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91 ◇
◎“我去揍那小子。”◎
“阿沅, 你怎么了?阿沅!”
阿沅猛地睁开双眼,映入双眼的是薛时雨担忧的双眸,薛时雨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阿沅双眸迷蒙了一刻, 便听到薛时雨问她:
“你方才……怎么了?”
“我……”阿沅喃喃着,余光瞥见不远处那个带着鬼面具的少年正在地上哭泣, 面具落下, 是一张略显瘦削的稚嫩面庞, 她方才……怎会看成一具骷髅???
她方才是怎么了???
……幻觉么?
而方才簇拥着她的孩子们此刻都有些畏惧的看着她,那女娃娃怯怯的望着她:“漂亮姐姐……你怎么了?你会……杀我们吗?”
阿沅略微一怔, 连忙摇头:“不……”
忽的一顿, 是掌心的刺痛。
垂眸看去, 双手掌心一片斑驳,血珠沿着指缝淌下,一滴一滴, 没入地上,顷刻就不见了。
薛时雨的声音响在耳侧:“当心,不光是你。不知是什么原因, 这里与梦兽的结界内一样,无法使用灵力, 目前能确定的是……这结界内的妖怪只会比梦兽更强。”
阿沅侧眸看去, 薛时雨唇色苍白, 沈易和季陵面色也不太好看,难怪方才被她推开, 二人都没反应, 他们居然再一次陷入和梦兽那般无力的境地。
“只怕和那老叟的樱花酒有关。”
是书生踱步至她身边, 低声道, 末的,添了一句,“无妨,将那老头揪出来就好了。”
微翘的眼尾弯成一抹笑弧,俊逸的面庞带着淡淡的浅笑,这病书生好似从来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那日在破庙被密密麻麻的行尸围住不见他害怕,被梦兽困进了境里,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此刻居然还能安慰她,淡淡一句“把他揪出来就好了”,天大地大,好像没什么能难住他似的。
可阿沅莫名就是不喜欢他这个样子。
“你啊……”阿沅压低嗓音,猫瞳跟着眯了起来,“少吐点血再来耍帅吧!”
话落两指跟着在书生小臂上狠狠拧了一把,书生暗暗吸了口气却没抽出手臂,倒是乖乖让阿沅拧了一把,苦笑着求饶:“好好好,都听你的。”
阿沅这才解气,轻哼一声,松开了手。
另一侧季陵的脸色异常僵硬,冷沉。望一眼就叫人心生胆寒,因此他周遭没有孩童围着,愈发显得阴沉、难以接近。
薛时雨有些担心:“怎么了?可是哪里……”
季陵冷漠的偏过脸:“无事。”
薛时雨:“……”
薛时雨蹙了蹙眉终究什么也没说,在他们决定喝下那杯樱花酒时便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下只能更加小心行事才是。
虽然阿沅嘴上嫌弃书生,但经他这么一说,不知为何,只要看着书生这风淡风清的模样,她也跟着放松了下来,不过……
她将目光重新放在仍在地上哭泣的少年身上。
“彼岸花,彼岸花!”
没有任何反应。
阿沅秀致的眉微微蹙起,闭了闭目,只见识海内一株硕大的花苞蜷在巨石之上摇摇欲坠着,阿沅又接连唤了几声,还是没反应。
这是……睡着了???
本还想问其缘由的,算了。
再睁开眼时,还是那个啜泣的少年。
他手上仍固执的拿着折下的一根树枝,樱花瓣落了满地,好似他被践踏的少年心事。
方才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薛时雨忽的撞了撞阿沅的肩,阿沅顿了下醒过神,方才发现她盯着少年许久,此刻才发现孩童们包括其他行人已然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这里不光是常人,还有妖。
逐渐的,数量庞大的妖妖鬼鬼将他们包围了起来,盯着他们。
气氛忽的胶着了起来。
阿沅:“……”
季陵俊容森寒当即要站出去时,阿沅一把拉住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季陵看了他一眼,倒什么也不说,停了下来。
沈易凤眸微敛,瞧不出喜怒,忽的眸光略动,是阿沅忽然走向少年。
阿沅抿了抿唇,走到少年身边,蹲了下来,少年似乎还有些怕她,瑟缩了下肩膀。
阿沅顿了下,想了想伸出手去摸了摸少年的发:
“……对不起,吓到你了。”
和小季陵在境中呆了一段时间,有意无意间阿沅和孩子说话的声音变得更柔更轻,本就吴侬软语的江南小调,愈加柔媚婉转如风,声音一出,不光是面前的少年愣了下,忘记了哭泣,周遭所有人皆是一怔。
季陵一双薄薄的眼皮陡的一掀,乌黑的眸底闪烁着异样的光亮直直盯着阿沅。
阿沅自然不知,还以为少年真是被她吓到了,她略沉思了一瞬,抱着双膝蹲坐在少年身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一边拾起地上的落花,一边轻声的好似和他说悄悄话一般小声道:
“你……原谅我好吗?”
少年怔怔的看着阿沅,双眸骤然迸射出光彩,正欲说些什么忽的对上阿沅身后一双黑勋勋的,仿佛吸进所有光亮的乌沉沉的桃花眸。
登时浑身一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阿沅一无所察,见少年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更害怕了。她有些懊恼的拧了拧眉,她是看出来了,她们若真想在金庭不死乡找着“吾皇”的下落,起码……起码不能让人防着她们吧!
明显这些人已经对他们起了敌意了,不能才冒了这么大险进来却折在了这里吧?
况且也是她自己惹出来的……掌心还有些微微的刺痛,阿沅攒了攒掌心,掩于袖中,本以为小孩很好哄的,哪知这个少年这么难搞!!!
阿沅一边心不在焉想着,正巧最后一瓣樱花落于少年的肩上,阿沅没有多想便伸手去拾起,毕竟也是少年的心意……
正要拾起时,忽然被人抓着胳膊拽了起来,阿沅回头看,是书生。
书生半强硬的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扯到身后,言笑晏晏的看着少年:“方才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们绝无恶意。”
话落便要替阿沅扫下少年肩上的落花,然而书生还未动作,少年却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连连后退,居然跑走了,手中折下的树枝落在了地上,
最后还是沈琮冲众人拱了拱手道:“误会,误会,我们一行人初来此地,无异叨扰,适才一切都是误会,我们绝无恶意。”
众妖妖鬼鬼这才散了,阿沅这才松了口气。
女娃娃又一蹦一跳而来,这次捧了许许多多的面具一股脑塞给阿沅:“漂亮姐姐,再多留几天参加我们的花神节吧!花神节很好玩的!”
阿沅和薛时雨飞快交换了视线,收下了面具,含笑点头。
他们要调查所谓的“吾皇”的真相,戴面具混入人群中便是最好的选择。
沈琮行动力极强,几句话便赢了当地人的欢心,给每人准备了当地的服饰,并且给每人分派了不同的任务,阿沅是曳地的白裙,而薛时雨则是一袭烈焰红裙。甚至还鸡贼的将时雨姐姐和他分为了一组,美名其曰时雨姐姐的佩剑毁了,有他在身侧比较安全。
沈琮说到这时,阿沅拼命瞪着季陵这厮,眼睛都要瞪出来,这厮居然还没明白!!!!
老婆都要被人抢了还一脸傻傻的看着她,看她有用么???
难怪本来近水楼台的,还被沈琮这厮插了足,活该!
阿沅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季陵一眼,不再看他,晦气!
时雨姐姐都没说什么,她还能有什么异议?还有便是虽然这个“吾皇”究竟是何方妖怪的谜底好似触手可及了,但眼下有令空师父更焦头烂额的事。
便是摩柯这厮总是醒不来。
当下便这么决定了,他们几个去打听消息,空师父留下照顾月儿和摩柯。
阿沅虽恨季陵不争气,但时雨姐姐也答应了,她也无法,可在看到沈琮这厮借将红裙递给时雨姐姐之际,覆在她耳边轻声道:
“……红色衬你。时雨,上次观赏樱花已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你还愿与我同去么?”
时雨姐姐的回答是微红的面颊。
沈琮轻勾唇角,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
旁观了一切的阿沅又想起那画上的女子,气得牙痒痒的,回头又恨恨瞪了一眼季陵。
季陵:“……???”
季陵难得露出一脸茫然之色。
……真是蠢死了!!!
直到了换衣的厢房内,阿沅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脸色差到几乎把“不开心”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薛时雨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了?”
阿沅闷声道:“没什么!”
“明明就有什么。”薛时雨不知想到了什么,忙道,“可是阿陵又惹你生气了?”
阿沅掂量着手中的白裙,冷笑:“我哪儿敢生他的气啊。”为了个傻子,不值。
阿沅没怎么过脑的回答,没想到薛时雨看了他一会儿,忽的转身就往外走。
阿沅一愣,忙抓住薛时雨的胳膊:“……你干嘛去?”
薛时雨撩起袖子,一脸阴沉:“我去揍那小子。”
阿沅:“……”
阿沅一脸茫然:“……干嘛揍他?”
“他不是惹你生气么?”
阿沅的关注点则和薛时雨完全不一样:“你怎么能说揍就揍他呢?”
薛时雨被她说懵了:“我……不能吗?”
阿沅:“……”
“………………”
薛时雨看着阿沅猛地一拍脑门,喃喃着:“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时雨姐姐会在沈琮这厮面前脸红,会害羞,会和这厮赏花,然而却对季陵非打即骂,天天除了除妖还是除妖……
白裙落在地上,阿沅双手抓着薛时雨的胳膊,定定地看着她:“时雨姐姐,你根本……就没把季陵当男人看。”
陈述句。
她已经知道薛时雨和季陵的症结在哪儿了,原来在薛时雨面前季陵永远是个弟弟!!!
难怪!!!
阿沅转念一想,可是他们在芙蓉镇都有过肌肤之亲了……时雨姐姐还把季陵当弟弟,季陵……也太惨了吧!!!
阿沅震惊的无以复加。
她万万想不到季陵这厮是个天赋绝顶的除妖师,却在做人上居然这么失败!!!
她原先还想着时雨姐姐能看看季陵这厮就好了……根本没有!当务之急,应该把季陵当个男人看才是啊!!!
薛时雨看着阿沅青青白白堪称五彩斑斓的脸庞,不知为何,最近一段时日阿沅总是说一些让她摸不着啊头脑的话,虽说两人时常聊心事,感情日笃却总觉得仿佛隔了层纱似的……但阿沅像今天这么反常还是第一次,尤其她之前又差点伤害了一个少年。
薛时雨是真的开始担心了:“你到底怎么了?”
阿沅只是摇头,忽的眸光落在薛时雨捧着的红裙上,定了一秒,立马将掉在地上的白裙拾起,掸干净递向薛时雨,目光灼灼的盯着薛时雨:“时雨姐姐,我可以用白裙换你的红裙吗?”
薛时雨愣了下,倒是没想到阿沅会突然说起这个,不过一瞬间她脑海里极快的晃过了沈琮的声音:“……这红色衬你。”
朱唇抿了抿,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阿沅小心翼翼看着她:“……不可以吗?”
薛时雨的犹豫一下顿消了,爽快的将红裙递给阿沅,笑道:“这有什么的,穿去吧。”
阿沅双眼一亮:“谢谢姐姐!”蓦的顿了下,忽然道,“方才沈大哥要我跟你说,他在东边那片樱花林等你。”
薛时雨闻言眉心一蹙:“东边那片不是阿陵去探么?我和他不是应该去南边的……”
阿沅连忙道:“所以沈大哥要我跟你说嘛,我也不知他为何要跟季陵突然换了个方向……”
阿沅越说声音越轻,她极少极少说谎,这还是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话还没说完,耳根先红了。
所幸薛时雨并没有怀疑,直到看着薛时雨走出门往东边走,阿沅才松了口气。
望着薛时雨消失在拐角,阿沅也戴上青面獠牙的面具,往南边去了。
——
所幸金庭不死乡统共就两种面具,女的清一色戴青面恶鬼相,男的则是赤色恶鬼相,是以到了沈琮跟前,沈琮并未发现面前的“薛时雨”早就掉了包。
当然,时雨姐姐也不会发现沈琮掉了包。
阿沅本不欲和沈琮多费唇舌的,学着时雨姐姐的样子打了个招呼就想走,哪知沈琮第一句话就将她当场钉在原地。
“时雨,跟我走吧。”
阿沅只转身看他,并未说话,因为她哪怕体态和时雨姐姐像了个十成十,只要是熟悉薛时雨的一开口还是能发现端倪。
不过幸好沈琮也不需要她讲话,自顾自就说下去了:
“我知你的抱负,可妖是除不尽的……”沈琮顿了下,老生常谈的话他不想再说了,只道,“皇室的爪牙要寻来了,我不想你牵扯进来,时雨,听我的,不要再去寻什么‘妖皇’,黄河藏着的秘密不是你我能撼动的,快离开这吧,算我求你了。”
阿沅:“……???”
“时雨……”沈琮上前一步,阿沅连忙后退了一步,制止住他。
沈琮剑眉微蹙:“…时雨?”
“……咳咳。”阿沅轻咳了一声,学着时雨姐姐的声音,抻着嗓子道,“什么……皇室的爪牙?”
沈琮眉头拧的更紧:“我曾与你说过的,你忘了么?”
阿沅:“……”
“啊,我想起来了。”阿沅装作若无其事道,“那……那什么黄河藏着的秘密是……”
沈琮无声盯着阿沅瞧了一会儿,面具下的温情一扫而空,忽然沉道:“你不是时雨,你是谁?”
阿沅:“……”
阿沅本来也没真想能瞒住他,不过她低估沈琮的能耐了,虽然在此大家都使不出灵力,但沈琮光腿脚功夫也是一等一的。阿沅尚未反应之时,他扯下一片叶子手腕一动便掷了过来,薄薄的叶子带着凌厉如刃似的风,她下意识的闭上眼,覆在面容上的面具已然落了下来。
“……时雨?”
沈琮的声音藏着明显的错愕。
阿沅以防万一,早在戴上面具前便已画了张时雨姐姐的皮,没成想真的派上用场。
沈琮快速踱步而来:“时雨你怎么……”
话音突兀的卡住,是阿沅双掌掌心绵延出藤蔓将他缚了起来,怕他大叫,又用叶子封住了他的口。
虽然灵力用不上,但绑人还是能绑的。
沈琮盯着她的眼神好似要杀人,阿沅笑了笑,贴心道:
“你挣不开的,别费力气了。”开玩笑,这可是彼岸花的藤蔓。
盯着沈琮杀人的目光,阿沅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的拍了拍双手上的灰尘,正弯腰捡起地上面具,忽的,传来一道熟悉的温润的嗓音——
“为什么这么做……阿沅?”
阿沅顿了下,抬眸看去,是书生抱臂倚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下,含笑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第92章 92 ◇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阿沅?”◎
阿沅直起身来, 青色的恶鬼相面具静静的呆在地上,再未被拾起。
没必要了。
她眉头拧成一团,指尖指着自己难以置信的模样:“这你都认得出我?”
阿沅不敢相信, 对书生揭穿她的事耿耿于怀, 虽然她确实许久未画过皮了,可也不至于生疏至此啊!
沈琮好半天才发现端倪, 沈易却一眼识破了她, 他……他这是在挑战她作为画皮鬼的尊严!!!
阿沅实在难以接受:“不是……你炸我呢吧?”
书生仍是笑着的, 心情不错的样子,笑吟吟的走向她:
“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阿沅:“……”
阿沅直接踹了他一脚:“欠呢!”
这次是完完全全属于阿沅的吴侬软语的声音, 哪怕生气仍是娇俏、软糯的, 好像天生没有烦恼。
沈易老老实实挨了这一脚, 轻轻“嘶”了一声,这书生本来就跟纸糊似的,阿沅当即刹住脚:“你……”
书生笑望着她, 凤眸闪烁着细碎的愉悦的波光,樱花落了他满身。阿沅微微怔了下,面上忽蒸腾起汹涌的热, 她有些慌乱也有些
恼羞成怒,更多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拳毫不客气砸在书生的胳膊上:
“滚!”
阿沅身后被捆成粽子似的沈琮早在一看到书生, 嘴巴支支吾吾说着什么:“唔……唔唔唔……”
真的, 很吵。
还很碍眼。
沈易捂着胳膊, 淡淡扫了一眼,沈琮对上他的眸光双眸锃亮:“救……”
沈易毫不犹豫一脚踹在了他胳膊上, 白袖翻飞之间, 沈琮已然转了身, 面朝粗壮的树身。
沈琮:“……”
书生一边吃痛的揉了揉胳膊, 一边睨着阿沅:“走走?”
阿沅:“……”
阿沅顿了下,轻轻替沈琮“嘶”了一下,替他觉得疼。挑眉睇了书生一眼:“既然你这么闲,跟我走吧。”
书生眯了眯凤眸,正色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
——
一刻后,乱花之中。
沈易凝着不远处并肩而立的两人,凤眸眯了眯瞧不清喜怒,指尖来回点了点折扇,终于扣在虎口处,仿佛下定某种结论似的轻轻叹了声:
“璧人啊。”
瞬时乱花丛中伸出一只细白的小手扯着他衣袖将他揪下来:
“你小声点儿!”
不远处漫天的樱花下,男子身着白衣,赤面獠牙的面具下隐隐窥见优越的下颚线条,长身玉立,光站着就气势不凡,好似一柄出鞘的剑,锋利而夺目。他身侧面戴青色恶鬼獠牙面具的女子,微风扫过,白裙于樱花雨中浮沉、招摇,两人共赏樱花,远远看去好似一场瑰丽的红粉色的梦。
确实像一对璧人。
这对璧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时雨和季陵。
此刻阿沅和书生藏在距两人十丈之外的樱花树后,因隔的太远,只能远远窥见一些剪影。
不过也够了。
季陵这厮果不其然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看着就气人!
这么好的机会!!!她明明给过提示了,早在更衣之前就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明明接收到了!虽然他当时…跟傻子似的怔了一下,然后后程全盯着她不放,盯得她莫名其妙的……
但是她肯定,他接收到了她的信号!
那他就应该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他平常那么聪明,不至于这个时候犯蠢吧???她好不容易才支走沈琮……
“幸好。”
蓦的,书生冷不丁说了这一句。
此刻沈易乖乖和阿沅姿态不甚优雅的蹲坐在乱花丛中,望着不远处的一对璧人,冷不丁的一句话打断了阿沅的思路,阿沅顿了下,侧目看他:
“幸好……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书生撑着下颚打量薛时雨和季陵二人,远远比她观察的还要细致、认真,乃至兴趣盎然。好半会儿才舍得从二人身上抽离视线,看向她:
“幸好不是你。”
阿沅:“???”
“幸好你在这里,而不是在那里。不然……”凤眸直直凝着她,一双漂亮的琉璃目清清楚楚映着阿沅白玉一般的面庞。沈易顿了下,才自嘲地轻笑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话落的同时,指尖揩去落在她发鬓上的花瓣。
阿沅怔愣住,继而玉面燃起红霞,脑子轰的一声炸响,动作先于思考直接将身侧近无可近的书生推了开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离我远…”
话还未说完,顺势被书生抓着手腕锁进怀里。
是她错了,什么风吹就倒,扣住她腕子的手明明力大无穷,困住她的胸膛也硬的跟石头似的,偏偏她现在使不出灵力来,但她也绝不会让他好受!
阿沅正准备挣扎,忽的书生附耳过来,贴着她的耳垂,几乎是咬着她的耳轻声道:
“别动,你也不想惊动他们吧?他们,看起来很好呢。”
阿沅顿了下,闻声看去,只见硕大的樱花树下,本默然相视的两人相拥了起来。
鸦羽似的长睫一颤,怀中少女好似一瞬间卸了力,不再挣扎了。
沈易垂眸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一缕的神色,死死盯着她,轻声道: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阿沅?”
少女只盯着远处相拥的二人,默然不语。
书生薄唇紧抿,他笑了笑,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只盯着少女微霜的面颊,扣住她腕子不由得更紧了一分:
“我以为……你喜欢他。”
阿沅毫不犹豫点了点头,书生凤眸一暗,血气暗涌,脊背的伤又裂了开来。他想说些什么,终究只是苦笑一声,心脏泛起尖锐的刺痛,凤眸自少女鸦羽似的长睫落在被他扣在掌心的腕子上,白皙、脆弱,好像一折就能断。
又来了。
又来了。
她明明就在他身边,心却不在。
明明,才三年而已。
三年。
不,是他搞砸了一切。
如果不是他的疏忽,阿沅不会重伤不会失踪三年,更不会移情。
是他的错。
是他咎由自取。
本鎏金璀璨的凤眸乌沉沉一片,好似今夜的天光,渐渐暗无边际。
我……还能怎么做?
沈易怔怔凝着被他扣在掌心的腕子,那节细嫩如藕的皓腕好似天生就该嵌于他的掌心。
一瞬间千里之外的黄河流域下,波涛汹涌。
黄河水底倏然睁开一双跃动着金焰的赤瞳,那赤瞳和沈易无声的同时在心中冷声道:
“本该如此。”
是啊,她就应该牢牢呆在他的掌心。
本该如此。
凤眸终于一丝光也瞧不见了。
“可我也喜欢时雨姐姐啊。”
轻轻柔柔的吴侬软语却在耳边轰然炸响,“喂,你拽疼我了!”
沈易怔松得回过神,猫瞳泠泠瞪着他,他恍然才发现被他扣着的腕子已然一圈暗红,他滞了一瞬,趁他略松懈的瞬间,阿沅忙挣开了他。
掌心一抹白悄然溜走,凤眸倏然一利,下意识又要去攥住时,阿沅压低嗓音狠狠斥了一声:“你敢!!!”
沈易一怔,手僵硬的伸在空中,俊容也有些微的僵硬和不正常,许久才将手慢慢的,收了回来。
阿沅的心思在季陵、薛时雨二人身上并未发现书生的怪异,见二人没有发现才松了口气,回头瞪了书生眼,恨恨的揉着自己的手腕:
“突然发的什么疯?”
书生将双手负于身后,缓缓的握成了拳。盯着怀中少女乌压压的长发,她的发与他的纠缠在了一起,一时居然难以分出彼此。书生默然看了会儿,低眉,沉声道:
“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阿沅一边揉着腕子,一边仍不错盯着不远处相拥的二人:“什么什么意思?”
书生顺着阿沅的视线看去,凤眸一片死寂的冰凉,向来含笑的声音有些清冷,笑得凉薄:“我以为你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你不是喜欢……”
阿沅答得很快,相当的坦诚:“我是喜欢季陵,可我也喜欢时雨姐姐啊。”
书生一双凤眸仍是乌沉沉的,随着阿沅话落长眉拧成一座小山丘,默了一会儿才道:
“我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阿沅回过头,拧着眉嫌弃的看着他,伸出两指,“我喜欢季陵,我希望他能获得幸福,同样我喜欢时雨姐姐,我也希望她能获得幸福。如果他们能在一起的话……”
两只纤细的指尖毫不客气戳着书生硬硬的胸膛,阿沅恨铁不成钢道,“那就是双份的幸福啊!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这么简单的算术都不会……”
负于背后的双手猛地一颤,书生一双凤眸怔忡的盯着身前的少女,本乌沉沉的眸色好似龟裂出一块,露出一丝破晓的天光,眸底渐生璀璨。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黄河水底,一双赤瞳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不甘地闭上了眼。
沈易很深的盯着少女,许久未言语。
阿沅顿了下,挑眉看他:“怎么不说话了?”
他抿了抿唇,才道:“……疼。”
阿沅霎时停住了戳他胸膛的指尖,一边揉着指尖一边嘀嘀咕咕着:“明明硬的跟石头一样,是我疼才对吧……”
“疼到…哭了么?”
阿沅一顿,这才发现面上一片冰凉,她居然哭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响在头顶,紧接着浑身被纳入一个宽阔的、带着寒梅冷香的怀抱中。
是书生拥着她,眸光扫过不远处相拥的一双剪影,愈加紧的将阿沅环抱着。他高耸的鼻梁贴着她微凉的耳畔,极轻又极重的说了声:
“对不起。”
不管阿沅有没有回应,薄唇贴着玉色的耳畔,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我不该将你丢下。
我不该现在才找到你。
我不该迁怒于你。
我不该逼你。
阿沅嘴巴一扁,泪透衣衫,在书生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干嘛戳穿我啊,混蛋……”
书生蹙着眉忍下了,末的,薄唇贴着阿沅微凉的耳垂又说了声:
“对不起。”
“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93 ◇
◎“算了,人没输就行。”◎
硕大的樱花树下, 季陵在薛时雨靠近的一瞬,发丝扫过他的鼻翼,桃花眸微微缩了一下, 推开了她。
踉跄中, 面具从两人面上脱落,两人见到对方真容的一刻不约而同怔愣了下, 继而道:
“怎么会是你??”
“怎么会是你??”
季陵双眸倏然一利:“阿沅呢?”
薛时雨也愣住:“沈大哥呢?”
季陵:“……”
薛时雨:“……”
一阵难言的沉默后, 季陵微微皱了皱剑眉, 本想说什么忽然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乱花丛,剑眉下眼眸幽深, 恍如墨潭。
乱花丛寂静无声, 偶有蝴蝶绕花, 美不胜收。
薛时雨循着视线同样望向乱花丛:“怎么了?”
季陵紧紧盯了许久才缓缓的摇了摇头:
“……没事。”
——
乱花丛下,红裙和白衫纠缠在一处,周旁是被压倒的枝丫嫩叶, 花蕊凌乱的铺陈在身下,嫩蕊的枝叶染红了白衫,红的、白的、紫的……总之, 一塌糊涂。
阿沅也,一塌糊涂。
她眼角仍挂着泪珠, 如瀑的长发凌乱的散在肩头, 却不再哭了, 而是狼狈的躲避着耳边的湿热,因为羞恼猫瞳显得亮晶晶的:
“你……你还有完没完?!!”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反正……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书生本是贴着她耳朵絮絮叨叨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阿沅一不知道这书生道的哪门子歉, 念经似的念得她头疼,二不知道他抽的什么疯,说着说着忽的变成了在耳边浅浅的啄吻,还带着点需细细品咂才能品出的凶狠。
一下一下,像羽毛似的,贴着她的耳廓呢喃:“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 便寻过来啄吻一次,等阿沅恍惚发现时,耳畔裹着滚烫的湿气还有若有似无的冷香,湿漉漉的、黏腻的,好像初春恼人的春风,气势汹汹又婉转缠绵。
阿沅被磨得快没脾气了,胸口的钝痛依然在,但不知为何,随着放下对于季陵这厮的执念,钝痛之余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好似一瞬天地都变大了,或者天地一直都这么大,是她忽略了。
她忽略了天大地大,却不能忽略身前犹如小狗似的黏人的病书生!
怕季陵他们发现只能压低嗓音:“你发的什么疯!快……住口!登徒子!!!”
沈易仍是一手扣着她的腰,另一手抚在她如瀑的长发后支撑着她,闻言薄唇仍是似有若无贴着她玉白的耳廓,凤眸睨了眼阿沅绯红的侧脸,上扬的眼尾透着说不出的邪气:
“怎么又生气了?”
阿沅咬牙瞪他:“你说呢?”
沈易凝着身前的芙蓉面,一顿,停了下来,但薄唇仍旧不舍得离开,轻轻的、似有若无研磨着她微微潮湿的鬓发,有些不情不愿的开口,慢吞吞道:“你不喜的话……”
“我喜欢的。”
沈易一顿,似没料到阿沅会突然这么说,凤眸有一瞬间的怔愣,早已准备好的满腹草稿突然全无用了。片刻过后才找回神志,眸底迸射出微光,熠熠凤眸紧紧盯着阿沅,扣住她腰间的手不由收紧:
“你说什么?”
阿沅微仰身躯,和他拉开距离,手不由去揉搓耳畔,耳畔本就被熏红,此刻越揉越红,仿佛要把那片旖旎搓揉干净,她微微喘着气,说出的话却异常平稳,字字清晰:
“我说我喜欢的……我喜欢你亲我。”
话落,从眼尾红到了耳根,按往常她早就埋脖子做鸵鸟状了,然而此刻的心境与从前全然不一样,天大地大的,这算多大事呢?有什么好逃避的呢?
是真的,她骗不了自己,也不想再骗了。
若是不舒服,她早就推开了。
承认快感又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少女说完,同样被熏红的猫瞳湿漉漉望着他,面容虽红的不成样子,双眸却坦荡荡的,澄澈地映着书生同样泛青薄红的玉面。
坦诚得直白,直白得可爱。
反倒是一直强势的有些咄咄逼人的书生第一次有些退缩。
沈易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阿沅:“……”
“………………”
阿沅直接一巴掌打在书生胸膛前:“滚开!”
这次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然而手才离开不过一寸就被攥住了,继而整个人被扣在了坏了,不能动弹。
书生力气之大仿佛要把她嵌进怀里似的,头深深埋在她的肩颈上,深呼吸一口抑住满腔酸酸甜甜难以用言语描绘的情绪,才道:
“我错了,你别走。”
细听下,声音还有些抖。
阿沅没注意,她余光瞥见樱花树下已不见踪影的二人松了口气,阿沅这下毫不客气的一个肘击:“松手!”
一道闷哼传来,埋在她颈间的头颅摇了摇头,双手反而将她拥得更紧。
闷闷的声音传来:“不放。”
倒像个执拗的抱着玩具不肯是撒手的幼童似的,月儿都比他讲理几分。
阿沅:“……”
阿沅简直服了,她不是不知道这病书生好像一副风吹就倒,一副很好说话好好先生的模样,实则敏锐的可怕,一旦被发现破绽便会攻城略地……强势的很!
“别跟我装小白兔啊。”阿沅有些不适有些尴尬的挣了挣,他实在抱的太紧了,她都快呼吸不来了,到底没挣开,热气拂在她颈上又湿又痒的,从未和人贴的这么近过,手臂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正想着怎么把这厮扒拉下来,忽然浑身一松,书生自己就松开了她。
转而半是强硬的执起她的双手,剑眉拧成一团,声音冷了下来:
“怎么不早说?”
白嫩的掌心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是方才动用灵力所反噬的伤。
她当时被幻想吓到了,就忘了这茬。
不过她因画皮鬼的体质,皮肤异常娇嫩,磕撞受伤的事时有发生,疼是疼了些,没怎么放心上,她虽然易受伤还是比血肉做的常人坚强些,最多不过多费些灵力修复……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阿沅的胡思乱想猛地被一打断,但见书生蹙着长眉,利落的将长衫下摆撕下,为她细细包扎上手上的伤。
间或低眉轻轻吹着她的伤口,眉间纹路深深,修长的指尖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着,好像对待上好的瓷器那般,阿沅一时看呆了,愣了许久都没反应。
从来都是她给别人包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包扎呢……
“疼么?”
“……什、什么?”
阿沅回神,对上一双凝着她的琉璃目,凤眸好似一片沉睡的乌沉沉的海,海底漾着淡淡的璀璨鎏金,鎏金之中是她俏生生的一张小脸……
阿沅动作极大,“唰”的一声就把自己的手抽走了,甚至藏在袖内,背在身后,像看贼似的警告的盯着书生,她此刻通红着小脸,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登徒子。
他也确实做了登徒子会做的混账事。
沈易:“……”
向来自诩正人君子的国师大人,生平第一次反思——
是我……太急了么?
吓到她了么?
“你伤口又裂了你知道吗!”阿沅突兀的一声叫喊,惊了沈易一跳。
阿沅居然一把扯开书生的衣衫,见白玉似的胸膛上从左肋下横贯整个胸膛的伤口又裂了开来,腥红色洇湿了内衫,阿沅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整个大爆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想死死远远点儿,别在我面前晃悠!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阿沅嘴上骂骂咧咧的,双手却不停,连忙拿出空师父给的膏药,嘴上骂的越狠,给他上药的手却越轻,沈易怔怔的盯着阿沅震怒的侧脸,许久,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阿沅见他笑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摇着他的肩怒吼:“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还跟季陵争?光我见过的折在季陵手上的妖魔鬼怪不下百只,你不找死呢么?”
沈易一派好心情登时荡然无存,眉眼跟着冷了下来,看着有些吓人,旁人看一眼便会瑟瑟发抖,阿沅完全不怵,字字戳他心窝:“下次再和他争,你自生自灭去吧,我可不救你了!”
沈易嗤笑了一声,睨着她:
“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他?”
阿沅的手绕到他后背利落的打了个蝴蝶结,满意地看着自己包扎好的伤口,火气也消了大半,好整以暇撑着下颚睇他:
“怎么,不服气啊?”
大有书生若敢再顶一句,她就撂担子不理的架势。
沈易凝眉看了她许久,眸色很深,许久才轻嘲了一声:
“算了,人没输就行。”
阿沅:“???”
阿沅挑高了眉,百思不得其解:“什么人?”
书生却笑笑不说话。
阿沅眯着眼盯了他许久,忽的伸出一指戳了戳他的肩:“你不会喜欢时雨姐姐吧?”
沈易顿了下,当即拧起眉,一丝笑意也无了,正色道:“当然不会了,你为何会这么想?难道你以为我和那小子是为了……”
“那就好,时雨姐姐我可是当亲姐来的。”阿沅立时松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蓦的添了一句,“我可不想和我姐夫搞在一起。”
声音很轻,但字字都入了沈易的耳里。
不知触动了书生哪根神经,书生居然直接孟浪的亲上去。
如瀑的长发铺陈于柔软的草地之上,书生颀长的身姿覆于她身上,高挺的鼻梁轻轻蹭着阿沅柔软的脸颊,一轻一重细细吻着她的鬓发,指尖卷着她的发梢,甚至还贴着她耳畔,继续方才未尽的混账事,只不过说出的话变了,字字句句仿佛会拉丝的糖浆:
“喜欢我亲你么?”
阿沅毫不犹豫点点头:“喜欢。”
粉色的花瓣落于她脸侧,人面桃花相映红,恰好一瓣落在她薄薄的眼皮上。
书生以吻将花瓣衔走,衔走的一瞬,素手抵着他的胸膛,微微一用力,天旋地转之间便是阿沅单手撑着,覆在了他身上。
小脸红的不像样子,眉间花瓣印记更如一团火苗似的灼灼燃烧。一双猫瞳因蒸腾的热气愈显得明亮:
“我更喜欢这样。”
话落的一瞬间,唇也落了下来,然而就在朱唇覆上书生的薄唇之时,远方陡的传来一声巨响——“砰!”
阿沅登时僵住,扭头看去,是留在原地的空师父他们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94 ◇
◎“恭迎圣女!”◎
阿沅赶到的时候, 漫天的烟花,美不胜收。
还在愣神中,薛时雨回眸冲她笑道:
“你们来了, 快过来。”
月儿小跑到她身边, 扯着她的衣摆:“姐姐看,好漂亮的烟花!”
火树银花不夜天, 所有人都望着璀璨的夜空, 甚至连空师父也放下了手中的佛珠, 遥望群星闪烁的夜空喃喃着:“行尸作乱,人间多生灵涂炭, 而此处竟真有这样一隅世外桃源。”
阿沅盯了一会儿, 轻轻“啊”了一声, 绷紧的双肩瞬间就垮了下来。
什么嘛,原是一场烟花。
瞎担心了。
“你去哪儿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阿沅应声回头, 是季陵定定看着她。
一双浓黑的桃花眸自她身上烈焰如火的红裙上停滞了一瞬,再回到她面容上,眸色更冷了几分, 负于身后的拳紧了紧。
他不是傻子,在推开薛时雨的一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是意外, 只可能是有意为之。
他找了她许久, 他想知道她刚才在哪儿、见了谁, 以及,为什么这么做。
阿沅既然敢做就不怕被发现, 况且……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围着时雨姐姐转的碰了一脸鼻子灰的沈琮, 触及她的目光还阴着脸瞪了她一眼, 阿沅直接笑出了声。
她用胳膊肘撞了撞季陵, 笑的狡黠而明媚:“不错嘛,总算开窍了。”
本以为这厮还会跟木头一样杵着,没想到一出手就是一整个把时雨姐姐拥进怀里,没有枉费她的一片苦心,他们……这就是成了吧?
不知少女想到了什么猫瞳晶晶亮,好像盈了一层璀璨鎏金的波光,眸光所到之处,漫天烟花也逊色了三分。季陵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到不远处的沈琮,负在身后的拳头愈加紧了,声音也闷闷的透着不虞:
“你……”
然而才吐出一个字阿沅已一脸“不必多说,我都懂”的表情,再次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
话落,耸了耸小巧的鼻尖,轻笑着冲他眨了下眼。
眸底映着绚烂的灼灼樱花,松快、愉悦、狡黠,在他面前的阿沅永远是怯怯的、紧张的、愤怒的,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阿沅”。
虽然不知她在说什么,但是这么鲜活、生动,一袭烈焰红群犹如一瓣燃烧的花瓣映在他的眼波之中,令他眸底微微发烫。
毫无预兆的耳畔便又回响起薛时雨与他说的话:
【阿陵,阿沅她……她喜欢你啊!那你呢?】
【还逃避么?】
一瞬间,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好似燃起一片黑色的火焰,眸光一动便径直去抓阿沅的手,然而还未触及,一枚石子毫无预料的击在他的虎口上,他吃痛缩回手,虎口处一块淡淡的焦灰,星点电花转瞬即逝。
季陵眉心一蹙,再抬眸看向某人时双眸沉沉又变回了一片死寂的黑海。
书生淡笑着径直走到阿沅身侧站定,眸光扫了一眼天边的烟火,兴致缺缺:“挺好。”
好个头。
沈易的脸色从方才阿沅推开他急奔而走后就一直很臭,臭到面具都盖不住 ,现在更是臭的三里地外都能闻到。
折扇轻扣于掌心,凤眸落下睨了一眼季陵冷沉的俊脸,凤眼眯了眯,折扇于虎口处轻轻敲了两下,意味不明又道了遍:
“挺好。”
两句一模一样的话,阿沅却敏锐的感觉到这厮的坏心情不知怎的陡的变好了,而季陵随着沈易话落,俊脸黑的跟锅底似的,阿沅在这俩中间忽然觉得坐立难安起来。
这是……在干嘛???
不过阿沅没空管他们,也懒得管。她小跑至薛时雨身边,光明正大霸占时雨姐姐,沈琮再好的修养也绷不住,也顾不得国师大人,现下就想问清楚是哪儿惹阿沅姑娘不快了,然而还未问出口,本仰望烟火的众人皆低下了头颅。
盛大的烟花霎时归寂,只有落英缤纷,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似一瞬间按下了停止键。
阿沅还在愣神中,薛时雨悄悄拽了拽她的小指,低声道:“快低头!”
“干嘛?”
“叫你顾着贪玩,都忘了打探村子的正事了吗?”薛时雨又扯了阿沅一把,“快低头!”
别说,她还真忘了这事了。想到时雨姐姐和季陵花前月下居然还不忘正事,而她世风日下,差点……差点就和病书生花间风流了,两厢较下,阿沅越发羞惭越发敬佩时雨姐姐,不,都怪病书生,真真美色误人!
她连忙跟着众人一道低头,耳畔听到薛时雨压低音线的嗓音快速道:“我们来的倒巧,今日三月初三上巳节正巧赶上他们选圣女的日子。”
阿沅眉头微微一蹙:“圣女?”
另一旁一道熟悉的女童声音响起:“每年三月初三的上巳节,神树便会选最漂亮的姑娘为‘圣女’侍奉吾皇,作为交换,吾皇还会满足圣女一件心愿,不知道今年会选谁呢……”
低语的正是之前围着阿沅圆头圆脑的女童,女童两颊通红小声嘀咕着,圆圆的双眼都是希冀,“我今日特地换了新衣裳,不知神树会不会选我呢……”
“你才多大就想当‘圣女’了,羞不羞?”另一男童小声讥笑着。
女童不甘示弱:“年纪小怎么了?我娘说了,侍奉吾皇是无上的荣耀!你……你闭嘴!”
孩童暗地里争论起来,薛时雨隐晦的瞥了一眼,快速道:“总之唯有圣女方可接近他们口中的‘吾皇’。方才你与国师不在,我们已经商讨好了,不论圣女是谁,须得跟紧她。眼下一刻也不得松懈,莫要再贪玩儿了。”
阿沅正要应声答应,忽然面上一凉,古木的醇香袭来,赤色面具又覆在了她面上。同时沈易清润的嗓音响在耳侧:
“别摘下。”
阿沅回眸看去,余光看到季陵手上同样拿着一张赤色面具,略慢半步于书生身后,因青色面具附着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见他略略滞了一瞬将面具递给了薛时雨。
见另一侧沈琮脖颈上微微鼓起的青筋,阿沅眯着眼,欣慰的笑了。
忽的暗香袭面,是书生抡过一条手臂将圈她怀里,两手将面具上的细带于后脑处系紧,清润的声音带着松散的笑意:
“藏好了,我可不想你当什么劳什子‘圣女’。”
阿沅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圣女是这么好当的么?不过也随他了。正想索性靠在书生怀里,忽然听见女童低声激动道:
“快看,韩伯伯来了!”
她定睛一瞧确是因他们进秘境的老叟。老叟于众人前,于一棵硕大的樱花树下,从酒桶里舀出一瓢酒徐徐撒在树身上,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念叨什么,最后一句阿沅倒是听清了,随着他一瓢洒尽又是那句高呼:
“吾皇,显出您的神迹吧!”
一瞬间清酒所到之处,涌起条条金色的如波浪般涌动的树纹,金色波浪自下而上涌上树冠,阿沅眼尖的瞧见树冠之上,最最鲜嫩的一瓣樱花瓣落了下来,飘飘摇摇向底下,虔诚、恭敬的人们飘去。
明明无风它却自动,好似有意识一般停留在戴着赤色面具的少女身前徘徊,却迟迟未落下。似乎在抉择着什么。
那花瓣飘啊摇的就飘到了她和薛时雨跟前。
阿沅微微一怔,和微微侧过身的薛时雨无声对视了一下。
只见那樱花瓣一会儿缠绵于薛时雨面前,一会儿又舞到她眼前,这样来来回回居然有一炷香的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聚在了她俩身上,阿沅听到女童压抑着的激动的声音:
“吾皇到底会选谁呢??”
阿沅紧盯着那樱花瓣,不由得屏住呼吸,居然也紧张了起来。
只见那瓣花将将快要落到薛时雨面具上,不知怎么陡的一转又朝她飘了过来。
面具之下阿沅呼吸有些灼热,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她眉心的彼岸花印记隐隐发烫着。
阿沅想着,彼岸花曾说过它是花中之王,莫说万花了,万灵见到它都得臣服,见樱花瓣朝她飘了她倒不怎么意外,樱花、彼岸花都是花,被吸引也不奇怪。
然而眼见樱花瓣就要落在她面上了,陡的凭空升起一道邪风,那花瓣转眼便糊在了薛时雨面具上。
阿沅:“……”
“吾皇选择了她!”
“她就是我们的圣女!”
本静默的众人一瞬间高呼起来,阿沅侧眸看去对上书生无辜的眼神,书生冲她笑笑:“‘圣女’不是旁人,正好省的我们多费功夫……不好么?”
阿沅扭过头去,不理他。
那花瓣落在薛时雨面具上又无力的落了下来,薛时雨伸出手正好接住,与阿沅对视,四眼都是茫然。
“还未完呢,快看!”
女童尖叫着,这是每年她最期待的环节,她想成为“圣女”绝大部分也是为此——穿上世上最最最最好看的衣裳!
只见樱花树上涌动的金色树纹忽然从树身上抽拉出无数条金丝来,金丝相互纠缠、缠绕,居然凭空织出一件繁复奢靡,涌动和金色光辉的嫁衣来!
嫁衣完成之际,硕大的樱花树仿佛被抽干了精气,亦完成了它的使命,花瓣一瞬间都落了下来。
那闪烁着金辉的嫁衣在阿沅琥珀色的瞳孔中,越来越大,越来越鲜明,鲜明到每根金丝都分毫毕现,阿沅怔怔的看着,看着它径直飞向薛时雨——
一瞬间脑海里骤然闪过薛时雨身着嫁衣死于季陵怀里的画面,那嫁衣与画面中时雨姐姐身着着的嫁衣融为了一体……
这是……这是琯琯告之她的未来!
“不可以!”
阿沅骤然一声尖锐的大喊,她下意识一手拽着薛时雨的腕子将她拉到身后,那本该钻入薛时雨体内的金色嫁衣钻入了她的体内!
一道刺目的金光之后,覆于她面上的赤色恶鬼相面具裂了开来,狭长的睫毛颤了颤,露出一双澄澈的茫然的琥珀瞳。
琥珀瞳里映着薛时雨错愕的神色,以及薛时雨背后,无数跪地的人们。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云霄:
“恭迎圣女!”
阿沅身后,沈易脸色异常难看,紧紧握着折扇的指骨泛白,手背青筋毕现。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95 ◇
◎“你是……玉陶公主?”◎
“你是被神选中的少女!”
耳边阵阵惊叹声不绝于耳, 阿沅从最初的震惊、慌乱之后恢复了镇定。
倒是薛时雨急了,她拽着阿沅的手臂:“跟我走。”
在薛时雨拽住阿沅的一刻,众人皆怒目而视, 本慈眉善目的村民倏然人人呈恶鬼相怒视薛时雨, 气氛剑拔弩张。
“放肆!”
“你要对圣女做什么!”
阿沅淡淡扫去:“是你们想对我的朋友做什么?”
少女身披金色嫁衣,金色的光跃映于她周身, 恍若神祇降临。
只淡淡扫了一眼, 竟叫人不敢逼视, 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众人皆退了下去, 拜服于她脚下:
“圣女恕罪。”
阿沅:“……”
阿沅不由舒了口气, 她不过试试, 没想到这帮人居然这么听“圣女”的话。
阿沅拍了怕薛时雨的手,附耳悄声道:“没事,不是说了跟着圣女去探探那个‘吾皇’的底子么?既然我是圣女不是更方便了么?”
“不可。”薛时雨秀致的眉头拢成一座小山丘, “我们根本不清楚这个妖的底细,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当圣女,那就让我……”
“可是神树选择了我呀。”阿沅登时打断了她。她本想告诉薛时雨琯琯告诉她的一切, 薛时雨便是穿上这身嫁衣死在季陵怀里的,可知晓未来之事神乎其神, 时雨姐姐定是不信, 阿沅索性省了这番口舌, 只道,“选中了的圣女还能换么?即便能也是我去更好吧, 时雨姐姐你身上佩剑都没了, 而我不过一介孤魂野鬼, 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况且…”
阿沅一顿, 扫了眼向她跪拜的人们,甚至引他们入金庭不死乡,对他们爱答不理的古怪老头也臣服在地,阿沅东躲西藏了半辈子,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睥睨天下的爽感。
她耸了耸肩,无声笑了笑:“当个什么破圣女也不错嘛。”
话落,两道冷飕飕的寒光聚在她身上,薛时雨还有书生,每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阿沅:“……”
我说错了什么???
阿沅下意识和识海内的彼岸花吐槽,然而迟迟收不到回应。自她入了金庭不死乡便是如此,彼岸花好似沉睡一般,任她怎么唤也没有应答。
阿沅眉心一皱,心里隐隐觉得不安,然而此刻她按下心中的不安,对着薛时雨淡淡一笑:“放心吧,没事的。”
眸光瞥了俊容有些铁青的书生,猫瞳弯成一抹月牙,冲他歪头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以后补偿你。”
沈易略微一顿,凤眸有些深的看了眼阿沅,倏然又变回了那个有些颓唐的倜傥潇洒的书生,他笑了笑,松松垮垮的抱着双臂立于她身后侧,眸光润泽如玉,只道:“玩得开心。”
阿沅忽然什么也不怕了。
余光瞥见一抹白,是季陵定定的看着她,俊容一如既往的森冷,不知在想什么。
阿沅猫瞳微眯,忽的就将身侧的薛时雨一把推到他的身边,眉头一挑:“交给你了。”
季陵匆忙之中虚虚握住薛时雨的双肩,再看向阿沅时,她已背过身去,一袭金色婚纱曳地,不知何处飞来的萤火虫围着她,想要接近却又不敢接近。
意识到自己盯着她的背影陷入漫长的怔忡之后,桃花眸倏然变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只听见那引他们入秘境的韩伯高呼:
“那么……仪式开始!”
千树万树身上淌下金色的液体奔流于阿沅的足下汇成了一顶金色的轿子,载着她往高处奔涌,樱花树下的男男女女居然不约而同的丢下了面具,居然……居然拥抱着就开始亲吻起来!
更甚者直接解了衣带幕天席地的直接…直接躺了下去!
羞煞个人!
这可比话本里的刺激多多了!!!
“他们……他们供奉的到底是个什么神啊……”
阿沅喃喃着,震惊得无以复加。
“大概是个不正经的邪神吧。”末的,补了声低嘲,“呵,哪来的小妖也敢妄自称‘神’,胆儿够大啊。”
润泽的声音就响在方寸之内,阿沅怔了一瞬连忙探出头却不见人影,扇面自她面前忽然张开又消失,顶上传来熟悉的欠揍的声音,“这儿呢。”
阿沅连忙探出身子往上瞧,书生赫然就坐在轿子顶上,歪着头撑在左手上,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曲着,明明是不舒服的姿势,他看起来却惬意极了。
好个颓唐的风流客。
阿沅恍惚间想着,这厮确实有这样的本事,不管身处何地都像自家后花园似的!
她撇撇嘴,一脸嫌弃,唇角却是上扬的:“你怎么来了?还挺快。”
沈易一双凤眸自底下一片放荡的旖旎风光一扫而过,远山般的长眉拧成一团,轻轻“啧”了一声才道:“好不要脸的妖精,不盯紧能成么?”
阿沅心里甜滋滋的,正待说什么,忽而人群之中传来尖锐的哭喊声:“放肆!不准碰我!你、你们……我要治你们的罪!放开我!”
阿沅一顿,探头看去,轿子顶上,沈易一双风眸倏然暗沉了几分,眸光自下极快的逡巡一边后,盯着某处骚乱处,向来春风拂面般的俊容,一丝也荡然无存了。
凤眸一片晦暗。
“放手!放手!我要治你们的罪!我要诛你们九族!”
很快那骚乱处渐渐分明了,两名男子押着一衣衫不整的女子,厉声叱喝:“你是谁?何以擅闯金庭不死乡?!!”
女子衣着褴褛,甚是狼狈,不过依稀能瞧出其样貌姣好,即便一身褴褛,通身气质也难掩贵气,竟丝毫不怵,高声嚷嚷着,怒不可遏:“你们居然敢碰我,我一定要叫皇兄治你们的罪!你们……你们……”
阿沅正瞧着起劲,忽见沈琮走上前,似是难以置信:
“你是……玉陶公主?”
阿沅微微一怔。
那女子瞧见沈琮,怔愣之后骤然狂喜:“……沈琮,沈大人?!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在的话也就是说……”
女子骤然开始挣扎起来,两个男子居然拽不住她!她左看右看,忽然仰头直直看向半空那顶金色的轿子,看到轿子上那面容如霜似雪,仿佛天边月似遥不可及的青年,一双眸倏然就红了,喃喃着:“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女子两手于唇边像个小喇叭似的,冲着书生高声喊着:“沈易,你不来找我,所以我就自己来啦!”
随着女子话落,沈易的脸色更臭了,一双凤眸仿佛一潭死水,冷冷的盯着她。
女子却丝毫没有被青年眸中的冷漠击退,她笑着揩去眼角的泪,眸光下落忽然定住了。
怔怔的盯着金色轿子中,撑着下颚一脸好奇盯着她的少女。
雪白的肤,猫似的瞳,一袭金色的嫁衣熠熠生辉,比天边的月更灿烂。
那女子盯了许久许久忽的骤然发出尖锐的喊叫声,尚未褪尽的喜悦之色僵在脸上,仿佛见到鬼一般踉跄着后退,恐惧到了极点反反复复说着同一句话:
“你……你来找我了……姜沅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你别过来!别过来!”
第96章 96 ◇
◎她哪是来当圣女的,分明是给妖怪当小老婆来的!!!◎
“她认得我。”
这是阿沅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她也认出了这就是沈琮藏着的画卷里的女子。
我好像……误会了什么。
她不光认识我, 还显然和书生关系不浅。
阿沅胳膊肘搭在窗上,挑眉向上瞥了眼面色冷沉至漠然的书生,猫瞳眯了眯, 足尖一点, 直接从金色轿子里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众人尚未发现的时候, 闪现在这个在沈琮口中名为“玉陶”的女子面前。
“你认识我?”
玉陶怔怔的看着她, 居然骇得说不出话。
阿沅居高临下盯着她, 猫瞳眯了眯,逼近她:
“你怕我?”
“为什么?”
玉陶恍如噩梦惊醒连连避退:“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阿沅没有放过她, 步步逼近:
“‘姜沅’……是在叫我么?”
“不是我害你的……别过来……别过来……”女子居然不敢直视她, 掩面躲避。
阿沅挑了挑眉, 真觉奇了怪了,正待再问清楚些,沈琮拦在了她和这名女子的身前:“可以了。”
阿沅:“???”
阿沅莫名其妙:“可以什么了?我又没对她做什么, 我就问问,你紧张什么?”
沈琮抿了抿唇,似有难言之隐, 许久才开口:“你可以捉弄我,可她…毕竟是大魏的公主……”
“公主怎么了?”阿沅笑了, “问几句话不行啊?”
阿沅偏头看向藏在沈琮身后的所谓的玉陶公主, 越看越觉得蹊跷, 上次只是在画卷里远远瞧上一眼,就令她莫名气闷心慌的, 现下真见到面了, 倒不至于心慌, 好奇是真的, 尤其这位公主见到她犹如见到青面獠牙的怪物一般,说不认识,她自己信么?况且——
阿沅眯着眼打量了沈琮一会儿,他越是阻拦,她便越是要知道。
“她明明认识我,为何装作不相识?不行,我要问清楚,你让开。”
“阿沅姑娘……”
沈琮一脸为难却执意挡在玉陶面前,阿沅正待拨开他问个清楚,忽而平地卷起漫天樱花雨将阿沅笼罩住,韩伯高声道:“圣女且宽心,既是您的朋友自会好生款待,倒是您,莫误了良辰吉时。”
阿沅一顿,还反应过来所谓的“良辰吉时”是啥,眼前忽然斗转星移,她居然又回到了那顶金色的轿子里,面上还覆了层红盖头居然揭不开!
她光顾着绝不能让时雨姐姐穿上这嫁衣,却忘了,这是一般的衣服么?这是嫁衣啊!
她哪是来当圣女的,分明是给妖怪当小老婆来的!!!
漫天樱花雨凌厉如刃卷着金轿往天边奔驰而去,沈易凤眸一抬,正欲抬手勾住金轿边沿,花瓣如刃剜了他虎口一刀,他指尖微微滞了一瞬,金轿便已转瞬飞驰十丈开外。他眉头微蹙,正欲追上去,人群乌泱泱的袭来,沉溺于□□之中的男男女女拽着他,媚笑着:
“来啊,快活啊。急着去干什么嘛。”
不光是沈易,所有人都被绊住了脚步,季陵小半天已经甩了不下四双玉臂,仍有女子往他怀里扑来。他冷眼看去,修罗似的,眼角眉梢都泛着凛冽的寒气,女子居然不怵,水蛇似的手臂攀上他的肩上,面上两坨红晕,呼吸之间全是浓烈的酒气:“脾气好差啊小哥,一起玩玩嘛。”
甚至连空师父身上都缠了不少!
急得空师父连忙盘腿念心经,一边大声冲众人道:“那老叟的酒里有催情物!经这花香激起催情情状,眼下这酒、这花……甚至空气里全是催情物,不可吸食!”
薛时雨一边掩鼻一边躲避着缠绕上来的男女:“此举根本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阿沅……”
薛时雨一时不妨被人群淹没,沈琮大喊一声:“时雨!”
洪流般的人群将众人冲散,沈易已数不清弄折了多少人的臂膀,身旁是堕入红尘情海相互勾缠如交尾蛇一般的痴男怨女,而他只身立于翻滚的樱花铺就的红海中,白衣翩然竟然不染一丝红尘□□。遥遥盯着天边只剩一点金色暗影的方向,下颚紧绷犹如拉满的弓弦,凤眸一片晦暗。
负于身后的双拳紧紧的握着,指骨泛白,手背勃发起根根如卧龙般的青筋。
“她……她不是死了吗……”
身后忽然传来犹如梦呓般,带着显而易见惊恐的声音。
是玉陶同样看着金色轿子消失的方向,怔怔的回头,一脸惨白的看着书生,嘴唇战战,许久才找回声音,“是她对吗?你居然……你居然真的找到她了哈哈……哈哈哈哈……”
书生只瞥了她一眼旋即转身离去,任女子在身后又哭又笑的。
“哈哈哈哈哈……姜沅你活着跟我抢,死了也要跟我抢是么?哈哈……哈哈哈哈哈……”从来金枝玉叶的公主第一次像个疯婆子似的冲着那道修长孤仃,单单一个背影就冷漠得令她想流泪男人嘶吼道,“沈易!她已经变成鬼了你知不知道?!她都变成这样了你还要……你还要执迷不悟吗?!沈易!”
书生恍若未闻,脚步未曾停过半步。
“沈易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功夫找到你的吗?你知道我为你舍弃了多少?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沈易!你不能这么对我!”
那道背影决绝而残酷,竟一次也未回过头。
少女颓然的跪下,掩面哭泣:“沈易,你不能这么对我……混蛋!混蛋……”
书生并未走远,而是径直走到神树之下,正是方才将全部灵力倾注于金轿的神树下。
神树倾注了全部的灵气一瞬间凋敝却又在韩伯已清酒的灌注下逐渐又有了生机,干枯的枝上有了细嫩的芽,周而复始,不久便会又盛开美丽的花。
韩伯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浓眉紧拧:“神树乃我们金庭不死乡的圣物,轻易不得靠近。念你是圣女的朋友且饶了你一次,回去吧,年轻人。”
书生忽的歪头一笑:“我若动了如何?”
谈笑间一扫儒雅风度,尽是邪气。
老叟蓦的一滞,冷冷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便是与整个金庭不死乡为敌。”
书生莞尔一笑:“夺妻之仇还未报呢,那便为敌吧。”
倏然平地掀起飓风,折扇掀起风刃登时拦腰向神树砍去!
作者有话说:
终于!终于解封啦!我也终于能去图书馆码字了!今天有点少,明天多写点,明天见啦!感谢在2022-04-25 21:56:29~2022-05-02 19:1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7章 97 ◇
◎“你明明是我的妻子,为何帮他人说话?”◎
阿沅随着金轿时而好似乘风而去, 丝丝缕缕沁凉的夜风穿过她的发丝,卷着她的衣袂又消失于空中。时而又好似徜徉于海底,飘飘摇摇, 她随着金轿沉浮, 暖流自她的指尖缠绵、流逝。
很快,风声、水声都听不到了。
轿子停了下来。
随着轿子停下, 阿沅微微一顿, 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她一把扯下红盖头, 恍若窒息的鱼重重喘了口气,立马抓住轿帘正要掀开时略略一滞, 一滴汗沿着额角淌了下来, 没入衣领内消失不见。
四周一片死寂, 轿子里静悄悄的,她眉头微微一蹙,抿了抿唇, 轻轻吐出一口气才掀了开来,映入眼帘的是——
一片错综繁复犹如一道道金色河流交织的宛如银河星盘,她被此等美景震慑的呼吸一滞, 眼前美景瑰丽又诡异,没有随处可见的骷髅, 也没有冲天的妖气和令人作呕的浓重的血腥味儿, 静悄悄的, 好似天地之间只余她一人。
可偏偏比那日在隆谷城城主宅底的万骨窟还令她恐惧。
恐惧犹如成千上万只蚂蚁自她的尾椎骨不断往上攀爬、噬咬。阿沅咬了咬牙,还是从轿子里走了下来。甫一踏在地面上, 好似踩在一面水镜上, 很快她发现更令人吃惊的事。
月亮就在她脚下。
阿沅踉跄的倒退两步, 愣愣看着巨大的血红的月亮几乎站不住, 喃喃着:“这是……怎么回事……”
“你正站在世界的源流之上。”
遥遥传来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阿沅闻声望去,一道修长的人影站在条条金色暗河汇流而成的康庄大道上,遥遥与她相望,可惜的是看不清面容。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居然毫无察觉。
负于身后的双手紧了紧,阿沅略略顿了下才道:“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吾皇’么?”
那人似乎笑了笑,并未答她的问题,只道:“过来。”
条条金色的小河汇聚成一条跳跃着金色火焰的汪洋大河,倘若阿沅见过黄河,便能一眼看出这和黄河条条支流如出一辙,不光月亮,黄河都在她的脚下。
黄河之水天上来,那条条小河汇聚而成的汪洋大河上接苍穹,随着那人话落,阿沅霎时不受控的飞向那汪洋大河,飞到那手可摘星辰的苍穹之中。
那人于群星之中,就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她,一袭耀金长袍曳地,群星也成了他的衬托。
他望着倾泻而下的鎏金瀑布,望着瀑布流沙般分开无数支流如同经络不断延伸蔓延,淡淡道:“世人不知,日月星辰、山川江水之所以春来暑往,生生不息皆因生命之泉的灌溉。生命的奥义尽在于此。”
阿沅紧紧盯着他,忍不住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究竟是妖还是……”
那人转过头来,缓缓道:“我是神,是此间最后的神明。”
话落,眸光定定地看着她,儒雅、和煦,凤眸里同样藏着一片璀璨星辰。
阿沅一瞬间瞳孔紧缩,错愕失声:“沈、沈易???!”
一样的凤眸、一样的鼻一样的唇……这人居然和书生长着同样一张脸!!!
阿沅很快反应过来:“不可能!你绝不是他!对了,之前的梦兽也会化作他人的模样惑人,你绝无可能是他!你到底是何方妖孽?为何要化作书生的模样?”
“我就是我。”那人看着她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声音恬淡而疑惑,带着淡淡的不虞,“你明明是我的妻子,为何帮他人说话?”
阿沅一顿:“呸,谁是你的妻子?”
“你啊。”
那人仍是好脾气的笑笑,或许连沈易自己也不知道,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隐约有一个小小的梨涡,而这人……同样。
阿沅手心渐渐渗出汗,还未待说些什么,那人忽的逼近她:“你有没有想过,我才是真正的沈易,是他伪装的我?”
阿沅一怔后怒极反笑:“别忽悠了,你到底什么目的?我不管你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反正……反正你要找老婆找别人去,放了我!”
那人不疾不徐,新庭信步似的,终于走到了她面前,闻言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紧紧的盯着她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遍:
“我是沈易,而你是我的妻,是生命之泉的选择,也是天意。无论你信还是不信。”
阿沅:“……”
阿沅发现跟此人完全说不通,而且这人还再向她走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两三步,而且因他的靠近,来自力量上的绝对威压越来越重,阿沅下意识就要夺路逃跑却发现她又动弹不得了!
甚至连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浑身僵立在原地,只能睁着圆遛的猫瞳看着“书生”越来越靠近她,直到近无可近。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抚着她的发,轻轻弯下腰,捻过一缕在鼻下轻嗅,阿沅一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书生”就着这个姿势忽的上挑眼眸望着她,好脾气的笑了笑,凤眸里全是旖旎的风情:“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话落,松开了她的发,转而指尖挑开了她的衣领。
作者有话说:
没能多写一些……明天继续努力!!!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号,后面会解释清楚哒,要耐心哦,我去跳本草纲目啦,明天见!
啾咪!
第98章 98 ◇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吗?”◎
一滴血落在纤长如玉的指上。
一滴, 两滴。
那正扣在阿沅身前衣领交合处的长指微微一滞,凤眸一挑盯着面前的少女。
“你不愿意?”
少女的唇被自己咬的殷红,猫瞳里恨意昭彰怒视着他。
青年忽然笑了:“你居然变成了这样……原来猫也会挠人。”
青年就这样饶有兴致的端详了她一会儿, 忽而又道, “你这般……不知他可曾后悔?想来,也是不会的。那人……呵。”
“明明是个神却活得比蝼蚁还低贱。”
青年一袭圣洁的金袍, 俊容同样高雅圣洁叫人不敢直视, 前一秒如谪仙般高雅出尘, 下一秒却面露讽刺,全是戾气。
阿沅却骤然松了口气。
他不是书生。
书生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然而阿沅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她从未遇见过比现在更糟糕的局面了。眼前这个和书生像了个十足十的怪人, 她既没从他身上闻到妖气, 也没闻到人味儿,却被压制的动弹不得,不是阿沅自吹, 自吸食了彼岸花上千年的灵力修为,即便是季陵想要让她如现在这般动弹不得也是做不到的,难不成这人……真是神仙不成?
少女一双漂亮的琉璃眼里怒火昭彰, 尤其眉心的花瓣印记几乎快烧了起来,青年嘴角噙着笑端详了一会儿, 莫名其妙道:“即便生气也别有风味, 难怪他割舍不下。”
他挑高了一侧眉笑道, “不让你说话快憋死了吧?”
他食指轻轻一弹,阿沅忽然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她微微一顿后火力全输:“你敢碰我的话, 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不对, 我管你是仙是魔还是妖, 上天入海我都不会放过……”
登时连珠炮似的吴侬软语忽的消了音,阿沅嘴巴张合着却又发不出声音了!
“聒噪。”
“沈易”眉头微蹙,眸光清冷地看了她一眼。
阿沅:“………………”
混账东西!
青年盯着她忽然道:“被人愚弄的感觉并不好吧?”
阿沅瞪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又可以说话了!
“我去你……”
“再大呼小叫就永远别说话了。”青年眸光淡淡的看着她,阿沅霎时顿住,有些艰难的将嘴里呼之欲出的脏话咽了进去,再开口时只余不解:“你到底是谁?为何扮作沈易的模样?又为何……为何……”
青年接过话来:“为何一副与我颇为相熟的样子?”
阿沅微微一顿,咬紧唇又重复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青年抱臂立于她面前,垂眸盯着她:
“我是你夫君。”
阿沅:“………………”
阿沅暗自咬紧下唇,额角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紧握的双拳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青年眯了眯眼端详她:“你很紧张?”
指尖嵌进掌心,阿沅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因为我和他像极了对么?”
青年话落只望着她笑。
“你跟他一点也不像!”阿沅厉声叱喝,“你这样爱仿人的妖我见多了!隆谷城的行尸也是你的手笔么?你到底什么目的?!又为何模仿书生?跟他有仇么?”
“为何不能是他仿的我?”青年微微蹙眉,歪着头盯着她,“我啊,他沈易敢做的我也敢做,不敢做的,我还敢。我知你初嫁尚有些羞涩……“
说着手伸了过去,爱怜的抚在阿沅披肩的如瀑般的长发上。
还未落下便换来一双隐隐泛着赤红的猫瞳冷冷的注视:
“你敢碰试试。”
那长指微微一滞,妥协般的缩回,耸起肩笑道:“好,我不碰。我说过我会让你知道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依附于我。说罢,你的心愿是什么?”
“真把自己当成神不成?”阿沅嗤笑,“我没什么心愿,快把我放……”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吗?”
阿沅蓦的一僵。
不知何时起,金色的河流淌过他们的足踝,阿沅随着青年的视线看向足下奔涌的河流之上,是夕阳西下,万物生长,是车水马龙,暮鼓晨钟。
阿沅于奔流的河坡之上看到了世间万物。
阿沅怔怔的看着,忽而身后传来梦呓般遥远的声音:“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她有些怔愣的转过身对上青年略显深邃幽暗的凤眸。
“沈易”莫测的笑了笑:
“我来满足你的心愿,我来告诉你……究竟是谁害得你,吾妻。”
话落,一手轻轻推在阿沅的肩上,阿沅双眸蓦的睁大徒劳的伸手却未抓住青年一角衣料,整个人不住的倒了下去,倒在奔涌的黄金般璀璨流光的河水中!
溺于汹涌波涛的一瞬间,晶莹的水珠飞溅在眼前,阿沅瞳孔紧缩,千千万万滴水珠于她眼前幻化出无数个场景,那无数个场景渐渐串联汇聚成同一个画面——
无边暗夜之中,闷雷阵阵恍若巨兽长吟。青紫电光交错恍似要把夜空撕裂开来一般,一阵刺目的电光闪过,恍如白昼之后又归于一片寂静。
“扑通——扑通——”
是血的味道。
最后一道白色的电光闪过,刹那的瞬间,阿沅看到了自己。
看到自己双目失神躺在地上,胸口一个骇人狰狞的巨大伤口,汩汩淌着血。
血流了一地。
以及,躺地的“她”身前——
只手握着心脏,一脸木然俯视着地上的“她”的,书生。
沈易。
“轰隆”的一声,惊雷劈下,陡然天旋地转,登时好似从万里高空坠了下来,豁然有什么东西被大力掀开,光泄了进来,紧接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阿沅!阿……”
季陵蓦的一顿,停了下来。
少女身着一袭金色的嫁衣,头上同样戴着盖头端端正正、安安静静的坐在轿子里。
好似待嫁的新娘……不,此刻她就是待嫁的新娘。
好似在等着那个人,等着意中人揭开她的盖头。
迎娶她。
季陵看着这样的阿沅恍惚了一下,忽的毫无预兆的紧张进来,喉结隐蔽的上下滑动了一下。
“阿……”再次开口居然有说不出的沙哑,季陵略顿了顿,忙定住神,复又道,这次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声音似乎怕惊扰了新娘,“阿沅。”
然而少女连分毫也未动,仍一动不动的端坐于轿中。
季陵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终于觉察出不对:“阿沅?”
他不再踌躇,伸手去揭盖头,还未触及时便被一把抓住了手。
抓住他的手白皙、纤细、沁凉,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极其用力。细看之下隐隐颤抖着。
季陵居然一时挣不动。
“为……为什么……”
季陵微微一怔,盖头随着少女的晃动兀自滑落了下来,露出一张惨白的、惊惶的芙蓉面。
阿沅鬓发皆湿,浑身好似从水里打捞出来一般湿淋淋的,她死死抓住季陵的手,望着他,剧烈的喘着气仿若窒息的鱼。琥珀色的双眸漾着一层浅浅的水光好似哀伤到了极点,同样苍白的朱唇颤颤的,诘问他、质问他,字字泣泪:
“为、什么?”
第99章 99 ◇
◎“别那么紧张,偶尔也可以依赖依赖别人嘛。”◎
少女望着他, 双目赤红,字字泣泪:
“为什么?”
季陵浑身一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阿沅, 他从未见过这样悲伤的她。好像……好像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敞露在他面前, 鲜血淋漓。
他没来由的恐慌和心痛,向来沉稳音线居然有些慌乱:
“你怎么了?阿沅?阿沅!”
少女恍似没听到, 恍似陷入某种绝望的泥沼里, 仍固执盯着他, 抓握住他的手轻颤着,指骨泛白却仍不肯松手, 好似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季陵的心脏好像被狠狠刺了一刀, 他眸光一暗,下颚倏然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阿沅仍死死抓着他, 指甲嵌进他的皮肉内,双目赤红似要淌出血泪来,一句一字哑声道:“你…为什么……”
季陵沉默的任她将指尖嵌进他的皮肉内鲜血淋漓, 直到阿沅再度诘问他,他才眉梢微动, 另一手利落的抬起落下, 阿沅便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季陵单手一勾阿沅便倒在了他怀里,晕了过去。
他半拥着睡过去的阿沅将她带出轿子外, 阿沅甫一离开金轿, 金轿便瞬时化作齑粉散在了空中。
他盯着怀里的少女, 昏黄的烛光映在她柔软的面庞上, 猫瞳一圈红红的,上挑的眼尾愈加殷红,看上去真像是血泪染就的。唇瓣不知何时咬的血迹斑斑,哪怕昏了过去,眉头依旧紧皱,忧思不散。
季陵盯了许久,长睫下桃花眸里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指尖缓缓伸向阿沅殷红的眼尾似要揩去眼角的泪滴,终究还是止在了最后一刻,被阿沅抓握的鲜血淋漓的手落下,五指缓缓地、紧紧的握成了拳。
——
阿沅再度醒来的时候花了大半天才回过神。
她盯着刻着密密麻麻经书符文的天花板发了好久好久的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下唇,果不其然尝到了咸涩的血味儿和伤口,那就意味着……
意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确实见到了那个和书生像了个十足十的怪人,见着了这个金庭不死乡人人口中无所不能的神,也见到了……
她遗忘了的,死前的景象。
她没有看错,是沈易。
是他握着她的心脏。
是他……杀了她。
狭长的宛如蝴蝶振翅般的长睫猛地震颤了一瞬,阿沅从地上猛地起身突然撞上了某个硬硬的东西,她捂着脑门低叫了一声,旋即一片阴影覆了下来,一双大手略带强硬的将她的手拿下,带着厚茧的粗粝掌心有些笨拙的、生疏的轻轻搓揉她眨眼就泛红的额,阿沅愣了一下,是季陵。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居然躺在这厮的腿上睡着了。
季陵的出现太过奇怪,她一时也就忘了和这厮更奇怪和不正常的亲密接触,一时没有拂去他搓揉她额间的大手,愣愣的道:
“你怎么在这儿?”
季陵还是一副漠然的模样,惜字如金道:“我在你身上下了追踪咒。”
阿沅更懵了:“‘追踪咒’?什么时候下的?”
季陵眼睛也不眨一下,只专注盯着她的额:“地牢。”
阿沅却睁大了眼:“难道是……隆谷城的地牢?那么久之前你就下了?不对……你干嘛给我下追踪咒啊?”
追踪咒看似简单,入门级的咒术,其实极其耗费施咒人的心神和灵力,更何况时间跨度如此之久,一般人……不对,正常的修道中人都不会把宝贵的灵力浪费在这种微不足道又全无用处的咒术上。
追踪他人的法子千千万,秘宝又数不胜数,这是其中最最麻烦且愚蠢的法子了,下咒的过程繁琐费时不说,还要耗费巨大灵力。要说这咒术唯一且仅有的优点便是千里追踪,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把人寻到,绝无纰漏。一般被下此咒的都是有什么血海深仇,上天入地也要将人逮住……
阿沅呐呐道:“我……也没惹你吧?至于么……”
季陵闻言眉头一拧,却没回答她的问题,俊容如覆了一层寒冰,生人勿进。然而他俊容越冷却显得手上的力道堪称温柔到了极点,起初尚有些生涩,此刻已经能轻柔又不失力道的搓揉着阿沅的额。阿沅方才撞在这厮的下颚上撞得狠了些,是有些疼,经他搓揉后好了许久,不过他再揉下去,她就要脱皮了!
她连忙推开季陵的手护住自己的额头,见季陵一顿又突然想起自己是躺在这厮的腿上连忙连滚带爬的从他身上离开,直到离他一丈外这才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实在不习惯和这厮靠的太近,尤其方才接近暧昧的距离,这厮居然…居然还给她揉额头!现在想起还跟针扎似的难受,想起之余又忍不住后退了两丈有余,直到那尴尬的气氛散尽才终于觉得舒服了。
阿沅用力用手背擦拭着额头,似要将这厮残留下的触感都擦掉才好!一边擦一边嘀嘀咕咕着:“都说过了不要再做奇怪的事了……”
季陵拧眉看她:“你说什么?”
阿沅不耐得皱皱眉,她不想再掰扯这种事了,恨不得忘光光才好!连忙岔开话题道:“其他人呢?我…我又怎么在这儿?”
季陵没听清她方才说了什么,可他有眼睛,他看着阿沅好似沾了脏东西似的擦她的额头,俊容黑的跟锅底似的,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下颚紧绷,闷闷的吐出四个字:
“你入魔了。”
“我……”阿沅一顿,眼前便又浮起书生手握着她的心脏,犹如看死物的眼神盯着她的模样,她连忙闭上眼,等到呼吸平复了才睁开眼,勉强笑了笑,“又入魔了啊……”
她说着说着终于发现季陵左袖几乎被血色浸染透了,她顿了下连忙看自己的手,双手血迹斑斑,那血还飘着甜味儿,显然不是自己的血。登时明白了过来:“是我……是我做的吗?对不住对不住,你是该打晕我的……”
阿沅懊恼的连忙踱步过去要给他包扎伤口,季陵却避开了她,只盯着她道:
“方才,你把我当成谁了?”
墨色的眸色一眨不眨,深沉似海的盯着她。
阿沅闻言神色一僵,有些生硬的笑了笑,手指下意识的挠了挠面颊:“方才魇住了吧……我也不记得了……”
一双猫瞳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季陵,阿沅看过了,虽然看着吓人实则血已经止住了,死不了人,既然他不肯包扎就算了。她一双猫瞳提溜转着观察四周,木石搭就的神殿、奇怪的符文、满室的烛火灯光,还有壁画上奇怪的交尾蛇图腾……越看越诡异。
阿沅倒真看出了兴趣,她眸光一转到主殿前,果然硕大的人身蛇尾神像,她踱步上前细细端详,足足有十丈之高,五六人围起那么宽。上身人像,下身是盘起的蛇尾,不知出于何人之手,手法粗糙,杂乱无章,只不过能依稀窥得人身的轮廓。这神像丑得跟与她之前见到的那怪人一点不像,不过想来那妖本体八九不离十就是条大蛇。蛇妖,主淫。难怪,难怪村民跟吃了那啥一般居然露天就开始搂搂抱抱……
“我们入境饮下的清酒,乃至空气中的花香都有强烈的催.情、致幻的效果,所以无论你见到了什么,不一定是真的。”
阿沅一顿,微微侧首,只见季陵也走上前来,不过他没有再看她了,而是和她一同看这诡谲又丑陋的神像。
她何尝不知这厮这么说是有意安抚她。
阿沅抿唇轻笑了一声,点着脚尖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谢啦。”
季陵一怔,长睫快速的颤了一下。他也说不清,心弦好像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尚未回味过来,忽然闻到一股清幽的檀香味。
是阿沅居然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将神像下供奉的香烛抱在怀里吸食。
季陵登时眉目一厉:“扔了,什么时候了,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居然还敢吃!\"
“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这是贡品,我比你熟!况且我都多久没进过食了,再不让我吃,别说斗妖了,我先一步饿死了!”阿沅抱着怀里的香烛不撒手,一边说着还将贡品——蟠桃啊梨子果子什么的丢到季陵怀里,“我尝过了,没添什么佐料,放心吃吧!你也很长时间没进食了不是吗?”
季陵有些怔忡的看着怀里被塞满的果食,片刻后勾唇笑了笑。本紧绷绷、森冷的俊容消散了不少。
“就该多笑笑嘛。还有,不要随随便便就命令人!”阿沅觑了他一眼笑了,埋头吸食香烛不再理他。
季陵看着阿沅小脑袋上的发旋发了会儿呆,没有再阻止她,但是怀里的果食到底没有吃,性格使然,他向来谨慎绝不会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况且他一直以内力强行压制体内涌动的热潮,他不光压制还要时刻警惕周遭可能发生的任何危险,是以绝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蟠桃。
但阿沅就是看不惯他这一点。
“我记得你从入境后就没吃过东西了吧?你是铁打的不成?”阿沅嫌弃的瞪了他一眼,“现下咱都使不出灵力来,而且我身负彼岸花,我要死彼岸花还不同意呢。讲真,我们谁护谁还不一定呢。”
阿沅一顿,手肘戳了戳他的,猫瞳眯了眯,小巧的鼻尖可爱的耸了耸,像只狡黠的狸猫:“别那么紧张,偶尔也可以依赖依赖别人嘛。”
季陵长睫犹如振翅的蝶猛地一颤,豁然抬眉便看到阿沅噙着笑看他,季陵盯着她的笑颜失了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阿沅已经又埋头吸食怀里的香烛了,看来真是饿坏了,半分眼神也不给他了。
季陵就这样默然看了许久,片刻后向来紧绷的脊背略略松了下来,烛光下,身姿挺拔的少年怀抱着果食微微侧首看着身旁几乎将头面都埋在香烛内的少女,向来暗沉的桃花眸氤氨着一层浅浅的微光,不再那么霜寒逼人了。
按阿沅的话说就是终于像个人了,而不是冷冰冰的冰块。
昏黄的烛火于他们四周圈起一片氤氨的暖光,夜还很长。
——
阿沅吸食完最后一口香烛,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瘫倒在地,幽幽的叹了口气:“舒服~~~”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不知何时起少年正盘腿打坐,眉头微微蹙起,额间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逐渐显露出吃力的模样。
阿沅吃饱喝足后才想起他曾说酒里和花香中有催.情作用,她体内有彼岸花可代谢出去,于她影响不大,但对于季陵来说不一样。他显然已经快撑不住了。
阿沅举着烛火靠近他:“你……没事吧?”
“别靠近我。”
季陵蓦的发出声音,却不睁眼,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淌下。
阿沅终于察出事态的严重性,季陵是个极其能忍的人,轻易不会露出破绽。他能这么说说明他真的已经到强弩之末了。
阿沅举着烛火看他,同样的空无一人的狭小空间面对面只有她俩,同样的中了情毒,上次是被情花蛇咬的,这次则是中了清酒和花香内的毒素,阿沅是见过村民们情毒发作的情态的,真不是开玩笑。恐怕比起情花蛇,这毒素还更强些。
那硕大的半人蛇像正居高临下盯着他们。
蛇,主淫。
阿沅紧张的咽了咽唾沫。
太安静了。
安静到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以及,季陵越来越明显、粗重的喘息声。
阿沅觉得太尴尬了。
她可没忘记那会儿在山洞里,她为了救这厮如何牺牲色相又是如何被这厮嫌弃的,这份羞耻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眼下又到了和之前那会儿同样的尴尬时刻,怎会如此!
而且又是这厮!
为何偏偏又是这厮!!!
随便来个人都好啊!
阿沅盯着那丑丑的半人蛇相漫无边际的想,如果再被这厮嫌弃一次,她宁可身死魂消于天地!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个诡异的破地方,虽然不知此毒不解会不会跟情花蛇毒一般不解就会暴毙身亡,但叫她再牺牲自己诱那石人一次……绝无可能!!!
阿沅定了定神,复又举着火烛靠近季陵:“你还能不能撑下去?不然……不然我一掌把你打晕吧?”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阿沅说的诚恳,然而随着她的靠近暗香拂面,季陵不知怎的动作极大一掌挥了开来,正巧打在阿沅的手腕上,阿沅一声吃痛的低呼,手中的火烛扬起,恰巧就砸在半人蛇石像上,“浜”的一声滚落在石像盘旋的巨大蛇尾上。
“怎么了?”阿沅捂着手腕暗自呼痛,却也顾不上自己,紧张的看着季陵,“很难受吗?忍不住了吗?”
阿沅虽然紧张却也真的不敢靠近这厮了。
季陵终于睁开眼,一双浓黑的桃花眸压抑着难言的情绪,一眨不眨盯着阿沅,嗓音微哑:“你走,别管我。”
阿沅抿了抿唇,一时没说话。
不过叫她弃他而去她也是做不到的。
某种意义上这是阿沅和季陵最为和平相处的一夜了,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她的心结已经在梦兽的幻境里解了,她和季陵已经是朋友了,虽然上次山洞内的这厮给的难堪她这辈子也忘不掉了,但不代表她会弃朋友而去。
“我不会走的。”
阿沅盯着烛火下面容惨白中又带着诡异的红的少年一字一句郑重道。
随着阿沅话落,季陵浑身一震,汗珠随着长睫的震动落了下来,砸在青筋毕露的手背上。
他愣愣的盯着少女,一瞬间这庙宇和当初那间山洞重合了起来,阿沅也和当初衣衫半露的她重叠到了一起……
汗珠自额角滑落至鬓发再沿着颈线下落,喉结随之上下滚动了一下。
季陵沉默的盯着阿沅,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桃花眸里一片晦暗。
阿沅话落小心翼翼靠近他,她可没忘记当初投怀送抱,才碰这厮一根手指头便被丢出洞外的窘境!她知这人有多讨厌她的碰触!
她一边靠近他,一边安抚道:“放心,我不会碰你的。我会快准狠把你敲晕……诶,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还有窸窸窣窣的……好像什么燃烧的声音……”
方才她还以为是烛火燃烧的声音,眼下这声儿越来越大,就在身后传来,阿沅说着扭过头看去,才转过身忽然被大力的握住双肩掼在了地上!
阿沅低呼一声抬眸对上季陵一双隐隐泛着红雾的桃花眼,他单手支撑在她颈侧,另一手有些僵硬有些颤抖的滞在空中,忽而好似做了某种重要的决定,不再迟疑,落下抚在阿沅沁凉的娇软的脸侧。
滚烫触上冰凉,不光是他,阿沅也同样,两人俱是一震。
季陵抿了抿干燥的唇,动了动僵硬的指腹,粗粝的指尖摩挲着指腹下沁凉的软玉,浓黑的眸锁住阿沅,嗓音喑哑:
“……别走。”
两人背后,巨大的半人蛇像静静的盯着他们,自蛇尾燃起的赤红火焰好似大片大片鲜红如雪的樱花林,情和欲也在其中灼灼燃烧,仿佛要将彼此吞噬殆尽,不死不休。
第100章 100 ◇
◎“我以为赴约的是你。”◎
阿沅好像做了个噩梦。
不, 简直比噩梦还可怕。
她想不是她疯了,就是季陵这厮疯了。
她居然在季陵这张向来冰山似的脸上看到了……欲望。
她也曾见过的,在那昏暗的山洞里, 如野火燎原般的欲望。
……骗人的吧!
“你……”阿沅盯着压在她上方眼眸逐渐深邃、混沌的异常亮的桃花眸, 倏然难以名状的紧张和恐惧蒸腾而上。她哑然许久,一巴掌拍在这厮支撑在她耳侧的臂上, “你先起开!”
炽热、滚烫, 兼硬的跟石头似的, 疼死了!
自然是纹丝不动。
这厮居然还不解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眉头拧成一团似是不解她为什么挣扎。好半天才恍然大悟似的顿了下, 凝着她的眸子更深了些, 哑着嗓子莫名道:“上次……是我不对。”
阿沅:“……”
阿沅:“???”
什么……跟什么???
阿沅极力回避, 然而炙热的呼吸犹如一张网一样,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季陵滚烫的指尖似有犹豫, 还是落在了阿沅晕红的颊边,因常年持剑的手粗粝而干燥,触及的一瞬间阿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你先冷静一点,你不会是……啊, 我知道了!你不会是又把我当时雨姐姐了吧?!”
阿沅双眸蹭的一亮, 定是如此!既然清酒和花香都有致幻的效果, 那么不就、不就能解释清楚了吗!他定是又把她当成了时雨姐姐!
该死的,一定是的!
“你你你先冷静一下, 我不是时雨姐姐, 我是……”
回答她的是一枚滚烫的吻印在额上, 阿沅浑身都僵硬了。
季陵目光沉沉盯着她, 抿了抿唇才嗓音嘶哑道:“我没有认错,我也……不会再认错了。你是阿沅,是傻鬼,也是我的…小兔。”
话落,视线下移定定地落在少女丰盈而润泽的唇上,略略一顿眸色渐深便埋首下来,阿沅瞳孔一缩,猛地偏过头,那枚炙热的吻便落在鬓上。她双手抵在季陵胸膛前,虽气息不稳,吓得,但还是勉力平复情绪道:“不是,你……你认真的?”
回应她的是缠绵在腮边和颈侧密密麻麻的啄吻,炽热的气息铺天盖地,阿沅简直毛骨悚然,在他的湿吻即将落于她的嘴角时,不再客气一巴掌狠狠扇在这厮俊秀的面庞上!
阿沅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道,季陵不设防被打偏了脸,清脆的一声,两人都愣了一下。
那胶着的连空气似乎都拉丝缠绵的旖旎气氛也随着这一巴掌散了不少,出笼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些。
季陵的脸色有一瞬间震怒,很快平复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脸盯着身下的少女有着诡异的冷静:
“怎么了?”
阿沅紧张的咽了咽唾沫,不知为何总觉得季陵和平常…很不一样。
指甲嵌进皮肉内,阿沅抬眸对上季陵晦暗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你……”
季陵双眸沉沉盯着她没说话。
阿沅暗自深吸一口气,瞪他,大声道:“你对得起时雨姐姐吗!!!”
阿沅这一吼振聋发聩,季陵霜寒般的俊容有一丝龟裂,许久才愕然道:“……什么?”
季陵愣神中松懈了下来,阿沅也终于能够趁机一把推开了他,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拼命擦拭着这厮浅啄过的地方,力气之大,白嫩的脸皮被擦拭得泛红才罢手。见肩上的衣襟滑落连忙扯紧,双手护住前胸,戒备的看着他,张了张口却半晌发不出声音,似是难堪到了极点,终于道:
“我们……我们不可以这样的!”
季陵双眉拢成一座山丘,见她如此嫌弃的擦拭他留下的痕迹时一张俊脸已然黑得跟锅底似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明白,怎么合在一块就听不明白了?他上前一步想问个清楚,然而才进了一步阿沅就厉声喝道:“别过来!”
季陵只能停住,他不是傻子,某种程度上聪明的可怕。
少女几次三番的抗拒和以往怪异的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又刻意的针对沈琮,刻意的制造他和阿姐独处的机会……方方面面,好像一盘散沙似的连成了一条线,一个他不愿承认也不愿看到的想法逐渐成型……
他默然注视少女良久,即便浑身的燥热依旧喧嚣,那仿佛燃着火似的桃花眸却平静了下来。
平静似海,乌沉沉的,看不见一丝光亮。
紧抿的薄唇微掀:“……我们为何不能这样?我为何对不起阿姐?”
浓黑的桃花眸盯着她不放,负于身后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手背青筋毕露。
阿沅却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都气笑了:“你还问我为什么?我要不是亲眼看到你和时雨姐姐花前月下的兴许还真信了你的鬼话呢!季陵啊季陵,我本以为你还算靠得住,没想到和其他臭男人没什么不一样!时雨姐姐都倾心于你了,你还想勾搭我?亏我以为你是个痴情种,你还是不是人了?!枉我一心撮合你俩……我这不是把时雨姐姐往火坑里推吗!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阿姐与我只是手足情谊。”
季陵冷冷的看着她,薄唇抿得发白。
阿沅一顿,继而嗤笑:“少来,我看到你们相约在樱树下……”
“我以为赴约的是你。”
阿沅怔住,张了张口欲反驳却被季陵冰寒彻骨的双眸骇的说不出话来。
“况且造成那一切的人是你不是吗?”
“额……”阿沅尴尬的挠挠脸侧,“这么说是没错……”
“你骗我。”
季陵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死死盯着她继续道,“原来……原来你不喜欢我。是么?”
“我……”
阿沅喃喃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沅就是神经再大条也回味儿过来,她可能……误会了什么。
尤其当季陵又将那个绣着小兔的锦囊拿出时,她一时居然没能认出来,这是季陵送她的唯一的东西,被她丢在了芙蓉镇,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
没想到又回到了他手里。
阿沅盯着季陵手里泛黄的小兔锦囊一会儿,复又抬眸看向季陵,双眉微蹙,不知他是何意。
握剑的手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将掌心泛黄的锦囊狠狠攥进掌心内:“也是。”季陵盯着她,俊容惨淡,忽的突兀的笑了,“你从未说过,是我自作多情。”
话落,唇角噙着自嘲的笑,修长的身形居然晃了晃,转身往屋外走去。
阿沅怔怔的看着他,下意识追上去,都怪她方才胡乱整理衣襟,忽而某个东西从袖内滚了出去。
是书生赠她的小兔子玩偶掉了出来。
恰恰滚到季陵鞋边,不动了。
季陵一顿停了下来,阿沅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看着季陵弯腰捡起落在鞋边的玩偶,默然许久,阿沅不知为何更紧张了,双手死死绞着一角衣袂,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落针可闻,只有身后越来越浓的香气伴随着越来越响的好似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阿沅很想回头看但还是梗着脖子不动。
季陵这厮明显更危险。
“你有了新的小兔玩偶。”
低沉的、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阿沅微微一怔才发现是季陵说的。
只不过声音太低,恍若自言自语。
阿沅有些尴尬的挠了挠鬓发又挠了挠面颊,奇了怪了她没做错什么,现在却好像……好像给人戴绿帽的婆娘似的,真是奇了怪了!
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更多的觉得荒唐,乃至荒谬。她果然从未懂过季陵。
也是她自作多情了。
果然下一秒便听到这厮带着诘问的口吻:“谁送的?”
低低一声嗤笑,阿沅眉间微蹙,看着季陵一面漫不经心问着,一面高低抛着手中的玩偶,最后虎口卡在玩偶的脖颈上,好似要扼断它的头颅。
季陵就这样把玩着玩偶,盯着阿沅笑。
俊容微霜,笑容带着点残忍的意味,甚至笑出了声:“是那个病书生么?”
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情/欲尽褪,只有丝丝缕缕的红雾荡漾,好似一张网似的,将阿沅小小的身影紧紧束缚其中。
无处可逃。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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