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从十多米的高处落入水中,其本质和跳楼实际上区别并不大。


    即使在入水的瞬间就借着水花和坠落物的遮掩再次切换了变身状态,恐怖的冲击力仍然撞碎了晓美秋也身上大部分较为脆弱的骨关节,多亏了魔法少女自带的疼痛削弱性质,否则就这一下绝对能把他当场拍晕过去。


    按理来说,受到这样重的伤应该立刻使用魔法治疗,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路人不在少数,使用快愈蒙混过关一时爽快,但等他被毫发无损的捞起来时又该怎么解释?一个搞不好就要被送去研究所体验切片套餐。


    况且一次性修复大范围的身体损伤需要耗费海量的魔力,在眼下这么做不管怎么想都是不合适的,有风险的。


    所以,在艰难的权衡了利弊之后——


    吊着右胳膊、脑袋上裹了一圈绷带、腋窝下撑着拐杖的晓美秋也生无可恋的接受着萩原研二放肆的嘲笑。


    “哎、哎呦我天啊aki酱,你这样真的很像警校时期上实战课时的样子啊,‘缓缓地起身,沉默着点头,潇洒的拍拍裤子和双手,迈着稳健的步伐上台,然后被人三拳从台子上捶下来’,一模一样啊哈哈哈哈哈哈!!”


    限时返场的木乃伊皮肤ver晓美秋也:“……”


    就很气,这家伙能笑成这样一定是松田阵平把行动前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的描述给他了,包括什么“听我的”、“剩下的就放心交给我”,讲真的,松田阵平真的不是因为不爽他耀武扬威所以在公报私仇吗?多余的话也说的太多了点,真是讨厌!


    他是得意忘形到做计划的时候忘记自己不会开这种类型的车辆了没错,但总归救下了人质、也制服了所有的歹徒了吧?击毙一人活捉一人,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为什么这帮人不来夸夸他也就算了,来探望的人是一个赛一个的幸灾乐祸啊?


    “对不起,晓美警官,”佐藤美和子憋笑道:“主要是你被包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滑稽了……大家并不是故意嘲笑你的,只是忍不住而已。”


    晓美秋也:“……”


    确实比起第一次来看着更滑稽了,当时只是吊了两个胳膊,这一次由于落水面积的原因,为了异常的不要太过显眼,他只能优先选择修复常用手和会严重影响他行动的伤势;再加上救援船只来得太快,不想公开暴露身份就只能放弃完全修复腿部的机会,导致如今的他只能靠拄拐杖行动。


    虽然大多数的骨折患处在医生为他固定包扎后都已经被他找机会自行修复,不拆掉绷带和夹板不过是因为这些是需要做给外人看的伪装罢了——但光从视觉效果上理性分析,他就是比第一次看起来要惨啊!


    “aki酱,要不出院后搬来和研二酱一起住吧。”


    不怀好意笑着的萩原研二蠕动着自己的十根手指垂涎欲滴道:“虽然我的料理水平差得很远,但保证会用心把aki酱养得白白胖胖的哦!”


    晓美秋也很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开玩笑,别人也就算了,萩原研二这家伙明显是在邀请他去提供更多的乐子吧!


    反正自己和松田阵平这一回就没同居过,干脆聪明的用魔法第一个保障了右手的安然无恙,日常自理完全没问题不说,在其他的伤势也都是为了避免麻烦而维持着治疗样子的情况下,遇到紧急情况大不了先斩后奏,事后再来解释为什么他的骨骼痊愈速度是常人的数十倍不就完了?


    求人不如求己!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总之,在最开始的11月7日就是因为他身体上的不方便导致没能第一时间赶去现场……重来一次还手握魔法这种堪比作弊的能力,说什么也不会再乖乖的做案板上的鱼。


    不过为了尽可能少的破坏现有的伪装,晓美秋也在犹豫后还是决定找日高萌乃再次去达成一个临时的合作关系,他记得这小丫头片子说过不喜欢近身攻击,更钟爱像自己一样远距离作战——


    空间里的枪支弹药都有富裕,让出一些也完全没有问题。眼看着今年的11月7日就是关键节点,他必须尽快拉一个局外人入伙,在田代忠嗣动手之前最好能捉到一些蛛丝马迹,好提前做准备。


    可是,好不容易等到出院的晓美秋也在主动上门拜访日高家时,非但没有顺利达成想要的合作关系,反而被日高家的奶奶拉着手,被迫和绝望到只会垂泪的老人家唠了一下午。


    虽然延迟了些许日子,但日高萌乃还是失踪了。


    只是这次略有不同的是,随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她喜欢的男孩子,也就是那个最近似乎终于被她的热情所融化的数学王子新井君。


    “我之前去报案,陌生的警察那边只会告诉我等回复,”日高的奶奶抹着眼泪哽咽着:“可是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啊,这么久了还没有音信,我家的萌酱不会是遭遇到不测了吧?”


    “呐,晓美君,萌酱以前和你的关系还不错,你能不能帮帮忙?”


    ……怎么帮,日高萌乃这如同蒸发一般的消失,结合她有着第二层身份来思考的话,如果她不是任性到突然决定和新井小子私奔,从失踪时间来看也八成以上早就死了。


    “中田雅菜和日高萌乃的命运线倒是大差不差,”晓美秋也说:“好奇怪,同样是世界线的变动,事件和事件之间却明显有被振偏幅度的区别,有些事情即使我干涉了也会自行发生,我的存在到底能改变些什么竟然如此的不可控吗?”


    他顿了顿:“从结果来看,第一次状况外的我和这一次漠不关心的我本质上都没有触碰到关于她们死亡的真相,虽然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干涉她们的命运,但和第一次相比,东京的魔法少女队伍里明显多了‘我’的介入,这两个人的命运居然依旧会回到该有的终点上去吗?”


    “毕竟没有人愿意为她们扛起因果啊,”丘比说:“如果你愿意花心思去救她们的话,理论上也是可行的,不管是中田雅菜、日高萌乃,还是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其实他们命运的性质是一样的——”


    “都是在某个特定节点不得不死去的人罢了,只是本身就背负着部分因果的魔法少女会在合理的范围内有结论的波动罢了。”


    “这样的话,人类祈求改变命运的行为不全都是笑话吗。”


    晓美秋也冷笑出声:“反正最后因果都会收束,不管怎样挣扎都只会得出一个结果不是吗?不管是普通人,还是能力不够的魔法少女。”


    “你在同情中田雅菜或是日高萌乃吗?”丘比摇了摇尾巴:“我以为你和她们的关系非常浅薄,并不会产生类似的情绪才对吧。”


    ……按理说是这样的。


    但不管再怎么关系不合,她们两个都是未成年人,讨厌的人在死后首先会被宽恕的就是他们的缺点,该说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吗?同为魔法少女的晓美秋也会为她们的死而产生些许不太舒服的情绪,这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


    “日高萌乃并没有在主动战斗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丘比将自己蓬松柔软的大尾巴落下,而后开口说道:“即使你已经很努力的在战斗了,但仍有你拦截不到的魔女在作恶。你知道吗?在日高萌乃成为魔法少女的时间里,只是东京就有2610人或是死于交通事故,或是死于突发疾病和意外,这个数字本身没有意义。”


    “但是,如果我说这些人实际上有一半都是死于魔女的诅咒呢?”


    “……”


    “如果日高萌乃不那么怠惰,会救下很多无辜的人吧?”


    丘比的尾巴再一次舞动了起来:“魔女每年暗害100万人,魔法少女拯救99万,和魔女每年暗害2万人,魔法少女拯救1万人,是完全不一样的规模哦。”


    “普通魔女的危害是巨大的,魔法少女的战斗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日高萌乃的结局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咎由自取哦。”


    这个说法,简直就像是……


    晓美秋也看向了那双猩红色的圆眼睛:“你知道她的失踪原因是吗,丘比?”


    灵活俏皮的尾巴尖甩过一个圆润的弧度。


    丘比慢悠悠的开口道:“知道呀,她啊,在灵魂宝石渐渐污浊后发现除了用悲叹之种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手段可以让宝石恢复如初,这才终于想起该去战斗,可是懈怠了这么久,她的实战能力完全跟不上期望——”


    “所以连带着那个跟着她的男孩子一起战死在魔女结界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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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沉着脸将杀死了日高萌乃的魔女击败,拾起了那枚悲叹之种的晓美秋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作为新人的第一场战斗只是有惊无险的获取了胜利,在储备充足且能力日益变得成熟的现在,即使面对有着全新能力和属性的魔女,他也从来感受过死亡的威胁。


    所以在第一次听到日高萌乃于魔女结界中战死的消息时,他是恍惚的。


    原来魔法少女是真的会在战斗中死去的啊。


    “……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日高。”


    他喃喃道:“毕竟,我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多到处理不完,抱歉啊。”


    属于他的终幕结算马上就要来临了。


    十月底,晓美秋也声称自己通过复健已经能够正常投入到日常生活与工作之中,他提交了一份权威医院的医学证明,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患者的骨骼愈合情况良好”,因此,他得以获批回到了岗位上,至于有心照顾他的其他人并不会安排高强度的外勤工作给他,是后话了。


    他花了大约一周的时间整理了自己持有的悲叹之种和枪械,将身体上和精神上的状态通通调整至了最优,虽然本次行动的全程大概率都会处于己方同事的监控下,以至于他无法随心所欲的使用魔法,但用不上和是否有所准备是两码事。


    再者,清点物资同时也是在为最坏的情况提前做工作,也就是需要前往下一个周目的情况。


    十一月初,晓美秋也前往杯户公园的售票处,购买了两张11月10日的入场门票,他并没有将门票分给任何人,而是自己收了起来,压在了枕头下。


    世界线像是为了能够抵达正确的终点而在排除其中的杂质一样,在这个关头上,萩原研二突然接到了要出差的命令,爆处班的负责人点名要求他前去外地支援。


    “不知道为什么,研二酱的心里好慌啊。”


    百般不情愿的萩原研二却无法用心慌这样的借口推脱掉任务,只好在临行前跑来找晓美秋也抱怨:“没过多久就要到新年了,在这个关头上居然有跨省作战真的很异常耶,好不想去哦。”


    晓美秋也定定的看着他,微微垂下了眼睑:“去吧,研二,如果出现爆处班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有阵平在呢。”


    “也是哦,嘿嘿,毕竟小阵平也是专业人士嘛。”


    专业人士?


    不过是为松田阵平准备的专属剧情点罢了。


    十一月三日,晓美秋也全面调动起了自己在暗网上运作的树状信息网,他拿出所有的积蓄悬赏一个名叫“田代忠嗣”的日本男性的信息,只要能提供他的线索和最新动向,不仅支持钱财交易,也支持等价兑换成军备武器,包括但不仅限于rpg-7火箭筒、ak/47、t-5000狙击步/枪,列举的名单里全是良民无法通过正常渠道接触的东西。


    因为他的悬赏信息,里世界开始风起云涌,无数黑夜里的暗影开始发出同一声疑问——


    田代忠嗣是谁?


    “田代忠嗣,36岁,无业,各大社交平台和网购平台上都没有他近几年拜访过的记录,但是根据交通部那边所说,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四年前浅井公寓爆炸案犯人的共犯,因为在亲缘关系上他是田代忠利的表兄弟。”


    目暮十三用激光笔指着幻灯片上的照片说道:“当然,我们此前已经证实田代忠利是个有臆想症的精神病患者了,这点晓美应该知道的更清楚一点。”


    沐浴在同事们的目光之中,坐在会议桌之前的晓美秋也点了点头。


    “虽然这类精神疾病是存在家庭遗传的可能性的,但既然田代忠嗣发出了犯罪预告函,那我们还是得重视起来,”目暮十三继续道:“11月5日0:00时,我们的值班人员接到了一封落款为田代忠嗣的传真。”


    挂起来的幕布上出现了一张写着字的a4纸,上面的内容是——


    倒计时三天,晓美秋也、萩原研二,我将在米花中心医院为你们上演一场倒计时下的盛大爆破演出,欢迎光临。


    被首要点到姓名的晓美秋也暗了暗金色的眼瞳,这用词完全不同、却同样装模作样的预告函,是田代忠嗣的风格没错了。


    目暮十三沉声道:“由于是印刷体,我们没办法根据字迹判断该传真是否是田代忠嗣本人发送的,但是因为提到了爆炸,米花中心医院是市区规模最大、容载病人和医护人员最多的场所之一,所以虽然这疑似又是一场恶作剧,我们也得亲自确认才可以。”


    “爆处班的萩原研二随队出外勤了,晓美,只能麻烦你去一趟了。”


    求之不得的晓美秋也淡淡道:“好的,没问题。”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正好我也是出身自爆处班的,如果是真的炸弹,我就现场处理掉吧。”


    “等等,这样不保险。”佐藤美和子举手道:“万一犯人有同伙在现场呢?晓美警官无法做到一边和他周旋一边拆除炸弹的吧,所以让我——”


    “所以我也一起去。”


    目光沉沉的松田阵平开口:“在处理炸弹上我比晓美的能力要更出色一些,犯人既然点名要求晓美到场,恐怕晓美是不得不与他对话了。”


    晓美秋也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他在沉吟了片刻后突然发问:“目暮警部,作战中我有权在判断犯人失控后当场击毙他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


    “那就好,我觉得自己和这位犯人没什么好说的,”晓美秋也托了托自己的下巴:“只要知道炸弹的位置我就立刻击毙他,然后去拆弹不就行了吗?我不需要人陪同,不管是佐藤还是松田,都不要跟来。”


    松田阵平瞪大双眼:“哈?你说什么?你自己也说了在犯人失控后才有权击毙他吧?为什么列出的计划是只要问出炸弹的位置就把他不分青空皂白的直接杀了?不带人回来审讯的吗。”


    哈,因为没必要啊,田代忠嗣的肚子里能装什么好东西他能不清楚?审问?根本没那个必要,当务之急的事情根本不是保不保证犯人的死活,而是管好你自己的小命啊,松田阵平。


    这一次的变动真是相当的严重,连续四年发传真的田代忠嗣临在动手之前才给预告不说,预告函里居然没有写谜语,而是精准的点出了他要见的人,晓美秋也和萩原研二都是当初浅井公寓爆炸案的带队警员,这是新闻中通报过的,再加上在结束行动后晓美秋也曾接受过媒体的采访,让田代忠利的精神病小丑形象家喻户晓……


    啊,难不成田代忠嗣是打算为自己被污名化的表弟报仇?真有意思……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家伙没有心情跟警方玩猜谜游戏了。


    方才没感受到的恶意终于姗姗来迟,通过传真的照片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审问?那可是整所医院的人质啊。”


    似乎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语带嘲讽的晓美秋也咧开了嘴:“我做一些过激的行动是可以被原谅的吧?那可是整所医院的人质诶!”


    “……你这个话应该在做了之后说,而不是现在说啊,根本是两种性质了!”


    松田阵平为他这份突然而来的不安定和阴阳怪气感到头疼:“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最终参与任务的人员名单不由你说了算的吧?警部,总之请你做决定吧。”


    目暮十三在思考过后,仍然点了松田阵平的名字。


    “没有不相信晓美你的能力的意思,”他说:“但是松田的建议也是正确的,要考虑到你分身乏术的突发状况,为了人质的安全,就让他加入来做第二道防线吧。”


    对于这个结果,不太满意的晓美秋也却只好耸了耸肩——毕竟有过心理准备的嘛,松田阵平本人要是这么容易就能从这起事件里摘出去反而才会变成更头疼的事情,就先固定住演出的舞台,再来考虑如何改变剧本吧。


    十一月五日,行动组正式成立,首发人员晓美秋也、松田阵平,佐藤美和子作为二人组的随同人员,负责在危急关头提供一些支援。


    与此同时,田代忠嗣的行踪终于在地下世界成员们的逐利追寻中暴露,晓美秋也第一次收到了悬赏贴的回复,对方提供了一份材料购买清单,上面列举了制作定时炸弹所必须的材料,所用钱财总额精确到个位数,购买时间精准到秒。


    一看就是被卖家出卖了。


    十一月六日,交通科、刑事科、爆处班三部门联合行动协助米花中心医院中能转移的病患和医护人员先行转移,实在无法转移的,由抽调出来的警务人员保障安全。


    有人向晓美秋也发出了私信,对方承诺可以为他带去田代忠嗣的人头,但他不要奖金或者等价物品,而是要求晓美秋也加入他们的组织。


    晓美秋也探了一下对方的送信ip地址,没有回复这条信息。


    十一月七日。


    米花中心医院。


    从警车副驾驶位走下的晓美秋也正了正自己的警服衣领,他的腰后别着满弹的枪支,衣兜里秘密揣着从诈骗窝点缴获的战术折叠刀,耳蜗里挂着蓝牙耳机,对面连线着临时抱佛脚提携起来的伊藤。


    在思来想去后,松田阵平还是将墨镜摘下,放在了车里。


    “毕竟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万一弄坏了怪可惜的,”他说:“还是那句话,如果和对方打起来你就躲开去找射击点,在这方面你可能还不如佐藤。”


    晓美秋也:“……”


    晓美秋也:“开战之前先灭己方的士气是你该做的吗,阵平?”


    松田阵平轻笑了一声。


    “只不过是感觉你有点太过紧张了,”他说:“被前阵子放大话后的跳水运动打击到自信心了?这次只是个炸弹犯而已,放心吧,反正拆掉炸弹我只需要——”


    “三分钟,对吧?”


    晓美秋也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放大话啊,白痴阵平。”


    松田阵平:“……?”


    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被骂,但晓美秋也看上去是不打算继续解释了,松田阵平只好暂时压下了抓心挠肺的感觉,跟着他进了医院的大门。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田代忠嗣并非是刻板印象中会扯着嗓子嘶吼的爆破疯子,他在门诊大厅的中心面朝大门方向席地而坐,若不是被警戒线包围着的、空无一人的场所里实在是过于安静了,推门进来的二人甚至会以为田代忠嗣只是个普通的在等人的患者。


    然而,友好会面的情景终归是不存在现实里的虚假,因为田代忠嗣的身后密密麻麻的垒放着闪烁着红灯的大小不一的包覆,他敞开的大衣下能窥见几根色彩斑斓的若隐若现的线,恐怕不止是放在身后的炸弹,他给自己的身体上也绑了炸弹。


    这些炸弹彼此之间的距离都太过于近了,但凡其中一个被引爆,结局一定是炸飞整座医院。


    田代忠嗣这无声的疯狂化作巨大的压力骤降在观察到这一幕的所有人的肩膀上。


    “报告,狙击手已就位。”


    松田阵平下意识的抬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并偏过头和看过来的晓美秋也对视。


    和心如擂鼓的其他人不一样,迈开步子向田代忠嗣方向走去的晓美秋也实际上非常的平静,若不是因为有使用着望远镜的同事正在紧张的关注着这里,他简直要控制不住的笑出来。


    啊……终于见到你了啊,田代忠嗣。


    我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想见你,从很久很久之前起,就想见你了。


    我要拆掉你身上的每一段骨,砸碎你的每一个关节;要将你身上的血肉顺着条理撕成丝丝缕缕的线,要将你的内脏捣成几近是液态的肉泥,而后将这些红红白白汤汤水水的东西全部拌在一起,去喂给最狼狈不堪、最瘦骨嶙峋的狗。


    我要在你活着的时候亲手将你折磨致死,要让你死后也永世不得安宁,这随着时间蓬勃而发的渴望——几近要让我发疯!


    “田代忠嗣,”晓美秋也在那变得警惕的目光中停下了脚步:“我来了,然后呢?”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在警方的封锁和关照下还能将如此大量的危险品搬运至这里的……嘛,算了,这个世界的漏洞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我是警视厅刑事部强行犯三系搜查一课的晓美秋也……唉,这些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毕竟点名要我来的可是你啊。”


    “晓美这是在干什么?”监听中的目暮十三诧异道:“跟犯人这样说话真的不会激怒对方吗?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是怎么回事,他们有私怨?”


    伊藤快速的查找了一下:“应该是没有的啊,唯一勉强说得上有交集的只有浅井公寓案……啊,目暮警部快看,田代忠嗣动了!”


    田代忠嗣——他在与晓美秋也溢满嘲讽的双眼对视后慢慢的站起了身,就如大家先前窥得的一样,他被大衣包裹的身体上绑缚了一圈正在倒计时中的炸弹,鲜红的数字正在从7:15往下减少着,从前后时间来推断,这定时炸弹恐怕是从十分钟开始启动的。


    “就是你这家伙传播阿利是精神病的,是吧?”


    眼眶下一片乌黑的田代忠嗣阴森森的笑了:“我和阿利一起完成的杰作怎么可能是什么可笑的整蛊箱?你们警察替换掉了舞台的道具也就罢了,明明顺利的解决了事件,却又为何要污名化阿利的信仰!”


    “信仰?啊,田代忠利的信仰就是用炸弹杀人吗?”晓美秋也同他一样冷飕飕的笑着:“亲手做的炸弹能杀死警察,一定让你、让他都兴奋到无法自制吧,杂种们。”


    “你——”


    田代忠嗣将牙齿咬的咯咯响,他的身体甚至前倾了半步,看上去是打算冲过来和晓美秋也厮打一番——


    但很可惜,在最后关头他冷静了下来。


    “别想激怒我,让我上当,”他冷冷道:“只要我离开现在的位置,你就可以找机会将我击毙,我说的没错吧,晓美警官?”


    “……”


    手已经摸到腰后的晓美秋也面露遗憾的叹息。


    “你到底想要什么,田代忠嗣。”松田阵平走上前来呵道:“医院是特殊场所,里面有许多无辜的病患,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商量,总之先停下炸弹!”


    田代忠嗣用“你谁啊”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哪儿来的菜鸟,倒计时炸弹一旦启动,除了剪断线之外没办法停止知不知道?”


    菜鸟松田阵平:“……”


    晓美秋也惊讶道:“诶?真的吗?田代忠利的倒计时炸弹明明停止过诶!”


    “那就是阿利聪明过人的地方了,”田代忠嗣得艺道:“你们这些条子根本不懂能做出新式炸弹是一种多么不得了的本领!也就无法理解我在看到你们说阿利是臆想症精神病时有多愤怒,这是污蔑!身为警察居然污蔑公民!”


    监听中的目暮十三:“……”


    目暮十三:“我觉得这个田代忠嗣也像是脑子有病的样子,果然是家族遗传吧。”


    “太危险了,还是不要再和这种不稳定的人聊下去了吧,”佐藤美和子复议道:“松田警官,晓美警官,快点拆掉炸弹吧!”


    “想拆炸弹是吗?我从你们的眼睛里看出了你们的意图……”


    田代忠嗣的眼珠子一转,他突然抬手指向松田阵平:“那就这个小哥来吧,晓美警官,毕竟我还想和你好好聊聊。”


    晓美秋也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他眯起眼,置在腰后的手猛地收紧,眼看就要拔枪——


    眼尖的松田阵平按住了他的手,并冲他摇了摇头。


    晓美秋也在此时突然发现,和见到田代忠嗣立刻就被冲昏头脑、失了分寸的他不同,松田阵平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的肩膀上挎着工具包,里面装着的一定是排爆工具。


    “把东西给我,阵平,”眯起眼睛的晓美秋也开口:“不要听他的,让我去。”


    “在这种场合里就别闹了,秋,”松田阵平无奈道:“我保证三分钟就完成任务行不行?你和佐藤看着点,一会儿别让他跑了就成。”


    ……


    继续拉拉扯扯下去也没个结果,倒计时已经跌破了数字5,咬紧下嘴唇的晓美秋也闭了闭眼,他拽在松田阵平臂弯里的手慢慢的松开,最终还是放任了对方和他擦肩向前走去。


    在松田阵平走向田代忠嗣的途中,晓美秋也立刻抽出了腰后别着的枪,他故意用力上膛,让这充满了杀意的危险声音清晰的被所有人捕捉到。


    叹息着掏出工具盒里的螺丝刀,无奈又好笑的松田阵平没好气的斜了已经架起射击姿势的晓美秋也一眼,若不是场合不对,他肯定早就送对方一句哭笑不得的白痴了。


    “别动,田代忠嗣,你敢动一下我现在就开枪,”杀气腾腾的金瞳青年磨着牙,他慢慢的向前走着,那双眼瞳里几乎染着鲜血的颜色:“炸弹拆掉后你也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动,哪怕你眨一下眼我都会立刻开枪射击!”


    目暮十三:“……”


    佐藤美和子:“……”


    这是真的有私仇吧,啊?晓美秋也这冲天的杀意都快呛鼻子了,这真的是警察能有的气质吗?


    当樱花的枪口怼上自己的脑袋时,命悬一线的田代忠嗣居然笑了。


    “暗网上悬赏我的那个果然是你啊,晓美警官,”他说:“aa……akemiakiya,你这个条子究竟为什么如此的怨恨我?哈哈,居然比我恨你还要恨着我,太奇怪了。”


    枪口极具威胁性的向前顶了顶,田代忠嗣的身体被迫晃了晃,引来了正专注于拆弹的松田阵平投来的埋怨的眼神。


    “如果是田代忠利的鬼魂从地狱里爬起来,我可能还会理解几分。”


    晓美秋也在田代忠嗣的耳边哑声道:“但是你,田代忠嗣,你哪儿来的脸怨恨我?做炸弹的手艺不如自己的表弟,干着见不得光的事却做梦扬名立万,挟制弱势群体在医院搞爆破袭击?狗屁不是的东西,你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


    “田代忠利出车祸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你没及时接应他吗,在他死后叫嚣着他的艺术有多崇高,结果在他生前你却油门一脚逃之夭夭?你可真是个好表哥啊。”


    “晓美,停下!”目暮十三呵斥道:“你今天怎么回事,不要再和犯人继续对话了,尤其像这样有激怒他可能的话语,不要再说了!”


    扣在扳机上的食指疯狂抽搐着,对目暮十三的怒斥声充耳不闻的晓美秋也正在兴奋地盘算着在用力扣下扳机后该说些什么将这件事轻拿轻放?不过,考虑这些好像也不是很有必要啊,杀了就杀了,他们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杀了、就杀了……对,就这样,直接杀了——


    “呵。”


    田代忠嗣从喉咙里溢出的轻笑声打断了双目赤红的晓美秋也,即将扣下扳机的手指停滞了下来,冷汗顺着腕关节滑落下去。


    “你说得对,我确实什么都不如阿利,阿利真的在做炸弹上很有天赋。”


    “他将自己成就最高的作品托付在了浅井公寓,却被你、你们破坏了。”


    “阿利他啊,其实是天才来着。”


    嘴里叼着工具的松田阵平突然瞪圆双眼、脸色大变,他趔趄着豁然起身,在晓美秋也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了他一把!


    “秋,快跑!!”


    脖子上满是青筋的松田阵平即便在因为失去平衡而跪倒在地时也不忘用力吼道:“被骗了!这是起爆式炸弹!快跑!!”


    抬起一只脚踩在了松田阵平的小腿上,田代忠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起/爆/器。


    与当初从田代忠利身上搜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所以,这炸弹啊……”


    “其实并不是我制作的,而是阿利的遗作呢。”


    “真是非常抱歉哦,晓美警官。”


    他冲向后栽倒的晓美秋也露出了恶意的笑容。


    神经的反应速度被拉到满格,晓美秋也在自己的背部触碰到地面之前扣下了扳机,子弹以一个刁钻的仰角穿透了田代忠嗣的额头,他一侧的大脑半球顶叶及颅骨被瞬间破坏掉——


    然而为时已晚,另一侧完整的大脑半球在弥留的意识里指挥着田代忠嗣的身体执意按下按钮,在彻底脑死亡的瞬间,起/爆/器也同时接收到了工作的指令!


    “轰!!!”


    ……


    …………


    即使被松田阵平推开了一段距离,仍算是冲脸吃了一发爆炸的晓美秋也还未来得及寻找对方的身影,就立刻被身后接踵而来的、更大的爆炸吞噬了。


    放置在米花中心医院的炸弹被全数引爆,整片区域瞬间变成了废墟和火海。


    所有的通讯设备早在冲击中被摧毁了个干净,俯趴在不断坍塌的建筑中,被滚滚黑烟刺激到猛烈咳嗽的晓美秋也紧握住自己胸前的金色宝石,他紧咬着牙关,一寸一寸的将被炸得粉碎的身体缓慢的修复。


    如果他不是魔法少女,是绝无可能在这场爆炸里生还的。


    丘比说的没错,只要还有魔力在,不管怎样的伤势都可以修复——被融化的肌理可以被重塑,被炸成粉末状的骨骼可以被重塑,在奇迹的拥抱之下,处在爆炸中心的他居然能是这场爆炸中唯一的生还者,要是现在走出火海,不知道他能吓死多少人。


    松田阵平……在那个距离下,松田阵平早在第一波爆炸时就已经死掉了吧。


    “妈的……小看你了,田代忠嗣。”


    心与烈火一同沸腾,血液却变得冰冷。


    “为了给自己的表弟正名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哈哈……真的是……”


    追根究底是因为他做了多余的事,在救下萩原研二的那个11月7日,在四年前的11月7日他就做了多余的事,因为恶趣味替换了整蛊箱,又为一时之快大肆宣扬田代忠利的精神病论,害的有着病态信仰的田代忠嗣也成了精神病了。


    哈哈,真是有够好笑的!彻底炸毁米花中心医院,在警方的视角里成功杀害两名先锋警员,怎么不算是田代忠嗣成功的扬名立万了呢?!


    甚至与他是否开口嘲讽田代忠嗣都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这根本就是场彻头彻尾的陷阱,不管是从传真发来的话语里,还是从暗网中悬赏到的信息,甚至是在现场亲眼目睹后,都能得出田代忠嗣将会使用倒计时炸弹的结论——


    然而这却是一场盛大的骗局,陷阱里放置的根本不是计时引爆炸弹,而是田代忠利曾经使用过的那种手动引爆式的炸弹!


    这也能算是一种因果吗?因为田代忠利制作的炸弹没有杀死萩原研二,于是在他身死的四年之后,同款炸弹杀死了松田阵平……甚至可以说,也成功杀死了他一次。


    “现在要重启吗,晓美秋也。”


    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丘比突然出现道:“外面的消防员似乎准备破门进来了哦,再不走的话,你的存在会被发现的。”


    ……


    “走吧,丘比。”


    晓美秋也嘶哑着喉咙笑道:“既然‘松田阵平’已经死了,那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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