下,把他桌上的茶壶拿走了。
“……”陆文旻禁不住怀疑她和他母亲一样被人夺舍了。
苏清妤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陆文旻看着她一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脸色一沉,正要说什么,却听她幽幽道:“陆文旻,我们和离吧。”苏清妤来了后听到他说的话,当即不愿意与他浪费唇舌。
陆文旻蓦然愣住,在苏清妤没来之前,他有满腔的怒火以及无数的话语,在她来了之后,那股怒火越烧越旺,而当苏清妤和离二字一出,那熊熊烈火仿佛被冷水泼来,瞬间熄灭。
他的目光从无措转变为生气,只因想到一人,“是因为傅清玄?”
“与他无关。”苏清妤面色平静地道,“你走的这几个人我已经想通了,你我夫妻的情分早就没有了,不和离,勉强在一起只会让彼此心生怨艾。”
陆文旻胸口一阵起伏,忍着怒意的,冷笑道:“你当我很好骗?你和傅清玄早就趁我不在之时有了苟且之事。”
苏清妤神色不为所动,“就算是又如何?当初不是你卖妻求荣,把我送到他的府上,才会有后面的事么?”苏清妤觉得是时候与他算算账了。
“我何时卖妻求荣?苏清妤,你别忘了,是你害了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么?那是你自以为的吧,傅大人何等人物,日理万机,岂会因为当年一件小事而与我过不去,又报复在你身上,你自己遭人陷害,却推在我身上,怪我当时轻信了你,放下尊严,低三下四地去求傅大人放过你。陆文旻,你真是可恨至极。”苏清妤说这些话时,脸上仍旧云淡风轻,其实她对陆文旻早就没了恨意。不爱这个人,对他没有任何期待,自然也就没有恨意,如果不是两人还有夫妻的名分在,她甚至想无视他的存在,“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晓你做的那些肮脏事。”
肮脏事?陆文旻怔住,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娘家出事的时候,我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夜不归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何处?软玉温香在怀的感觉可是很不错?”苏清妤唇边划过抹淡淡的冷笑。
陆文旻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原来她一早就知道了他和郑蓁的事情,如今打定主意非要与他和离,才将此事捅破。
陆文旻沉思片刻后,压下那股躁动的情绪,冷漠道:“那又如何?”
他面不改色的模样让苏清妤不觉蹙了下眉,只觉得他也有些变了,变得厚颜无耻。
“我不会和离的。你生是陆家的人,死也要是陆家的鬼,你如今还是我陆文旻的妻,你若顶着这个身份出去找姘.头,便是不守妇道的贱妇。”陆文旻面无表情地说着,实则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与不甘,他不会与她和离,哪怕她不爱他,恨他,他也不会和离。
苏清妤被他这些荒唐的言论气笑了,“我不守妇道,那你在外边拈花惹草又叫什么?”
陆文旻不以为意,“男人三妻四妾原是常事,你出去打听一下,谁会觉得这有违伦理?你如此斤斤计较,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你善妒。你自己反省一下自己,七出之条,你犯了哪几条,可要我和替你数一数?”
苏清妤胸口微微起伏,一直在控制着那股愤懑的情绪。
陆文旻存心激怒她,“其一,不顺父母,我不在京中,你却自顾自己快活,不伺候母亲,还把她吓出了疯病,其二,你多年无子,其三,你犯了淫佚,为伦理所不能容忍,其四,你妒忌心重,凭着这四点,我完全可以休了你。你竟然妄图与我和离。”
苏清妤咬紧牙关,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与憋屈,可她无法反驳他,因为他说的全都对,这世道对女人就是如此的不公,“既如此,你何不休了我?”苏清妤置于膝上的手不觉收紧。
“休你?那不是如你所愿?”陆文旻脸上露出一与他以往斯文外表不符的狡猾笑容,“我说了,你不论生死都是我陆文旻的妻,你敢红杏出墙,我让你成为全天下都知道你是个恬不知耻的淫/妇。”陆文旻言罢脸上露出一得意的神色,随后起身扬长而去。直到离开苏清妤的视线,他脸上的神情便得颓丧与懊恼。
无耻。苏清妤咬牙切齿地抓起茶杯,隐忍许久,终究还是没将它甩出去,让他看到自己恼羞成怒,岂不是合他的意。可恨掌权的都是男人,才定下这些无耻的七出之条,作践女人。
* * *
苏清妤带着元冬刚回到自己的宅院,就看到了吴峰,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等多久了。
“陆夫人,我家大人有请。”他客气而有礼道。
苏清妤想了想,觉得傅清玄应当是为了陆文旻的事,便随他上了马车,往相府而去。
到了相府,苏清妤随着吴峰来到傅清玄的书房,苏清妤低眉顺眼地行至他身旁,行了一礼后,抬眸:“大人……”
她眼里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多日未见,他那原本如泼墨般的发竟夹杂了许多与年龄不相符的白发,是因为操劳国事过多?
察觉苏清妤的目光,傅清玄放下手上的公牍,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苏清妤目光注视着那抹从容优雅的背影,“大人唤妾身前来有何事?”
窗外白云悠悠,有风拂来,翠竹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苏清妤的视线不觉从他背影又落在那灰白的发上。
“你的夫君回京了,我先前答应过你,会给他加官进爵。”
他道,语气清淡无绪,因为他背对着,所以苏清妤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
苏清妤想了想,唇边浮起抹自嘲,为过去自己的无知。
“大人不必这么说,你不是在帮妾身,你只是在秉公办事,我的夫君想必已经完成您交代他的事情了吧。”
“嗯,他办得不错,替我抓到了几个贪官。”
他的语气不乏赞扬。
“那便好,我替他多谢大人的赏识。”
苏清妤不打算告诉傅清玄她与陆文旻要和离的事,她已经决定放下,与他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一来人家也不在意,二来她也不想傅清玄误会她对他有什么企图。
说完陆文旻后,二人皆沉默下来。
苏清妤不知道该说什么。
至于傅清玄,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始终不回头,也不看她,苏清妤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
从书房里出来后,苏清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茫然无措,她没想到,傅清玄叫她前来竟然就只与她说了那么几句话,而且除了进去的第一眼,后面他一直背对着她,她一直没有看见他的脸。
苏清妤没多想,回到宅邸后,便将与他见面的事抛到了脑后,却不知几日后陆文旻也去了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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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旻去的时候,傅清玄并没有在书房处理公务。
他一袭白衣飘然若仙,及腰长发半挽随风飞扬,长身玉立于一棵树下,画面美丽得让人禁不住心生嫉妒。
同为宦海中争权夺利的人,他凭什么是这样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傅清玄缓缓转身,脸上露出面对世人时特有的温润笑容:“陆大人,你来了。”
陆文旻不得不行礼问安。傅清玄微一欠身还礼。
庭院里摆了茶桌,傅清玄走过去,并示意了他旁边的位置,微微一笑道:“陆大人请坐。”
陆文旻压下心头的不安,平静地走上前坐下。
傅清玄将茶末放入刚滚开的水中,没一会儿便茶香四溢。陆文旻不动声色地打量傅清玄,他神色悠然自得,心中不安感更甚,几乎所有官员都知晓,这位首相喜怒不形于色,哪怕要砍你的头,前一刻也能对你言笑晏晏。
傅清玄从茶台中取出茶杯,慢条斯理地将煮好的茶舀进杯中,递过去,“此茶名为白露,清冽回甘,令人回味无穷,乃是京中一著名茶师新制,最近很多官员都爱喝此茶,陆大人刚从扬州回来,想必还没喝过。”
“卑职的确还未喝过此茶。”陆文旻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汤入喉,先是一股苦涩清冽的感觉,随后甘甜在口腔唇舌间四散。先苦后甜,傅清玄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的确是好茶。”陆文旻放在茶杯,赞道。
傅清玄微微一笑,端起茶。
陆文旻一眼看过去,只见他宽袖如流云,纤手如美玉,一举一动说不出的优雅。
想到苏清妤与他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陆文旻心中不快,然而自己的前途被他牢牢掌控着,他却只能笑脸相迎,假装什么都不知。
傅清玄放下茶杯,修眉微微舒展。
陆文旻见状终于忍不住问:“不知首相叫卑职前来所为何事?”
“你这一趟差事办得很好,不畏强权,替本相抓到几个贪官。抄了那几人的家,这军费便有了。”
陆文旻有些惊讶于傅清玄后面的那句话,就像是与他闲话家常一般。
“这是卑职职责所在。”陆文旻道。
傅清玄唇角噙着柔和的笑,然而那双望着他的眼眸却似浩瀚无垠的大海,幽深不见底。
“不过,这一趟差事办下来,你得罪了不少人,本相虽然让你秉公办事,却没有让你一点余地也不留。你可知国公爷告到了太后娘娘那边,说你当着很多百姓的面数落他外甥李致的罪责,甚至还说了句他仗着背后有人撑腰。”
陆文旻心咯噔狂跳了下,“首相,这都是因为……”
傅清玄打断他,“你无需解释与本相解释,你只需要告知本相此事是否属实。”
陆文旻有些狼狈地道:“属实。”
傅清玄语气平淡地陈述:“就算你指的背后之人不是太后娘娘,也无疑是将她往火坑里推了。”
陆文旻顿时如坐针毡,内心惶然,就在他以为傅清玄是打算卸磨杀驴,一公折忽然递到他的面前,他看了眼傅清玄,得到他示意打开的眼神,便拿起来打开一看,不由得震惊。
这里面是一份荐书,推荐他为吏部侍郎,他先前的官职为正五品,而吏部侍郎乃是正三品,再往上便是尚书了。
能够坐到尚书这个位置的官员几乎都是四十岁以上了,而在而立之年便坐上首相之位,从开朝以来也就只有傅清玄这么一位。
如果他再奋发图强些,或许过个两三年便可以升任尚书。
陆文旻正为此而感到激动万分时,却又听傅清玄道:“本相可以保你加官进爵,只是本相有一个条件。”
陆文旻一愣,不觉抬眸,对上傅清玄那耐人寻味的目光,心瞬间感到有些不安。
“什么条件?”陆文旻不觉问。
傅清玄目光落向远处,仿佛在追忆着什么,眼眸忽然变得有些许暖意。
“陆大人想必知晓本相与你妻子是旧相识。那日你携你妻子到访,本相见到她后魂牵梦绕无法忘怀,可惜她真是一位贞洁的夫人啊,不肯委身于本相。”傅清玄含笑望向早已经变脸的陆文旻,“不知陆大人可否愿意割爱?”他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而不是在夺他人之妻。
陆文旻心中怒火腾腾,却无法发泄,他隐忍道:“首相,卑职与妻子伉俪情深,请恕卑职不能答应此事。”
傅清玄也不生气,悠然地端起茶抿了一口,“陆大人既然爱你的夫人,当初就不该将她送到本相的府中,本相不与她重逢,便不会发生今日之事,陆大人对此就没有责任?”
陆文旻有些赧颜,正当他在思考该如何回话之事,傅清玄却不与他再浪费口舌:“陆大人,本相要保你并非易事。你且告诉本相,妻子与官职,孰轻孰重?”
他微笑道,眼里的淡然无谓让陆文旻心瞬间沉到谷底。
他所在乎纠结的东西在傅清玄眼中似乎无足轻重,他真的对苏清妤魂牵梦绕?还是将这当做了无聊的消遣游戏?
* * *
陆文旻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宅邸。傅清玄给了他一日时间考虑,若他肯让出自己的妻子,傅清玄会竭尽所能保他,并交给他吏部侍郎的职位,若他不肯,不止吏部侍郎的职位得不到,他还会被褫夺官位。
孰轻孰重,陆文旻内心其实早已经清楚,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陆文旻内心一番挣扎后,最终还是来到了苏清妤的宅邸。
元冬领着他到厅堂时,苏清妤还没出来。元冬给他倒了茶,便去通禀了,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苏清妤才出来,看到他,她脸色淡淡的,无喜无怒。
“怎么?你是来捉奸的么?”苏清妤冷笑一声,丝毫不与他客气。
陆文旻如鲠在喉,缓了片刻才道:“你说话不必那么冲,我并非此事而来。”
苏清妤径自落座,“那么就是谈和离一事?”除此之外,她和他没什么可说的。
陆文旻端起茶饮了一口。苏清妤打量着他,察觉他面有难色,便道:“有话便直说,我约了萧郡主等人,待会儿她们便要来了。”
陆文旻没办法,只好将傅清玄与他之间的对方告诉了她。他有求于她,不得不照实说。
苏清妤听完后眉头紧锁,傅清玄为何要对陆文旻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到底意欲何为?
再看陆文旻的脸,苏清妤瞬间觉得倒胃口至极,他这一趟来所为何事,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
他又一次为了自己的前程出卖了自己的妻子。
苏清妤早已看透此人,因此丝毫不感到意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文旻,你真是卑鄙无耻,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贱人,骂你我都嫌脏了我的嘴。”苏清妤与萧嫣然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骂起人来得心应手。
陆文旻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像是被人打了无数巴掌,他的前程系在她身上,他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她的冷嘲热讽。
苏清妤上次被他又是不守妇道又是淫/妇好一通诋毁,心中一直窝着火,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奚落他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
“你先前不是说我是恬不知耻的淫.妇么,那你就是卖妻求荣的衣冠禽.兽,淫.妇好歹还是人呢,你都已经不算是人了,你还好意思与我说什么伦理纲常,以后可别说了,莫叫人笑掉大牙。”苏清妤掩唇笑得肆无忌惮。
陆文旻听得忍无可忍:“苏清妤,你骂够了没?”
苏清妤笑容蓦然停止,目光冷冷地射向他,“不够。远远不够。”苏清妤起身来回踱步,仿佛在想着什么。
她的模样落入陆文旻的眼里,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片刻之后,苏清妤又坐回到椅子上,惬意地喝了一口茶后,“要我答应帮你也行,不过我要你跪下来求我,不然我宁死也不去,你就一辈子当个普通老百姓吧,别妄想出人头地了。”
陆文旻身子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清妤,“你要我做什么?”
苏清妤温婉一笑,逐字逐句地道:“我要你,跪下来求我,就现在。”
陆文旻震怒,“你疯了不成?”
他越怒,苏清妤越淡定,“我没疯,疯的人是你,我都要与你和离了,还要委身于人帮你升官,你当我是观音菩萨下凡,普度众生啊?”
陆文旻想不到苏清妤竟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又尖酸刻薄,“你不怕我休了你?”他皱眉威胁。
苏清妤唇边缓缓扬起,露出一嘲笑,“你有本事休啊,正好我也告诉世人,你是因为卖妻求荣不得才休了我,而我是宁死不委身于人才被休。你让我不好过,我便与你不死不休。”
陆文旻看着她近乎癫狂的姿态,丝毫不怀疑她会做到,所谓的规矩也只能束缚住守规矩的人,它拿捏不了一个疯子。
“元冬,送客!”苏清妤冲着门外道,而后便起身打算回屋。
“慢着!”
身后传来陆文旻的声音,苏清妤扭头看到他眼里的纠结懊恼之色,不禁含笑坐了回去。
陆文旻捏紧拳头,来到她身边,扭头看了眼门外,见元冬缩了回去,这才忍着屈辱,弯了他那黄金膝盖。
陆文旻此刻恨不得杀了她。
苏清妤垂眸看着他的头顶,嘴角禁不住弯了起来,伸手将他的下巴抬起,迫使他仰望自己,“夫君,既然你这么听话,我就随你去一趟吧。”苏清妤看着他耻辱的模样,忽然觉得先前在他这里受到的种种屈辱突然间烟消云散了。
见他脸上隐隐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苏清妤又缓缓补道:“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和离。”
陆文旻顿时皱紧眉头,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 **
夕阳西下时分,陆文旻的轿子停在了苏清妤的宅邸门口。苏清妤带着元冬出来的时候,陆文旻大吃一惊,只因苏清妤今日的打扮甚是出格,镂金丝百花软罗红裙,发挽高髻,眉如柳叶,眼波含媚,也不知道用什么描成了这般妖冶模样,唇似樱桃,娇艳欲滴。
她放在小腹前的纤手还涂了红艳艳的丹蔻,一眼望过去,是光彩照人,却让人忍不住误认为她是烟尘女子,而非大家闺秀。她存心让他丢脸?
“夫君,让你久等了。”苏清妤笑得淡定从容,走两步,还伸手扶了扶那高髻。
陆文旻一口气险些没喘上去,“你这副打扮成何体统?”
“什么体统不体统的?妾身都要去以色侍人了,还讲究体统呢?”苏清妤佯嗔了他一眼,“再者说,妾身不打扮得娇艳一些,万一首相大人嫌我丑陋,不给夫君你升官怎办?”
陆文旻哪里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满腔怒气怨气却发作不得。短短几个月,她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说话便要噎死人。陆文旻有口难言,唯有保持沉默。
* * *
到了相府,陆文旻被安排在普通的待客厅,苏清妤却被领到了傅清玄的书房。
陆文旻独自一人待在厅子里,心中烦躁不已,脑子里尽是苏清妤今日妖艳的模样,他甚至有股冲动,将她带回去算了,这官不当也罢,可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
苏清妤来到书房时,傅清玄却惬意地坐于竹榻看书,她靠近他时,能闻到一股淡香,身上水气明显。
这人今日倒是悠闲,苏清妤唇边浮起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陆夫人你来了。”傅清玄放下手上的书,唇角弯起微笑,声音如同春日里拂来的暖风。
“是的,我来了。”苏清妤面容沉肃,默默地看着他,和那日见到的他不同,他今日似乎心情很好,也不避她了。
这也正常,他心情怎么会不好?他的目的达到了,陆文旻为了前程再次卖妻求荣,他让她再次见识陆文旻的丑恶嘴脸。
傅清玄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眼里似乎多了点让人看不懂的东西,“你今日这身打扮甚美。”
苏清妤不动声色地掠了下鬓发,莞尔一笑:“美么?专为你而打扮的。”
正如苏清妤意外他的赞扬一样,苏清妤的话也让傅清玄感到些许意外。
他点点头,怕她忘了什么似的提醒她,“你的夫君为了前程,把你送给了我。”他唇边的温柔笑容就好像在与她说,看吧,你的眼光多么差,竟然看上了那么一个不是人的东西。
苏清妤胸口微微起伏,心中有簇火苗,且有烧旺的趋势,“这个游戏很好玩么?我是什么这场游戏里的玩物么?”
傅清玄在苏清妤眼里看到了压制不住的怒火,他笑容敛去,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向书案,他的手往案上一放,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案面,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苏清妤目光瞟向榻几上的书,是一本志怪书籍,眉头不由蹙深,心里的火气腾地由往上涨了几分。
傅清玄回身,唇噙着浅笑,“我不过是让你看清你的夫君而已。他这样的人,还值得你爱么?”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竹叶间隙照射进来,映着着他挺拔的身姿与俊美面庞,如梦似幻。她讨厌他这副好似不染凡尘的模样,更讨厌他掌控一切的从容姿态。
苏清妤快步走上前,直到他身边,才放缓动作,“你想知道他值不值得我爱么?”在他的注视下,苏清妤冷着脸,抬手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一巴掌不够,扬手又是一巴掌。
“你们不是要疯么,那我陪你们一起疯了。你怒了么,不高兴了么,有本事来砍我头啊。”
苏清妤涂得艳丽的红唇勾起抹讥诮,说着又要扬起打他,然而巴掌还未落下,手腕被一股强力禁锢住。
苏清妤目光蓦然对上傅清玄的眼眸,那里面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有些暗沉,还没来得及说话,人被抵在书案之上。
苏清妤气恼不已,又抬起另一只手打他,却同样被他抓住,双手禁锢被在头顶,苏清妤只能怒瞪着他,“放开我,快放开,奸臣,狗官……”苏清妤没了手,但还有嘴,她一边骂一边扭动身子,挣扎间将上头的公牍文书扫落,委了一地,傅清玄也不理会。
“骂够了么?”傅清玄低声道,注视着她的眼眸有火光跃动,还有着让人陌生的情绪。
苏清妤正处于激动之中,哪里还管惹不惹怒他,“不够,你和陆文旻没区别,你们就是同流合污的奸贼,衣冠禽.兽,祸乱朝纲,夺人之妻的狗.官,不要脸……”
话还未没说完,唇被傅清玄狠狠地吻住,而她张开的嘴恰好给了他攻略城池的机会,一根温热湿滑的东西钻进她的口腔里,与她的勾缠在一起。
苏清妤越是推拒,傅清玄进攻得越是霸道,与他一直以来给人的温柔形象十分不符。
就在苏清妤犹豫要不要咬烂的舌头时,他的吻却来到她的脖子上。
颈间湿.热的吻让苏清妤禁不住浑身一颤,这时耳边“嘶拉”一声脆响,让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傅清玄撕烂了她的衣服。
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得到了释放,苏清妤蓦然伸手推开他,而后从书案上起身,气愤盯着他,然而她双颊醉红,媚眼如丝,朱唇微肿濡湿,让她看起来更像是羞嗔。
傅清玄也在看她,他衣衫不整,长发散乱胸前,他的目光晦暗不明地扫过她的胸,抬起手背擦了擦唇,忽然一笑,那笑容衬得他昳丽又邪气,是苏清妤从未见过的模样。
苏清妤浑身一阵麻.痒,一股热.流缓缓向下流淌,聚成浓.稠之物,这让她心中惊愕又懊恼。
一股报复性的冲动让她发狠地将他推到椅子上,在傅清玄错愕的目光之下,欺身而上,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第 59 章
就在陆文旻等得十分焦急时, 傅清玄的侍女却过来告知,苏清妤已经离开了相府,在大门口等他。
当他赶到轿子里时, 苏清妤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别忘了,和离书。”
陆文旻看到她此刻的模样, 不由得气血上涌,攥紧了拳头。虽她有意遮掩,然而还是叫人看出来衣服被人扯破过,云鬟倾斜,有一绺青丝垂落下来, 艳丽的唇微肿,一看便知道做过什么。
“淫.妇。”坐到她对面,陆文旻忍不住骂了句。
被骂多了, 苏清妤突然觉得自己快要习惯了这个称呼,然而她却定定地望着他,眼睛逐渐泛红,而后闪出泪花,激动地道:
“没错,我是淫.妇,是你和那一手遮天的奸贼让我变成了下.贱的淫.妇,我本是名门之女, 千金之重,若不是嫁给你,我又怎么堕入污泥成为你口中的贱妇淫.妇,为了你的前程, 我不得不出卖了自己的身子……”
苏清妤嘴唇颤抖,哽咽着继续道:
“你可知他是如何对待我?他将我压在书案上, 对我为所欲为,不论我如何反抗,都没用。”苏清妤将手腕展露在他面前,只见白皙的肌肤仍旧可看到红印子。
“不止如此,他还用鞭子抽打我的后背,疼得我想求饶,可一想到这样会惹他生气,他一生气,你吏部侍郎的官职只怕就无望了。”苏清妤看到他眼里似乎有怀疑之色,立刻疾言厉色起来,“你不信么?你是要看到我后背的伤才相信?”说着又泪如雨下。
“我没有不相信你。”陆文旻看着她万般委屈耻辱的模样,想说点安慰的话,可突然间说不出一句话。
苏清妤脸上布满委屈的泪水,“你知道么,只有下贱的人才会被男人如此对待……”
陆文旻脸色一变,蓦然打断她:“够了,别说了。”
苏清妤艳丽的红唇紧抿了下,忽然像是承受不住耻辱似的,蓦然掩面痛哭。陆文旻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口像是被人拧了一下,连忙坐过去,手放在她的肩上,正要安慰她,却被苏清妤一把推开。
苏清妤似嗔非嗔地看着他,“你也别自作多情,我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和离书罢了。”
陆文旻怔住,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浓浓的失落。
苏清妤看着只会呆呆地盯着自己,便朝着他伸出一只纤手,“快将和离书给我,别不守信用,别让我骂你。”苏清妤斜睨着他,说完又轻咬着下唇,可又要笑不笑的模样,便莫名给人一股调情的感觉。
陆文旻以前嫌她恪守礼法,呆板无趣,可如今却又觉得她这副与大家闺秀不符的模样让人招架不住,他没办法,只能将准备的隔离书拿出来交给她,在她伸过手来接的时候,忽然不舍。
苏清妤用力夺过和离书,看了眼,终于松了口气,而后唇角勾起抹嘲讽。
没想到这和离书如此轻易就到手了,这还真是托了傅清玄的福呢。
还有她这位夫君,要不是他贪恋头上那顶乌纱帽,她还没办法与他和离。前几日还信誓旦旦地说她生是陆家的人,死是陆家的鬼,结果还不到两天,就把和离书给她了。
“你放心吧,在你没坐上吏部侍郎的位置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和离一事,也不用担心我翻脸不认人。”将和离书放好,苏清妤脸上有了笑容,“我们只是和离,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你我往后还有需要互相照应的时候。”
苏清妤也不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然不会与他闹得太难看,傅清玄应该是想重用陆文旻的,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她和陆文旻虽然做不成夫妻,但毕竟相处过十年,这份牵绊不是说没就没的,万一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呢?
至于和离这事她根本不打算告诉傅清玄,他戏弄她,还不允许她戏弄回来?她原本想要远离这二人,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他们非要将她扯进这漩涡之中,那就看谁疯过谁。
陆文旻不理会她虚伪的客套话,目光扫过她,见她伸手扶了扶发髻,想到她先前轻浮的姿态,便道:
“你不用刻意做出这样的姿态来,还是以往端庄持重的模样顺眼一些。”
都已经是前夫了,还要对她进行说教,他不去当教书先生真是可惜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轻笑出声:
“难不成女人就该端庄贞娴么?我不觉得,就算我打扮得像风尘女子,我的心也比你们这些臭男人干净。”
陆文旻不觉皱眉,“荒谬之言。”
苏清妤冷笑一声,不耐烦道:“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说教说教你们男人,据我所知,你们男人可是各色各样都有,让我想想……”苏清妤纤指抵唇,“好比那些在街上看到独身妇人就忍不住调戏的轻浮浪子,以及那些爬墙钻穴偷看妇人的猥琐男人,你应当去教一教他们如何做一个正人君子。”苏清妤定定地看着陆文旻,忽然噗嗤一笑,“差点忘了,你是衣冠禽.兽,衣冠禽.兽又如何教人做正人君子。”
“你……”陆文旻气得差点吐血,他真觉得苏清妤疯了,可又莫名地觉得这样的她有着让人难以移开眼睛的美,以往的她仿佛是一滩波澜不起的死水,而今却像是一簇张扬热烈的火焰,不自觉地被吸引,可靠近了又会被灼伤。
苏清妤看到陆文旻眼里的痴迷之色,不由有些惊讶,随后又禁不住冷笑,有的男人本性当真是下贱的,你越骂他,他心里越高兴,苏清妤瞬间没了讥讽他的心思。
将苏清妤送回宅邸,陆文旻便走了。元冬和阿瑾看到苏清妤的模样,都担心地围到她身边,苏清妤告诉她们自己没事,就进屋换了一身衣服。
苏清妤背后根本没有伤,她是骗陆文旻,至于为何要骗,除了让他惭愧将和离书给她,还有点想做戏,也许她真的和陆文旻说的那样,有点疯了。
不过这又如何,她拿到了和离书,她终于摆脱了陆夫人的身份,往后她只是她自己。
* * *
秦王府。
秦王坐在太师椅上品茗,萧嫣然正坐在他身旁,撒娇耍赖向他讨要银子,随从张正从外头进来,欲禀报事情,见萧嫣然在,就在门口犹豫不前。
秦王瞥见了外头的人,神色一沉,而后宠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了几张银票给她,“讨债鬼,别来烦我了。”
萧嫣然接过银票,甜甜地道了句:“爹爹最好了。”便欢天喜地地去了。
张正进屋后,秦王脸上的笑意敛去,变得阴沉慑人。
“查到了么?”他沉声道,眼里精光射出,让人不紧心生怵意,哪里还有先前的慈父模样。
“回禀王爷,查到了,这几日陈国舅的确时不时地在荟萃居晃悠,还悄悄找了一些人盯梢,企图闯进去,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秦王唇边浮起冷笑:“这酒囊饭袋,以为仗着姐姐是太后,便以为他可以呼风唤雨,与本王对抗了,继续让人盯紧他。”那日听到柳瑟和身边女子说的话后,秦王他就留了个心眼,这陈国舅当真是让人放心不得,想到此,他眼里闪过抹狠毒之色。
张正走后,秦王正欲回屋歇息片刻,萧祈安从外头走进来,说是有事要与他商议,他便又坐了回去,听完了萧祈安的请求时,秦王无比诧异。
“你再说一遍,你要做什么?”
秦王锐利的目光落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萧祈安身上,不敢相信他方才竟然说要纳妾,而且对方还是罪臣之女,寡妇,优倡之流。
他的儿子一向严于律己,守礼持正,乃是世家公子的典范,他对他的亡妻念念不忘,连纳妾都被他母亲逼着纳的,如今他却主动提出来要纳妾,这让他觉得荒唐且不可思议。
“回禀父亲,我想纳苏邕之女苏迎雪为妾,请父亲准许。”面对父亲的质问,萧祈安英俊硬朗的面庞有着坚定之色。
秦王一拍桌案,火冒三丈:“你可知道她父亲永安侯犯了事?你可知她现在身份低贱配不上王府的门第?你可知她表面受人追捧,私底下是多少达官贵人的玩物?你就不嫌脏?”
萧祈安听着这一句句贬低苏迎雪的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也许他父亲的说的没错,她的确如此,但一切并非她自愿。
“父亲也碰过她么?”萧祈安忽然问了句,他记得苏迎雪受邀去过几次庄园,他的父亲对她青睐有加,给了她不少赏钱。
“混账!”秦王大怒,拿起桌上的茶杯蓦然往他身上砸去。
萧祈安并没有躲闪,依旧笔挺挺地站着,那只茶杯砸在他的额头上,顷刻间头破血流。
秦王怔住,没想到他竟连躲也未躲,心疼的同时又十分生气,“我怎么会碰那种肮脏东西。”
“既然父亲没碰她,那我纳她为妾又何妨,还请父亲准许。”鲜血说着额角流下,他却神色未变,只坚持要纳苏迎雪为妾。他对苏迎雪并非出自于情,他醉酒犯了错事,毁了她的清白,他理当负起责任。
这事他不会和他父亲说,只因说了,他父亲也不会认可他的想法。
萧嫣然还没进屋就听到她兄长说要纳妾,心中不由一惊,又见地上有茶杯碎片,她的父亲面色难看,一副气得不浅的模样。
“兄长要纳何人为妾?”萧嫣然走进屋中,看到萧祈安头上的血窟窿,不禁十分心疼,“爹爹,兄长他要纳妾就由得他纳吧,娘亲还给他塞了一个呢,难得兄长有自己喜欢的人……等等,萧嫣然突然想起一个人,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她扭头看自家兄长:“阿兄,你要纳的那个妾不会是苏迎雪吧?”
萧祈安微颔首。
萧嫣然瞬间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哎呦一声,气道:“爹爹你打死他得了,我讨厌苏迎雪,我绝对不要她进门,这个家有她没我。”
萧祈安没想到自己疼爱的妹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失望地看向她。
萧嫣然承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蓦然别开脸不与他对视,反正她绝对不可能让苏迎雪进他们王府的门。
秦王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看看,你妹妹都比你懂事,知道那苏迎雪是个什么东西,把她纳进来只会败坏王府名声,这件事我断然不会同意,你死这条心吧。嫣然,把你兄长劝下去,让他好好反省。”
萧嫣然本不想理会,但见他满脸都是血,还固执地在那站着,到底有些不忍心了,便走过去将他拽了出去。
“兄长,你到底为何要纳苏迎雪为妾?你难道把嫂嫂忘了?”萧嫣然感到极其地不解,她知道自己的兄长深爱着她嫂嫂,有时候她也希望有一个人来抚平他的伤痛,但那个女人绝对不是苏迎雪,她心思那样重,进了王府,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来。其实她有想让苏清妤给她做嫂嫂,当然前提得是她和离,不过人家心有所属,而她兄长也心爱在亡妻。她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好友受伤。
“我没忘!”听到萧嫣然的话,萧祈安平静的表面隐隐有崩裂的痕迹,他不觉收紧了手,而后神色皱冷,“嫣然,此事与你无关,你莫要管。”
她兄长一向疼爱她,如今为了一个人女人甩她脸色,萧嫣然十分不快,紧跟上他,“既然没忘,你为何要纳那个女人为妾?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不成那个女人用什么威胁你了?”
萧祈安闭口不言,脚步加快。
萧嫣然跟不上,气得一跺脚,“好,你什么都不肯与我说,我就去临猗坊闹,我倒要看看那个臭女人到底给兄长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他言听计从!”
萧祈安背影一僵,他知晓萧嫣然是什么性子,她说去闹就一定会去闹,他无奈地转过身,“嫣然,算兄长求你,你别去闹,是我对不起苏姑娘在先,我理应对她负责。”
“你对不起她?负责?”萧嫣然眉头几乎攒在了一起,“兄长,你果然是被逼迫的,你告诉我,她对你做了什么?”
萧祈安心烦意乱,额头的伤口依旧在流血,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又被头顶的太阳暴晒,身形不由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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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嫣然见状一急,忙叫人过来将萧祈安扶了回房。
看着自家兄长的惨状,只觉得都是苏迎雪害的,心里打算去临猗坊找她算账,嘴上却答应萧祈安不会找苏迎雪。
* * *
临猗坊。
苏迎雪正在与自己的亲生母亲柳姨娘在屋里说话。永安侯犯事后,柳姨娘同样被贬为贱籍,柳姨娘年过四十,但风韵犹存,只是这个年纪对于那些达官贵人而言,到底还是大了,坊里并未安排她出去赴宴应酬,只让她在坊里做事。柳姨娘自幼便学一手好琵琶,永安侯当初看上她,有一部分原因在此,另一部分原因是她善解人意,宛如一朵解语花。来了临猗坊后,因为身怀技艺,坊里的掌事就让她教些姑娘弹琵琶,因此过得还算不错。
但她也是心气高的人,好不容易从摆脱了乐工之女的身份,进入永安侯府为妾,如今又沦落教坊,那么她前半生的努力算什么?她宁死也不愿意在教坊里度过余生,她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
“世子果真说会对你负责?”柳姨娘眼里掠过激动之色。
苏迎雪含笑点点头,心里也十分高兴,“他是这样说的。”
“我听说过萧世子,他的名声很好,又是个专一痴情的人,他既然说了这种话,想必不会辜负你的了。”柳姨娘高兴道,随后想到什么,忽然又有些发愁,“就怕他父亲不肯同意……”
苏迎雪伸手握住她的手,“姨娘,你放心,萧世子一定会有办法,我信任他。我一定会带着您离开教坊。”
柳姨娘反握住她的手,欣慰地点点头。
两人说着间,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不一会儿,萧嫣然娇脆中夹杂怒火的声音从外头传出来:
“苏迎雪,你给本郡主出来!”
苏迎雪心中一惊,已经知晓她为何事而来,面对柳姨娘担忧的目光,她安抚道:“没事的,姨娘。”
苏迎雪起身走出屋子,看着萧嫣然一身华贵打扮,气势汹汹,身后只带了一名侍女,脸上有些惴惴不安之色,看来萧嫣然是瞒着萧祈安过来的。
坊里的一些姑娘禁不住好奇纷纷挤在院门□□头接耳,议论纷纷。
苏迎雪佯装镇定地走上前两步,“萧郡主找妾身有何事?”
萧嫣然本是颐指气使的脾气,看着她一副装不懂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了,当即冲上前,在苏迎雪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猛地扇了她一巴掌,“你这坏女人,竟然敢设计我兄长,让他纳你为妾,你不要脸!”
苏迎雪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思议地看着萧嫣然,周围或看热闹或嘲笑的目光让她心中燃起怒火与屈辱,可又无法向萧嫣然发泄出来。她是尊贵的郡主,而她身份低贱,只能任由她践踏尊严。
“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能胡乱打人啊。”柳姨娘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打,连忙从屋里出来。
萧嫣然高傲地抬起下巴,看向柳姨娘,“我就打她如何?你们母女二人妄图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柳姨娘脸色一变。
苏迎雪伸手握住了柳姨娘的手臂,而后忍着耻辱,定定地看着萧嫣然:“我不知晓你兄长是如何说的,但是他醉酒轻薄了我,毁了我的清白,是他说对我负责的。”
“你还有清白可言?”萧嫣然杏眼圆瞪,“我了解我兄长,他醉了酒只会睡觉,绝对不会对人动手动脚,我看分明是你趁他醉酒,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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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嫣然此言一出,院门口立刻传来窃笑声,看向苏迎雪的目光也充满了鄙夷之色。
苏迎雪垂下的手不由得颤抖,她收紧成拳,压下心头的愤恨,眼里浮起泪光:“郡主,我知道萧世子是你的兄长,你敬他爱他,但也不能罔顾事实,随意冤枉人。萧世子已经在我面前承认了错误,郡主实在不信,我也没办法了。”
萧嫣然看着她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内心气得不行,也意识到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意思,便高傲地扬起下巴:“本郡主来只想告诉你一句,你这辈子都别想进王府,不要痴心妄想了。”说着冷哼一声,转身领着侍女而去。
萧嫣然走了,看热闹的姑娘也走了。
苏迎雪依旧呆呆地站着原地,回想着萧嫣然骄傲不屑的姿态,众人嘲笑讥讽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怨恨。
她这辈子都无法进王府么?她不信。
* * *
苏清妤等了几日,终于等到陆文旻被任命为吏部侍郎的消息。精心打扮一番后,她来到陆府,告诉陆文旻,傅清玄要他带着她一起去相府。陆文旻表示自己未曾听说过此事。
苏清妤只是冷笑一声,“那日傅大人亲自说的,你不信么?”
陆文旻想苏清妤不至于骗他,便不再怀疑,心里虽然不愿意,但他今日才拿到吏部侍郎的任命文书,只能遵从傅清玄的指示。
黄昏薄暮,苏清妤和陆文旻到相府时,傅清玄刚好回到了府邸,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
墨竹从外头走进屋中,禀报:“大人,陆大人携其夫人求见。”
傅清玄修眉微动,他并未让陆文旻带苏清妤来,是他自主主张?还是……
他目光转向窗外,脑中闪过零碎画面,抵着额的手向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唇瓣,“就和上次一样安排吧。”他道,说这话时,墨竹看到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幽邃深沉,加上他指尖的动作,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
说不上来为什么,墨竹莫名地红了脸,连忙应了声“是”后,便退了出去。
被墨竹带到书房的时候,苏清妤禁不住在心里又暗暗骂了句:狗官。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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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瑟柔媚无骨地靠着榻上, 翻看着一本曲谱。虽太阳已经落山,但天气还是十分炎热,她精神恹恹, 半晌都看不到一页。
外头檐下挂着的一架绿鹦鹉,突然扑腾了几下, 嘴里嚷着:“有客来,有客来。”
这是她新买来的鹦鹉,还是会说话的鹦鹉,专买来解闷逗乐的,这些日子她实在有些无聊。
柳瑟听到那一声声的“有客来”只觉得甚烦, 甚至想把这鹦鹉拿去炖了得了。她也不理会,翻了个身对着窗外的风景,直到耳边脚步声响起, “没听到有客来?你的丫鬟也懒,人影也没见着个。”
闻声,柳瑟才翻身懒懒地投去一眼。
来的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袭青色宽衫,手执羽扇,身形高挑瘦削,面容十分清俊,端得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柳瑟娇懒地撑起身子, 不满地道:“你大白天来这里,也不怕被人知晓。”
男子笑着从桌上拿了一桃子,往上一抛,随后往椅子上悠然一坐, 笑盈盈地道:“怕什么?我日日逛青楼,也没人说。”
柳瑟娇眼一翻, 懒得理会他,继续翻看曲谱,过了一会儿,不见他说明来意,禁不住又有些好奇。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柳瑟放下曲谱,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粗鄙。”男子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嫌弃地扔下桃子,什么破桃子,摸了他一手毛。
“接下来大人那边有什么指令?秦王已经派人盯上了陈国舅。”男子问。
柳瑟问言纤手一滞,烦躁地将曲谱丢到一边,冷冷道:“等着吧,大人那边如今正忙于国事,无暇理会这些跳梁小丑。”
她的声音隐隐透着几分怨气,男子轻轻一笑,语气夹杂点揶揄,“你吃炮仗了?今日这么烈性。”
柳瑟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你滚吧,现在不需要你。”
男子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
柳瑟皱眉道:“你叹什么气?”
男子摇了几下羽扇,语气悠悠道:“大人公务繁忙,我们作为他的谋士,也不能眼巴巴地干等着他出指令,我们要学会揣测他的心思,然后替他排忧解难。”
柳瑟问言不由得陷入沉思。
看着柳瑟听得认真,男子才笑道:“其实大人的计划我大概也了解七七八八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往这里面再填上一把火,然后就可以隔岸观火了。”
柳瑟心思不禁有些松动,却冷笑道:“你说得倒是简单轻巧。”
男子并不生气,微笑道:“有一件事你难道不好奇么?”他顿了下,等柳瑟面露好奇,才道:“秦王为何如此紧张湘水街的那座宅子?”
柳瑟没应答,只是扬了扬柳眉。
男子便接着道:“秦王一直觊觎皇位,或许那里面藏着他谋逆的证据,比如兵器火药之类的东西。大人也许早就知晓此事,所以才设计让他们二虎相争,等他们两败俱伤,便无人再阻止他安社稷,定江山了。”
柳瑟略一沉吟后,皱眉道:“若真是如此,我们更应当听从大人指令行事。”在公事上,柳瑟一向依令行事,不敢擅作主张。
男子一收折扇,冷笑了声:“柳瑟啊柳瑟,你真是胆小如鼠,怪不得只敢偷偷喜欢他。”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柳瑟气得咬牙切齿,“我对大人,只有敬畏。”
男子目光幽幽地瞟了眼她微红的面颊,“是么?”
* * *
苏清妤来到书房的时候,傅清玄还没有来,墨竹让她屋里稍等片刻,便出去了。
苏清妤坐在竹榻上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有人来,她感到有些无趣,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书案,只见上面整整齐齐地堆着许多公牍文书。
苏清妤心思微动,目光扫了眼门外后,站起身,来到书案旁,正要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公牍,门口蓦然响起了墨竹的声音:
“陆夫人。”
苏清妤心猛地狂跳了下,她连忙缩回手,脸上掠过窘色,她定了定神,而后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向她,“这些公牍乱了,我整理了下。”
苏清妤冲着她笑了笑,道。
墨竹点点头,并未多想,跨进门槛,将茶果点心放在竹榻的几上,摆放后与苏清妤道:“陆夫人且再等一下,大人他……在沐浴。”
沐浴?苏清妤眉头微拧,心中第一个升起的念头便是这人存心让她等待,就和两人刚刚重逢时那样。
“嗯,知道了。”苏清妤淡淡道,心里有些不高兴。
墨竹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下,什么也没说地转身离去。
墨竹走后,苏清妤也不敢再去偷看书案上的东西,她安安分分地回到榻上坐下,望着窗外被夕阳光笼罩的翠竹发呆,不知不觉间眼皮变得沉重。
就在苏清妤的脑袋差点往下栽去时,有什么东西伸过来支撑住了她的额头,苏清妤惊了一跳,一抬眼眸,对上傅清玄含笑的眼眸,瞬间清醒。
他的手捧着她的头,宽大轻盈的袖子飘来一股幽香。二人四目相对,像极了两人重逢时的那场景。
苏清妤心口微微震动了下,她连忙直起身子,扭头一看窗外,外头只剩下了晚霞余晖。
这人沐浴还真是久啊。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轻声道,随后转身走向书案。
他穿着一袭蓝白相间的宽袖大衫,及腰如缎的长发松松半挽,戴了竹节形青玉簪,背影雍容大雅,挺拔健壮。
苏清妤不觉眯了下眼眸,他突然发现,这男人的衣着打扮看似很低调,实则款式多样时新,且为精心裁制,他头上戴的簪子,仔细一看,也常常更换。
也许这人其实很爱打扮?
傅清玄轻撩衣摆,坐进书案前的椅中,“陆夫人,我好像今日没让你与你夫君来吧。”
他的手缓缓放到桌案上,修长白皙的指尖轻打着案面,目光定在她的脸上,一副准备算计人的模样。
这是苏清妤第一次觉得自己看穿他的心思,也许是因为他根本没想掩藏的缘故,“托大人您的洪福,我的夫君当上了吏部侍郎,我特地携我夫君来感激大人。”苏清妤掠一下鬓发,笑盈盈地道。
她说的是,她携陆文旻来,而非陆文旻携她来。
傅清玄微微颔首,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问:“所以陆夫人你打算如何感激我?”
苏清妤不觉愣了下神,只因他的话让她再次想起来,当初她放弃尊严跪在他面前,他居高临下接受她的跪拜,要她取悦他,还让她爬到了他面前的场景。
苏清妤目光黯了黯,认定他此刻不安好心,心中控制不住地涌起一股恼意,脸上却笑得越发明媚:“大人,想我怎么感激你呢?”
苏清妤慢悠悠地走过去,在他的注视下,镇定自若地主动坐到他的怀里,勾住他的脖子。
有了先前的事,傅清玄此刻并不觉得意外,放在案上的手,顺势揽住她。
“唯有将此身交由大人处置,以感激大人对我夫君的提携之恩。”苏清妤目光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的脸,而后缓缓地凑到他耳边,撩开散在他身前的一缕发,轻声细语道:“你是不是想听到这样的话啊?”她稍作停顿,才冷哼道:“你想得倒是美。”
说着张嘴猛地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不是调情,是死死地咬住,仿佛恨不得吃他的肉、饮他的血一般。
傅清玄身子微僵了下,却未推开她,放在她腰间的手反而越收越紧,待放松下来后,他还微扬起头纵容她咬得更深。
视线落在屋顶的梁子上,他眉头轻拧,目光却镀了一层昏暗不明的雾色。苏清妤的贝齿陷进他的血肉之中,他非但未感到痛苦,唇边反而浮起抹愉悦的轻笑。
苏清妤咬破了他的肌肤,尝到了些许腥甜,她一怔,被怨愤占据的脑子才蓦然清醒过来,于是赶忙松开了他。
看到他脖子上带血的牙印,苏清妤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人都不知疼的么?
苏清妤有些心软了,正打算说点什么,傅清玄的手忽然伸过来,捏住她的脖子,随后缓缓滑向她的下巴,逼迫着她扬起了脸,“这才是你在我面前应有的骨气,就像当年张牙舞爪打人那样。还要发泄么?”
苏清妤下巴被钳制着,看不到他眼眸里的火光,只觉得他的声音温柔似水,他的手紧紧掐着她,她没有心生恐惧,温热的触感反而带给她一阵奇异的战栗。
耳边一声轻响,她垂下眼帘扫过去,只见案上放着一根鞭子。很像是当年她抽打在他身上的那根。
苏清妤眼里闪过惊讶,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避讳着在他面前提起当年那件事,不想他竟主动提起。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已经还她一鞭不是么,还说过那事一笔勾销,那他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苏清妤心中纷乱如麻,想来想去,无果。忍不住又怒骂了他句:“狗官。”他就是存心让她不好过。
傅清玄不怒反笑,“我是狗官,那你是什么?”他靠近她的耳畔,轻语:“淫.妇?”
从傅清玄口中听到‘淫.妇’二字,苏清妤双眸圆睁,不敢置信,而后便是又气又恨,连他也跟着陆文旻一起作践她。
苏清妤伸起手就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抱起,放坐在书案上。
“狗官与淫.妇是不是天生一对?”他突然询问道。
苏清妤对上他深邃专注的目光,忽然怔住,脸没由来地一红,顿时恼羞成怒,“谁与你是天生一对,你滚开!”
苏清妤想也没想,就伸脚踢过去,若被傅清玄握住了脚腕,他使了个巧劲儿,苏清妤惊了一跳身子往后倒在案上,他随之倾身压过来。
“我是良家妇女,你是强占下属妻子的不要脸狗官!”苏清妤一边骂一般抓起一旁的书籍,砸到他的身上,尽管她有些生气,但她并未失去理智丢他的公牍,那书籍是他前日看的那本志怪。
傅清玄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好,我是狗官,你是良家妇女,我现在打算强了你。”
“……”苏清妤哑然,他神色平常,让人猜不透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开玩笑,她僵了片刻,才想起来她要挣扎,于是撑起身子,却被傅清玄推了回去。
苏清妤高髻上的簪子被摔落,他要来真的?
“我要把所有人都叫来,看看你的真面目,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奸贼。”苏清妤皱眉道。
傅清玄俯身,“不用叫了,因为已经有人来了。”他的脸转向左侧的方向,那里是一面墙。
苏清妤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响动,是开门声,而后是脚步声,她浑身一僵:“隔壁有屋子?谁在隔壁?”
傅清玄好心替她释疑,“旁边有个待客屋子,我让墨竹带着你的夫君去了那里。”
苏清妤对上他那暗潮汹涌的平静眼眸,隐隐猜测到他的目的,不由大惊:“你疯了?”
傅清玄无言地注视着她,一手拇指指腹轻抚着她微烫的面颊,目光逐渐变得温柔。
他似乎知道该如何让她柔软下来,苏清妤呼吸一滞,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却无法动弹,好像有无形的东西定住了她。另一手被傅清玄按在案上无法挣脱,他的手忽然从她的手腕移到她的掌心,然后与她指间相缠。
苏清妤知道傅清玄在刻意引.诱她,可她仍旧难以招架他的柔情。她稍有松懈,他的吻便落在了她的颈项间,她紧绷抗拒,他便又离开,直到她欲舍难舍,他又开始试探,这样欲擒故纵的方式顿时让人陷入煎熬急躁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这人是极其有耐心的,她比不得他,只能换个方式,苏清妤在他再一次以退为进时,蓦然攀住他的肩膀,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她大概是疯不过他了,不过,她心依旧有不服。
“嘶拉”一声清脆响,这次被撕裂的是傅清玄的衣服。当苏清妤对他发起攻势时,傅清玄的怀柔策略便不复存在,他以蛮力将苏清妤翻身俯趴在书案上,他俯首在苏清妤耳边轻笑:“陆夫人,别忘了,你是良家妇女。”
“疯子……你放开我!”苏清妤一边挣扎一边压低了声音骂,挣扎到气喘吁吁,身后的人都没有放开她,忽然感觉底下凉嗖嗖的,才发现裙子全都堆到了身上,这让她十分羞恼,抗拒间将案上的砚台蓦然推翻在地,“砰”地发出一声巨响。
苏清妤顿时僵住身子,惊恐地看向隔壁的墙,正当她竖起耳朵细听隔壁的动静时,尾椎骨忽然一紧,她扭头看向傅清玄。
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映入眼帘的画面,他温柔专注的目光落在他指尖的动作上,明明极其霪靡,可他的手优雅得让人觉得他在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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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浑身震颤,脑子里水雾缭绕,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无法开口说话的砚台。然而事实是她贝齿紧咬,不敢发一丝声响,怕泄露自己的心声,也怕被隔壁的人听见。
这时耳边传来傅清玄戏谑蛊惑的声音:
“看看这是什么?还说你不是……”几不可闻的两个字仿佛一道激流蓦然穿透她的耳膜,顷刻间袭遍全身,而后往腹下而去。
她看着伸向她面前如玉沉水中的晶莹手指,浑身控制不住颤抖,有气无力地哼骂道:“
不要脸的狗官……”
* * *
隔壁的屋子陆文旻接过墨竹递过来的茶时,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不觉看向前面的墙壁,面露疑惑之色。
“对面有人?”
墨竹心中有些尴尬,却面不改色地解释道:“隔壁是大人的书房。陆大人且在此歇息片刻。”她担心陆文旻过问太多,脚步匆忙地离去。
陆文旻只道墨竹有事,也没多想。他皱着眉头看着那面墙,对面是傅清玄的书房,那发出声音的是他,还是打扫的丫鬟?
若他在里面,苏清妤应当也在那里吧?念及此,他神色骤冷,顿时坐不住了,他略一犹豫,放下茶,起身走到墙面旁,侧耳细听,却听不到任何动静。
陆文旻心中懊恼,他这般偷偷摸摸是在做什么?他抬脚刚要走,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狗官”,是苏清妤的声音,似嗔非嗔,听到耳朵里竟有股调情的味道。
陆文旻一阵气急,铁青着脸回到椅子上坐下,不由得攥紧拳头,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起身来到墙下探听,听了好片刻才听到苏清妤一声惊叫,而后是东西碰倒的声音,随后又听到她一声“不要。”
陆文旻愤怒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墙面,恨不得盯穿一窟窿,他不禁在屋里来回踱步,内心难受无比,他想冲过去看看这对男女在做什么,可是又心有忌惮,而且他与苏清妤已经和离,他管不得她了。
陆文明他内心顿时后悔无比,他不该答应与她和离。
苏清妤有些害怕,并非因为痛苦煎熬,而是因为那股陌生奇异的感觉。桌案上的公牍摇摇欲坠,每往前移动一下她心就紧绷一些,她没忘记这是傅清玄最在乎的东西,也担心它掉下去发出响动,她想开口提醒他,可她一开口全是细喘,“大……大人……”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云鬓摇曳,承受不住震颤,彻底松乱,几缕头发黏在她的脸颊唇瓣,有些痒,她想挠,可她的双手被反剪着,只能任由这股痒意蔓延至全身,她开始不自觉地摇摆抖动着身子,企图得到纾解。
陆文旻忍不住又在墙面窃听了一会儿,却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回到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却无法平息心头的躁动。
他目光掠了眼门外,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连四周无人,便来到书房的窗下。
在苏清妤承受着傅清玄一下又一下的挞伐时,她忽然瞥见窗外似乎有身影,吓得她顿住身子,连忙提醒傅清玄:“大……大人,外头有人。”
苏清妤刚说完便一个俯冲,她禁不住惊叫一声,幸好傅清玄放开她的双手,她连忙紧紧抓住案沿,又将一旁的公牍往里推了推,以免它掉下去。
她这一举动惹得傅清玄的轻笑。
“狗官。”苏清妤一边恨恨地骂,又一边默默地去将即将掉下去的东西推回去。他一定是故意捉弄她,好叫她发出声音让人听见。直到这一刻,她彻彻底底地意识到这人根本不是什么谪仙,谪仙才不会做这种邪恶之事。
“你还能分神么。”傅清玄压低声音俯身过去,伸手帮她的忙。
明白他的意思,苏清妤不理会,这还不是怪他,她哪里会想到他会选择这个地方。每次她来这里,他几乎都坐在这里处理政事,上面的东西想必都是机要文书公牍。而且,他估计也是在这里和其他官员商讨国事,苏清妤越想越觉得不妥,觉得他们所为之事冒犯了这个庄严的地方,整个人也有些拘谨起来。
他是狗官,她可不是淫.妇。
正当她心神不定时,低沉而克制的喘息声在她耳畔响起,她浑身一颤,随后又听得傅清玄语气带着点揶揄的声音:“陆夫人,外头是你的夫君。”
苏清妤顿时火冒三丈,哪还有任何旖.旎心思,“狗官,放开我。”连声音都忘了压低。
声音传到外头人的耳朵里。
陆文旻顿时气急败坏,正要伸手去戳破窗纸,却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陆大人。”
陆文旻面色一僵,随后若无其事地扭头看过去,见墨竹站在不远处,疑惑地看着他。
“陆大人怎么出来了?”墨竹来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
陆文旻心中无比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屋里有些闷热,出来走走。”
“原来如此。”墨竹扫了眼书房的窗,随后客气而有礼地与陆文旻道:“大人与人在里面谈事,不许任何人打扰,陆大人且回屋里再稍等片刻吧,奴婢把里面的窗子都打开,想必就不会闷热了。”
陆文旻心烦意乱地点点头,随后便回了屋子。墨竹看了眼书房,隐隐叹了声气,随后跟上了陆文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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