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坐在一家内部装修非常精致的烤肉店内面面相觑。


    雀跃的火苗跳跃,将肉类的油脂瞬间融化,飘散出浓郁的肉香,令人垂涎欲滴;上乘的肉质鲜美多汁、口感独特,烤后紧致有嚼劲,配合秘制酱料让人一尝难忘。


    这是晓美秋也先前提到过的——对松田阵平事后的赔礼道歉,他邀请两位好友来品尝这家东京好评率名列前茅的烤肉,并且几次三番告诉他们尽管放开肚子吃,酒也随便他们喝,不管消费多少今晚全都由他来买单。


    “呃,aki酱你主动请客是很让我和小阵平高兴啦……”萩原研二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可是,选这家店会不会太贵了点?”


    虽然是有很多顶级的食材可供人挑选没错,可是人均近万日元的烤肉店还是给人一种吃金子的感觉,别说放开肚皮尽情的大快朵颐了,他从看见招牌并认出这家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僵硬了好吧!


    和看上去有些束手束脚的萩原研二不同,他的幼驯染明显自在多了,在确认过晓美秋也不是在开玩笑后,松田阵平立刻点了自己中意的肉类,一点都没跟晓美秋也客气。


    “没事的,你就随便点一些自己爱吃想吃的吧,研二。”


    做东的晓美秋也毫无钱包破产的自觉,他弯着眼睛笑盈盈道:“偶尔奢侈一回不会影响什么的,毕竟有好事发生,我实在是太高兴了而已。”


    “哦……你之前提到的那个烦恼解决了?”托着腮的松田阵平坏笑:“害你用超级烂的态度跟我说话,差一点被我揍一顿的那个?”


    晓美秋也浑身轻松道:“嗯,对,就是那个,现在已经解决了哦。”


    田代忠利现下恐怕正顶着漏风的脑门睡在尸检处吧,内心愉悦的晓美秋也连着勾选了数个平日里他绝对不会吃的贵贵东西,抱着对美食的期待,他脸上的笑容还在缓缓的扩大着。


    “真的是超~级大的麻烦呢,”他将菜单递给了萩原研二:“能解决真是太好了,研二,记得多点一些你爱吃的。”


    “啊……好吧,既然aki酱坚持的话?”


    半长发的高大青年最终还是妥协了,他翻开菜单,尽量卡着七分饱的程度开始勾选菜品。


    三人在等待的时间里聊了些鸡零狗碎的东西,直到生肉铺上烤肉架,松田阵平才冷不丁的开口问道:“所以之前困扰了你很久的大麻烦究竟是什么?”


    “……”


    晓美秋也用烤肉专用夹翻了翻肉,他眉眼间的喜悦淡了些。


    “……我做了一个梦,”他说:“在梦里,研二、阵平、班长、景光,大家都死了。”


    “无法接受那种结局的我选择了跳海自杀,然后——梦醒了。”


    嘈杂的背景音在此刻远去,热油滋滋的声响煎烤着搏动的心脏。


    “那真是超可怕的一个梦,大家一个接着一个都死了。但是因为实在是太真实了,让醒来的我会以为那才是现实,而醒着的此刻才是梦境。”


    不管是萩原研二还是松田阵平都因为他这一番话而陷入了沉默。


    “啊,说这些奇怪的内容破坏了气氛对吧?抱歉抱歉,还是先吃东西吧?”


    方才还垂着头的晓美秋也展开了笑容,他堪称殷勤的将烤好的肉夹放在对面的盘子里,或许是急于活跃气氛的缘故,重复着给予动作的他没有注意到,这一波烤好的肉他并没有给自己留——


    全进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盘子里,厚厚的摞了一层。


    微微蹙眉的萩原研二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坐在自己身边的幼驯染打断了,松田阵平突然向晓美秋也的方向伸出了手,有着总是被他捏脸记忆的后者并没有反抗,而是用非常温顺的态度好奇的歪着脑袋看着对方——


    但是,松田阵平此举的目的却不是捏晓美秋也的脸,他用手指非常轻的刮了一下晓美秋也的下眼眶,带走了一线连本人都没能察觉到的水痕。


    晓美秋也在怔楞中松开手,烤肉夹当啷一下掉到了桌面上,吸引了许多人窥探的目光;在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后,他手忙脚乱的拾起桌子上的残局,同时欲盖弥彰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然而却依然掩盖不了那片从他的指缝中露出的红意。


    这下可好,本就因为话题古怪而变得有些古怪起来的气氛更加古怪了。


    萩原研二简直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喂,小阵平你——”


    “突然问这种奇怪的问题,说实话真的很难回答你,”语气显的略有点散漫的松田阵平在面上却是严肃的:“那不如这样吧,秋,现在的你是快乐吗?现在的你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吗?”


    不久前才刚刚手刃了仇人的晓美秋也几乎是没有停顿的点了头:“嗯。”


    “那么此刻就是现实。”


    松田阵平屈起手指弹了弹晓美秋也的额头:“听懂了吗?作为朋友,我和hagi不会和你讲大道理,我们只会希望你能过的幸福快乐,就这么简单。”


    闭上眼的晓美秋也叹息道:“阵平完全不会考虑是我在做类似于逃避现实的懦弱行为呢。”


    “谁让你做的梦那么离谱的啊?”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他操起筷子就把几片肉从自己的盘子里挪到了晓美秋也的盘子里:“虽然在清醒的时候梳理梦境的逻辑有点蠢,但我们几个应该都是殉职了吧,殉职就殉职了,你这家伙好好的跳海自杀干嘛,喜欢给人陪葬不成?”


    木着脸的晓美秋也用机械的动作把肉塞进自己的嘴里:“嗯,对啊,给阵平陪葬不是挺好的吗。”


    “好个屁!白痴!”


    暴怒的卷毛扬起一巴掌拍到了晓美秋也的脑袋顶:“不管发生什么你这家伙都给我好好的活下去啊,知不知道?”


    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插上话了的萩原研二也跟着表示:“对啊aki酱,做梦也就算了,你可千万不要真的生出类似的想法啊,如果……如果真的看到aki酱跳海自杀,化作天使的我和小阵平肯定心都碎了。”


    “第一个就死掉的人没有资格在这里说教。”


    “诶?在aki酱的梦境里我居然是第一个死掉的吗???哭哭,怎么会这样,我以为小阵平这种总是一脚油门下去不管不顾的家伙才更容易第一个领便当耶!”


    “闭嘴,hagi!吃你的少废话!找着机会就编排我小心我真的揍你啊!”


    ……


    “呐,丘比,”在心灵频道中,晓美秋也问道:“作为主犯的田代忠利已经死了,按理说在11月7日那天确实不会发生爆炸案了吧。”


    “属于田代忠利的命运已经被你终结了,”丘比回答:“所以,我想是的。”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这对冤家活宝已经在为“谁才更容易第一个领便当”这个晦气的问题互相掐起来了,明明在不久前只是听到类似的话题就会失手打翻水杯,此时的晓美秋也却只是淡定的端起茶杯灌下了一口热茶,然后去给一面已然烤的金黄的肉片翻身。


    田代忠利已经死了,浅井公寓爆炸案在这一次直接被蝴蝶掉,那么萩原研二一定已经顺利跨过了死亡,能够嘻嘻哈哈的活到一百岁了吧?


    看来得想个办法找机会把田代忠嗣和河村正隆全部干掉。


    杀心隐在四溢的肉香中,晓美秋也招了招手,向服务生再度要来了菜单。


    不知为何有种食欲大增的愉悦感,好,那就再点几个平时不舍得吃的好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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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于田代忠利的因果已经结束了——


    虽然丘比这么说了,但这个令他失去了许多的日子仍然被晓美秋也标红挂了起来,他在思来想去后还是觉得不能轻易放松警惕,总感觉一定要确保萩原研二顺利活到8日才能放下心来。


    以这个节点为死线,晓美秋也摸黑去了一趟上一次没来得及造访的码头,他找了许久才找到了泥参会曾经来过的火拼点,只是遗憾的是,附近仓库中的武器恐怕是被胜利者转移走了大部分,晓美秋也仅获取了一些c4炸弹和几把没有弹药的蝎式冲锋枪。


    c4炸弹不用说了,能用做关键时刻的大杀器。


    蝎式冲锋枪由于结构轻便、易于隐藏携带且消音效果极佳,性能出色的它通常是各国恐怖组织最爱使用的枪械之一——


    哪怕是急需丰富自己武装力量的晓美秋也在收纳这款枪支的时候也不受控制的生出了一些微妙的情绪,他的警官证可还贴身带在身上呢,货真价实的日本警察顺走了地下组织的恐怖分子用枪什么的……哈哈,能吐槽的要素可真够多的。


    不过,在近期捕猎了几次魔女后,晓美秋也空间里的弹药库存被急剧消耗掉了一部分,在掏出积蓄请大客庆祝田代忠利的死之后,他用剩下的钱全部买了沙/漠/之/鹰的子弹,捉襟见肘的情况下他也没有什么挑剔的余地就是了。


    况且蝎式冲锋枪的优越性能摆在那里,是不是恐怖分子的标配这件事对晓美秋也来说可以没有那么重要,他最发愁的是——没有余钱也没有白嫖的途径,他拿了这把无法解释来源的枪支该去哪里配子弹?


    在亲手杀死了田代忠利后,萦绕在他身上的尖锐紧绷感也随着缓和了下来,被蝴蝶掉的越狱事件更是加重了他对“浅井公寓爆炸案不会再发生”这一念头的肯定,压在肩膀上的无形重担轻了许多,晓美秋也过上了相对温吞平和的日子,只需要考虑白天的警察工作、以及夜晚作为魔法少女猎杀魔女的工作,不再过度焦虑使他的脸上开始挂起了带着些许甜意的笑容。


    等下一次的工资发下来后,刨去房租的部分,该如何分配到需要购买的武器上呢?


    等进入了资料班后,怎么做才能说服前辈们愿意帮忙多加留意一下田代忠嗣的动向呢?


    阵平好像是曾明确的说过他在警校时期就对自己有好感,指望他主动可能比登天还难,干脆找个机会去告白试试看吧?这一次再同居的话说什么都要买大号的双人床了。


    有足足四年的准备时间,不断的向公安举报的话,河村的问题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


    渴望、期待、怀抱着希望。


    就在晓美秋也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期许而书写下无数的畅想时——


    十月底,萩原研二在执行机动队的巡逻任务中路遇劫匪,他在与之搏斗的过程中发现其有携带及贩卖毒品的嫌疑,为了阻止对方逃跑,萩原研二一直坚持与其缠斗到增援到来。


    毒品贩被顺利逮捕了。


    但是,即使在医生的全力抢救下,身中十数刀的萩原研二却仍再也没能睁开双眼。


    ……


    “萩原的死因是失血过多。”


    大山对晓美秋也说道:“他在搏斗中已经很尽力的在避开自己的要害部位了,可是……伤口还是太多太深了,毒贩都是些亡命之徒,对方下手非常的狠毒,完全没有留情的意思。”


    “……”


    “对不起……是我们去的太晚了。”


    “……”


    “松田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晓美,能拜托你去劝劝他吗?”


    晓美秋也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沉默着,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反复确认过了,还没到11月7日。


    反复确认过了,刚才提到的死者确实是萩原研二,大山甚至小心翼翼的问他要不要在下葬之前再去见萩原一面。


    “……研二死的时候不是没有尸体的吗。”


    晓美秋也恍惚道。


    “怎么会没有尸体呢,”大山为他的说法感到了诧异:“就在太平间停放着,你想去看他的话我可以随时带你去。”


    于是,晓美秋也跟着大山去了医院的太平间,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张被掀起的染着点点猩红的白布,直到露出那之下覆盖着的——萩原研二没有生机与血色的脸。


    等到晓美秋也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发现他正抱着头崩溃的叫喊着,在医院的走廊里横冲直撞;医院内的保安闻声冲来想要制服他,他却先一步腿脚一软跪倒在地,胃部、肺部、心脏、全身的肌肉好似都在疯狂的痉挛,他趴在地板上剧烈的干呕,眼泪鼻涕狼狈的涂了一脸,让逼近过去的人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好想晕死过去。


    但头脑在此刻却异常的清醒着。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方式,却在错上加错中构造了像是正确的结局——


    萩原研二死了。


    又一次的。


    多可怕啊,那个总是笑嘻嘻的、爱和别人打成一片的萩原研二居然灰青着脸安静的躺在白布下,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被覆着白霜的眼皮掩住,再也不会睁开。


    无论如何去呼唤他的名字都将是一场徒劳的独角戏;无论来者是谁都只能摸着他到处都冰冷的皮肤,任由指尖的触感一点一点的变得僵硬。


    没有温度的、僵硬的、带着萩原研二面孔的一具尸体,比爆炸后仅剩的那片残垣断壁要可怕千百倍不止。


    抱着萩原研二被血水完全浸透的衣物,抚摸着那上面错杂的刀口,晓美秋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泪腺,那被吸饱了血液的布料所润湿的指腹甚至带着他的身体一起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为什么?田代忠利不是死了吗?


    ——是的,田代忠利死了,杀死萩原研二的另有其人。


    为什么?浅井别墅的爆炸案不是不会发生了吗?


    ——是的,爆炸案不会发生了,萩原研二死于刀伤后的失血过多。


    为什么?现在是十月底,还没有到11月7日不是吗?


    “是的,田代忠利提前死亡,有关他的故事当然全部都结束了。”


    白色的契约兽平淡的说道:“11月7日不再是他杀死萩原研二的特殊的日子。”


    “但是,你改变了田代忠利的因果,却不代表改变了萩原研二的因果。”


    “甚至,因为与萩原研二的命运相连的因果线被打乱,他的死期、死因、杀死他的凶手也一起被打乱了。”


    什么啊,这种说法,简直就像是在说——


    “研二他难道是一定会死的吗?”


    用力揪紧自己头发的晓美秋也在警校的宿舍内无比痛苦的低吼着:“这也是所谓的宿命论的一环吗?不止是只能在正确的时间与正确的人碰头,难道背负着死亡命运的人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被拯救的吗?”


    命运,因果。


    不为他的意志降下怜悯,残酷的运转着。


    不杀死田代忠利,萩原研二会被他杀死;但是杀死田代忠利,萩原研二会被其他人杀死。


    如果萩原研二无法被救下,那么四年后的松田阵平、伊达航、诸伏景光……难道他获得超自然的力量往返奔波于时间的洪流中,只是为了一次又一次的做无用功,一次又一次的目睹他们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吗?


    “不是这样的。”


    丘比跃上了桌面,它腥红的双目倒映着晓美秋也在恸哭流涕中变得扭曲的脸。


    “死亡的确是萩原研二背负着的无法被撼动的因果。”


    “想要救他的话——”


    “只要你愿意为他抗下这悲剧的因果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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