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帮小阵平跟别人打架之外还没有被这样子伤过脸!”


    “是是是。”


    “不是真的炸弹虽然是很好啦,但是搞这么大阵仗结果是整蛊箱也太过分了!”


    “对对对。”


    “更好笑的是犯人还被车撞死了……我说,aki酱,你该不会是在认真的敷衍我吧?”


    “没错没错……嗯?”


    如梦初醒的晓美秋也终于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直面了一双装满了委屈和控诉的紫罗兰色的眼睛。


    “哇——我就知道——”手捂在胸口处的萩原研二做出了一副痛心的样子,他大呼小叫的去拉扯自家的小伙伴:“小阵平,你看看aki酱!简直超级过分的是不是!”


    松田阵平小鸡啄米:“是是是。”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有时候真的很怀疑其实你们两个才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关系呢。”


    松田阵平白了他一眼。


    晓美秋也倒是有一瞬的恍惚,可他还没来得及抓住这如灵感般稍纵即逝的念头,就被萩原研二拖入了先前未完的话题。


    “不过,部长拍着胸脯担保我的能力足以胜任此次的行动,结果到头来根本不是炸弹而是整蛊箱,一场乌龙的话功绩肯定飞了吧,残念~”


    ……只是差点打断你的鼻梁而不是要你的命,还不速速感恩。


    “犯人居然就藏身在电话亭里,真是好阴险的一人,听说他在出车祸前还跟失心疯了一样喊着‘怎么可能没炸’,是真的把整蛊箱当成炸弹来用的妄想症吗?”


    目的落空的同时还被持续污蔑名誉,田代忠利真是做鬼都不会甘心了。


    “他的死亡也很古怪诶,交通部那边的熟人透露给我说,他的两条大腿上扎了几排入肉痕迹很新的钉子,怀疑是射钉枪造成的。”


    感谢早就倒闭的萩原家修理厂的赞助,射钉枪很好用,孩子很喜欢。


    “所以,在死者其实是有妄想症的精神病患者的情况下,这起车祸很可能是故意杀人诶,”萩原研二眉飞色舞的感叹:“大腿受伤的炸弹犯在失去逃跑能力后惨遭车辆碾压……哇哦,真是离奇的故事,整条线里不管是将整蛊箱臆想成炸弹的精神病患者、开车碾压他人致死的肇事者还是使用射钉枪的第三方感觉都不是什么好人耶。”


    面无表情的晓美秋也给自己的杯子里夹了两块冰。


    “是吗?为什么不可能是路过的正义使者或者魔法少女之类的干的呢?”


    他搅着杯中的酒液好似漫不经心道:“发现田代忠利不是个好东西,啪,顺手把他给干掉了。”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掏了掏耳朵:“hagi,怎么会有六岁的家伙来酒吧装大人啊?”


    憋笑的很辛苦的萩原研二立刻跟着响应:“呀,我们aki酱六岁啦,好棒好棒,为了庆祝今晚大家都要把杯子倒满哦~”


    晓美秋也:“……”


    算了,他无奈的想,在没有互通过底细的情况下说这样的话可不就像是胡言乱语,反正他也没打算邀功,既然事情已经圆满的解决掉了,细枝末节的事情就不要在意了。


    想起田代忠利的结局,晓美秋也勾了勾唇角。


    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被替换成马戏团里逗乐的道具。


    惊疑不定的打算逃跑,却在被莫名其妙废掉了双腿的情况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车子朝自己碾压过来。


    出车祸当场身亡?哈!真是想得美,他田代忠利就该像这样,带着恐惧、悔恨、不甘被拖上终点,不管是贱烂的性命还是可笑的理想全部在顷刻间付之一炬。


    想到这里,忍不住低笑了两声的晓美秋也打算再一次夹冰块——


    “别加了,秋,”松田阵平拍了一下他握着夹子的手:“天气冷,不要喝的这么凉,你是一个人住的吧?万一生了胃病会很辛苦。”


    晓美秋也终于抓住了先前那快速闪过的念头的尾巴。


    按照最初的世界线,在萩原研二的葬礼上他和松田阵平会达成一起复仇的协议,等过了第一个有人陪伴在身边的新年后,没过多久他就会因为争吵生出的一时脑热,不管不顾的孤身撞进田代忠嗣的陷阱里,大难不死从爆炸中幸存下来的他——


    将会被松田阵平以照顾的名义邀请暂住。


    也正是因为开了这个头,才有了后面水到渠成的互通心意和同居。


    但是这一次……


    “萩原研二存活了下来,你和松田阵平便无法达成共同复仇的协议,”丘比歪着头道:“世界线因为变动已经发生了振偏,因果被大幅改变,后面发生的事已经无法完全去靠经验主义了哦。”


    杯中融化至一半的冰块互相碰撞,发出了轻微的脆响。


    之前没有在意过的问题突然在此刻高亮的展示起自己的存在感,晓美秋也端起酒杯压在了自己的唇边,他不动声色的看向松田阵平,卷发的青年正专注的听萩原研二说着些什么,他的眉眼间没有淡漠、没有警惕、亦没有凌厉,在酒吧暧昧的昏黄灯光下,他像是泡在惹人昏昏欲睡的光晕中一样,是惬意的、放松的、柔和的。


    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是完整的、浑然一体的、不需要他人介入的。


    ……啊,对啊,这才是正常的。


    萩原研二还活着,松田阵平又怎么可能变成那个碎掉一半的黑西装男子呢,虽然他依旧会在未来经历过许多后成长起来,却不会再像独存于晓美秋也记忆中的那样——忍痛敛起自己被碾碎了一地的血肉和筋骨,近乎以自虐的方式拼合好自己,只为了能继续前进下去。


    很久之前,晓美秋也曾想过,在萩原研二死后占据了松田阵平内心一隅的自己是不是卑鄙的趁虚而入者,他睡在松田阵平隔壁房间的无数个难寐的夜晚都在想,如果萩原研二还活着的话,这些藏在别扭后的温柔,这些怜爱、关怀、信赖……一定轮不到自己吧?


    而眼下,就是他一手打造出的,萩原研二活着的新的世界。


    “阵平,你和研二的租房是不是在一起?你们是邻居?”


    在松田阵平明晃晃的写着“你怎么知道”的注视下,晓美秋也不自觉的收紧了攥在酒杯上的手,他尽可能的用平静的语气道:“就是突然想到,两间单人公寓的性价比其实不如合租来的划算……”


    “哇,aki酱的预言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萩原研二惊喜道:“我和小阵平确实商量过这件事了,做邻居和合租的差别无非就是个人隐私保护上的问题,但我和小阵平之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嘛!”


    “……”


    松田阵平无奈道:“现在住的公寓楼全是单人房,我和hagi打算年后去找找房源,选一个以我们目前的工资负担得起的,还得距离警视厅近的……喂,秋,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不会是冷酒喝太多开始难受了吧?”


    杯中的冰块残渣彻底融入了酒液,彼此之间再也碰不出声响了。


    微醺勾起的血色全数从脸上褪去,在两道真心为他担忧的目光中,晓美秋也笑了。


    只是那勉强至极的笑脸好似比哭还要难看。


    “我没事,阵平,”他说:“……我没事。”


    能有什么事呢。


    “你和研二住在一起,嗯,挺好的。”


    只不过是不再允许续费的美梦催促着他要将霸占了许久的松田阵平——


    还给他的幼驯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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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坐在一座高耸办公大厦的楼顶,双腿悬在半空中的晓美秋也望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一言不发,丘比坐在他的身边,同样晃悠着尾巴保持沉默。


    ——“晓美秋也,你做好承受这庞大代价的准备了吗?”


    ——“当然。”


    他做好了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准备,做好了随时被魔女吞噬的准备,做好了重来十次、一百次、一千次的准备——


    却好像并没有做好面对世界线的变动后,随之产生偏移的旁支末节的准备。


    “其实这点也不难理解的吧,”丘比说:“你在一根线上制造压力点的话,两端延伸出去的部分当然也会随之产生变形。”


    “……”


    “这和杀掉田代忠利后会产生新的凶手在本质上都可以算是一种因果的自我修复,”丘比很不解:“我不明白,明明早就有过先例,为什么再次遇到类似的问题时你会表现出负面的情感呢。”


    因为他选择性的筛选了自己愿意看到的,逃避了同一本质下不愿意去接受的可能性。


    田代忠利死后,会有新的凶手代替他;那么萩原研二活着,就会代替鸠占鹊巢的自己。


    一切都很合理。


    在理智上,晓美秋也认同这样的走向,因为不管怎么想,这对幼驯染重归彼此扶持才该是正常会出现的情况;但在情感上,与松田阵平曾视对方为珍宝的他、只有死亡才将二人分开的他、为了再见松田阵平一面而义无反顾的许下了愿望的他,无法抑制那份涌上心头的难过。


    “呐,丘比,”他的喉咙又涩又堵:“这样的变动以后会出现更多吗。”


    柔软又蓬松的白色大尾巴停止了晃动。


    “当然了,”丘比说:“毕竟在萩原研二存活的情况下,新的因果诞生了嘛。”


    有那么一瞬间,晓美秋也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启动左手的表盘立刻重来的念头,只要在新的历程中干脆的放任萩原研二去死,这样,他和松田阵平或许就可以回到记忆里的幸福日子。


    但咬紧牙关的他在无比艰难的在挣扎中按捺住了这样的想法。


    做不到,那样冷眼放任萩原研二去死,他做不到。


    可是,要他对松田阵平就这么放手……同样也是做不到的。


    “丘比,我记得你之前确实说过,只要有魔力基本上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的吧?”


    丘比点了点头。


    于是,拖着近四十度高温的身体,晓美秋也在进行日常的拆弹训练时顺利的昏死了过去,他在失去意识前不忘刻意的握住了松田阵平的手;等醒来后,果不其然,他并没有被送去医院,恐怕受制于他死也不放手的执念,在无奈之下的松田阵平只好将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不会认不出这暂住了近一年的地方的。


    “呦,醒啦,轻伤不下火线的模范警员晓美桑。”


    端着一盘削好的苹果,靠在门框上的松田阵平没好气道:“烧到快四十度一声不吭的就敢跑来上班,你是想吓死谁啊?”


    “什么什么?aki酱醒了吗?”


    正想说些什么的晓美秋也在发现室内还有第三人时就闭上了嘴,他合起眼,好似虚弱又疲惫的再次躺回了床上,身心都被眷恋的气味所包裹,他病怏怏的脸上挂起了不易察觉的愉悦。


    萩原研二拿着体温计和冰毛巾,像是摆弄洋娃娃一样摆弄着乖巧的晓美秋也。


    “还是没怎么退烧,怎么办呀小阵平……”


    他将染上了晓美秋也滚烫体温的掌心捂在自己的脖子上,为这不正常的温度而忧心忡忡:“果然还是去医院打吊瓶比较好吧,成年人这样持续高烧不退是非常不妙的讯号啊。”


    闻言,松田阵平放下瓷盘也走上前摸了摸晓美秋也的额头,他宽厚的手掌对于被高温折磨的晓美秋也来说是恰到好处的微凉,轻而易举的就逼出了可怜病患鼻腔中舒服的哼唧声。


    “为什么会这样,”他蹙眉:“虽然以前喝酒的时候你都是点气泡水,但症状看起来也不像是酒精过敏啊……秋,你这家伙昨晚是在分别后着凉了吗?”


    其实是用魔法做的效果。


    心知肚明的晓美秋也脸不红心不跳的信口胡诌:“第一次喝酒,没想到我的酒量这么差,不小心在回家的路上醉倒在附近的巷子里了,就那么睡了一夜……”


    “哈??”松田阵平又惊又怒:“在这个气温下你幕天席地的睡了一夜???”


    萩原研二也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aki酱丢东西了吗?钱包、证件、钥匙、手机之类的都还在吗?”


    “都没丢,可能因为我是男性被捡尸的几率一般为零的缘故……”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磨着牙的松田阵平看上去被气到下一秒就要揍他:“不舒服你倒是不要逞强啊,开口喊我们送你回家不行吗?!”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你还有力气顶嘴?”揪着晓美秋也脸上那层薄博的肉,挂上恶人脸的松田阵平对可怜的病患重拳出击:“晓美警官,你今年22岁,不是12岁更不是2岁,这么大的人了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我说你——”


    “嗯,我确实是照顾不好自己的笨蛋。”


    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


    前者脸上的凶神恶煞立刻被茫然所代替,他惊疑不定的看向了自家的幼驯染,难得展露出了几分异常不安的情绪。


    松田阵平:我骂的有这么狠吗,直接给秋骂傻了?


    收到求助的萩原研二露出了同样茫然的神色,爱莫能助的耸了耸肩。


    萩原研二:不清楚,但现在肯定是赶紧哄哄aki酱比较好吧?


    松田阵平瞪大眼,满脸诧异的指了指自己:我来哄?


    萩原研二面带谴责之色,沉重的点头:是小阵平惹的肯定得小阵平来负责啊!


    ……


    这对幼驯染在默契间上演的无声小剧场其实被晓美秋也和丘比通通的看在了眼里。


    “居然能做到像是在通过心灵频道交流一样,”丘比饶有兴趣道:“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关系特别的好吧。”


    晓美秋也对它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那张本就带着病气的苍白的脸又添了几分落寞;他不动声色的深呼吸,硬着头皮拦下了两人愈演愈烈的加密交流。


    “我确实笨到照顾不好自己,”虚弱的病患可怜兮兮道:“所以……可以麻烦阵平来照顾我一段时间吗?”


    冷不丁被指名的松田阵平脱口而出:“啊?让我来?这种事你选hagi来做显然会更好一点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还得去做述职诶……”右拳砸进左掌的萩原研二下定了决心:“就让小阵平来吧,反正在警校那会你就经常和aki酱拉拉扯扯的,有基础也算好上手嘛。”


    松田阵平:“哈??”


    松田阵平:“我教他拳击而已怎么就拉拉扯扯了,hagi你这混蛋是把国文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就让aki酱来选吧!”半长发的青年笑嘻嘻道:“病患有资格选择自己的护理医师没错吧?好,aki酱,所以你的选择是——”


    “阵平。”晓美秋也露出了一个脆弱的笑容:“……就到我退烧,可以吗?”


    被赶鸭子上架的松田阵平只能表示:“……”


    这件事最后就这么定下来了,嘴上和面上看起来都很不情不愿的松田阵平却在第一时间就起身往警视厅赶去,说是既然要照顾病人,他还是去跟部长要几天假期比较好。


    抱着松田阵平的被褥,表示自己要再睡一觉的晓美秋也礼貌的送别了萩原研二,那双金瞳在只剩下他时霎那间便褪去了所有伪装出来的虚弱,独独流转着安静的冷漠。


    照顾到我退烧……?


    那就先烧个十天八天的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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