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温度计的松田阵平很发愁。


    已经三天了,晓美秋也的体温变化不能说是奇怪,只能说是诡异,在家静养他就卡着三十八度的边羞羞答答的上上下下,一旦提出去医院就诊,他本人倒是次次不落的乖巧听话,但他那个体温在踏出门后就跟疯了一样一路往刻度线的另一端飙。


    要不是每一次量体温时都有人看着他,真的很难不怀疑这家伙在学小学生装病时把温度计插热水里伪造数据……


    得亏最近没有什么棘手的大案子,萩原研二仅仅带队了一次排爆任务不说,对方使用的还是对人杀伤力微乎其微的电磁脉冲,日子平和的没有什么紧迫感。


    看在松田阵平和晓美秋也二人都算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的份上,爆处班的负责人没有在病假上苛待他们;再加上后来在晓美秋也的劝说下,松田阵平其实每天都在按时到岗,只不过在做完巡逻任务和日常训练后会早退罢了。


    病中还为部门处处着想,可把负责人感动坏了。


    殊不知,只不过是因为晓美秋也需要独处的时间罢了。


    魔女并不是只在夜晚时间出现的,魔法少女们的狩猎行动大多选在夜晚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在夜色的掩护下能更好的隐匿自己的行踪,天黑后大街小巷的行人骤减也大大降低了被目击的可能性,最重要的一点是,魔法少女们大多都有一份必须要做的主业。


    比如……


    “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很有潜力的孩子哦,”蹲坐在晓美秋也的肩膀上,丘比的声音像是附在他的耳边一样:“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学校上学吧。”


    想起丘比曾提过的选人标准,晓美秋也拽了拽自己的手套边缘淡淡道:“12-16岁的在读国中生?”


    “没错,这一次是符合正常条件的少女,”丘比扫了扫尾巴:“顺利的话,你们很快就能会面了吧。”


    “……什么啊,我以为丘比这么说肯定早已和对方达成共识了。”


    “虽然在理论上来说,将有潜力的孩子们都签约下来是最好的啦,”丘比说:“但是人数不够或者人数太多都会产生相应的不同的问题,为了确保局面不要太过混乱,被选中的孩子能不能成为魔法少女姑且还需要一个观察期。”


    “啊,你确实说过曾经观察了我许久。”


    或许是因为自己通过了观察期的考核,晓美秋也似乎有些愉悦:“虽然我很想因为好奇心追问一下这个话题的细节……嘛,但是现在还是算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维持异常且找不到破绽的体温得以赖在松田阵平的身边,做这些是需要花费魔力的,晓美秋也对于魔力的掌控即使已经强于最开始的自己许多,但这些额外的消耗仍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天生无感情的丘比表达了对这种魔力使用方式的无法理解,只是在晓美秋也支开松田阵平、并表示他们可以在白天去狩猎魔女后,它一如既往善解人意的选择了鼓励和支持。


    “算上路上的时间,距离松田阵平回来大约还需要四十分钟。”


    “足够了。”


    晓美秋也从右手中掏出了一把樱花,由于每一次重来他都会去将警校和交番所的仓库搜刮一空,如今他的空间里堆满了这种日本警用的标配枪支,数量多到完全可以当作基础消耗品,电/警/棍以及防爆盾等元老成员顺理成章的退位让贤,坐了冷板凳去角落吃灰。


    “三十分钟就能解决。”


    他抬起手臂,冷静的朝扑过来的使魔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


    “三十七度五,下降至低烧了。”


    松田阵平将水银线甩至起点,他看着大汗淋漓的晓美秋也疑惑道:“昨天开的药药效这么大?盖着被子捂了一觉的你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差点没能赶在松田阵平之前到家于是狂奔了一路的晓美秋也摸了摸鼻子:“哈哈,是呢,毕竟医生也说了是药效最大的退烧药不是吗……”


    已经能熟练殴打前几个魔女的晓美秋也差点因为过度自信翻车,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在成为了魔法少女后,11月7日后的世界是之前从未抵达过的,全新的世界线当然养育着全新的魔女,张口就说三十分钟足够他切瓜砍菜这种话……


    “为了留在松田阵平的身边不惜浪费魔力伪造病情这种事已经让我很无法理解了,”丘比感慨道:“没想到你还能为了不穿帮就果断的进行自己一直很抵触的身体改造……”


    陷入苦战的时候都没想过要提升体能,却因为害怕漏出破绽给松田阵平而放开了限制?


    丘比思考了许久也只能说:“人类的感情真是奇妙又不可理喻的东西啊。”


    若是放在普通场合,晓美秋也多少也会因为丘比的发言深感无奈的解释点什么,但此刻的他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以及一场争分夺秒的死线马拉松,他累到连控制魔法让自己的体温重回异常都出现了些差错,更别提在心灵频道中与丘比贫嘴了,多余的力气是一点也没有。


    阴差阳错的是,奔跑后的晓美秋也这副大汗淋漓、满脸倦容的样子倒是在松田阵平的眼里活脱脱是大病初愈的征兆,虽然低烧还不能算是病情结束,甚至从医学的角度来说持续的低烧不退同样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但几日下来这唯一一次三十七打头的度数还是让他松了口气。


    “hagi晚点回来,你现在肚子饿吗,让他给你带点什么吧。”


    晓美秋也犹豫了一下:“嗯……不用了,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精神还不错,要不然我来做饭吧?”


    松田阵平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到了他的身上,大约停留了三四秒。


    “闹呢,你现在握的住锅铲吗?”他撇撇嘴:“你这病来势汹汹还诡异的不行,现在好不容易才好转了一些,别瞎折腾。”


    “可是我——”


    “住我家就要听我的!”板起脸的松田阵平凶巴巴道:“怪不得你说自己照顾不好自己,生着病还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能好吗?”


    “我只是——”


    “你之前顶着高烧给室内做大扫除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哦对,还洗过衣服……”


    头疼不已的松田阵平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的语气里逐渐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意味:“医生说你这反反复复的病情很可能是源自忧思过虑,我说啊,既然你坚持要在我这里养病就好好休息不行吗?”


    虽然知道他是在好心的关心自己,可是敏锐的品出了那丝不耐烦味道的晓美秋也还是感觉心口发酸,在萩原研二已经不在的世界线里,他抱着满腔的愧疚依赖着松田阵平,松田阵平则对他回以信任、理解和更多的包容……


    而现在,如果不是用这种死缠烂打的下下策,恐怕根本做不到留在松田阵平身边,即使费尽心思留下了,似乎也是在困扰他、给他添麻烦的样子……


    在这个已然因振偏而改变的世界,是不是不该继续强求下去?他到底是希望松田阵平能幸福快乐,还是渴求松田阵平将幸福快乐带来给他?是喜欢、是爱、是珍惜,还是……只是利己而已?


    我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身旁站着萩原研二的松田阵平,又想要些什么?


    晓美秋也闭上了眼,放在被褥上的双手骤然握紧,又慢慢松开。


    “对不起,阵平。”他低下头涩声道:“我不会再任性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晓美秋也想了许多——他需要松田阵平,但松田阵平却不一定需要他。


    不顾松田阵平的意愿硬凑上去容易反向冲刺,得不偿失,更何况摆在眼前的还有更严峻的问题,与下一个到来的11月7日距离四年的时间间隔,看似间歇充沛给足了准备的余地,实则暗藏的疑点众多、困难重重——


    他不在松田阵平的死亡现场,当时发生了什么也仅是通过佐藤的传话而保有模糊的猜测;灭口班长的组织尚不知深浅,河村那边要怎样做才不会打草惊蛇;景光的问题就更复杂了,他死于枪击不假,但具体的死亡时间、死亡地点、开枪的人是谁等关键讯息全部未知,连从哪方面入手都理不清楚。


    在这样的形势下,为一己私欲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如果重来不能救下所有人,那么说什么都是无用的,所以,他还是就这样快点好起来,然后离开吧——


    “咳咳,任性不任性的不重要,重要的肯定是你先得好起来啊。”


    满脸不自在的松田阵平小声嘀咕:“万一到了新年你这个病还没好……”


    晓美秋也:“……”


    他的手指又悄悄的虚握成拳了:“我的病新年好不好的了又、又怎么样?”


    “笨蛋吗你,如果你的病没好当然要就地修养,”松田阵平说:“我和hagi就只好取消邀请你一起过年的计划了,天气这么冷还长途跋涉,这不得要你半条命啊。”


    晓美秋也:“……”


    晓美秋也:“…………”


    晓美秋也的目光非常的坚定:“阵平,相信我,明天早上我就会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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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说aki酱的预言很准,但现在不确定了。”


    满脸写着好奇的萩原研二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该不会aki酱的话其实不是‘预言’,而是‘言灵”吧?’”


    说有雷/管男在夜间出没,就抓获了鬼鬼祟祟的田代忠利。


    说他不像是会留在警视厅的样子,田代忠利没过多久就越狱。


    说有份要命的大礼在浅井公寓里等他,就挨了整蛊箱一拳……


    哦,还有交通部的一位年轻警员后来在补充报告上写着,在他们进楼之前晓美秋也就叮嘱过他务必多观察一下电话亭那边的动向,后来还真的在这里出了事,那个疑似把整蛊箱当炸弹的田代忠利就是在这里被车撞死了。


    再加上说明天退烧,这连续不退的连医生都困惑的高烧立刻就下去了!


    哇,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不列出来都不知道晓美秋也有着大本领!


    萩原研二的眼睛里简直要掉出星星:“aki酱,能不能说一句‘研二买彩票可以中头奖’之类的话呀,我可以从下一期开始买的!”


    晓美秋也:“……”


    萩原研二这家伙有这么关注彩票的吗?他空间里可还存着那本写满号码和日期的小册子呢,照着上面买的几个不扎眼的号也确实解了前期囊中羞涩的困境,可是那些号码通通是11月7日之前的,已经全部过期了。


    他倒是记得好像有个六亿日元的头奖来着,但是是哪家的、号码是什么、以及在什么日子里开奖的这些就不记得了,一般人听到这种消息也就羡慕嫉妒恨一下然后抛在脑后,谁会去刻意背已经开过奖的号码啊,又不是人人都可以轮回。


    内心疯狂吐槽的晓美秋也在面上却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从善如流:“嗯,好,研二去买彩票的话一定可以中头奖。”


    “你就宠他吧,”松田阵平没好气道:“言灵?hagi,我看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晓美秋也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哦,是阵平去买的话当然也可以。”


    松田阵平:“……”


    他被哽的一巴掌拍在了晓美秋也的后脑勺上:“谁跟你在意这个了啊?!”


    萩原研二把桌面拍的砰砰响:“哈哈哈哈哈哈!aki酱已经完全领悟了小阵平性格里的精髓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半分钟后,脑门上顶着一颗被拳头砸出的硕大的肿包,萩原研二不笑了。


    用暴力镇压了聒噪的幼驯染后,松田阵平清咳一声:“真不要紧?大病初愈后本就容易加倍虚弱,不用因为要给hagi面子就跟着瞎闹腾,还是照顾好你自己。”


    ——照顾好自己。笨蛋。


    晓美秋也的心跳一顿,过了足足半晌后他才坚定道:“嗯,不要紧。”


    “我就说嘛,aki酱肯定也很想一起过年吧!”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家伙又凑凑凑了过来:“打算把aki酱一个人留在东京的小阵平真是好狠的心啊~”


    “我是为了谁啊!”松田阵平气恼道:“他那副病怏怏的样子我敢让他到处跑吗?大半夜烧的神志不清还抓着我的手‘阵平、阵平’的,这样要我怎么狠心啊!”


    “哦~那就决定让aki酱住在小阵平那边啦!”


    “我……啊?”


    松田阵平懵了:“不是应该去你那边更合适吗,你爸妈和千速姐都在,更有一家团聚的感觉吧。”


    “之前是这样想的啦,但是——”萩原研二做出了抹眼泪的动作:“但是aki酱看上去更想跟小阵平走吧?来,aki酱,所以你的选择是——”


    “我去阵平那吧,”晓美秋也弯了弯眼:“正好也有点想念丈叔了。”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你什么时候跟臭老头的关系这么好了?”


    嘴瓢把曾经的称呼不小心给带出来了的晓美秋也:“。”


    他只好顶着松田阵平令人头皮发麻的审视目光拼命找补:“……只是为了和阵平的称呼区分开罢了。”


    多亏萩原研二插入进来开启了新的话题,否则万一被追问下去的话……


    后面的事情就像是按了快进键一样,一起坐车回神奈川,先去带着礼物拜访了萩原家,然后带着礼物跟着松田阵平回家,给松田丈太郎送上了一瓶亲自挑选好的山崎威士忌。


    晓美秋也百感交集的目睹着松田丈太郎抱着酒瓶爱不释手的蹭来蹭去,保留节目当然是松田阵平朝丢人的老爸怒吼,两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拌来拌去。


    那个暮气沉沉的、佝偻着的身影在眼前重新焕发出了活力,在松田阵平死去的那条世界线里,帮助松田丈太郎处理完各项葬礼相关的琐碎事务后,直到决定去死,他都没能鼓起勇气再见这位长辈一面。


    太好了。


    已经感慨过无数次、却仍然忍不住想要再一次感慨,能成为魔法少女真是太好了,能重来一次真是太好了,能有机会救下他们——真是太好了。


    “真是的,以后不准送臭老头酒了啊,秋!”


    收拾着屋子的松田阵平骂骂咧咧道:“这种只会躺在家里的废柴臭老头自己都舍不得买这么贵重的酒,干嘛送给他喝!”


    “阵平,你小子真不如人家晓美懂事能干,”对着未开封的威士忌垂涎欲滴的松田丈太郎很不满:“长得好,会做饭,还知道带礼物上门送长辈,你倒是学学人家啊。”


    “你也知道自己是长辈?知道还在客人上门的时候这么邋遢!”


    “哎呀,不管是晓美还是萩原家小子不都是自己人……”


    “既然算自己人,那叔叔以后喊我‘秋也’吧,”晓美秋也笑眯眯的加入了这场父子大战:“因为我的姓氏发音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嘛,作为交换以及方便后续区分您和阵平,我可以喊叔叔‘丈叔’吗?”


    松田丈太郎仅短暂的怔愣了一下就大大咧咧的答应了,他对晓美秋也本身就抱有极高的好感度,又乖巧又漂亮又能干的男孩怎么就不招人喜欢了呢!


    很满意这个发展的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只有被冷落在一旁的松田阵平因为从心底冒出的微妙感觉冷哼了一声,但他也没跳出来扫兴就是了。


    也挺好的,他想,让臭老头给晓美秋也当半个爹也不是不行,就是听上去哪里不对……


    还没等他想清楚哪里不对,换好衣服推门而出的晓美秋也便扯了扯他的衣袖,打断了他逐渐开始跑马的思维。


    “我们走吧,阵平。”


    身穿勾着金丝边的黄白相间款男士浴衣,被衬得年龄无端又小了几岁的晓美秋也催促道:“还要去找研二和他姐姐汇合呢,我还没去……没和别人一起在新年去过庙会,有点……嗯,期待?”


    他皮肤白皙,服帖的黑发又看着十足乖巧,脸上挂着的红晕彰显出几分不符合年龄、更不符合性别的羞涩,拉着别人袖角晃悠的动作说是在撒娇也毫无违和感。


    松田阵平深吸了一口气,他竭力压住了几分从心底莫名其妙升起的躁动,在张了张嘴后却一时之间像是失了声,喉头反复滚动了数次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好幼稚啊你,”那失而复得的声音哑的可怕:“苹果糖、捞金鱼、打气球、章鱼烧、棉花糖……你不会都没体验过吧?”


    “嗯。”


    “真拿你没办法啊……那就都试试吧,不过打气球还是算了,感觉老板会被你欺负哭。”


    “嗯。”


    “还要去求个签,买个福袋,其他的都随便,但是福袋要买那种能保佑你来年身体健康的,你这家伙生起病来太吓人了。”


    “嗯。”


    “喂,秋,别老是附和我,你倒是说点其他的什么啊?”


    “我喜欢听阵平说,都听阵平的。”


    ……


    在月光下,两道并肩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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