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贪生怕死(16)
禾奚没想到储应珣会突然问这个,更没想到储应珣会知道得这么具体。
具体到能说出来晚上几点几分,以及开套房的人是谁。
他被问得猝不及防,一下子愣住了。
储应珣今天穿着身花色的衬衫,领口因为没系领带而敞开了一些,紧实的肩颈露出来,能看出属于成年人成熟又优越的线条,足以让还没发育完全的男生羡慕。
今晚看到储应珣就跑开的男生就是最好例子,知道比不过,所以才没有起任何纠缠的心思,灰溜溜识趣地转身离开。
禾奚现在还维持着双腿夹在储应珣腰两侧的姿势,两只手被储应珣分别握住放到腿上,原本垫在储应珣肩头的下巴此时也抬起,微微后退看向储应珣。
眼睫毛连着眨了好几下,那可怜又可爱的样子,让储应珣喉咙痒了几分。
但现在不是想别的时候,家里小孩说谎是需要教育的,这个时候放软语气只会让对方觉得事态并不严重。
所以储应珣在禾奚皱眉后也没带人下车回家睡觉,黑眸紧紧盯着禾奚,大有今晚不解释清楚就在车里坐一个晚上的势头。尽管他抱着人声音轻微的样也不像要教训人的样子。
禾奚在最初的震惊后,表情就恢复了正常,往回抽了抽手:“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去过海上酒店?”
储应珣盯着禾奚,也不知道是自己撒谎被发现干脆不装了,还是根本就不怕他,没看出一点害怕。
他沉默一阵将人往怀里抱紧了点,“我在海上酒店有股份,能查酒店的监控以及每间房房下信息……我去到的时候,前台的人跟我说见过你。”
这样储应珣为什么知道他进过苏尔的套房就说得通了,那时候叫一个人去敲门,大概是想让禾奚自己出来。
禾奚抿了抿唇,被抱得有些不舒服,就顺势和储应珣贴近了些,“我今晚和同学去海滩玩,后面确实去了海上酒店,但只待了一两小时。你说的苏尔是哪一个?”
储应珣没有说话,禾奚停了一秒又说:“是我同学在路上遇见了他熟人,就拉着我一起上去坐了坐,套房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幸好是背对的姿势,禾奚趴在储应珣肩膀上,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没被任何人看到。
而禾奚掐着秒数,在又隔一分钟后忽然抬起头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觉得我会和其中一个发生什么关系,还是觉得我去做了不好的事?”
储应珣还在低头思索着什么,一时没有及时回复禾奚。忽然就听到一道脆生生的开门声,禾奚一手按着椅背,双腿踩到地面从男人身上离开,储应珣抬起眸时他已经下了车。
背影看起来有些心情不好,因为走得快,脖子上垂吊下来的围巾在腰间一甩一甩,很快就只能看到两只规规矩矩系着鞋带的白鞋从门口消失。
储应珣伸手推开车门,准备去追禾奚,通讯器的声响却在这时传了过来。
储应珣的号码没给除禾奚以外的私人,能发来的都是公事,他只能先暂时停下,皱眉低头打开通讯器,屏幕上是严秦发来一张训练成绩单,从上到下依次按分数排了这次模拟训练的人员。
排在第一的赫然是桑诺。
桑诺……
储应珣的眸色微微沉了沉。
在农村自建房的时候,储应珣不是没看到禾奚打电话过来的那一刻,那人异常明亮的眸光,能长到这么大,再不懂那是因为什么,就是纯粹地脑子有问题。
禾奚随手在路边把他捡了回来,就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在一群毛都没长齐的新人里拿了第一,就以为能得到禾奚的注意,储应珣都懒得评价有多天真。
储应珣把通讯器收起来,大步朝别墅走去。
以往禾奚回家总要打开客厅的灯,在沙发上坐着玩一会,这次进去却黑黝黝地没有一丝光亮,看样子是直接回了房间。
储应珣抬眸看了眼楼上紧闭的房门,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发出了一声似叹息的声调,在原地站够半秒,他转身走去厨房,准备先炖好汤,让禾奚睡之前正好能喝上一碗。
储应珣这个时候在思考怎么慢慢开始调养禾奚的身体,而这个时候的禾奚正在楼上收拾行李。
禾奚把两件常穿的私服塞进二十寸的行李箱里,把一些洗漱用品放到了夹层,最后又带了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确认无误后拉上拉链。
从几天前禾奚就想找一个理由离开别墅,现在储应珣直接给了他一个理由,因为被怀疑心情不好,想搬去自己住几天,听起来挺合理。
之前储应珣在一个新开发的地区给禾奚买了套小别墅,规格没有现在这个大,但麻雀虽小五脏却都俱全,最重要的是,那里不受储应珣监控。
这间别墅连的网不是不能用,而是不管在电脑上查什么,相应浏览记录储应珣都能搜到。
禾奚想查点东西,还想把苏尔给他的药剂拿给一个信得过的人查清成分,还是自己一个人住比较保险。
……
黑色轿车从海上游轮附近驶离。
车内座位都被坐满,但没一个人说话,坐在后座的黑鳄看了眼前面浑身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苏尔,看他一手摸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摸烟盒。
今晚的苏尔心情并不太愉快,一是有不长眼的蠢货往上凑。
蠢货也不是别人,就是在游轮上殴打服务生的那个胖子,那胖子有点来头,手底下也有几个饭桶,他记下苏尔的长相,在酒店附近伏击,等苏尔一出面就拎着几根棍子冲了上来。
出其不意这一招确实不错,可惜用错了对象。
就那么几个货色,都不用黑鳄和纳肯几人帮忙,苏尔一人就能搞定,一人赏了根绳子,一头绑住游轮,一头紧紧绑住脖子,全部扔到了海里,后面被救上来差点把胃都吐了出去。
这是第一件不顺心的事,第二个让苏尔不顺心的也是熟人,刚出套房没多久,出去之前还眨巴着眼睛看桌上的矿泉水,让苏尔啧了一声,把水丢给了他。
送上来的一桌菜也全进了禾奚的肚子,禾奚堪称是吃饱喝足地走了,而就在他走后没多久,苏尔发现给他的药剂拿错了浓度,导致现在大晚上他们觉也不用睡,要去找禾奚把药剂换回来。
轿车飞速行驶,黑鳄在一边看着极速后退的海景,问道:“老大,用不要发个短信,让禾奚去指定地点先等着?”
苏尔皱了下眉:“不用。”
苏尔想到禾奚那麻烦精的样子就皱眉,看他就不是熬夜的人,大晚上叫他出来,多半会找理由想要更改时间,光是扯借口就能扯半小时。绝不会老老实实一叫就出来。
他偏了下视线,睨眼看黑鳄,“把我通讯器拿过来。”
他在禾奚的通讯器上安了定位,随时随地能看见禾奚在什么地方。
而此时此刻通讯器上的小红点显示禾奚并不在别墅区,相反,似乎刚从别墅区里出来。
苏尔目光追随着红点移动,饶有兴致挑了挑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敲了下,片刻后,往右一拧动,将车开向另一个岔路口。
禾奚到小别墅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万家灯火熄灭,到处昏暗幽黑,只有几盏路灯一到夜晚就开着,禾奚凭借脑子里的记忆,顺着石子路往里面走。
走了十分钟,禾奚视野里出现了熟悉的铁门,他加快两步想要走过去,余光却忽然看见一个从远处走来的女孩。
岁数看起来和他差不多,穿着白衬衫短裙,衬衫整个下摆都扎进裙子里,紧紧地系了一圈腰带,勒出细细的腰际,看起来刚从什么商场逛回来,手里提着五六个袋子。
那女孩见到禾奚,稍稍惊异地张嘴:“是你?”
女孩见过禾奚,就在一个月前禾奚来看房的时候。
那时禾奚身边还有个男人陪着他,个子高挑模样英俊,和禾奚是不同的风格却是一样的养眼,那时她就对禾奚留下了深刻印象。
只可惜在那以后禾奚没有再来过。
禾奚有些想不起在哪见过女孩,只能打了声招呼:“你好。”
“你好,你好,”女孩边躬身边点头,马尾辫也一动一动的,“你是回来住的吧?”
“对,回来住几天。”
“我就住在隔壁,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女孩挺健谈,“对了,昨天晚上好像有人来找你,当时太晚了,大概凌晨三四点?我看到有个人影在你家徘徊,一直去推门把手,也不打电话,也不按门铃,样子古古怪怪的。”
女孩大概只是给禾奚提个醒,这附近住的人非富即贵,家里值钱玩意多,招惹过来的小偷也多。
禾奚微微皱眉,感觉到女孩的形容有些怪异之处,却一时之间想不出关窍,只能先向女孩道谢。
时间不早,禾奚向女孩道别,转身向别墅门口走去,这小别墅和储应珣的那间一样,人脸识别通过后推开门就能进,禾奚听到叮铃一声,伸手去握门把手。
将门一推开,禾奚就想扭头去提后面的行李箱,然而在抬手时,他忽然感觉到手掌心很粘腻,导致和门把分开有些困难。
禾奚怔愣一下,抬起手看,就看到有一根根透明的丝线黏在手掌心,坚持数十秒,才在中间断开,软趴趴弹回门把手上,看起来异常恶心。
女孩的话忽然浮现在耳边,禾奚想起储应珣曾经向他科普的话,心脏扑嗵嗵跳起来。
储应珣说,框框推门也不知道打电话和按门铃的行为,只有没有智力的感染物种会有。感染物种身上有粘液,如果顺着血液流进会导致畸变,但如果没有皮外伤,只是沾染上皮肤……
会产生催.情的效果。
并且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发作。
心脏彭地一声胀大,禾奚甚至想不起还有别的什么,疯狂的热潮压垮了他的身体,他几乎一秒钟就软倒在地,身上的衣服被汗湿,透出细细的两条胳膊。
禾奚用一只手撑在地面,视线模糊地看着没被关上的大门。
要找人……
要找人救他。
……
凌晨两点,煲好的汤被人晾到一边,储应珣早在发现禾奚拎着行李箱不见了时就出门去找人,他先在一些可能的地方找了找,又给禾奚的朋友打去电话,通通没找到。
最后他才想起那间给禾奚买的小别墅。
他用半个小时时间开到小别墅,甚至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襟,就推门下了车。
与此同时,一辆黑车也悠悠停在了附近。
第17章 贪生怕死(17)
客厅里连灯都来不及开,禾奚趴在柔软的地毯上,努力挤出一点力气去拿前面的通讯器。
如果大门口此时有人路过,就能看到他是怎么捡起通讯器,手指好几次在屏幕上打滑,费尽千辛万苦才拿稳的那个样子。
禾奚看到自己呼出的热气一股又一股打在屏幕上,皱眉去用袖子擦干净,等能看清字体后,他翻出通讯录长按上面的联系人。
因为平时有储应珣管控,禾奚建立的联系人只有几个,三两下就点到了底,点到储应珣的名字时稍作犹豫了一下。
要不要给储应珣发呢……
还是不要了吧,刚刚才吵架,这又上赶着发消息过去,面子上挂不住。
但禾奚又想了想,生气也是他单方面在生,储应珣大概都不知道他出了门,发一下也无所谓,储应珣一定会帮他的。
将所有联系人都勾选完,禾奚把自己的位置全部发了过去,看到发送成功,禾奚又颤着手指准备敲字,想让人买一针血清剂给他,再上门送到这个地点。
只是禾奚马上又想到,这些人里离他最近的也要半个小时才能过来,而这里五分钟外就有一个巨大的批发市场,半夜三点也不会关门。
与其傻乎乎等人买,他为什么不自己自食其力去买一个?恐怕还会更快。
禾奚觉得自己做了很没用的事。
他直起腰,没再发信息,颤颤巍巍地把通讯器扔到一边,不顾两条无力到发抖的腿,扶着一边的墙壁站起来。
只是做了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禾奚就喘得后背都是汗,但过去了几分钟,他稍微适应了最开始身体里火球不断乱撞的感觉,现在好了很多,能走也能动了。
他还有空想了下行李箱里放着价格不菲的电脑,当初花了不少钱买的,不能丢,双手并用把行李箱拖进客厅,放好了才拿起通讯器走出房门。
禾奚猜想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不正常,还好路上没遇到人,没人看到他的模样,不过走到一棵树下时,他突然被更猛烈的热潮击了一下心脏,忍不住蹲下缓了缓。
也就蹲下缓几分钟的功夫,再站起来时,他已经和另一条路上的男人恰好错过了。那男人身上衬衫起了皱褶,紧皱的眉头隐约透出几分焦灼,再也不像平时面对众人时那么沉稳得体。
禾奚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别墅区,刚要拐个弯去刚才看见的那家大型批发市场,身边传来了几道有人开车门走下来的脚步声。
有人叫他:“禾奚。”
禾奚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也能听见有人叫自己,懵了两秒,晃了晃脑袋看过去,看清面前男人的长相,嘴角瞬间一垮,是他最不想见到的苏尔。
这处的灯光不怎么明亮,但也能让人视物,苏尔清楚地看见禾奚脸上的表情从高兴到失望,连装都不装。盯着那垮着的小脸,苏尔挑眉道,“你那什么表情,再撇下看看,嘴巴不想要了?”
有身体的原因,禾奚极快地屏蔽了苏尔说的话,他现在头昏脑胀,都没听见苏尔后面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嘴巴在动。
他头很痛,踉跄地伸出一只手:“苏尔,能不能给我一瓶水?”
这一刻不仅是苏尔,连身后几个男人也察觉到了禾奚的不对劲。
具体表现为说完那句话后就直接上手捉住了苏尔的手腕、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尔,最胆大包天的是,他见苏尔不说话还想扭头自己去车上找。
看来是还记得苏尔车上放着一箱水,想要自己去拿。
苏尔在后面看着禾奚跑到他车上,膝盖压住副驾驶的皮革车套,自顾自地拿出了一瓶水。看他咕咕喝完两口,苏尔皱眉道,“自己家里没水,要跑去街上找人要?”
禾奚喝了水,还是没有好转多少。
他下了车,走到苏尔面前,停了两秒,还是没回答苏尔的话,自顾自地说:“你把我载去批发市场好不好,就在这附近,不远的,我想买点东西。”
苏尔:“……”
拿完了水,他现在还要去逛街。
苏尔沉默了一下,问他:“凭什么?”
禾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忍住那阵不舒服,“我会给你买礼物。”
明明这里走去批发市场不远,但禾奚已经没有力气再走路了,他看了眼苏尔的脸色,知道苏尔这个人一开始没拒绝那就说明这件事有的商量。
转过身,一个人上了车。
自觉到苏尔想开口说不已经晚了,轿车就四个座,他占一个,有个人就得下车,苏尔扬了扬下巴,让黑鳄在这等着。
他打开车门不咸不淡地看了眼占住副座的禾奚:“你脸怎么这么红?”
禾奚顿了下,抬手摸了摸脸,欲盖弥彰地低头含糊了一声:“有吗?我都没感觉到。”
但他忘了,苏尔不是好糊弄的人,他见过的东西比禾奚吃过的米还多,晚上禾奚吃个东西都要看他脸色,回去了一趟就变成这个样子,说没猫腻谁信?
苏尔看着禾奚似笑非笑,直击中心地问:“你在家干了什么?”
禾奚还是含糊:“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会这么红?”
禾奚脸红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他脸皮薄,也做不出告诉别人他沾上了粘液的事,他在心里小小地不满,看不出他不想回吗,为什么还一直问。
本来就很是难受,平时又被储应珣无限度地惯坏,现在见苏尔一直逼迫着他让他回答。
禾奚罕见地爆发了一下,朝苏尔小声喊:“是热的,热的!可以了吗!”
苏尔:“……”
苏尔被禾奚那样子气笑,在原地硬是站了三四秒。
旁边的纳肯偷偷看过来,以为苏尔要收拾禾奚,但苏尔没那闲工夫,冷笑着上了车,人家不是说了吗,要给他买礼物,他倒是好奇这兔子能送他什么。
……
批发市场占据了很大一块地皮,正门口是几家小吃店,再往后是各式各样的店面,此时里面人潮云集,多的是人在里面逛街。
禾奚下了车,越过店门口他最爱吃的一家咖喱鱼丸店,直直往里面走,视线不停在两边扫,找专门卖血清剂的店铺。
但安全区管辖严格,基本没出现过感染物种,沾染上粘液的人更是少得可怜,市场上血清剂的需求量不多,以至于卖这东西的店也不多,禾奚一口气走了半条街也没看见一家。
苏尔缓慢踱步地跟在禾奚身后,单手插着兜,表情肉眼可见地有些烦,这市场里面人太多叽叽喳喳吵死个人,还有几个小姑娘在市场里你追我跑,好几次不长眼地撞上了他。
最烦的是,这禾奚好像不太把他放在眼里,说好要给人买礼物,这逛了大半天哪有要买的意思?
苏尔又走了几步,终于阴恻恻出声道:“禾奚,你是觉得我时间很多?”
禾奚怔了下,扭过头:“什么?”
苏尔烦得想去摸烟,手刚伸出去,才想起烟盒没有带在身上,他啧了一声:“你说我在说什么?”
禾奚被提点了这么一句,终于琢磨出刚才苏尔好几次阴着脸看他是什么意思。禾奚咬了会儿唇,余光看到视野中能看见的店还是没有卖血清剂的,只能先去对付苏尔。
虽然说是要给苏尔买礼物,但他根本不知道苏尔喜欢什么,看苏尔已经等得不耐烦,禾奚抿唇到处看了看,不一会就提着一袋咖喱鱼丸回来了。
他把东西递过去:“给你。”
苏尔明白过来这就是禾奚说的礼物,漫不经心地接过来,刚提起袋子,手指尖就感受到大股喷上来的热气,再然后,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什么东西?”
“咖喱鱼丸。”
“……”
苏尔对这洒了大半添加剂的垃圾食品没有兴致,连尝一口的想法也没有,他拎着那袋垃圾食品站在原地,见禾奚望过来,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脑子里也就只能想出来送这些东西了。”
就差明着说禾奚挑礼物的品味不怎么样。
禾奚抿唇也没反驳他,但不是脾气好,好像是突然看见什么,没顾得上回苏尔,转身就走进了一家卖衣服的店。
那店里卖的是男士成人衣服,店面装修豪华,从外面站着都能感觉到里面的珠光宝气。
禾奚看上了店中央桌子上摆着的一款男士皮带,用的是鳄鱼皮材质,颜色也还可以,是储应珣经常穿的黑灰色,禾奚想买一条,等过几天回去给储应珣,就当是给储应珣的台阶。
因为不太舒服,禾奚没有挑其他的,拿上那款皮带让人包了起来,从进去不到几分钟就拿着袋子走出了店。
苏尔饶有兴致地看着禾奚,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才重新挑了礼物,在见到禾奚拿着袋子越过他继续往前走时,他的眉才稍稍放平。
不是给他的,那就是给储应珣的。
批发市场里人多,但苏尔身边的人少,也就不那么嘈杂,禾奚走着走着骤然听到苏尔问他:“多少钱?”
禾奚愣了下,顺着苏尔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袋子,有点懵苏尔会对这个感兴趣,但他有点忘了,拿起通讯器费劲地看了眼账单,过了会才说:“两万。”
苏尔气笑了一声。
给储应珣送两万的皮带,轮到他,用一碗咖喱鱼蛋就打发了。禾奚真是好样的,他知不知道这破玩意儿,都不够一次加油钱。
苏尔正要说话,前面丝毫没意识到气氛不对的禾奚又瞧见了什么,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一个人急冲冲地往前走了。他眯眼看了看,那是一家卖药剂的店。
店里坐着一个几十岁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老板椅上用宽厚的手掌磨着手里的核桃串。见禾奚走进来,年纪不大,不像是能买得起贵东西的人,就没站起来,只问了一句:“要买什么?”
禾奚第一次进这种店,有些局促,“血清剂。”
老板多瞧了禾奚一眼,见他耳垂发红,指了下最后面的货架,“那架子上都是,你看看你想要什么种类的,药效从上到下依次减弱,至于日期都是最新的。”
禾奚当然要选药效最强的,他想也不想就拿了最上面的一支血清剂走去老板那里付账。付完帐,禾奚见后门开着,似乎没有人,想了两秒朝外边走过去。
后门外通往批发市场的另一个门,这个门有很多人不知道,丝毫不像正门那般热闹,但这正合禾奚心意,他想注射血清剂,还不想被别人看见。
他左右看了看,见真的没有人,拿出血清剂看了眼说明书,发现作为老板口中药效最强的这支血清剂,也要注射一小时后才能生效。
好久……
一个小时连黄花菜都凉了。
禾奚多多少少有点失望,他抿唇忍着不适,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耷拉着眼皮拆开针剂的外包装,轻轻撩起下衣摆,按照说明书上的步骤往肚皮上扎。
不过枕头即将要戳上皮肤的前一秒,禾奚突然听见前不远左边的拐角有人在说话,声音还异常的耳熟,他顿了一下,下意识往那边走了两步。
只见昏暗的小巷子里,站在垃圾桶旁边的男人拿着通讯器笑眯眯地打着电话,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银色小刀,脸上笑容格外灿烂。
电话那边有人说了什么,男人笑着打断:“放心,储应珣现在很信任我,每回内部会议都会让我参加,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偷到你想要的那件东西。”
“禾奚?”听到这个名字,男人嘴角的笑容收敛了下,“他还是老样子,每天都和储应珣住在一起,这重要吗?别问废话了。”
男人的心情骤然变差,他加速转着小刀的速度,余光看见漆黑的角落有一只老鼠吱吱吱地从他脚边窜过,神色一冷,抬起手腕就把手中的小刀扔了过去。
那只老鼠在见不得光的下水道里吃残羹剩饭长大,个头足有人的两个拳头那么大,却被飞过来的小刀一刀扎在了墙壁上,血液喷溅出来弄脏了白墙。
连挣扎都没有挣扎,脑袋就垂了下去,一看就知道已经死了。
男人挂断通讯器,半蹲下来抽出老鼠身上的刀,欣赏艺术品般看了眼上面流淌的血,嘴角夸张地勾了起来,不过下一秒他就收敛起了笑容,唇角恢复平直。
“要成熟,要内敛,这样才是白靳随。”
……
禾奚踉踉跄跄地从批发市场的后门跑出去,攥紧手中的钥匙蒙头往小别墅方向跑。能看出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很震撼,震撼中又带着一点恐惧。
刚刚那个人真的是白靳随吗?
他在跟谁打电话,说的东西又是什么?是谁派来接近储应珣的?
平时在储应珣面前的样子都是装的?
禾奚脑子里很乱,他重复想着这几个问题,再抬起眼时,气喘吁吁地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别墅的门口,不过来不及放松,他脸上表情就霎时僵了僵。
他明明记得出门前关了门,怎么现在是开着的?
禾奚放慢脚步,迟疑地一点点朝门口靠近,一只脚刚迈到客厅里面,禾奚就身子发软地忽然向前栽倒。
禾奚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出去的时间太久了,早就到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而且感染物种的粘液也不是小儿科的媚.药。
他惊吓地闭住眼睛,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猛然伸过来接住了他,突然出现的男人扶住他一只胳膊,双手穿过他两侧,像抱小婴儿一样把人抱了起来。
禾奚闻到熟悉的茉莉花香洗衣液的味道,警惕的身体一瞬间就松懈下来,软趴趴地软倒在男人身上,还鼻子红红地抽了两下。
禾奚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遇见能说事的人、只会哭着不说话的小孩。
啪地一声,客厅里的灯被人打开,储应珣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摸了摸禾奚的后颈,皱着眉低声叫道:“奚奚……”
储应珣不知道在外跑了多久,头发和衣服都是凌乱的,就连那双平时从不会弄脏的鞋子此时上面都落了很多泥巴。
禾奚没给他发位置之前他就找到了这里,可惜进到屋子里的时候里面只有行李箱,却到处不见人。
储应珣走出别墅在附近到处找,又怕刚走禾奚就回去了,找一会就回去一趟,来来回回好几次,像个傻瓜。
最后一次回到别墅的时候,储应珣脑子里的想法只剩下一个,等再见到禾奚,一定要抽出皮带,把人按到腿上狠狠抽一顿。
可现在真正见到禾奚,他只会按住人的后颈,轻轻顶住禾奚的额头,气息不稳地喘了两秒,嘶哑着声音问:“你真的想折磨死我才甘心?”
他的出息大概真的只到这里了。
禾奚现在是最难受的时候,听不清储应珣在说什么,他靠在储应珣紧实的胸膛上,鼻子和耳朵都红红的,难受地用额头顶了顶储应珣的肩膀。
储应珣慢慢地恢复正常呼吸,终于感觉到禾奚的莫名安静,他用双手夹着禾奚的两侧腰,把人往后挪了挪,看了眼禾奚现在的脸。
果不其然,红得不像话。
储应珣有防范意识,在出入其他场所前都会检查一遍周围的环境,晚上进别墅之前他也是一眼就看到了门把手上的粘液。现在看到禾奚的脸色,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储应珣心头跳了一下,将禾奚抱起来,“奚奚,是不是碰到了粘液?”
禾奚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嗯。”
储应珣脸上神情变了又变,喉咙隐忍地微微滑动,胳膊上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他抱着禾奚大步走上二楼的房间,反手关上门。
将禾奚顶在门上,储应珣握住禾奚的手,轻轻拨开他的手指,将里面的那根血清剂拿了出来,他问禾奚:“奚奚,刚才是出去买这个了?”
没等禾奚点头,储应珣近乎残忍地说:“这个对你没有用,这些东西只针对第二次第三次感染的人有效果,你这种初次的想要缓解,办法只有两个,第一个是去医院,第二个是让别人帮你。”
禾奚现在的大脑只能思考一加一等于几,他听到后面一句,当即抬起眼看向储应珣:“那,那你帮。”
储应珣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他缓出一口气,把头埋进禾奚软软的颈窝处,开口时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宝宝……我可以帮,但你要发誓你不会生气。”
禾奚晕头转向,伸出两根手指,咬字不清地念:“我发誓不会……”
还没说完脸颊忽然被捧起,铺天盖地的吻压了下来。
禾奚满打满算就只接过一次伸过舌头的吻,还是被引导的,其实根本不会,以至于男人压着他吮吸了一下他的舌尖,他就差点踮着脚尖哭出来。
储应珣顶开他的唇缝,在湿哒哒的地方吮住他的舌尖,一点点吸着带到了自己嘴里,凶狠得几乎要把禾奚的甜水全部吸光。
禾奚用手抵住储应珣的胸膛,唇肉在几分钟内被吮得发肿,他甚至顾不上用手背擦一擦粘腻的嘴角,就肩膀哆嗦地呜咽出了声。
储应珣被那一声一声猫似的叫刺激得眼睛发红,恨不得就地扒开裤子捣得人喷溅不止,他狠狠抱了下禾奚忍了下来。
几秒过后,禾奚被储应珣翻过去双手摁住门,衣角被抬起,“奚奚,我只用手。”
储应珣耳边全是嗡鸣以及禾奚的猫叫,一时没听见就在一门之隔,有个男人上了楼,神色异样地停在门口。
禾奚恐怕是忘了,他莫名其妙地把位置发给了通讯器里的联系人。
第一个收到的是兰珏,第二个收到的是裴黎,第三个收到的是储应珣。
禾奚还忘了,自己买完东西就跑了,不记得苏尔还拎着一袋咖喱鱼丸站在门口等了他十分钟。
苏尔反应过来被人放了鸽子就开车回到别墅,用不知名手段打开门,没曾想刚上二楼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禾奚的叫声。
他离门很近,能看见门在细微地颤抖,几乎瞬间能想到有个人趴在门口,露着纤细白皙的腰红着眼尾快哭出来的样子。
苏尔沉默地盯着那扇门,脸色极其难看,脸上那副惯常的笑有些扭曲。丢下他不声不响一个人逃跑,就是回来做这种事了?
后面的人是谁,是储应珣,还是禾奚在外面随随便便找来给储应珣戴绿帽的人,储应珣知不知道?
苏尔看着门,不动声色地猜想,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楼梯又传来了其他两道脚步声,相继上了楼,停在苏尔旁边。
第一个是兰珏。
第二个是裴黎。
收到短信的没收到短信的都在这里。
全都齐了。
第18章 贪生怕死(18)
禾奚在储应珣的手中晕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储应珣在身边,禾奚没有太多顾忌,在一秒钟之内就没了意识,一旁的储应珣稳稳接住禾奚,把人放在铺了一层干净软毯的大床上。
毯子是储应珣在车上常年到头备着的物件,储应珣把禾奚抱上楼之前在车里拿出来的。
睡在一张两月没清理过的床上,是禾奚绝对不能忍受的事,再加上禾奚体质不强,储应珣会尽量避免他吸到太多灰尘,以免生病起来会受罪。
擦干净水淋淋的禾奚,储应珣把身上外套脱下来,翻过留有体温的那一面盖在禾奚肚子上,又大步走到窗边拉上窗帘,最后才走出门。
像储应珣这种常年和危险为伴的人,一开始被禾奚勾着所以忽视了外面的动静,可后面接二连三又走上来两道脚步声,储应珣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好在禾奚也受不了这些,很快就晕过去,让储应珣能在擦干净手之后尽快走出门。
这个时候外面的人还没有走,一个接一个神色古怪地站在楼梯口或者楼梯边上,此时见储应珣走出来,都把视线从门口挪到了男人身上。
储应珣穿的衬衫被抓得皱褶四起,一双鞋子的前端印着两个脚后跟鞋印,但这没有影响他的俊美,下颌边上一道长长的抓痕,更让他在此时收到了不少视线。
三人在看储应珣的同时,储应珣也没有闲着,目光先从前面戴着帽子的苏尔身上掠过,再看向了有些眼熟但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的裴黎。
最后他才看向兰珏,皱起眉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兰珏知道储应珣给禾奚买过一栋别墅,但别墅在哪个位置只有两个人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确很奇怪,但要怎么说呢,说禾奚给他发了一个位置,他就过来了?
这么说未免太奇怪。
但储应珣分得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说谎没有用,兰珏对上储应珣的黑眸,实话说:“老大,禾奚不久前给我发了一个位置……”
储应珣眼神顿了一顿,兰珏停了下,继续道:“我刚好没睡,见时间是凌晨,又是一个陌生地点,以为是禾奚被人绑架,所以开了车过来,我不知道老大在这里。”
说话之间,储应珣见最旁边戴着面子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嗤笑了一声,话也没说一句转身离开,目光在那人背影上多停留了一秒。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秒,储应珣就收回了视线,因为他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旁边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生,“你呢,禾奚也给你发了位置?”
裴黎滚了一下喉咙,慢慢抬眸看向双手放在身侧、身材比例完美到好像无时无刻在释放成年男性荷尔蒙的男人,嗯了声道:“对,我当时正好要睡下,禾奚发位置过来,我以为他有事找我。”
储应珣看了眼裴黎。
兰珏向他汇报情况,是因为他是给兰珏发佣金的人,那这男生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已经知道了他就是禾奚的男人?
储应珣点了下头,表情没怎么变:“你作为同学能这么关心禾奚,我很感谢,不过禾奚身边有我照顾,以后再收到禾奚的消息可以不用大晚上觉也不睡跑过来,你说呢?”
知道裴黎就是当初给禾奚发照片的人,储应珣一直半阖着眸,唇角也很平直,没等裴黎开口回话,他又看向兰珏,道:“禾奚没出什么事,时间不早了,你先把禾奚的同学送回家吧。”
从始至终仿佛只当裴黎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
裴黎面色微白,他没说什么,闻着大片从卧室里面飘来的气味,忍不住挪眼睛看了眼门口地板上的湿濡,都不是没长脑子的年纪了,他当然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事。
但既然对储应珣还没有腻,禾奚为什么要大晚上给他发位置,做出让他过来的暗示,是在耍他吗?
裴黎咬了咬牙,片刻后又松出一口气,不过还好,刚才他跑看见楼梯上有那么多人,还以为禾奚要玩那些肮脏的四批。
刚才那一秒差点把胃气吐出来,比起刚刚的心情,现在被禾奚的男人赶出去,好像也不算什么。
裴黎脸上没做出表情,兰珏更不能表现出什么,他应了一声,睨过眼来示意让裴黎下楼梯,裴黎看他一眼,浑身燥热着拔腿向下走去。
等人一个接一个全部从小别墅里离开,储应珣回卧室又用湿毛巾给禾奚全部擦了一遍,后又关了灯,下楼戴上白手套用专业清理剂擦除掉门把手上的粘液。
最后检查完门窗附近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后,储应珣给禾奚留下一条信息,出了门,准备调查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现感染物种。
他走时特意把关门声控制得特别小声,也基本没发出来声音,但楼上睡得正熟的禾奚还是皱了一下眉,抱着手里的衣服翻了个身。
旁边的通讯器在此时亮了两下,稍稍照亮了两秒禾奚的侧脸,就又熄灭下去。
第一条是储应珣发来的消息:[奚奚,我出门办点事,明天晚上会回来,家里熬了汤,你醒来以后回去喝一点,昨晚我那样问不是要和你生气,等晚上回来我们再聊聊。]
这条的两分钟之后,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你好,我是严秦,储的电话打不通,我只能先联系你。是这样的,桑诺在我这里和其他人发生了争执,他打断了对方两条手,他自己也受了不小的伤。]
[现在对方的家长情绪很激动,一口气要桑诺赔五十万医药费。]
[如果方便的话,明天晚上请联系我,来一趟我这里商量下这件事怎么解决。]
……
禾奚起床看到这条消息后有些吃惊。
有点像是小孩在学校犯了错,老师打电话让家长去学校似的。
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但只发生在禾奚考试成绩下降,班主任打电话小心翼翼组织措辞告诉储应珣的时候,而反过来发消息给禾奚的情况,从来没出现过。
严秦不发消息过来,禾奚都差点忘记自己捡过一个人回来了,他不知道储应珣把那人安排在了哪里,也从来没问过。现在才想起那个骨瘦如柴的男生,确实说过自己叫桑诺。
禾奚拿出行李箱里的洗漱用品,洗过之后他去厨房随便弄了点吃的,一直等到傍晚,他拿着通讯器下了楼,来到门口时,禾奚皱了下眉。
虽然门口的粘液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此刻看见那让他丢脸的地方还是十分不忍直视,他狠狠抿唇把昨晚的事从脑子里挥去,这才开门准备去严秦那里。
桑诺是他捡回来的,名义上是他的人,他需要对桑诺负责。
严秦发来的地点是在一个军事基地,禾奚去到的时候,是严秦亲自出来接的人。
严秦一边领着禾奚往办公室走,一边不好意思地看向禾奚,“麻烦你了,本来我应该叫储过来的,但储的电话从昨晚开始就打不通,对方的家长又逼得紧,我实在没办法。”
禾奚摇了摇头,“没事,他在哪?”
严秦指了一下前面的门:“在这边,那家长脾气有些暴,你多忍着点。”
说话之间两人来到门口,严秦伸手推开门,表情有些严肃。
每个人被送到这里之前都签了免责合同,如果在训练时受伤基地不用负任何责任,但被同伴殴打而受伤意义则完全不同。
桑诺惹到的家长恰好有着跋扈性子和三寸不烂之舌,严秦现在就开始担心禾奚招架不住了。
一进门,禾奚就看到了站在桌子旁边的桑诺,漂亮的眸子里浮出惊讶,桑诺变得很高,肌肉也很流畅,需要仰起头才能看见了。
开门声很大,办公室里的两人同时有了动作。
桑诺最先僵直地往过看了一眼,燥热的天办公室里还没有开冷气,他却起了一身的冷汗,拳头捏得嘎吱嘎吱响,昨晚到一小时前这小子还冷着脸一声不吭也不服软,现在短短一会就嘴巴起皮,脊背肉眼可见的僵硬。
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家长,也不可能是因为严秦,桑诺就没怕过他。
严秦只能猜是因为禾奚来了桑诺才这样。
真是稀奇,这小子居然还怕禾奚会生气?
他昨晚要打电话给储应珣这小子都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桑诺的家长来了?真是够难请的,从昨晚请到现在才来,敢情受伤的不是自己孩子就懒得来呗,我倒要看看,把桑诺教成野蛮人的家长到底长什么样……”
离桑诺一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从门被打开的时候男人就气势汹汹地咒骂起来,说到最后他抬起眼,冷不丁看到禾奚的脸,骤然一顿。
严秦刚要打圆场,禾奚就把目光从桑诺身上收回,走到男人面前。
“您是殷七的父亲?”见男人点头,禾奚抿了下唇道,“桑诺打伤你的孩子,我很抱歉,但来之前我听说了,是您家孩子先骂桑诺,桑诺才还的手,不过归根结底,桑诺不应该打断您孩子的手。”
“所以作为赔偿,我会赔您一百万,后续医院所有需要的费用我都会打到您卡上,这样处理您看可以吗?”
禾奚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男人,皮肤很白腰肢纤细,胳膊一看就没什么力气,仿佛现在把他顶到墙上用保温杯欺负他,他也只能无助地摇头喊救命。
可就是这样,从昨晚不依不饶到现在的男人,愣愣点了一下头,给了禾奚卡号,还承认自己的孩子也有错。
在办公室没待多久就走了。
禾奚站在原地点了确认转账,眼睛也不眨,没见心疼,平时储应珣随便给他的零花钱都有这个数的好几倍,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转完账禾奚看了眼桑诺,没说什么,转去看严秦:“那我先走了。”
严秦拦住了他:“等等。”
禾奚疑惑地看严秦,不明白事情都解决了还有什么事。
严秦侧头看了看桑诺,随后看向禾奚,“我想让你把桑诺带回去住两天。”
这话一出,不仅禾奚表情愣了下,不远处的桑诺也骤然一僵,严秦仿佛没察觉到气氛凝固,将思虑良久的事说了出来:“我们这虽然也有医疗队,但毕竟不精密,桑诺外面看着没什么,但受的伤其实也挺严重,最好带去医院看一看。”
后面严秦压低了声音:“这是其一,其二是桑诺的心理经评估存在些有问题,在我这里,他不仅一次和其他人发生过争斗,我看他只听你的话,所以想让你回去疏导疏导他,当然我回去以后也会好好管教手里的人。”
禾奚对前面的话都不置可否,听到其中一句,有些匪夷所思道:“我和他只见过两次面,他怎么会听我的话?”
严秦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桑诺。
禾奚皱了一下眉,抬头看向远处的桑诺,看了会,突然说:“我渴了。”
桑诺僵了下,下一秒他转身走出办公室,不到片刻就从茶水间倒了杯热水递到禾奚手里,禾奚拿着手里的水,抬眸对上了严秦微微笑着的脸庞。
……
禾奚最终同意了把桑诺带回去几天,但他没疏导过人,到时候还是要交给储应珣。
从基地里出来往山下走是严秦的自建房,严秦说要开车送禾奚回去,禾奚就蹲在院子门口朝窝边的大狗招手,顺便等严秦把车开出来。
说不清为什么,严秦养的狗每次见了禾奚都异常热情和狂热,见禾奚一招手,那条狗蹬起双腿就朝这边跑。
桑诺本来在禾奚身边僵硬局促地站着,见那狗奔来,眼神瞬间阴了下,和那帮兵痞待久了,这狗的面相偏凶险,常常能把路过的小孩吓哭。
寻常小狗做的举动放在那畜生身上会有不同的解析,比如小狗拱头是想让人摸,那狗拱头只会让觉得他是在挑衅,再比如小狗飞速跑过来是太想主人,放到那条狗身上,只会觉得他想扑过来撕咬猎物。
在那条狗快跑到禾奚附近的前一秒,桑诺伸出手,一把拽住了狗身上的狗圈,那狗毫无防备,吊在空中扑腾起四肢。
禾奚立刻低声道:“你做什么?快把他放下来。”
“他要咬你,”桑诺见禾奚皱眉,没顾手背上被狗的利爪刮出的血痕,垂眸道:“我想阻止他。”
禾奚站起身从桑诺手中接过那只狗,见狗被拽了一下后萎靡地嗡嗡叫,说话不免冷了点:“他不会咬我,他和我的感情远比和你的还要……”
说话间,一道鸣笛声响起,禾奚看了眼远处降下车窗的严秦,没把话说全,蹲下摸了摸狗的脑袋,转身向车里走去。
两人一上车严秦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但他手边的通讯器响了两声,储应珣正等他把禾奚送回去,于是也没问,踩下油门驶离了自建房。
晚上八点的时候车子回到别墅门口,禾奚推门下了车,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猜测肯定是昨晚粘液的影响,他抬起脑袋见门口有道矗立在那里的高大身影,想也没想就走过去埋进储应珣的胸膛里。
全然忘记他还在和储应珣单方面冷战了。
储应珣一手扶住禾奚的腰,看了眼肩膀上压扁的脸,这才去看向前面的桑诺。严秦已经发消息把事情都告诉了他,他知道桑诺要来家里住两天。
桑诺对上储应珣的视线,目光在他怀里的禾奚身上停留一秒,慢慢低头小小地踢了下脚边的石子。
“储,人我就先交给你了,改天见。”
储应珣嗯了一声,将胳膊里包着的禾奚转了个方向,又穿过禾奚的腰侧,抬手捏了捏禾奚嘴巴两边的脸,低声提醒他:“奚奚,说谢谢。”
禾奚一困就很好说话,后背倚着储应珣,半睁着眼看向严秦,“谢谢你送我回家。”
严秦笑了声,“不客气。”
严秦又转头去嘱咐桑诺不要惹事,这才趁着天色没完全暗,开车离开。储应珣目送那辆车消失,转头看向桑诺,“进去吧。”
桑诺点了点头,跟在储应珣身后进了屋。
储应珣今晚貌似很忙,把禾奚放到沙发上,又去处理响个没停过的通讯器,只抽空让桑诺自己去厨房找饭吃,半小时后储应珣将所有讯息处理完,走去沙发抱起禾奚。
男人一边把昏昏欲睡的禾奚抱到大腿上,一边低头看通讯器,话是对桑诺说的:“严秦说你后背和大腿都有不同程度重伤,等明天我会带你去医院,今晚能忍忍?”
桑诺道:“能。”
储应珣点点下颌,“很晚了,先睡觉吧,洗漱用具给你准备好了,在客卫里,至于睡觉的地方,下面是我的房间,二楼是奚奚的房间,你今晚……”
储应珣是想让桑诺今晚在沙发先凑合一晚,从来不是让桑诺做选择题,但话没说完,储应珣就见桑诺看了眼上面的卧室,再下一秒,目光就落到了禾奚身上。
好像更想跟小妈妈一起睡。
第19章 贪生怕死(19)
不用桑诺明说,储应珣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气得一笑,对桑诺道:“你睡沙发。”
下一秒他伸出手圈住禾奚的腰,把禾奚像个蓬软的娃娃一样拉进怀里,禾奚刚要扭头去看桑诺,就被储应珣捏住脸按在胸膛,双脚离地地被抱上了二楼房间。
储应珣面无表情,心情肉眼可见的糟糕。
原本桑诺没来之前他可以每晚裹条浴巾坐在沙发上,偶尔撞见半夜渴了的禾奚下楼喝水,他可以趁机抱一抱揉一揉,现在桑诺霸占了他的位置不说,还有可能在晚上撞见从楼上下来的禾奚。
偏偏是禾奚亲自把人带回来的,他还不能赶出去。
储应珣推开二楼房间的门,把禾奚放在床边,刚要垂下眸,就见禾奚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储应珣恰好撞见那眼神,当即抬手捧住禾奚的下巴,把那张脸由下到上抬起来正对着自己,声音微微低哑地好心提醒:“奚奚,想看就这样看,不用偷偷摸摸。”
禾奚抿唇把那双几乎包住他整张脸的手拨开,没有反驳后面那句偷偷摸摸,因为他确实看了一眼。
他只是有些稀奇,因为储应珣平时很少梳背头,也不爱用发胶那些麻烦的东西,今晚却整整齐齐地将头发往后梳理固定住,露出一张轮廓锋利的脸,气质和以前很不一样。
储应珣被他弄开后也不恼,从身上拿出一个用精致盒子装起的黑灰色领带,倾身放在禾奚的大腿中间,“奚奚,我刚刚在桌子上看到这个,是送给我的?”
禾奚看到那盒子怔了怔,这领带本来是他让严秦顺路捎他去小别墅拿上,想过几天再给储应珣的,没想到放桌子上给忘了。
他忙拿起盒子反驳道:“谁说是给你的,你怎么乱拿我的东西?”
储应珣没生气,半蹲在禾奚面前,用掌心捂住禾奚冰凉的双手,垂着眼说:“不是给我的是给哪个男同学的吗,你衣柜里也没有需要配领带的衣服,奚奚,我昨天刚帮了你,你就又和我撒谎。”
禾奚根本都不认识几个男同学,能叫得出名字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本来想解释,听到储应珣说什么帮了你,当即躺到床上就把被子蒙过了头,只留给储应珣一个后脑。
刚闭上眼睛,禾奚就感觉到身后的床被压下去一点,储应珣把禾奚连被子带人一起抱起来,隔着被子轻声道:“那天在海上酒店的事,我不会再问了,但奚奚,以后能不能不要对我撒谎。”
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
禾奚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听到后不出声,也没做出承诺。
储应珣从身后抱娃娃似的抱着他,一只手去拨弄手里的领带盒,明明他有大把手底下人送的领带,多得能自成一家,却对手里这条平平无奇的格外离不了手似的。
禾奚被他闷了一会儿,忽然问:“那晚我在小别墅的时候,白靳随在哪里?”
储应珣听他突然提起白靳随,顿了一下,“他这几天都被我叫去了其他地方买东西,怎么了?”
“不可能,”禾奚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扭头去看储应珣,“你怎么确定白靳随就在你说的地方,没有离开过。”
储应珣耐心地解释:“这几天我有陆续收到货物发过来的消息,那些军火贩被我提前吩咐过,只有见到我手底下的人才能卖货。既然货发过来了,说明他们都见到了白靳随。”
禾奚还是说,“不可能。”
他转过脸,把那天在批发市场小巷子里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给储应珣,储应珣听后只沉默了半秒,伸手拍了拍禾奚隔着被子的后腰,“我知道了,别担心。”
禾奚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有了想法,会去调查,便转去说另一件事:“桑诺还没有衣服穿,明天你抽半天时间送他去医院,再带他买几件衣服。”
话刚说完,身后男人就轻轻啧了一声。
禾奚立刻扭过脸,“你不愿意?”
储应珣身子一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圈住了禾奚,埋在禾奚颈窝处闷闷说:“我怎么会不愿意,你的话我都听的。”
……
第二天中午别墅的门铃被按响,不多时屋子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兰珏,他在前一晚收到储应珣的消息,储应珣让他明天中午过来开车送他们去商场。
原本兰珏以为,这里的他们指的是储应珣和禾奚,等开了门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人,并且今天的行程也是为他而准备。
兰珏一抬眼,看到的是眼下微微发青的储应珣,对方显然是晚上没有睡好,周身气息沉凝,被他不动声色地压抑着。
禾奚站在他身后半米的位置,穿了件白色短袖,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睡起来,脸颊边还有几道没消掉的红印,正双手端着杯子困兮兮地喝水。
杯子里的水是客厅里的另一个人倒的,对方个子极高,只比储应珣稍微低一点,看禾奚的时候要垂下脑袋,此时他正站在禾奚旁边看着禾奚。
禾奚喝了两口,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放下杯子往门口看了眼,正好对上兰珏的视线。
那天晚上的事禾奚都记得,也记得自己给兰珏发过位置,但他晕倒得太及时,根本不知道兰珏来过。
在他眼中是他发短信给了兰珏,但兰珏根本没有理会,也没问他为什么发这条消息。
想到这里,禾奚抬眸又看了兰珏一眼,那双漆黑明亮的瞳孔微微放圆,有点像是在瞪人。
兰珏将那眼神尽收眼底,轻微皱了一下眉,似乎完全不懂为什么。但他没有纠结原因,禾奚原本就总爱搞折磨人让别人自己猜这一套,看他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
禾奚在那一眼后就完全没理过兰珏,自顾自上了车的后座。
客厅里的两人都穿好了适合出门的衣服,见禾奚关了车门,桑诺下意识拔腿向外走,但在即将开车门的那一刻,身后的男人低低发出声音,“你去副座。”
桑诺开车门的手一顿,转头对上储应珣发沉的眼睛,储应珣看了他一眼就挪开视线,道:“等下到医院,兰珏会带你上去全身检查一遍,有哪里不舒服就和医生说,钱不用你付,不用藏着掖着。”
车座上的人听不到储应珣说的话,见两人车门旁边磨蹭,轻轻抿了下唇,桑诺见状转身走去前面,和兰珏一起落座。
医院里人流拥堵,但储应珣给桑诺找的是私人医生,进去以后能直接开便捷通道,人到了立刻可以开始全身检查。
禾奚嫌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太刺鼻,靠着车门不愿意上去,储应珣只好在车里陪他,做了个眼神让兰珏带桑诺进医院。
因为私人医生的缘故,桑诺每项项目都在顷刻之间检查完,医院利利落落给桑诺开完药,桑诺就拎着袋子重新回到车上。
上车前他隐晦地望了一眼禾奚,禾奚没看见,嘟囔着让兰珏开车:“去商场。”
兰珏顿了下,嗯了一声,启动车子。
半小时不到,车子停在一家巨型商场门口,这里堪称是除交通站外全区最忙碌的地方之一,停车都要见缝插针地停。
储应珣最先下车,他只穿了件普通黑衣,但因为身姿挺拓,一下车就引来不少注意。
禾奚慢一步从车上下来后,聚集到这边的视线更是多了一倍,他跟在储应珣身后上电梯,来到最常去的那一家男士成衣店。
门口的导购员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看见储应珣,她立即笑脸迎上店里的常客。储应珣用眼尾向后觑了一下,“给他找两件衣服。”
女人的视线移到后面面无表情的桑诺身上,只看了几秒,眼睛就亮了亮。
来店里的有钱人很多,但衣架子少,多半是挺着大腹便便的暴发户。像桑诺这样又高又瘦的,是最好挑衣服的,看着也赏心悦目,是他们最喜欢服务的对象。
女人凭借着自己的眼光从几个衣架上拿下衣服,有外套,有内衬,还有裤子,全搭在胳膊上准备让桑诺试。
试的第一件是偏成熟风的风衣,很收束身形,桑诺在女人的目光中穿上那件衣服,耷拉着眼皮将两侧衣服收拢。
不得不说面前的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穿上这种衣服却有一种别致的韵味。
女人用热切又欣赏的目光看着桑诺,踌躇犹豫片刻,忍不住道:“你穿这件衣服很好看,尺码刚刚好,我个人感觉非常合适,你自己觉得呢,喜欢吗?”
桑诺长相桀骜,脸颊的线条很锋利,看模样早就到了能自己做主说事的年龄,但女人问完这句话后,桑诺没有出声回答,他停顿两秒,眼皮上缀着的睫毛动了两下,下一秒默不作声地扭过头——看向了某一处。
导购员顺着看过去,只见视线最后落在了储应珣身后的男生身上。
那男生很漂亮很白,骨架很小,正坐在软沙发上玩通讯器,玩到一半有些困,忍不住走了下神,手里的通讯器从他手中滑落,他顿时睁大眼手忙脚乱地去接通讯器。
接住后,才小小松出一口气。
好险……
买这东西花了很多钱的。
完全不知道店里的人此刻都看向了他。
储应珣站在一边,脸色微沉地看着桑诺的样子,过了半晌,他出声道:“奚奚。”
禾奚的注意力这才转移,他懵懵地抬起头,见导购员和桑诺都在看他,慢半拍察觉到桑诺这是在问他,他抿了下唇,慢慢摇了下头。
桑诺闷不吭声地低下头去脱衣服。
导购员接住他递过来的大衣,瞠目结舌。
两人是什么关系?
怎么摇一下头,说脱就脱了?
未免太听话了吧。
导购员的心情波涛汹涌,但面上一点也不显,继续找了几件衣服给桑诺,最后储应珣付款只买了其中的两三件。毕竟他在这里只住几天,买几件够穿就行了。
结账成功,储应珣拿上那几件衣服,走到软沙发旁边,揉了揉禾奚的后颈叫人站起来。禾奚不情不愿地关掉通讯器,刚站直身子,储应珣就说:“奚奚,我叫辆车先送你回去。”
禾奚皱起眉,说话声不大,在外人听来粘粘糊糊的,“你又要去哪里?”
“去办点事,”储应珣对禾奚的表情很受用,喉咙发痒地滚了滚,但在外人面前,他忍住了没去亲禾奚的鼻尖,“晚上十二点前就会回来,你在家好好玩,想出去的话给我发条消息。”
他握了下禾奚的手,感觉还是冰凉,没忘记嘱咐禾奚,“锅里的汤记得喝。”
禾奚还是皱着眉,还因为不高兴,很快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储应珣盯着他似乎气鼓的脸颊,黑下眸多看了几秒,喉咙底不受控地发出声音,“奚奚,晚上能不能和你一起睡?晚上别锁门。”
禾奚刚要说不能,就被储应珣用手掐了下脸。
储应珣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本来就没有奢望,哑着嗓子说了句“没良心的洋娃娃”,就先一步走出店接起嗡嗡作响的通讯器。
禾奚慢吞吞地抬手揉了下被掐的脸颊,懵了两秒,拽拽衣服朝外面走去。
经过兰珏的时候,他抬头问了一句:“你们要去哪里?”
兰珏侧眸看了眼他,顿了顿。
储应珣的行踪是不能向外透露的,但也要分人,对外人当然不能说,但对禾奚就不一样了,兰珏沉默片刻,说了三个字:“去和水。”
“哦,那你让他早点回来。”
“你不问我们要去干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和我又没关系。”
禾奚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转身朝储应珣走了过去。储应珣给他叫了一部网约车,因为就在附近,来得很快,禾奚垮着小脸坐上了后座,也没和储应珣说再见。
储应珣没说什么,在车外幽深地看了一眼桑诺,眼神里有警告他安分守己的意思。
下一秒,他关上车门,目送车辆远去。
……
天下起了雨,因为雨点噼里啪啦溅在车上的声音太催眠,禾奚在车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个急刹车晃醒的。
禾奚猛然睁开眼睛,他低头望了一眼身前拦住他避免他撞出去的一只手,后又去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不知怎么,心脏没来由地加速跳了两下。
他转去看另一边的桑诺,“现在几点了?”
桑诺低头看了一眼表,回答道:“六点三十。”
距离出商场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其实按平常来说不用这么久的,但今早有一条公路塌方,所有车辆都往这处开,车挤车的半个小时都走不出一公里。
司机抽着烟骂了两嗓子,车外的气氛也异常烦躁,只要一点火星大家立刻就能炸。
禾奚倒不着急,反正回家也是睡,他问清楚了时间重新歪倒在车座上,脸颊贴着冰冰凉凉的车窗,肉挤成鼓鼓的一块,随着车一点点地挪动,压出的肉也越来越多。
眼皮一点一点上下颤动,即将要阖住的时候。
司机换了下车里的电台频道,主持人温馨甜美的开场语过后,紧急插播了一条重要消息:“傍晚五点二十分,几个亡命徒非法持枪进了和水,据知情人透露,他们的目标是要杀一名储姓男士……”
桑诺正低头看着手中的袋子,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
他本来就很关注禾奚的动向,几乎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就抬起头,只见禾奚坐直了身体,眼睛微颤地紧紧盯着前面发出声音的电台。
和水……
今天下午兰珏告诉他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和水?!
第20章 贪生怕死(20)
禾奚头昏脑胀。
和水两个字反复出现在脑子里,他都要听不清电台里的声音了。
手指不由自主掐紧前座的靠背,禾奚侧过头语速急促问道:“桑诺,你有没有听到,刚才电台里面说有人非法持枪进和水?我有点记不清了,下午在商场的时候,兰珏是不是说他们要去……”
他六神无主地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在问什么,只是手指掐得越来越用力,唇角也很紧张地抿起一点。看桑诺的眼神,像是在向这个人流露出期待,想听到否定的答案。
但桑诺不会撒谎,他在训练基地的那几个月就总因为这个和人发生矛盾,听出禾奚的言外之意,他实话实说道:“我听到了,他说要去和水。”
话音刚落,桑诺就见右边的人脸色变苍白了些许,眼睫毛在脸颊上一扫一扫,看起来孱弱又可怜。就连掐着车座的手指也都无力地滑落了。
禾奚小声说了句:“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最后也没说出来,禾奚看见桑诺一直直勾勾也不掩藏地侧身看向他这边,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太大。
就因为电台里的一句话,慌得连汗都出了一点。
他转过头不让桑诺一直看着自己了,脑袋转向窗户那边,抿唇看着窗外异常昏沉的天气,以前一到下雨天禾奚就爱枕在储应珣腿上看书,这个习惯一直没有变过。
久而久之下雨天对禾奚来说总象征着清静和舒适几个字,但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雨下太大了,让禾奚难以平静情绪,总有些心神不宁。
想杀储应珣的人少吗?不少。
甚至踩点整整三四天一蹲到储应珣下车就掏枪上去打的人也有,但储应珣从来没有出事过,禾奚用不着这么慌。
但禾奚就是控制不住,慌也不是因为别的,他就是怕储应珣一出事,他的处境会变得异常艰难,一只没有能力又失去庇护的动物总会被啃食的。
要是没有储应珣,以前总欺负的小弟会怎么对他?
禾奚真的好怕……
他都不敢顺着想。
他以前在储应珣开会的时候,还让好几个小弟吃过自己剩下的樱桃的呀。
禾奚不知不觉拿出了通讯器,手指在屏幕上方犹豫两秒,向储应珣打去电话。
据禾奚所知和水离这里并不算太远,去和水的路和公路塌方的路也是反方向,现在储应珣应该早就到了。现在又是晚饭的点,储应珣应该在吃饭。
应该可以接他电话的吧?
通讯器的铃声轻轻柔柔地响了起来,禾奚垂眼紧盯住屏幕上的“拨通中”,一直等着铃声在响。过了可能一分钟,又可能是两分钟。
电话无人接听的提示声在车内响起。
禾奚眼睛瞬间睁圆,无措的表情在脸上停留了许久,他又拨去两个电话,还是无一例外等到最后都无人接通,不仅是储应珣的,连兰珏的也打不通。
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过。
外面拥堵的车流在这时稍微动了两下,前面的司机似乎不喜欢这种电台,又拧动着换了个频道。
桑诺还是维持着那个向右半边侧的姿势,看着禾奚的一举一动,只见一直低着头的禾奚忽然捏着通讯器朝他看了过来,肩膀轻微抖动,鼻尖也变得粉粉红红。
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一行字,“我该怎么办?”
“要不要去找他?”
桑诺声音低沉地说道,这是和心里所想的完全相反的话,不知道怎么,看到禾奚的样子,顺嘴就说了出来。
两分钟之后,车门被人打开,司机在路边停了车把禾奚放下。
司机见禾奚红着鼻尖异常可怜,可能是失恋了,一边感慨着对方不长眼睛,一边把车里多余的两把伞送给了禾奚。
禾奚另外拦了一辆车,和司机说完目的地,就在车里揪着膝盖上的布料看向了通讯器。
他不知道兰珏是怎么样的,但他知道储应珣。
以前储应珣从来没有拒接过禾奚的电话,怕禾奚借题发挥闹脾气一直是在两三分钟内接,偶尔一次接得晚禾奚挂得快,储应珣也在半分钟内回了电话过来。
可这一次,一直等到现在储应珣和兰珏都不吭不响,通讯器死水一般毫无波澜,恰好应和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
路上没有再拥堵,也没有交通管制,这辆新上的车行驶很是通畅。
桑诺看了眼窗外,又慢慢转头,看向身边的禾奚。禾奚轻微抖着睫毛,脸色比刚才还要白,就像失去了一只很重要很重要的宠物。
这是桑诺没有见过的样子。
从最开始到现在见禾奚的这几次,禾奚一直遇事不慌不急,因为有人替他办,有人替他出头,不用他动一根手指。而现在他没有了主心骨,仿佛所有事都办不好了。
桑诺不由想,如果储应珣真没了,禾奚会变成什么样?
或者说,他会被以前一直追随储应珣忠于储应珣、却对储应珣身边这妲己一样的存在十分看不惯的那帮人,欺负成什么样?
桑诺一路都在想。
和水很近,桑诺想了半小时,冷不丁听到司机说请慢走,他陡然回过神,闻见身边浓密的香气被吹进来的风打散了一点,禾奚开门要下车了。
桑诺下意识要跟着下,却在下一秒狠狠皱了皱眉头,他低头看了眼昂贵布料上的山包,眼里闪过了一点迷茫。
他这是怎么回事?
桑诺说白了是被虐待着长大的野狗,生理知识都不太懂,更说不准对禾奚是什么感觉,相反,他还有一种肖想小妈妈一样的禁忌和忐忑,感觉自己做错了事。
他怎么能对禾奚这样呢?这样是不对的。
禾奚将他捡回来,让他拥有了一个家,他不能对禾奚有任何越界,想法也不行。
桑诺下车没有打伞,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身上。他往前走,稍慢半步跟在禾奚身后。
此时的禾奚还在通讯器上打电话。
禾奚虽然慌,但也没完全丧失了理智,他见电话还是打不通,皱眉熄灭屏幕。
一回头桑诺傻兮兮地不打伞,吓得要死,赶紧小跑两步走过去,“你脑子有问题吗?伞也不会打了?你等下冻坏身子我又要送你去医院!”
但是禾奚又一想,储应珣也算是桑诺的救命恩人,储应珣出事,桑诺也不想看见。
桑诺可能是太着急了。
禾奚垮着的小脸缓和了些,抿唇道:“我知道你担心储应珣……我虽然以前没有来过,但听储应珣说过他在这里有栋投资的大厦,我问一下人,过去找一找。”
那栋大楼的名字大概是很有名,禾奚到路边稍微问了下人,就问出了去大楼的路线。说来也巧,离他们这里并不远,一公里的样子。
禾奚和桑诺是走路过去的,到了大厦门口,禾奚原本想进去,却见前面的人被保安拦住,说不是里面的员工不能进。
禾奚和桑诺也都不是里面的员工,当然也都不能进,禾奚打的伞稍微有点低,别人看不到他的脸,远处的保安只狐疑警惕地看了眼桑诺。
桑诺视若未闻,他对别人的敌意和情绪一向不敏感也不在乎,他只知道,禾奚想进去。桑诺看了眼身边的禾奚,下一秒,大步走到门口。
桑诺太高了,气质也狠厉特殊,保安以为这人高马大的男人要来找事,手率先摸向身后的棍子,桑诺却停了下来,眼珠紧盯保安,声音沙哑:“怎么样才能进。”
保安还有些心有余悸:“进哪里?”
桑诺:“大楼。”
“如果不是这里的员工,一般都是不能进的,”保安迟疑着道,“除非你认识这楼里的高层,让他给我打个电话登记一下,就能进去。”
这个办法是可行的。
但问题就是,储应珣的电话根本打不通。
禾奚听见桑诺的转述,低头慢慢蹲下身子,抿唇看着通讯屏幕上的未通电话,侧头趴在膝盖上不愿意再打,鼻子很酸地皱了一下,呼吸声也变得又细又弱。
跑来跑去的太累了,以前储应珣又没这样冷落过他的电话,累计在一起,禾奚有点委屈,想发脾气都找不到人发。
桑诺站在一边皱眉垂眼看禾奚,听见那不太对劲的声音,以为禾奚哭了,但仔细看过去,禾奚并没有,只是眼尾有点红,安安静静地半蹲在地上抱住膝盖。
他这样一直蹲着,桑诺就一直在旁边站着,像一根棍子。
桑诺在基地的时候就是常惹人生气的那一种人,指望他能想出很好的办法安慰人是没有用的,桑诺根本不会,哪怕他不想见到禾奚这幅模样。
禾奚蹲在地上看前面被雨水溅起来的水泊,看着看着,有点昏昏欲睡,抱着膝盖的手也有点撑不住了。
雨下得几乎越来越疯狂,人行走在其中几乎看不见眼前的路。
禾奚眼皮一抬一垂,不知不觉就在原地蹲了半小时,麻木到腿的知觉都快消失了。
就在准备要站起来的时候,禾奚顺势往前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秒,前面突然出现几条穿着黑色长裤的双腿,一步又一步疾速地朝这边走来。
禾奚有点懵,根本没往其他地方想,只见为首的那人停在了身边,身后的人也相继停下,最后头顶上响起了声音。低沉又不可置信的一声:“奚奚?”
禾奚这才懵懵地抬起头,趴得有点红的脸,对上了储应珣的双眸。
储应珣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回来,身上昂贵高档的西服破了好几道口子,仿佛从泥堆里滚过,袖口和裤脚都是肉眼可见的泥,粘在上面很牢固,甚至脸上还有几行血迹。
他身后几个人和储应珣的状态一样,他们站在储应珣身后,看着蹲在地上的禾奚,表情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这天气的雨很要命,人要是稍微不注意掉在没盖盖子的水井里,那基本就是一个死字。别说十米以内的路了,半米内的路能不能看清都够呛。
大家都着急往家里走,哪能看见身边有什么人?
偏偏储应珣看见了路边蹲着的禾奚。那么小那么嫩一点儿,居然还能看见。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
储应珣看着禾奚身上的雨水,还有湿透的衣服,扯动唇角气笑一声,转头去看桑诺:“我让你送他回家,就是这么送的?衣服也脏了,裤子也湿了,如果生了病你能不能拿得出一分钱带他去医院?”
桑诺盯住腿边半身湿透的禾奚,没有回声,身后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一并不敢抬头。
禾奚的身子不好,在外吹点冷风都有感冒的风险,储应珣没那么多精力处理桑诺,他刚要倾身扶起禾奚,腿上的裤子就被紧紧抓住。
禾奚把那块布揪成了一小块,鞋尖抵着储应珣,很小声地说:“腿麻了。”
储应珣的心脏骤然被人掐了一下,他喘一口气,狠拧眉间把禾奚抱起来,“奚奚,你不该来这里,雨下这么大,车辆都难通行,万一出事怎么办?”
禾奚坐在储应珣修长的胳膊上,双手轻轻环住储应珣的脖子,轻声道:“刚刚还没下这么大的……我听见电台说,和水有人非法持枪,我给你打了很多通电话,你都没有接。”
果然是在外面太久,身上触感冰凉又柔软的。
储应珣用掌心摸了摸禾奚的后背,听到那句话,条件反射伸手去摸口袋,后来想起什么,抬手重新握住禾奚的掌心。
一边帮禾奚暖手,闻着禾奚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一边低声说:“刚才出了点意外,估计是跳车的时候通讯器掉了,不是故意不接,对不起宝宝。”
他似乎分不清轻重缓急,仿佛跳车是可以一句话带过的事情,没接到电话才是大事,帮禾奚暖手的手指也轻微抖了一下。
储应珣知道,禾奚生气起来总要离家出走,或许会出现和上一次一样的意外。
他又说:“对不起。”
禾奚皱起眉,万分不解:“对不起什么?”
储应珣垂眼:“没接到你电话。”
禾奚觉得储应珣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脑子好像真的不好,他趴在储应珣身上转了个方向没有去理会储应珣。
见禾奚没有说话,储应珣没再耽误,准备抱人先进去。禾奚在外边看样子待了很久,鞋子渗了不少雨水进去,也不知冻坏了没有。
储应珣抱着禾奚向大厦走去,没走两步,眉心皱了一下,衣服里的被衬衫盖住的伤疤崩裂,血水瞬间横流。好在雨水咸味太大,盖了过去。
身后的小弟似乎发现了,追上去问:“老大,要不要我来?”
他来抱禾奚。
储应珣差点又气笑,皱眉道:“你来什么?来找死?”
小弟讪讪地退下。
禾奚细腻微凉的脸贴着储应珣,听到小弟的话,他用余光偷偷观察着储应珣的脸色,想起刚才储应珣说的跳车,小声问道:“我会不会有点重?”
“重?”如果有和禾奚同等身高的参照物在这里,就能知道,禾奚是明显的偏瘦,储应珣稍稍诧异一瞬,就明白过来禾奚问这个的缘由,他沉默地揉揉禾奚的后颈,说:“没事。”
……
这栋大厦是储应珣用来做生意的地方,也是他平时来和水的休息所,最高层能看见霓虹广告牌的顶楼是储应珣的卧室。
储应珣把禾奚抱到卧室里,先叫人送了一身干净衣服和餐盘过来,叮嘱禾奚换了衣服再坐到桌边吃饭,他自己进了浴室处理身上的伤口。
绷带用了将近一卷,身上缠了个七七八八,出门穿上衣服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出门储应珣见禾奚伸手在柜子上拿了瓶牛奶,什么味的不知道,包装是粉色的,自己拆开吸管喝了起来。储应珣便坐到落地窗边的凳子上,拿出通讯器发消息。
没过多久,禾奚吃完了饭,休息一阵,就进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
热水冲刷掉了身上所有的疲惫,洗完禾奚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下午的紧张和害怕消失不见,他洗得一张脸红扑扑的走出门,坐上沙发扑到储应珣身上。
储应珣扔掉通讯器抬手接住他,将人扶着抱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后又重新拿起通讯器。他放到禾奚面前,说道:“奚奚,你想要哪个?”
原本禾奚想问储应珣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想问那几个非法持枪的有没有被解决,被储应珣一打岔,忽然就忘了问。他垂眼望向屏幕,一愣:“车? ”
通讯器网页上是整整一排的车,从实用的,到外表好看却费油的,种种类型一应俱全。禾奚看着那些价格昂贵的数字,有些迟疑问道:“要给我买吗?”
他皱皱脸:“但我对这些不了解呀。”
储应珣坐在沙发上,坐姿随意却好看。听禾奚这么说,他重新接过通讯器,筛选过后决定了一辆价格最贵的,发消息给兰珏让他去买。
储应珣眨眼就决定了,禾奚都没有反应过来,而且那辆车的价格是被给惯了零花钱的禾奚也觉得很贵的,他扯住储应珣的尾指,说了句:“太贵了,而且我现在也用不到。”
说完他就被储应珣抱紧碰了碰额头,摸到禾奚的后背没有刚才那么凉才放心,他哑声:“迟早要用到,奚奚,我的东西全部都是你的,所有东西我都会给你买,不止是车,还会有更多。”
禾奚被搂着动弹不得,他闻言皱了皱眉。
以前储应珣虽然也会给他买东西,但不会这样直白说出来,他直觉储应珣肯定遇到什么,但储应珣自己不主动说,禾奚再怎么旁敲侧击也问不出什么。
禾奚干脆不问,他抱着储应珣的腰,困兮兮地含糊了一声,“那你给我买了这么贵的东西,你想要我送回给你什么?”
储应珣声音低沉,“不要什么,只要你乖一点就行了……”
禾奚抬眸看了眼储应珣,歪了下头,似是不解,“你想要我怎么乖?”
乖的范围太广了,怎么样算乖,怎么算不乖,不同人有不同标准。储应珣正低头思索,身上的禾奚忽然下滑栽倒到他腿上,腿在沙发上,脸躺到了他的手掌心里。
那张脸很软,覆着点软绵绵的肉,仔细一摸还有点温温的,禾奚用脸蹭了蹭他的手,笑弯了眼睛:“我没有听你的话乖乖回家,你不要生气,求求啦。”
说完,他侧了侧脸,用眼睛看他:“储应珣……这样算乖吗?”
储应珣微怔地看着手上的脸,喉咙骤然一紧。
储应珣到底见过的东西太多,算是经历丰富,他一直以为再喜欢一个人也会腻。但对待禾奚,好像怎么也不会疲倦,反而总感觉得到的爱不够多,给的爱不够多。
脖子上的青筋一个劲的跳,储应珣忍下了那种恐怖的念想,抬手轻轻覆上禾奚的脸,“奚奚,别闹了,睡觉。”
禾奚被头顶传来的沙哑声音吓了一跳。
生理课他是上过的,再迟钝也知道再不走会有什么后果,他腾地一下坐起来,趿拉着拖鞋跑回到了床上。
床只有一张,禾奚先睡了,不知道储应珣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储应珣垂眸看了眼睡得歪七扭八的禾奚,无奈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别看禾奚平时很安静,睡觉总不老实,而且睡得熟,外面打雷下雨都不会醒,一晚上小动作很多,总爱滚来滚去不盖被子。
总之能生生折腾一宿,自己睡一整晚睡得红光满面,和他睡一起的人被挤到只能睡床边,稍不注意都能滚到地上去。
储应珣满打满算没和禾奚睡过超过五次,第一晚就知道了禾奚的这个习惯,不过他被禾奚弄出了贱性,适应很良好。
他掀开被子睡到禾奚身边,闭上眼睛。
雨声淅淅沥沥地砸在窗户上,时间悄无声息过去二十分钟,通讯器悄然一亮,储应珣瞬间睁开眼睛往床头一摸。
迅速浏览过上面的信息,储应珣又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他慢慢坐起来,打开夜灯,看了一眼身边的禾奚。
禾奚怕是今天真的很累,睡得很香,小肚子也睡得一鼓一鼓,像只小香猪似的,脑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头睡到了床尾。
储应珣抬手拉了下禾奚肚子上的毯子,刚要下床,突然见原本呼吸均匀的禾奚睁开了眼皮,目光没有焦点朝他这个位置看过来。储应珣一怔,低声道:“奚奚?”
禾奚揉了揉眼睛,“你要去哪?”
储应珣放轻声音:“今天剿灭了一个地区的感染物种,手底下的人开了庆祝会,就在大厦后面的海滩边,奚奚要不要去?”
禾奚似乎还有点没睡醒,枕着枕头反应了好一会,没有说话,好半天他慢吞吞地趴到床边下了床,穿上鞋子后肚子上滑起的衣服重新掉下来。
他又裹上外套,抬眸看储应珣:“要去。”
庆祝会开在大厦后面的海滩上,有人张罗着摆了烧烤摊,点了篝火,燃烧着的火堆映出了每个人脸上的欣喜,就连白天突然被几个不知死活的人袭击的不愉快也都消散了。
储应珣出现的时候篝火边的几个人齐声叫了一声老大,后一秒,见到储应珣身边的禾奚,又都闭上了嘴。看上去不知怎么称呼禾奚。
还有人做出了“大嫂”的口型,最后却惜命地没叫出口。
这里的人都是储应珣派到和水驻扎的小弟,一年没有回去过,也就兰珏认识禾奚。
禾奚看了眼兰珏,又看一眼另一堆篝火,最后选择坐在远离人群的桑诺旁边。
兰珏挑了一下眉,禾奚不喜欢他经常对他针锋相对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但兰珏从这一回里看出禾奚对他的感觉又多出了一点埋怨。
兰珏慢慢转头看了眼远处明显低头掩饰身子僵硬的桑诺。
——不喜欢他,讨厌他,却对身边这来历不明的人格外信任,他难道就不是老大的狗?
怎么对狗还区别对待呢……
兰珏扯动唇角笑了声。
禾奚不知道兰珏在看他,他坐在篝火旁边吃着桑诺递过来的串,眉头微微一皱,这和他想象的晚会不太一样,还以为有节目看,结果只是坐在一起吃东西聊天。
有些无聊,还不如睡觉。
禾奚从来都是想什么做什么,他吃完手里的一串东西就站起身,想到等下要重新刷牙,唇角不加掩饰地烦躁一抿。
他快速往大厦门口走,殊不知后面的一众男人不知不觉停下交流,借着吃东西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看着禾奚逐渐远去的背影。
禾奚不知道从他来到海滩的第一秒起,这场庆祝会的气氛就变了。
他也不知道,在他走后,人群中有个男人鬼鬼祟祟地站了起来。
而此时在一棵树下,储应珣把视线从禾奚身上收回来,垂着眼滑着手中的通讯器。
他旁边是安全区的第二把手,男人从身上摸出烟,还没点燃,就被储应珣打翻掉在了地上。其他人都怕储应珣,男人倒还好,毕竟他的地位也不算低,他不虞道:“你疯了吗?”
储应珣还是滑着通讯器:“你抽烟我身上会沾上烟味,他不喜欢。”
男人表情微微扭曲,从很早起,他很看不惯储应珣栽倒在一个男生身上,只不过一直没找到爆发口,现在正好,送上了门。
他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收收那个样子,真是蠢透了,像条彻头彻尾的哈巴狗。”
储应珣收回通讯器,神色不变,在男人的目光中转身离开:“那又怎么样?”
月亮高升。
禾奚回到了大厦顶层卧室,认认真真刷了牙洗了脸,还对着镜子照了照有没有残留泡沫,这才上了床。
这回他是彻彻底底真的精力耗尽,躺在床上不多时就睡了过去。睡得很熟,脸颊挤着枕头面料,睡得别提有多香,面颊都红润润的。
直到被门外急促纷杂的脚步吵醒。
“——我怎么会知道发生那种事?他连架都没和我吵就走了,我想起还没问他几点离开和水,就跑去问,结果就发现他……你们与其在这里质疑我,不如赶紧去抓人,说不定还能抓到,真是脑子进了水,需要我给你们预约神经科明天去瞧瞧吗?”
禾奚撑着胳膊坐起来,紧皱眉看向门外,外面的人声一道接一道,保守估计有十几个人。
这很奇怪,储应珣的卧室应该没人敢上来才对,可外面却确实有人,最要命的是,他担心储应珣进不来,就没有锁门。
果然下一秒,门砰地被人推开。
门口熙熙攘攘挤进来许多黑衣黑裤的男人,握着门把的那个看了眼床上的禾奚,目光从他红润的唇挪到他肩头逐渐滑落的被子上。
禾奚皱了一下眉,骤然关掉小夜灯,男人回过神,赶紧黑灯瞎火地往前走了两步,“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是发生了急事……半个小时前,老大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
禾奚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呆呆愣愣地连路都走得不太稳,被人带着来到一个素白的房间。
大厦被简单装饰,到处挂满了挽联,连几处花盆都换上了白色的鲜花。而他被带到的这间房更是满堂的白,前不远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储应珣的灰白照片。
外人一看便知道这里正在举办什么。
大厅肃然,有人注意到了禾奚,但都没有走过来和他说话。
禾奚怔然地看了眼前面的照片,余光看到有一男人和自己擦肩而过,冷不丁转身抓住了那个人的袖子。
晚上庆祝会的时候,禾奚看到这个人一直和储应珣坐在一起。男人被他一抓,迫不得已停了下来,垂眸看了眼前面的禾奚。
禾奚睫毛一颤,小片的阴影投在脸上,他抓着男人脸色慢慢发白,一双眼被反衬得更加漆黑,小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原本想拂开禾奚的手,只是多看了一眼禾奚的眼角,莫名其妙就没动手,还回答了:“如你所见,储运气不好,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狗东西一刀捅了心脏,被发现时已经过了抢救时间,死得透透的了。”
禾奚皱了下眉,不喜欢男人说话的用词,他抿唇,“为什么只有他有事,你们没事?”
“哎,注意点说话,”男人慢条斯理地把衣角上的手拨开,“这个问题你得去问那个狗东西了,不过很可惜,我们还没抓到他。”
禾奚正要再问,远处走来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小弟,他将一张薄纸递给男人,沉声道:“老大,对接仪式什么时候举办?”
男人微笑道:“当然是现在。”
那张纸在两人交接中,上面的内容被禾奚看到了,禾奚脸色苍白,颤抖着捏紧手指,颤声:“储应珣的丧礼还没有过,你们这么快就要新选老大?还是说,根本就是你们做的?”
被当作灵堂的房间人声阒寂,一众匆忙换上白衣的男人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人说话,于是,禾奚那细细软软像猫叫的声音也变得无比清晰。
兰珏一进来就看到了禾奚。
他站在一堆比他高比他壮的男人中间,嘴唇咬得红润发肿,无助的样子让人想要怜惜,更想为所欲为地把他欺负哭。
兰珏将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下一秒,他快步走过去揽住禾奚,将人带走。
没有人阻止。禾奚属于上一任老大的人,有这一特殊关系,谁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现在看来带走让人冷静冷静才是最好选择。
禾奚比不过兰珏的力气,他使劲浑身解数想要推开兰珏,却被踉跄地带离了好几步,最后他见灵堂离自己越来越远,一口咬在了兰珏的虎口上:“你放开我!”
兰珏眉头吃痛一皱,但到底没松手,他一路把禾奚送上电梯,送上顶层,再送回储应珣的卧室里。然后反手关上了门,转身看向禾奚。
“下次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种话,就不是被带走这么简单了,”兰珏盯着禾奚紧咬的嘴唇,表情冷静,“天一亮我会带你离开和水,现在先睡吧。”
禾奚声音颤颤的:“我不要……”
见兰珏看过来,禾奚把话补充完整:“我不要回去。”
储应珣不在了,他回去以后不得死吗?
兰珏没听懂禾奚的言外之意,他似乎只当禾奚是不能接受储应珣的突然死亡,所以在无理取闹,深深地看了禾奚一眼,转身离开。
关门之前他留下一句:“害怕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叫桑诺进来陪你,你不是喜欢他吗?”
禾奚抿唇走上前,但还是迟了一步,房门被关上了。
禾奚脸色一冷,气得肩膀微微发抖,走回到床边,拿起通讯器愤怒地打字。
“恶心人的混蛋”“臭狗”“变态”……等等能想到的都骂了一遍。可惜还是没能骂动兰珏给他开门。
禾奚骂到最后手指都打累了,两条腿站得也有点发酸,甚至营业厅还发来了手机欠费的短信,禾奚实在撑不住,后仰躺到了床上。庞大的困意汹涌袭来,禾奚睡过去的时候脑子还在想。
储应珣真的死了吗?怎么会那么突然呢,下午不是已经跳车躲过了那些人吗,晚上还好好的跟他一起参加庆祝会,不可能突然死的啊……
……
深夜三点的时候禾奚呼吸变匀,又过了半小时,房门被轻轻打开,一个黑影窜入。
……
禾奚不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他晕晕乎乎地坐起来,还没有完全清醒,就感觉到一阵反胃。
不是身体不舒服,是纯粹的生理反应。
身上没有盖被子,禾奚垂眼就看见脚心已经干涸的一片稠白,甚至稍微动一动还能感觉到灼热的摩擦感。
禾奚脸色很难看,他一把抓紧被子,右手向后伸去,没有肿,但摸到了一手的脏东西,还新鲜着,和裤子黏为一体。
手指慢慢颤起来……
禾奚几欲崩溃,到底是谁做的?!
禾奚看向了四周,想要寻找有没有留下来的痕迹,但是几乎把眼睛看酸了,也没有看出一丁点对方留下来的蛛丝马迹,那个人很谨慎,让人恶心的谨慎。
禾奚紧紧抿住唇,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几道脚步声,他一咬唇,猛地将手侧的被子盖在身上。
与此同时房门又一次被人打开,先进来的是安全区的二把手,不,现在或许应该叫安全区新上位的威风凛凛的新老大。
在他身后是紧随其后走进来的兰珏、桑诺、以及其他小弟……
“哦,你已经醒了,”男人看向床上的禾奚,将手里的打火机转了个圈,“我来送你离开和水。”
男人看着禾奚刚睡醒蓬软的头发,停止手头动作,“算了,时间还早,我不介意和你解释一下昨晚的事,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快举行对接仪式,理由很简单,安全区不能无首,历来都是前一任死,下一任立马上位……”
禾奚根本没有听他在讲什么。
他的目光先在最前面表情淡淡的兰珏身上飘过,对方昨晚把他送回房间,之后一直不知去向。是知道他在储应珣房间的人。
而面前这个吵来吵去的男人,是储应珣的二把手,极有可能也知道他在这。
兰珏身后的桑诺,从庆祝会后就没有再见到过,不清楚他知不知道。
再后面那一群小弟,禾奚连见都没见过几个,根本不知道他们对他的去向了不了解,但是他在储应珣大厦里进进出出,肯定会有人看见。
禾奚的脚心还有些痛,他忍着痛,目光一个一个在屋内的人身上滑过。
——那个恶心的变态,到底会是谁?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