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且说片刻前,就在那廉老头的小院里,众人终于得了符,等着那老头大显神通,用一纸符便引出云慎所在之处。
只见那一张符,被老头一把火烧成了灰,微风撩过,那些灰也在地上慢慢卷起来,堆成一座“小山”。众人不约而同,都低头看过来,陈澍与严骥还险些磕到额头,但那符灰仍旧一动不动。
直到陈澍抬起头,正要朝那老头兴师问罪时,仿佛似是有所感应,这地上的一小撮符灰动了。
它从那四个人中间的空隙飞出,在空中飘散,又迅速聚拢,这回,终于丝毫不犹豫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陈澍见状,也顾不得再与人相争,拔腿便追。好在这符灰本身飘飘荡荡,飞得不快,众人才勉强追上陈澍,不至于被她落在原地。
一行人走走停停,跟随着那符灰行了不远,眼瞧它在空中又打了个旋,转了方向,朝着一处眼熟的地方飞去了。
——论剑台。
如今论剑大比未开,而这点苍关又才遭难,官兵则被调去昉城,于是那往日热闹无比的论剑台,此刻也不过是几个又高又耸的秃台子,那严冬难得的日照也被它遮了个干净,不留一丁点暖意,从下往上瞧,只觉得黑压压的。
不管寒风怎么刮过,不管这场子里有多冷清,这些高台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挡着视线,教人望而生畏。
偏偏那符灰飞到这比武场中,就不再往前了,晃晃荡荡地往下一坠,然后四散开来,就这么洒在地上,化作一个意义不明的图案来。陈澍性子毕竟急,她连忙回头,但见那气喘吁吁追来的廖老头也才进入比武场。
“是不是你这符不管用啊!怎么会引到这儿来!”她急得直跺脚,道,“你瞧瞧,这儿这么静,像是有人的样子——”
那老头才进比武场,又杵着膝盖喘了好一阵,伸出手来,示意陈澍缓会再细说。陈澍再急,也没办法,只好一跺脚,就往那几个比武台中走去,左看看,右瞧瞧,都不觉得这一片的死寂中像是藏了什么人,甚至是藏了什么剑的样子。
沈诘也抬头,瞧了瞧那些高台,但她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了片刻,便侧过头来,问严骥:“这个比武台是不是有些眼熟……”
“啊?”严骥听了,也抬头瞧,他眯着眼睛,好不容易才终于分辨出这些不同论剑台间那些许的诧异,恍然道,“这个台子,好像是那个他们抽签时用的……”
“什么抽签?”陈澍从比武场的另一端奔回来。
“就那个第二轮的抽签。”严骥道,又瞧了眼那老头,有些不确定地补充了一句,“我今年可没来抽,若是说错了不能怪在我头上。”
“确实是。”那老头接话道,也伸手来指,点了点正前方的这座论剑台,“这是日字台,其下建了个密室,是为了在论剑大比时,来人太多,有个安静的去处以供商议武林大事,也不拘是抽签,还有什么大事,若是在大比期间,也都是在这里商讨的。”
“我想起来了!”陈澍道,“李畴当时还把这里头的木门给踢烂了!”
严骥无意间听了这样一个八卦,不由地砸舌,而沈诘则是转头,又问那老头:“这地下的密室可否有什么钥匙或是关卡?”
“当然有了!”廉老头道,哼了一声,“那钥匙论理应当都在武林盟差役的手中。不过这点苍关遭了一回大水,哪怕论剑台建得牢靠,恐怕这地下的密室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小倔驴,你要做甚,都说了得去武林盟中找钥——”
他的话不曾说完,便见陈澍一脚伸出,伴着一声震地巨响,猛地踹开了这论剑台的大门!
“——哪有这个空当!”陈澍应道,她是等也不等,接着又是一脚,对着记忆中的地方一踹,果真踹开了一道木门,露出地下昏暗又凌乱的甬道来。
甬道之中,果真是一片洪水洗劫过的景象,不止是没了光影,连那些淯水中的杂草乱石都还堵在这小小的一截石梯里,只被人清出了一道能容两人过的通道。
廉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四顾,确认了不曾有人发现这一连串的破坏,便急忙跟上去,也消失在被击成碎片的木门下。
沈诘见了,轻笑一声,拍拍呆住了的严骥,道:
“跟上吧。”
严骥有些僵硬地应下了,与沈诘一起,跟着那老头进入密道中。
四周重归寂静,只有那被李畴踢过,才修好不过月余,又被陈澍再度踢成了碎片的木门,孤零零地散布在密道周围。
——
那堵塞的杂物一被推开,果真露出了些许亮光,陈澍再一踹,今日的第三下,硬生生把那楼梯后的大门踹开,正好瞧见这一幕。
热气蒸腾,恶符满墙,云慎被捆在釜中,痛苦而地闭上眼,而他的身旁,那拎着空荡荡符水的人——
正如沈诘所料,不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奸滑小人,还能是谁?
陈澍二话不说便打上前去,也不顾得听他辩解,或是再细问清楚他的罪行了,就这么一拳把他的脸打歪了,几颗牙伴着血水飞进铁水里,很快消融不见,而她的下一拳也紧接着追击而来,眼看要击上他的后脑勺,把脑浆也给打散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许是觉得罪有应得,连向来秉公的沈诘都面含怒色,容忍地并不出言,只看着陈澍把他打得生不如死,却又听见有一个声音冒出来:
“等等!你先别——他真的把这痴剑融了!”
“融了又怎样!敢融我的剑,我更要让他偿命!”
陈澍抓着对方衣襟,怒而回头,喝道,“——你这老儿,胆敢再敢求情,我可不管什么千年道行什么师门辈分,连你也一块儿打!”
“我说你倔你还不听!”那老头也发了怒,道,“这融剑可不像你们剑修那般铸剑,是要把灵体也融了,也就是要把这剑杀了,教他回归凡铁一般的样子——”
话还没说完,陈澍便急得把手里的人一扔。
房中铁水溢得满地都是,釜壁更甚,陈澍这一扔,那家伙原以为捡回一条命,起身便准备逃跑,却正好滑倒,整个脸陷入铁水之中,连惨叫声也发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他被烧焦了,半张脸皮都缩回骨头上,人不人鬼不鬼地痛昏在角落里。
众人瞧了,皆是默然,只有陈澍,未解气似的,又伸脚踢了一下,但听那腿骨被踢烈的一声轻响,她才转过头来,问:
“说老半天,这混球究竟对我的剑做了什么?”
“……融灵是先去记忆,再去灵体,也就等同于人的魂魄。瞧这样子,大抵还有救,现在把这灵体捞起来还来得及,只是记忆,”那老头顿了顿,不再说下去,转而道,“你还是先把他捞起来吧!”
陈澍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口里抱怨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符法,手上动作不停,生生地跃上釜去,站在釜壁上,又伸手入那铁水之中,将昏迷的云慎拽起,再打横抱出来。
她心一急,那动作便不太顾得上旁的了,又带起不少滚烫铁水,从那釜中溅出,洒到地上。
众人里,站在门口的沈诘最远,廉老头不惧,严骥吓得往后一跳,又紧张地躲开,生怕拦住了陈澍出门的路,唯有那昏迷在角落里的某个罪魁祸首,又被铁水泼了回,也不知是生是死,反正是没了动静。
陈澍一捞起云慎,又不顾耳边老头“小心点,这东西可精贵着呢,你先——”的絮叨,靠蛮力生生把他身上的捆仙索扯碎,便抱着云慎出了这地下密室。
一路上,她急得几乎是飞了出去,冲出地下后,又像个无头苍蝇一般,把云慎放在密道边,回头,急急忙忙地唤那老头上来看。也是情急之间,她动作不小心,险些让丢在一旁的云慎磕上那木门的碎片,好在她又很快察觉了,伸手去扶——
正在此刻,原本昏迷不醒的云慎却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
陈澍那动作顿时僵在原处,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又想起老头方才的话来,什么“先丢的是记忆”,于是紧张万分地缩回手来,甚至比将才揍人时还要紧张些了。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紧张究竟从何而来,云慎此番遇险,又不是她害的,云慎如今这处境,论理,也与她这个前主人没有什么干系,可她就是摩挲着手心,能感觉到似乎出了些许陌生的细汗,擦也擦不掉,化也化不开,就这么粘腻地覆在肌肤上。
明明是寒冷的冬日。
明明她早便同云慎说好了,要放他自由,所以二人如今并无瓜葛。
但云慎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仍然会感到心里一酸,像是期望着他并未忘记这短短二月的事情,又像是等着把二人萍水相逢的一段情谊彻底抹去,直到他们的视线相对,云慎眨了眨眼睛,坐了起来。
她又想起自己方才确实险些把他磕到,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问:
“你觉得怎样?”
“……什么怎样?”
“呃……你没死吧?”
云慎原本打量四周的目光应声落回了她的脸上,半晌,似乎还是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道:
“嗯……好像是没死?”
陈澍长舒一口气,又回过神来,道:“我说正事呢,没同你开玩笑!”
“好吧,好吧。”云慎纵容地点点头,笑着撑起身子,藉着陈澍的力道站起来,又瞧瞧四周,蓦然转过头来,瞧着陈澍。
一时间,风烟俱静,陈澍眼里刚亮起的光也渐渐静了下来。
她眨眨眼,听见云慎接着,有些好奇而疏离地问——
“那你呢?……看样子是你救了我,还不曾得知你的姓名?”
陈澍张开嘴,又闭上,好一阵,才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我……我姓陈名澍,耳东陈,及时雨的那个澍!”
“及时雨呀……”云慎笑了,温声道,“确实是及时雨呢,不然也不能救我于水火。”
闻言,陈澍脸便泛起了潮红,那眼中的光亮也又燃了起来,像个倔强的小火苗似的。
“那你呢?我们再认识一下罢!”她说,迳自伸出手,亲昵地拍了拍云慎。
“我……”
云慎却是变得有些茫然,似乎在脑海中艰难地想了许久,久到陈澍都快耐不住,出言劝他不急了,他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我好像是……一把剑。”
“……是么?”陈澍止住了动作,瞧着他。
“是,我是一把剑……”云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二人又这么安静地对视了一会,他才开口,有些试探地问,“难不成,你就是我的…
…”
“不是。”陈澍抢下话头,紧接着意识到自己有些急了,忙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你是把好剑,但是我已经……我不是你的主人啦!”
“当真是把好剑?听上去好像你有些嫌弃我似的。”云慎笑着瞧她,拍拍她的手臂,缓声道,“我方才也不是要说‘主人’,只是……”
“哦,你早说嘛——只是什么?”陈澍莫名地松了口气,问。
“我记得我有个喜欢的人,有个一定要保存好的信物,可是你瞧我这模样,肯定是丢了……”
“喜、喜欢?!”
陈澍顿时越发结巴,倏地站起身来,没事找事地拍拍身上的灰,才道,“呃、或许有吧,但是你都忘光了……”
“也不是全然忘光了。”云慎道,静静看着她的动作,似有所悟,却不曾表露,而是并未察觉她的异常一般,也一齐站起身来,道,“我似乎还记得那信物是在一处道观里、一个古树下……这城中可有这样的道观?”
“……有是有。”陈澍一咬牙,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应了,道,“我带你去瞧吧!”
“好呀。”云慎笑眼弯弯,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带我飞过去么?”
陈澍既已应了,又怎会计较这些小事,想也不想便应了,只道:“可以!那你抱着我的腰——”
“——所以你确实是修士,是剑修么?”
“——你刚才说什么我听不清,”陈澍干笑一声,急忙纵身一跃,道,“哎呀抓稳了别掉下去了!”
转眼,二人便从天边掠过,只留另外三个才艰难从密室里爬出的人,面面相觑。
——
好在陈澍还记得人世间的规矩,并未迳自飞进那道观,再把几个年迈的道长给吓出毛病来,她在道观门外把云慎放下,然后二人一齐,就像最普通的一对善男信女,走进那赤崖观之中。
正是红霞万丈,夕照漫天的时刻,赤崖观不过几个救济的灾民,或偶有些进进出出,还在忙着别的城中琐事的衙役,也是安静无人,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道长出来迎客。
看见是云慎,那道长又是一愣,继而有些不快,道:“公子今日不告而别,怎么又去而复返了?恐怕要叫你失望了,再快,贫道也不能今日就把这口信传出去。”
陈澍有些惊讶地看向云慎,而后者对她无奈一笑,又抬首,不动声色地道:“在下此来,并非是要问这口信,而是似乎白日里在那古树旁丢了什么东西,想找回来。烦请道长通融一二。”
那道长听了,自是狐疑,但大抵一看旁边是陈澍,那个“大名鼎鼎”的陈澍,于是也按下腹诽,伸出手一请,道:“那请公子自便吧。”
道观不大,不过两进院子的大小,最多再多上些塑像的宝殿,因此不过两步路,甚至不必穿过后院那门,便能越过院墙,瞧见那一树摇曳的红符,如是绚烂,教云慎也忍不住伫足。
陈澍已越过他,仔细地在那树底下翻找起来了,他却是缓步走进,默默地凝望着这一树的赤色。
良久,也不曾听见云慎的动静,直到陈澍终于在那几乎干枯的落叶下瞧见那剑穗的一角,不由大喜,一边抬头唤他,一边伸手去拿:
“你瞧!这不就是你的信物了吗?你看你,怎么这么宝贵的东西还能——”
话音戛然而止,她生生地把后半句又咽了回去,拿着剑穗,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才走近云慎,觉得喉间有些干涩。
云慎正在抬头,看着一道红符。
她不必猜,也能知道这个符究竟写着什么。那些“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在这一刻纷纷涌上心头,原本她一眼掠过,不觉得有什么旁的意义的字眼,终于染上了些许说不出口的情愫。
“我叫‘含光’……是么?”云慎轻声问,瞧见了她手上的剑穗,又伸出手来,温柔克制地等着陈澍把那剑穗给他递过去。
但陈澍许久不曾动。
“也……不是。”她有些艰难地说,“其实这事解释起来很麻烦……”
云慎又走近了一步,松开红符,那树枝畅快地弹了回去,带动其余的符纸也沙沙作响。他看了一会,才笑着,温和地伸出手来,从陈澍手中把那剑穗取了回去。
“你不必解释的。”云慎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纵使以前不是,现在也可以是了。”
他又道:“这剑穗是我的,是么?那我就先收好了。”
陈澍哑然,只好转而提醒道:“……这剑穗被人砍了一刀,已经不能再用了。”
“不妨事,只要它的主人不嫌弃它,它就还能是完好的。”云慎道,又抬起头来,郑重地说,“多谢你,陈澍姑娘。不知你家住何处,或是所出何门,日后我好亲自上门道谢。”
他的眼神那么专注,直教陈澍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咬住下唇,沉默了一会,才有些磕巴地道:“不必谢的!都是我愿意帮你的。只是你这喜、喜欢的人,我确实是不知道……”
“是么?”云慎又答,他还是瞧着陈澍,那目光太热,轻易地便教她心虚地收了声音,便听见他道,“可我觉得我实在是太喜欢她了,好似一直在等着她来救我一般……”
陈澍嘴唇翕动,好半晌,才挤出一个“是吗”,可云慎却根本不是在等着她的回应——
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呼吸与她的交融,直到几乎贴着她的唇。
“……我好像又有了心一样。”云慎呢喃着道,“我觉得‘我’是真的很喜欢她的,你觉得呢?”
“……你不会……”陈澍瞪大了眼睛,瞧着他,瞧见云慎眼里全是自己红到熟透的脸颊,还有那漫天的红符。
山风吹过,挂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红雨,遮去了声响,也遮去了她越来越急的心跳,她猛地回神,想甩甩头,把这莫名酸涩的情绪甩掉,却正好撞上了云慎的唇角。
然后,就好像那些话本里最自然的故事一样,云慎张开嘴,搂着她的后背,深深地吻了进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激起她心头一阵涟漪,像是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再度物归原主,可那唇齿间的侵占,那撩动津液的触感,又麻痹着她,教她许久不曾缓过神来。
直到风下一次吹动,红符撩动发梢,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把云慎推开。
这一下,她推得太急,手里力道没收,几乎把他甩到那矮墙上。
“我、我……”陈澍还先一步委屈了起来,皱着脸道,“……你是不是记起来了!又在骗我呢!”
“……这就是中伤了。”云慎靠着墙,吃力地稳住身形,苦笑一声,道,“我记起来了什么?都是我猜的。”
“……我哪里有那么好猜?”陈澍一拧眉,道。
“不是你好猜。”云慎道,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看着陈澍,又不再言语了。
而陈澍,蓦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脸上的红晕又涨了起来,她扭过头,状若无事地又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才道:
“……那你先回城去?我还以为你都记起来了呢。”
“——他当然还没记起来!”
院外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语气气急败坏,教人不禁转头去看,便见廉老头一只脚跨进后院,而方才的那位道长正追在后面。
相比这老头的中气十足,他身后那个不知道多少代的道长“徒孙”可谓是上气不接下气。
好不容易追上了,那廉老头一挥手,他又只能忍气吞声地站在一侧,听着廉老头道:“你这小倔驴,我话都没说完,你们俩人便跑没影了——”
“还能有什么话么?”陈澍一下来了劲,张口便顶嘴道,“剑都成这样了!我还没怪你延误时间呢!”
“你这!好心当成驴肝肺!”那老头怒斥,
“——我就是赶来要告诉你,这符法也是可以治好的!”
这下,陈澍眨眨眼,张着口,却不说话了,肚子里好不容易攒起一通与这老头吵架的的措辞也一股脑全倒了。
原先静观的云慎适时插嘴,道:“哦?老人家是有法子治好我这失忆?”
“好说得很。”廉老头又狠狠瞪了陈澍一眼,上前来,扯出一张鬼画符一样的符,直把云慎看得不自觉地一缩,他便又瞪了云慎一眼,气呼呼道,“你到底要不要治?!”
“治的。”云慎笑道。
于是,便见那老头把符纸往云慎身上一贴,又是捻出个小火苗,往上一烤,再回身一瞧。
许是瞧见陈澍罕见地乖觉的样子,心里痒痒,他又招手,把陈澍唤来,道:
“还有一桩事。”
“这些事不都已经了了吗?”陈澍狐疑道,“盗马案,泄洪案,打山匪,还有比武招亲,甚至剑也找着了,还能有什么事?”
那老头得意扬扬地“哼”了一声,反问:“你忘了你自己怎么下山的?”
陈澍一愣,继而大惊。
“你那玉我既然收了,我也是发了善心,好心同你说一句。这回回来,我给你师父又传了封口信,他这会应该在下山找你的路上了。”老头道,又摇着脑袋,故作高深地晃了晃,道,“估摸着不过半刻钟,应该就到了。”
“……你没同他说别的吧!”陈澍忙问。
“说你不仅把师传的玉给人了,还追着剑跑了整个淯南渝北,更是在平潮口结了个亲?”老头道,“没漏下别的吧?”
“——完了完了!这下是真完了!”陈澍一听一句话便拿一只手抱头,等听完,早已是委委屈屈地蹲在地上,就差号啕大哭了,她本能地抬头,看向云慎,“你快想想办法——”
“反正都做了这么多了,也不妨再多做一桩。”云慎道,不知不觉间,他眼里已恢复了清明,笑着也蹲下来,光明正大地凑过来,悄声问陈澍,“——你喜欢山下么?”
陈澍从两只手中钻出,瞪着圆眼睛去瞧云慎。
“……喜欢。”
“那好。”云慎道,捋捋她额间的碎发,“那我们走吧。让你师父追去,什么时候追到了,什么时候再由他来算这笔‘账’!”
话音刚落,他便伸手,拉起陈澍来,冲着陈澍一点头,然后,也不等陈澍答话,就这么紧紧牵着她,转身朝那万丈悬崖跃去。
说时迟,那时快,连那廉老头也来不及反应,便见二人纵身跳下,身影上一刻才消失在崖底山雾之中,下一刻,又从那浓雾中蹿出。
已是陈澍踩着剑,欢喜地往那天边最耀眼的一片山脉飞去了。
——
(日后)
何誉:你说小澍姑娘和云慎往哪去了?
严骥:真的不骗你,她踩着云慎往东边飞走了
何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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