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一辈子仇恨着自己的田代忠利,想要杀害的目标没有改变?
为什么再三嘱咐过、甚至给过萩原研二遥/控炸弹的示意图,他的死亡没有改变?
为什么重新来过一次填补了许多细节的他,为什么费尽心思交了不同答卷的他却依旧得到了一模一样的结局,什么都没能改变?
……
站在爆炸后的废墟层,晓美秋也心中生出的悲恸和愤怒很快就被排山倒海的困惑压制住了,他拼命的回忆着这段时间内的所作所为,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世的田代忠利恨他入骨,这一世的萩原研二提前获得了极富有针对性的情报,这一世的他在关键场合没有再度缺席,他甚至还专门告知了巡逻的警察去多加关注周边的动静,三管齐下却依旧是无用的挣扎,炸弹还是夺走了萩原研二的性命。
如果他早一些发动时间暂停的话……
“没用的,晓美秋也。”丘比出声道:“即使你及时发动了时间停止也不过是暂缓了萩原研二的死亡时间罢了,事情发展到那个关头早已无法挽回了。”
丘比其实说的是对的。
在倒计时即将归零的几秒内,停止时间也只能让他观赏一下萩原研二死前惊恐的脸罢了。在时间静止的状态下,他主动去触碰的事物会独立回归到正常的时间流速中,先不说他本人没有实力拆解这款炸弹,即使有,在仅剩的几秒内他也做不到这件事。
蓄势待发的炸弹已经进入了来不及处理的阶段,重新让时间流逝后,无法阻挡的爆炸还是会带走萩原研二。
不管如何去思考,都只能得出已经进入了必死局面这唯一的结论。
一命通关的美好设想在此刻彻底破碎,晓美秋也缓缓的蹲下身,他抬起双手用力按在脑袋两侧的太阳穴上,因头疼欲裂而露出了狰狞又痛苦的表情。
随着晓美秋也步行上来的还有沉默到诡异的松田阵平,与上辈子一样,在意识到萩原研二真的死了后,他大概会维持这样木讷的状态直到葬礼结束——到此为止,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情和精力继续去回忆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了,或者说,已经没有必要再回忆下去了。
事已至此,他接下来该做的实际上只有一件事——
然而就在晓美秋也打算行动之时,他的手机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废墟中响了起来。
他驱动自己僵硬的肢体将响着欢快乐曲的机器掏出,在看清上面的未知号码时,他已经隐隐猜测出了这通电话来自何人。
“您好,这里是晓美秋也,请问您是?”
“您好,晓美警察官,”对面是完全陌生的声音:“我是刚才收下您名片的那位巡警,是这样的,您方才嘱咐我留意的人有消息了。”
“啊,是吗?辛苦了,”晓美秋也干巴巴的笑道:“其中一人不会被车给撞了吧,哈哈。”
“……”
对面沉默了好一阵子后才艰难道:“呃,是的……您的消息居然这么灵通的吗?的确是有一人遭遇了车祸,但是还有一人驾车逃逸了,已经有交通警察负责去追击了。”
果然啊……
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咬紧牙关的晓美秋也悲哀的想,不管是萩原研二还是田代忠利,在他插手搞出了诸多变动的前提下,他们的死因居然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究竟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以至于让他遭受这种好像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改变的——无力感的折磨!
“啊,对了,遭遇车祸的人在死前留下了一些话,因为提到了您,我认为应该告知您一下……但是内容有点不太友好,请问您想要知情吗?”
“……嗯,没关系,请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上辈子的田代忠利在被撞死前有留下什么遗言吗?好像没有吧,不是说他是当场死亡的吗?
“啊,好的,他说——”
晓美秋也,你活该。
大脑中猛的有电流窜过,晓美秋也在自己快要失控到冲着陌生人歇斯底里之前猛的挂断了电话,他用双手捂住自己整张脸,在这萩原研二身死的残垣断壁中居然克制不住自己的——弓起腰放声大笑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原来,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这一辈子仇恨着自己的田代忠利,想要杀害的目标没有改变?
——不!他改变了!他憎恨的目标确实改变了,他恨晓美秋也入骨,恨到在调查了他后,选择了用最残忍、最下作的手段要他生不如死!
用炸弹杀死晓美秋也?不,这样也太便宜他了,田代忠利要的是让晓美秋也这个好不容易将温暖攥进掌心的人再一次失去,他要杀死萩原研二、或者松田阵平也可以,总之,只要能杀掉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无异于在生剜晓美秋也心头的血肉!
“我为什么会想着放过他……”
明明在笑着,却有滚烫的泪水克制不住的接连滴落在地板上。
为什么放过他?
在那夜开枪就好了……
在那夜开枪就好了!
只因为他想要挽留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底线,萩原研二又一次死了!
漏风的室内回荡着晓美秋也反常的笑声,从方才起就好似失了魂的松田阵平在朦朦胧胧中被唤醒,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却发现有人影在不知何时伫立到了楼层中最亮的地方——
晓美秋也站在被炸弹炸开了一个口子的墙壁边缘,他逆着光,回身冲松田阵平流着泪微笑。
“对不起,阵平。”那双金瞳被投射进来的刺眼日光揉的破碎:“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一定会弥补这失误的,所以这一次……就原谅我吧。”
松田阵平那双因悲痛而陷入凝滞的浓黑色瞳孔骤然振动,他哽住的喉咙冲破枷锁,比大脑更快动起来的右手在此刻拼尽全力的向前伸出——
“不要……晓美秋也!!!”
然而,他的掌心中只淌过了冰冷黏腻的风。
在他的注视下,晓美秋也纵身一跃——
与自己的指尖擦过,他直直向下坠落而去。
……
在恐怖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失重感中,晓美秋也于落地之前转动了左掌心中微微凸起的钟表盘,指针被拨出了响亮的机械声,当硕大的金色虚影浮现在半空后,向上快速倒退着的世界层层碎裂。
当理智和感官再一次回归,晓美秋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时间——警校举办毕业典礼的前一天。
地点——他本人的宿舍里。
“哈,简直像是存档点一样,”他嗤笑着用手指抹掉了在重力下向上涂写的泪痕,在第一时间便查看了自己的右手空间:“沙/漠/之/鹰还在啊……这算什么,我的人生并不是角色扮演类,而是带存档点的肉鸽吗?”
“这是当然的,”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丘比说道:“空间是属于你的一部分,当然会被完整的带回来的。”
晓美秋也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他抬起右臂覆在双眼前,在丘比安静的注视下,两行透明的液体违背主人的意愿汹涌而出。
“我怎么能、我怎么能让研二又一次经历这些……”
他断断续续的在崩溃的情绪中哽咽着:“既然恨我就冲着我来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是因为田代忠利在考察了你本身和你的人际关系后做出了判断,杀死萩原研二或者松田阵平能让你陷入到比死亡更可怕的痛苦中吧。”
丘比说:“从结果来看,他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呢。晓美秋也,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
“我明白了,看上去你是真的很痛苦的样子啊。那么你想要选择放弃吗?”丘比回应着他的沉默:“抱着要救下萩原研二的愿望却又一次目睹了他的死,你要选择放弃——”
“嘭!!”
晓美秋也突然用力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开什么玩笑……”他的牙齿咯咯作响:“要我放弃还不如干脆在这里杀了我!”
丘比在被恶狠狠的驳斥后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它仍然只是在悠闲的扫着尾巴的同时安静的注视着胡乱抹了一把脸的晓美秋也,而后歪了歪头。
“只要杀了他就好了吧,”晓美秋也从牙缝中挤出了恶鬼般的嘶哑声音:“只要田代忠利死了就好了,我能做到、不,这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他!”
“原来如此,你不打算放弃啊。”丘比说:“晓美秋也,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不过是杀死一个人类而已,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谢谢你,丘比。”
那双溢满杀意的金瞳被泪水再一次淹没,亲眼目睹爆炸瞬间的惊慌、失重死亡威胁下的后怕、无颜面对松田阵平的愧疚——这些姗姗而来且在拼命抢夺占比的情绪几乎快要将晓美秋也生生撕碎,他抱着白色的契约兽,在填满暗色的宿舍内泣不成声。
“这一次……我绝对、绝对……”
“绝对不会再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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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家伙……大晚上的在外面晃荡什么呢?!”
摘下头盔的松田阵平冲面前的人毫不留情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最近治安不好到炸弹犯都跑出来了,你一个人走夜路不怕遇到鬼……你这穿的什么衣服啊?”
面对这基本和上一轮一模一样的对话,晓美秋也只是淡淡道:“着装并不是重点吧?我是特意来参与你们的行动的。”
松田阵平明显被他这形似“关你什么事”的疏离态度给噎住了,他张了张嘴,随后气恼道:“没听说过求助情报人员后还要求情报人员跟着上一线的啊,秋,你这家伙还是赶紧回去吧!”
“我不会回去的。”
然而,在他的印象中一向很容易妥协的晓美秋也却寸步不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带着些病态的苍白,在染着凉意的夜风中颇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今晚我有必须要做的事,阵平,你可以不管我,但你不要妨碍我。”
“你说什么?!”
瞬间被气的火冒三丈的松田阵平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了晓美秋也的领子,将他向上微微的提起来了一点:“距离毕业才过了没多久而已,你小子这一副对着我不耐烦的嘴脸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可以不管你,什么叫我妨碍你?晓美秋也,你这混账家伙要是忘了该怎么好好说话的话,我可以用拳头帮你矫正一下!”
“……”
晓美秋也无力的偏着头,他额前的碎发在昏黄色的路灯下投着大片的阴影,让那双金瞳模糊的隐在其中。
“……对不起,阵平。”等到他再一次开口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我遇到了一些烦恼,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朝无辜的你发脾气了,等结束这次的行动后再和你赔礼道歉可以吗?”
满目狐疑的松田阵平慢慢的放开了他,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呼噜了一下晓美秋也的头发:“这不就对了,有事说事不要无理取闹,也就是我懒得跟你计较你乱发脾气这件事,换做其他人在刚才就揍你了,知不知道?”
“好~那么现在松田小朋友和晓美小朋友可以握手言和了吗?”
很大只的萩原研二笑嘻嘻的从地里突然冒了出来:“你们两个刚才那样真是吓到我了,小阵平,你那个一言不合就揪别人领子的习惯真的很吓人耶!aki酱也是,心情不好就不要勉强自己在夜晚出门,你只要说一声等我们下班就可以去陪陪你的嘛!”
嗯,经典各打五十大板端水,萩原研二可真有你的啊。
生出了想要笑一笑的念头,却并笑不出来的晓美秋也只是抿紧了唇,在这一场重新来过的回合中,他的精神随着田代忠利初登场的日子步步逼近而变得越发紧绷,那把沙/漠/之/鹰几乎每天都会被他从空间中取出,擦的锃亮的枪管模糊的倒映着他淤积着悔痛的双眼。
既然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冲魔女及魔女的使魔们扣动扳机。
晓美秋也闭了闭眼。
那么,对着两次杀死萩原研二的田代忠利,他——
“报告,发现目标!”
“对方似乎在搬运着些什么……是雷/管!大量的雷/管!”
在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泛着冷光的枪管从晓美秋也的右手掌心处迫不及待的滑出,宛如救命稻草一般的枪柄在下落中被紧紧的握住,当晓美秋也的手指触碰到扳机时,伴随着几不可闻的按压声,整个世界霎时陷入了灰白色的凝固中。
明显被突然出现并包围过来的警察们吓了一跳,满脸慌张的田代忠利停滞在了后退一步的姿势上,他那张看着令人作呕的脸挂满了黏腻的冷汗,几根从他抱着的臂膀中掉出的雷/管静止在了散落的半空中。
冷着脸的晓美秋也向田代忠利的所在之处缓缓的走了过去。
路过微微抬起右臂,将他挡在自身保护范围内的松田阵平。
路过扛着警用记录仪,尽职尽责的记录着场中骚乱的大山。
路过严肃着一张面孔,却仍难掩自己双目中的兴奋与战意的萩原研二。
“嗯?警察们不是才刚刚准备逮捕他吗?”丘比疑惑道:“在双方接触的瞬间动手是不是——”
“嘭!”
丘比的话音还未落下,晓美秋也就已经毫不犹豫的抬起沙/漠/之/鹰冲田代忠利的脑门正中心射出了一发0.50英寸ae弹,从枪口高速脱出的弹药在进入时间停止的世界中宛如被重重淤泥阻碍,子弹的尖端缓缓的停在了与田代忠利皮肤相接的位子上。
“……我没有怀疑过你的决心,晓美秋也。”
丘比或许是感到有些震惊的:“但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毫无顾忌到这样的果断。”
虽然有过上一次的教训打底,可是人类是可以像这样做到朝同类说下杀手就下杀手的吗?在之前显然是挣扎过的晓美秋也不像是有着这种天赋的那类人啊。
“只是因为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丘比。”
收起枪的晓美秋也反向路过了先前的几人,他回到了松田阵平的臂膀后,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带着血色的红晕:“一看到这家伙我就恶心的想吐,用时间停止让他在瞬间被不明不白的杀死,我已经很温柔了吧?”
从晓美秋也的视角看去,面对警察的围剿仍想要仓皇而逃的田代忠利宛如一台出色马戏剧上的小丑,可笑的他妄图逃脱警方的制裁,甚至包藏着祸心想要杀死警察一战成名、东山再起,却殊不知,死神的枪口早已泯灭了他所有的希望——
“田代忠利,你活该。”
在松田阵平的身后,晓美秋也愉悦的勾起了嘴角的弧度,钟表盘在他左手大拇指的撬动下再次凸起,世界也因此重新染上了色彩——
“噗呲!!”
鲜艳的红色即刻从田代忠利额头上的洞口中喷射了出来。
离他最近的警察满脸惊诧的维持着逮捕术的动作,血液溅了他大半张脸,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呼吸。
“谁……谁开的枪!”
带队的小组长扯着嗓子吼了起来,他上前翻看着死不瞑目的田代忠利,突然拽着身边的萩原研二连退数十步,火速的远离了那团已然变成烂肉的尸体。
“不是警用手/枪的痕迹——”
“全体戒备!!附近还有其他人在!”
松田阵平反应很快的拽了一把晓美秋也并将他不容置喙的推搡进了附近的树丛掩体中,他按着晓美秋也的后脑勺,死死的将他护在自己的怀中。
“狙击手?”卷发青年眯着眼睛沉重道:“这个炸弹犯究竟是什么来头?只是个用雷/管的土鳖而已,哪家的暴力组织会为了这种人来灭口啊。”
顺着眼下的姿势,晓美秋也将头埋进了松田阵平的肩窝,他在浑身颤抖着——
“喂,秋,”差距到他的异常的松田阵平压着嗓音焦急道:“你别怕,没事的,我一定——”
晓美秋也揪着松田阵平胸口的布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哈哈、啊哈哈哈……”
“对不起,阵平,只是、只是真的太好笑了。”
在数道含着警告意味的注视下,蜷缩着腰的晓美秋也逐渐舒展了身体,他从克制着的断断续续的笑慢慢的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大笑;眼泪从他的眼角簌簌落下,那原本略显的苍白的面色在此刻彻底红润起来了。
戒备了半天都没有发生任何变故,发觉自己理解错了事情的小队长带着尴尬的面色摇着头站了起来,他呼唤着队员们不用再紧张了,因为在巡视后发现附近其实并没有合适的狙击点,他在第一时间吩咐了一名队员当场联系鉴识科来加班查勘一下田代忠利的死因和死亡现场的痕迹。
松了一口气的松田阵平放开了晓美秋也,他正想询问一下对方古怪行为的原因,却得到了一句更为古怪的话——
“呐,阵平。”晓美秋也冲他笑道:“我都说了我一定会弥补这失误的,所以……你一定可以原谅我了吧?”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啦。”
松田阵平的瞳孔控制不住的一阵紧缩,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此刻放松下来的气氛带着些卸下重担的轻快,他却恍惚间在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晓美秋也的眼中——
看到了名为疯狂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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