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话
闻楹抬起手, 下意识遮挡在胸前。
下一秒,她又缓缓放下了手。
似无骨的莬丝花,朝半步之外的戚敛攀援过去:“戚姐姐, 送佛送到西, 帮人帮到底,你就再帮帮我……”
浴室中水雾氤氲, 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子, 亦是水光闪烁。
如同一片流沙, 叫戚敛不过是片刻失神, 便已陷了进去。
细密温柔的沙砾缠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竟叫戚敛忘记了抽身。
眸中覆上暗色, 她俯下身。
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 少女主动将唇送了上来, 手臂勾住了戚敛的脖颈。
淡甜, 柔软……是戚敛对闻楹唇瓣的第一印象。
她探出舌尖——
本意是想要舔一下,试探这花一样的唇瓣是否会溢出更多带着甜味的蜜来。
会错意的闻楹却主动张开齿关, 任人撷取的姿态。
动作中尽显娴熟。
流沙逐渐掩埋到戚敛的心口处, 似将要掩埋她的口鼻,叫人说不出的发闷。
她闭上眼, 追逐着新鲜的气息。
唇齿纠缠。
起初是由闻楹引导着不太熟练的她, 但很快,戚敛这个好学生便已反客为主, 开始放肆攻城掠地。
闻楹后背不知何时抵上浴室瓷壁。
没有衣物的遮挡, 凹凸起伏的瓷砖凉意传来。
她的后背一片冰凉,身前的吻却在逐渐升温。
冰火交织之中, 只觉得自己似快要融化,双腿发软地要向下倒去。
戚敛双手掐着她的腰, 一只手稳住了她的身形。
另一只手,打开了一旁沐浴头开关。
热水哗哗地从头顶流下来,将两人罩入其中。
温热唇瓣移到闻楹耳边:“刚才是我没有注意到,让你不舒服了,抱歉。”
又在心里默默加了句——
以后不会犯这样错了。
闻楹哪里会怪她半个字。
可她此时已被吻得说不出话来,唇瓣微张喘息着,目光亦是一片迷离。
水流将她的发丝彻底打湿,身上半遮半掩的泡沫被冲落,如同冰雪消融过后,枝头颤巍巍的一朵早春的花。
让人不忍心靠近,唯恐惊到了她。
戚敛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少女说得没错,自己是在帮她。
为什么要有负罪感?
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下定决心却做一件事后,就绝不会反悔。
闻楹也并不会给她反悔的时机。
对这具身体而言,一切都还是第一次。
即便是最简单的触碰,也足以叫她颤栗不止,等到更进一步时,泪水便失控地掉落。
可闻楹还是抱着戚敛不放,如同溺水之人抱紧浮木,在狂风飓浪中颠簸着,绝不肯撒手.
浴室里传来烘干机的嗡嗡声,闹钟曲调舒缓。
闻楹睁开眼,看到悬着欧式水晶灯的天花板。
她微微一动,床边传来一道清醒的声音:“你醒了?”
侧过头,是一张熟悉的脸。
戚敛站在床头,她穿着象牙白居家服,手中正拿着一张黄色便签纸。
她似乎正打算将那张便签纸贴到床头,但见到闻楹醒来,便将它叠起来扔进垃圾桶:“本来打算告诉你,我要去上班了。
这套房我订了三个月,你想睡到什么点都可以,饿了的话随时可以让服务员送吃的来,有需要也可以给她们打电话……”
闻楹浑身哪里都是软的,倒是想一觉再睡过去。
可是不行,她也要上班。
来不及为如愿以偿和戚敛睡到一张床上开香槟庆祝,她翻身坐起来:“不用了,我……”
将“上班”两个字吞下去,“……我今天约了面试,要去找工作。”
说这话时,闻楹心虚地垂下眼。
昨晚为了让戚敛收留自己,她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关于身世的谎话——
好赌的爸,生病的妈,还在上学的弟弟,破碎的她。
诸如此类。
包括被无良公司辞退,身无分文,又被男朋友扫地出门的谎话。
一连串谎言实在是破绽百出,闻楹不安地等着戚敛戳穿自己。
可对方竟只是点了下头:“那你身上还有钱吗?”
闻楹:“啊?”
她神情茫然无辜,搭在肩上的绸被倏忽滑落,露出布着红痕的肩颈。
戚敛眸光一跳,别开了眼。
她转身走向客厅,回来时手中多了个莎普绿钱包。
从钱包里取出一叠钞票:“我身上带的现金不多,这些你今天应该够用了。还有这张信用卡,密码是……”
“等等……”闻楹找回自己的声音。“其实我……我出去找工作用不着这么多钱的,吃饭加上交通,最多只要一百就够了。”
说着,她从戚敛手中的一沓钱里,抽出一张红色大钞。
唇角弯了弯,露出乖巧的笑:“谢谢姐姐,等我找到工作,就还你的钱。”
戚敛喉间动了动,轻轻嗯了声。
她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愿拆穿她的谎话——
明明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位名叫闻楹的少女是在娇生惯养中长大,不可能有她说的那样悲惨地身世。
估计顶多就是和男朋友吵了架,一时伤心,才会有昨夜许多不理智的行为。
而自己居然真的趁虚而入了……
戚敛垂下眼,将银行卡和现金放进钱包里收好。
浑然不知自己已被看穿,闻楹生怕再说下去就露馅了:“姐姐刚才不是说要去上班吗?快去吧不用等我,免得迟到了。”
戚敛应了声,去浴室换衣服去了。
等她再出来时,闻楹忍不住眼前一亮。
昨夜刚看到师姐的时候,心思全都用在怎么赖住她上了,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衣着。
此时定睛一看——
青朽叶针织衫,外搭雾灰色真丝双绉西装,同色系的西装裤垂坠感极好,将戚敛本就修长的一双腿衬得更加笔直。
比电影里的华尔街精英还要精英。
察觉到少女的视线,戚敛看过来:“还有什么事吗?”
语气是清冷的,眸光中却带着柔意。
一如昨夜在浴缸中时,就是这样一双漆黑的眼注视着自己,动作却……
闻楹止住脑海里可耻的念头:“没什么,外头好像还在下雨,姐姐穿得这样薄不冷?”
“没关系。”戚敛道,“司机会来接我。”
也对,出入车接车送的人穿衣是不需要考虑气候冷暖的。
虽然不知道师姐这一世是做什么的,但见她过得好,闻楹就放心了。
她松了口气:“嗯,姐姐拜拜。”
戚敛点了下头:“再见。”
一直走到门口的玄关时,她的脚步又忽地停下来:“出门的时候,记得将房卡带上,我会再找前台要一张。”
“哦……”闻楹一愣,“好。”
直到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却确认戚敛离开后,闻楹终是按捺不住,发出了一声得逞的欢呼。
她顺势滚进柔软的床上,欢快地打了滚儿。
不料乐极生悲,一阵酸痛从腿根和腰间传来,叫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天都不敢再乱动。
就这样躺在床上,像小狗一样贪婪地嗅闻着师姐留下的气息。
直到上班的时间逐渐逼近,十多分钟后,闻楹依依不舍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脸刷牙,从烘干机里拿出干净衣服穿上,闻楹挎着包匆匆出了门。
见快要迟到了,她忍痛斥巨资打了辆车前往公司。
终于掐在打卡的三十秒前抵达公司。
坐到工位上,才发觉平时这个点都在摸鱼吃早饭刷短视频的同事,今天竟然一个个正襟危坐,已经对着电脑进入工作状态。
“诶?”闻楹用手肘捣了捣旁边的同事小贾,“怎么了,贺经理一大早就来骂人了?”
“要真是贺经理那倒还好。”小贾朝会议室的方向使了个脸色,“我们也是半个小时前才知道的消息,贺经理被架空了?”
“啊???”
小贾滔滔不绝与闻楹分享新出炉的瓜:“说是S市总公司那边,觉得咱们这边分公司的效益始终上不来,空降了新人过来顶替贺经理的位置。
这会儿新人正在和几名高层开会,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要怎么烧呢……
人家是总公司嫡出的经理,分公司庶经理说被发卖就被发卖了,咱们这些庶出的员工当然更要夹紧尾巴做人……”
闻楹听得危机感顿生,茶水间免费的果茶也不去泡了,装模作样地工作起来。
这时,会议室的方向传来开门声。
闻楹将头埋得更低,竭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头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戚经理,相信有您这样年轻有为的领导者在,咱们分公司将来肯定是蒸蒸日上……”
人事部老汪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闻楹悄悄侧过头,与小贾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下一秒,女子平静的声音响起:“你客气了,我初来乍到,还需要各位多多指教才是。”
清冷的声音极为好听,落到闻楹耳中却犹如一道惊雷。
不等她抬起头,老汪的声音已响起——
“来,大家都来认识一下,这是咱们公司新来的戚敛戚经理,往后工作中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请教戚经理的指点……”
格子间里的员工齐刷刷站起来,对着戚敛问好。
戚敛一脸从容,似乎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指点谈不上,大家都是同事,彼此互相学习——”
话音忽然一顿。
四目相对。
闻楹瞧见戚敛似乎眯了下眼。
不得不承认,戴着冷灰色眼镜的师姐做这个小动作,那可真是……闻楹猛然回过神,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
早餐
闻楹心不在焉地开始工作。
如小贾所言, 新官上任三把火,戚敛开始和部门员工一个接一个的面谈。
闻楹坐的工位,正好斜对会议室。
她悄悄观察到, 每一个进入会议室又出来的同事, 都是面色凝重。
真是惨了……闻楹的内心在哀嚎。
对于自己的工作表现,闻楹当然是心里有数得很——
身为一名绘图员, 她主打的就是浑水摸鱼, 能留到明天做的事绝不会在今天完成。
可现在戚敛作为从设计院总部空降来的上司, 八成就是专程冲着自己这种混底薪的咸鱼来的……
这时,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闻楹忙低下头, 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
走出来的那名同事经过她的工位前, 轻轻敲了敲玻璃隔断:“该你了。”
轮, 到, 她, 了。
闻楹起身,磨磨蹭蹭朝着会议室走去。
心跳因为忐忑不安开始加速——
不仅是因为即将面对新上任的上司, 更是因为这位上司, 居然是有过一夜情的戚师姐。
要知道一个多小时前,在酒店的床上, 自己还对她撒了那么多拙劣的谎。
没想到这么快, 就被抓了现行。
老天爷啊,一定要这样戏弄她吗?
深吸一口气, 闻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戚……戚经理。”
“嗯。”办公桌对面的人没有抬头, “坐吧。”
戚敛正在翻阅着什么,似乎是员工信息。
闻楹拿起赴死般的勇气, 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戚敛抬起了头:“闻楹?”
公事公办的口吻,却叫闻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只讷讷道:“是……是的。”
似察觉到她的手足无措,戚敛轻声道:“不用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而已。”
“嗯。”闻楹喉咙咽了咽。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戚敛似乎也说过什么“不用紧张”的话。
只不过那时候是在床上……
“你入职已经有两年,几乎有大半时间都加班,可从工作完成的效率上来看,似乎只有总部新入职同事的一半……”
话音顿了顿,“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不疾不徐的质问,将闻楹拉回了眼前。
旖旎的回忆瞬间烟消云散,留给闻楹的,是对一个咸鱼毫不留情的拷问。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手指快要缠成棉花,闻楹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
戚敛低声:“嗯?”
闻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我也不太清楚……”
“既然答不上来,就让我来猜一猜吧。”
戚敛道,“听说之前那位贺经理十分注重员工的出勤时间,经常会让大家留下来加班。结果因为加班的时间太长,却适得其反了,对吗?”
果然……无论是在修真界还是现代,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师姐的双眼。
闻楹点了点头。
“让员工无休止加班,是一种落后的管理方式。”戚敛言简意赅,“以后不会了。”
闻楹瞪大了双眼。
等等……听她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就地炒掉自己吧?
那自己岂不是成失业人员了?
大约是闻楹脸上的惊慌表现得太明显,戚敛垂眼,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
在她几句话的解释过后,闻楹明白了过来。
原来戚敛是计划取消这种加班制度,而是换成更科学的工作方式——只要完成当天的工作量,员工随时都可以下班。
如此理想的工作方式,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
闻楹不大确定:“真的?”
戚敛颔首:“这种模式,我们已经在总公司实行了两年,效果很卓著,是时候推行到分公司了。”
“至于工作量,会根据员工整体和个人的能力进行规划,并不会给大家带来额外的负担……”
闻楹小鸡啄米般点头。
“不过——”戚敛话音一转,“公司会对员工进行等级的划分,如果没有按时完成计划的工作量,将会对员工进行降级的处理,一旦降到最低的级别就会很危险……”
果然,资本家是永远不可能吃亏的。
闻楹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些走出来的同事,都是面色凝重。
饭碗都有可能保不住了,还能开心得起来吗?
她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
谈话很快结束。
闻楹:“那……戚经理,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站起身。
“等等——”戚敛却又出声了。
闻楹朝她看去,四目相对,竟是戚敛先移开了视线:“你……吃早饭了吗?”
闻楹的确是没有吃。
往日,她都是边摸鱼边吃点面包的。
可今天有戚敛这尊大神出现,她都只能饿着肚子上班。
且由于昨夜两人的折腾,特别特别饿。
不用闻楹回答,戚敛已从她的反应里猜出了答案。
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包三明治,朝闻楹递过来。
闻楹一时有点懵,指着自己的鼻子:“给……给我的?”
戚敛点头:“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再走。”
闻楹接过三明治,点了下头。
她坐下来,动作小心翼翼地拆开三明治包装,一口又一口吃着。
而戚敛就坐在对面,她既没有再提及工作上的事,也没有戳穿闻楹昨天撒的那些谎。
只是缓缓翻动着手上的员工信息表,似乎忘记了有她的存在。
会议室安静得只有闻楹的咀嚼声,和戚敛手指翻过纸张的哗啦声响。
恍惚之间,闻楹似回到回到现实世界前,两人在噬骨城,那些无数个稀疏平常的日子。
她趴在榻上吃点心,师姐盘腿在竹席上调息打坐。
闻楹只要一睁眼,就能瞧见她。
眼眶微微有点发热,闻楹吸了吸鼻子。
办公桌对面的戚敛有所感应般抬起了头——
“李远,你怎么能这么没有良心的,不是你劝我辞掉工作,让我安心等你和家里的老婆离婚吗?”
女人声嘶力竭的声音,打断了会议室里外的寂静,“怎么,现在反悔了就不回消息,还要玩拉黑这一套是不是……”
正在吃三明治的闻楹:……
戚敛放下手中的信息表,打开门走出去:“怎么回事?”
闻楹也忙放下三明治跟上,才发觉外头撕起来的竟然是两个熟人。
一个是公司同事李远,另一个是在两月前离职了的前同事A。
从两人的争执,和围观群众的议论中,闻楹理清了事情的起因——
在A离职之前,她和李远一直是暧昧不清的关系。
李远承诺以后会娶她,让她不用吃上班的苦,哄着她辞了职。
谁知辞职后在家等了两个月,一直没有等到李远离婚的消息,又被他冷暴力对待,A终于回过神来了——
什么会娶她只是托词而已,李远早就厌烦了自己。
哄她辞职,一是不想在公司看见自己碍眼,二是提防着她“发疯”在公司闹起来难看。
可李远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因为前台的疏忽,忘记删除A的指纹信息,还是叫她打开门闯了进来。
如今工作丢了,所谓的“真爱”也没有着落,A曾经对这个负心汉有多喜爱,现在就有多少恨意,张牙舞爪着撕花了他的脸。
起初还只是捂头躲着她的李远,也彻底顾不得维护在同事上司面前的形象,与女人打了起来……
几分钟后,警察同时将两人带走了。
一场闹剧收场,觑着神色难辨的戚敛,老汪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这前台也太不小心了,已经离职的同事,指纹锁上居然还保存着她的信息……”
戚敛:“只是前台的问题?”
波澜不惊的口吻,却问得老汪心头一惊:“还请戚经理放心,公司对于办公室恋情的态度一向是持反对的,我马上通知下去,加强对所有人的思想教育……”
戚敛面无表情,点了下头。
置气
新到这家分公司, 戚敛才发觉,要应对的麻烦比想象中还要多。
无论是工作上的布置安排,还是人事的管理, 简直是漏洞百出。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 戚敛回到酒店。
从前台取了一张新的房卡,上了电梯。
刚推开房间门, 戚敛敏锐地察觉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她没有脱鞋, 而是绕过玄关, 凭借直觉径自朝沙发走过去。
客厅里的灯没有打开, 只是墙角一盏昏暗的落地灯亮着, 身形纤细的少女就这样睡在沙发上, 将脸埋进靠背。
她的呼吸匀净起伏着, 看上去睡着了应该有一会儿。
戚敛在沙发前停足片刻, 转过身进了卧室。
随后, 取了一条毛毯出来,俯身为她盖上。
就在这短暂的工夫, 眸光已不由自主被闻楹的脸庞吸引。
白净肌肤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眼睫长而卷翘,可以想象出这双眼睁开时, 清澈中带着狡黠的样子。
睡得正香的闻楹似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什么, 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听清她的话音后,戚敛的眸光冷了下来。
她如梦初醒, 目光从闻楹的脸上移开, 站起了身。
不料闻楹握着她的手死死不放,又唤了一声:“师姐……”
梦呓脱口而出, 闻楹睁开了双眼。
她看到沙发边上,戚敛面无表情的脸。
“闻小姐。”她慢条斯理道, “你还要这样抓着我的手多久?”
不知是不是闻楹的错觉,戚师姐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
但她仔细看去时,对方面上依旧是平时的从容不迫。
“抱歉……”
嘴里这样道着歉,拉扯着戚敛的手却依旧舍不得松开。
闻楹深吸一口气:“姐姐——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戚敛低下头:“现在是私人时间,不谈公事。”
“不是公事,就是你我之间的私事。”闻楹忙道,“我想清楚了,姐姐既然是我的上司,和我谈恋爱肯定不方便,不过没关系,我们也不需要谈恋爱,只要保持肉.体上的关系就好……”
这话说得闻楹有点脸红。
可她实在是没办法,白天围观了公司那场大战,又见识到戚敛对办公室恋情的否定态度,闻楹备受打击。
身为上司,万一戚敛要以身作则,斩断和自己的干系……
闻楹不敢再想下去,她坐起身,一把抱住了戚敛的腰,像是生怕她会消失不见:
“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用这段关系威胁索求什么,也一定会藏得好好的,不让公司的人察觉……姐姐昨晚不也是很喜欢我的身体吗?难道就真的忍心……”
“那你呢?”戚敛蓦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闻楹抬起头,一脸茫然:“我?”
“只保持着肉.体上的关系,暗不见光……”戚敛的话音逐渐沉下去,眸中似有暗光涌动着,“难道你不觉得委屈,不觉得这样对自己不公平?”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
老实说,不能和师姐肩并肩,牵着手走在阳光下,闻楹当然是有点委屈的。
可当务之急,是稳住她要紧。
“没什么关系的……”闻楹摇了摇头,“只要能够和姐姐在一起,我……唔……”
戚敛俯下身,用唇堵住她所有言不由衷的谎话。
真是个骗子,明明就连在梦中也对前一段感情念念不忘,只是想要拿自己当作消遣而已,居然还能装出这情真意切的样子。
心底生出一些从未有过的情绪。
似恼意,似不甘。
戚敛并不擅长应对这样子的情绪。
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反握住闻楹的手腕,掌心上移着与她十指相扣,顺势将人抵倒在沙发背上,唇舌不断深入。
便是少女双眸覆上泪雾,发出呜咽声,也执着地不肯停下来。
不是要和自己保持暗不见光的肉.体关系吗?
戚敛倒要看看,她装得了多久?.
于是,闻楹和戚敛不清不楚的关系就这样保持下来。
白天在公司,她们是上司和下属,公事公办。
夜里在酒店,戚敛那只拿过签字笔,白天时才给她的文件签过字的手,便落到她的每一寸肌肤上。
惹得闻楹哭红了眼。
当然,也并非每天都是这样的。
毕竟闻楹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总是夜不归宿,难免惹人怀疑。
她找了个借口——公司有一位同事的男朋友每周六周日都要出差,她一个人住害怕,晚上便让闻楹过去陪她。
从闻楹口中听到这个拙劣的借口时,戚敛正在加班。
而闻楹分开双腿,坐在她的怀中。
窗帘紧闭的酒店房间里,灯光分外明亮,照得少女每一寸肌肤白得发光。
穿在她身上的纱质睡衣,薄得什么都遮不住,反倒是欲盖弥彰的显出身形。
闻楹特意在镜子前试过这身睡衣。
当时她十分确信,就算对方是柳下惠在世,也未必能抵抗得住。
可万万没想到,戚敛依旧不为所动。
闻楹也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明明刚开始的那些夜里,戚敛与自己还是干柴烈火,至少在床上有很多的热情。
咳……当然不止是床上,也包括沙发,浴缸……
可不知从哪一天起,她对自己的兴趣似乎越来越淡了。
好几个夜里,两人同床共枕,却都只是闭上眼纯睡觉。
这让闻楹难免有一些沮丧。
难道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师姐真的就这样忘了她们的过往,再也不会记起……
耳垂处忽地传来异样触感。
是戚敛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揉捏着:“怎么不继续说了?”
指腹的薄茧摩挲过敏感耳垂,激起闻楹浑身一阵颤栗。
她整个人似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任她捏扁揉圆。
可戚敛的另一只手依旧放在电脑键盘上,冷灰色眼镜下的双眼注视着屏幕。
闻楹心头生出委屈,一把拍开她落在自己耳垂处的手。
戚敛动作一僵。
落在屏幕上的视线,终于缓缓移向闻楹。
不止是她,就连闻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咬住下唇,彻底红了眼眶。
戚敛似低低叹了声气,重新抬手,这一回贴向却是她的额头:“是哪里不舒服?着凉了吗?”
与在公司时不掺杂一丝感情的语气不同,两人私下相处时,戚敛向来是温和得堪称纵容。
可眼下她越是如此,闻楹心头便越闷得发慌。
明明她就是师姐,就连对待自己的语气都没变过……
闻楹鼻头一酸,从戚敛怀中坐起了身,闷声闷气道:“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回家了。”
漆黑的瞳颤了一瞬。
戚敛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好,先去换衣服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送。”闻楹道,“万一叫小区的熟人撞见,传到我爸妈的耳朵里就不好了……”
“这么晚,外面应该没有人,大半夜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戚敛态度难得强硬,又重复了遍,“先去换衣服吧,我送你。”
闻楹没有再辩驳,点了点头.
从酒店到闻楹家楼下,只有几分钟的车程。
闻楹动作很快地解开安全带,推开了右侧车门。
她看也不看戚敛:“我走了。”
“嗯。”戚敛似乎也没有看她。
闻楹有些负气,快步跑上了楼。
她未曾察觉,身后车灯未熄,驾驶座上,戚敛注视着楼道里一盏接一盏亮起的声控灯。
窗帘后面,房间的灯亮了。
十几分钟后又熄灭。
一切归于寂静,戚敛方才踩下油门离开.
第二天,闻楹难得起了个大早。
对着镜子刷牙时,推门而入的她妈吓了一跳:“昨晚不是说在同事家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夜的时候。”闻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她男朋友提前回来了。”
她妈叹了声气:“所以你就大晚上被赶回来了?这小两口可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我看以后你也少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闻楹支支吾吾地应声。
洗漱结束,吃完早饭要出门上班时,她妈又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她:“对了,晚上下班的时候,你就不用回家,直接去饭店给你二姨庆生。
你表弟的公司跟你挨得近,我说一声,让他顺路接上你。”
“知道了。”闻楹挎上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几分钟后,她又折回来了。
带上因为心不在焉,而落下的手机.
仅仅是耽搁了几分钟,上班路上一切都似乎变得不顺。
每个路口都是漫长的红灯,地铁里挤满了人,没挤进去的闻楹只能等待下一班。
恰好写字楼的电梯又坏了,她一口气爬上十几楼,气喘吁吁打过卡,朝工位坐过去。
正巧撞上迎面而来的戚敛。
闻楹停下脚步:“戚经理。”
恭敬客气的口吻。
“嗯。”戚敛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她面上掠过。
然而,还不等她看仔细,闻楹已经快步与戚敛擦肩而过.
整天唯一顺心的事,大概就是因为情场失意,而工作起来分外投入。
闷头苦干到下午五点,闻楹的电话铃声响起。
她接通电话,语气不由得欢快了许多:“喂,施杰,你就在楼下了?好,我马上来。”
感冒
闻楹下了楼, 看到了施杰停在马路边上的车。
她唤了声他的名字,快步朝他走进去,坐进了车里。
施杰:“姐, 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是请假了?”
“不是。”闻楹摇头,“公司自从换了个新领导后, 下班的时间就提前了不少, 我这算正常下班。”
“新领导……是个女的吗?刚才我开过来的时候, 正好有个特别有气质的女人上了前头的奔驰, 旁边人聊的好像是你们公司的业务。”
闻楹这才抬头看去。
银色车身, 的确是戚敛的车。
所以她就在前面的车里?
想起戚敛对自己的不冷不热, 心情蓦地有些低落, 闻楹只嗯了声:“或许是吧。”
又强行打起精神:“走吧, 长辈都还等着我们呢。”.
今天是二姨的六十六岁生日, 少不得要大操大办一场。
在酒店里吃了饭,一群人又去KTV唱歌。
席间, 不知是谁拿出自家酿的葡萄酒, 给每个人都倒满。
闻楹也跟着喝了两杯。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临近十点钟的时候, 施杰又开车将她送回来了。
打开车门, 脚刚踩到地面上,闻楹就意识到不妙——这自家酿的酒, 后劲可真是够足的。
即便大晚上冷风呼呼吹着, 闻楹也能感受到自己脸上在酒精的作用下发热。
在表弟的搀扶下,她踉跄着上楼进屋。
洗脸刷牙过后, 一头栽进了床上。
就这样睡到大半夜。
酒劲退去,闻楹醒过来时, 发觉自己连被子都没有盖。
怪不得手脚一片冰凉。
她胡乱将身上的衣服脱掉,又钻进了冰冷的被窝里。
直到被闹钟吵醒的时候,闻楹才意识到不太妙——
手是凉的,脸又是烫的,抬起手时沉得不像话,连手机都握不稳。
脑袋重得抬不起来,眼皮也难以睁开。
她感冒了。
闻楹唇瓣动了动:“妈……妈妈……”
用公鸭一样的嗓子喊了好多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闻楹迷迷糊糊地想起,昨天的饭桌上,几家亲戚约好出门去隔壁景区旅游,当夜就在离得近的二姨家歇下了。
也就是说,至少在两天之内,爸妈是不会回来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
闻楹将脸埋进枕头里,难受得哼唧了几声,又拿起手机,强行睁着眼给主管请了个病假。
便接着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
闻楹也没有看来电人是谁:“喂?”
“现在在家吗?”
平静的声音,却犹如清晨将薄雾吹散的山风,将闻楹的昏昏欲睡扰醒了大半。
“嗯……”她吸了吸鼻尖,一瞬间有点委屈,“在的。”
“还走得动吗?”戚敛接着不疾不徐道,“可以的话,麻烦来开一下门。”
闻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强撑着头昏脑涨,她走到门口去。
门打开了。
门外戚敛身上是工作时的衣着,看样子是刚从公司过来。
闻楹眼睫颤了颤,后退了半步:“进来吧,不用换鞋。”
戚敛走了进来:“你先去睡觉,我给你找药。”
说着,她又从手提的袋子里取出一根温度计:“睡觉时含着它,测一下你的体温。”
袋子里除了温度计,还有各种各样的药和退烧贴,看上去都是戚敛在来路上买的。
闻楹实在是搞不清楚,她对自己的关心,是出于上司的职责,还是床伴的好心?
只闷闷嗯了声,默默回卧室。
……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想到戚敛带来的不止是药,还端了一碗粥进来。
“空腹不宜吃药,我给你煮了白粥和鸡蛋,先垫一垫胃。”
说着,她将碗放在床头,又取出闻楹一直咬着的温度计。
“37.1℃,还好没有发烧,只是重感冒。”戚敛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还坐得起来吗?”
“嗯。”闻楹从床上坐起来。
戚敛先是用枕头垫在她腰后,接着端起了粥碗。
她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递到闻楹唇边。
闻楹有些诧异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乖乖张嘴将它咽下去。
直到喝了几口后,她忍不住开口了:“我……嘴里没味道,吃不下去了。”
戚敛抿唇。
在一起有些时日,她当然清楚闻楹嗜辣喜甜的口味。
这样清淡的白粥,的确是不合她的胃口。
“再吃几口,等好起来,我带你去吃火锅。”戚敛拿出哄孩子的耐心,“肥牛,虾滑,毛肚……你好得快一些,就能越早吃到它们。”
闻楹咽了咽口水。
碗里的白粥似乎也就没有那么寡淡无味了。
做饭,劝闻楹吃饭,哄她喝药,洗碗……戚敛虽然是头一回到她家来,却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将洗干净的碗放进橱柜里,她拿起一张抽纸,将手上的水滴擦得干干净净。
拧开卧室的门把手,躺在床上的闻楹并没有睡觉,而是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眼看向门口。
有点像只等着主人回来的小狗。
戚敛在床边坐下:“不再睡一会儿?”
闻楹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你是不是要回公司了?”
浪费?
这个字眼,叫戚敛下意识蹙眉。
但很快,她恢复了若无其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忙,就在这儿守着你,等你好些再说。”
“可你就是很忙啊……”闻楹小声嘟囔,“之前在酒店,好多次你都不理我,只知道工作。”
心脏处似抽搐了一下。
戚敛垂着眸,缓缓开口:“之前是我做得不够好,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闻楹的双眼在一瞬间变亮:“真的?”
戚敛点了点头:“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闻楹只觉得,自己方才喝下的不是白粥,而是半碗蜂蜜。
她心里甜滋滋的:“那你也要睡一会儿吗?我怕将病气过给你,你就去隔壁客房睡吧。”
戚敛点头:“好。”
得到了师姐的保证,闻楹总算安心闭上了双眼。
却浑然不知,在自己睡熟之后,床边的戚敛许久没有动作。
半晌,她抬起手,触向少女的眉眼。
“只要你还愿意在我身边……”戚敛低声似叹息,“怎么样都可以。”.
一觉睡醒,闻楹神清气爽了许多。
她睁开眼,没有见到戚敛,却觉得房间似乎焕然一新。
闻楹仔细打量了一番,明白这陌生感从何而来——原来堆在椅子上成山的衣服,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
靠窗的榻榻米上,胡乱摆放的漫画书也已经放入书架。
就连床前的毛绒拖鞋,也被摆放得极为端正。
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
闻楹穿上鞋起身:“师姐?”
没有得到回应,她又改口换了个称呼:“戚姐姐?”
这时,戚敛端着什么从厨房里出来了。
她低低应了声,面上看不出情绪:“醒了?我做了白菜肉丸汤和炒青菜,都是你可以吃的,快去洗手吧。”
“好。”闻楹爽快答应。
比起早上的白粥,简简单单的一菜一汤要有滋味得多。
闻楹吃得正香,戚敛接了个电话。
应该是工作上的事。
等她挂掉电话,闻楹便表现得很懂事地开口:“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姐姐你先去忙吧。”
这一回,戚敛没有再推辞。
离开前,她留下一句:“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说是晚上,实际上等手头的事忙完,傍晚七点过不到,闻楹家的门铃又被按响了。
走进屋子里,便一眼瞧见茶几上开着的电脑,屏幕上是建模图纸。
戚敛:“你在工作?”
没有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对劲,闻楹点了点头:“是啊。”
说着,她又坐到电脑前。
戚敛走过来:“你还在生病,不太适合工作。”
“没关系,我已经好得差不多啦,而且公司不是有规定吗?员工只要完成当日的工作量,每周有两天可以不用到公司打卡的。”
“等我今天的活儿做完,就可以向主管撤销病假,用不着白浪费一天的假。”
说这话时,闻楹的目光没有从屏幕上移开。
这个规定,是戚敛来后制定的。
她头回意识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沉默几秒后,闻楹拿着鼠标的手被握住,她疑惑地抬起头,看见一双沉着的眼。
“你先休息。”话音顿了顿,“我来帮你完成。”
闻楹愣住了:“可是……”
又觉得这样好像没什么问题。
换成戚敛来,说不定还要比自己更高效。
闻楹乖乖从茶几前起身了。
担心戚敛在小凳子上坐着不舒服,又将电脑搬到卧室的书桌上。
戚敛坐在书桌前帮她工作,闻楹就趴在床上看着漫画书。
漫画书翻到最后一页,闻楹看向书桌前的戚敛。
她侧对着自己,正在专注完成工作。
闻楹唇角勾起一抹偷笑,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踮着脚尖朝戚敛走过去,在她身后停足。
然后弯下腰,朝她的脸庞吻去。
然而——
戚敛的反应比闻楹想象中要快得多,在少女得逞之前,她侧过头来。
眸中化不开墨色,叫闻楹动作停在半空中。
下一秒,戚敛仰起头,唇瓣极具侵袭感地贴了过来。
看雪
始料未及的亲吻, 叫闻楹睁大了瞳孔。
毕竟在此之前,她们已经很久没有亲近过了。
可戚敛就像是忘记了有这回事般,舌尖熟稔地描摹着闻楹的唇线, 一点点启开她的齿关。
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 缓缓将人带入怀中。
闻楹被亲得发懵。
直到一吻结束,感受到戚敛落在自己腰间的手向上游离, 她如梦初醒:“不行, 我感冒还没有好, 不能把病气沾给你……”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
戚敛咬着她的耳垂:“刚才不是都可以工作了?”
闻楹哑口无言。
她没有再抗拒, 就这样坐在戚敛腿上, 带着些默许的意味。
戚敛却没再做什么, 只是鼻尖贴在闻楹颈间, 吮.吸着她的气息。
拂出的炙热气息, 也一并洒在她肌肤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 窗外时而有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过的声音。
闻楹着实是不知该说什么,没由来地冒出一句:“你……帮我把今天的工作都完成提交了吗?”
戚敛哑然失笑, 嗯了一声:“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闻楹倒不是不放心她, 只是出于谨慎起见,还是打开电脑看了下。
当然, 这一切都是坐在戚敛怀中进行的。
余光瞥见书桌上属于戚敛的冷灰色眼镜, 闻楹忽地起了玩心,她拿起眼镜戴到脸上, 回头看戚敛:“好看吗?”
戚敛眸中浮起一抹暖色:“要是喜欢的话, 我让助理联系厂家,给你配一副。”
“可惜我又不近视。”闻楹道, “没有用得着的时候。”
透过镜片视物,叫她有些头晕。
闻楹取下眼镜, 却并没有将她放回原位,而是给戚敛戴上。
戚敛背靠椅背,任由她的动作,像是在纵容一个贪玩的孩子。
戴上眼镜后,从容不迫的神色间又多了一丝疏离。
像是在公司里时,才会有的正经模样。
闻楹看得有些心痒痒。
她俯下身,整个人贴在戚敛怀中:“我感觉自己确实是好得差不多了,要不然……”
戚敛:“你确定?”
闻楹拉起戚敛的手,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戚敛却将手抽了回去。
闻楹一愣。
原以为她是要反悔,没想到戚敛接着道:“等我先打开空调,你不能受凉。”
闻楹双眼弯起:“嗯。”
空调开到最高温,暖气在房间里铺陈开。
突如其来的暖意,让人的头脑有些发昏,闻楹半阖着眼,咬住了下唇。
和先前在酒店里的肆意不同,这是在她从小到大住的卧室房间里。
熟悉的床和灯都变得有些晃,她像是乘坐在孤舟中的人,试图抓住些什么,却抓了个空。
旋即,骨节分明的长指,与她十指相扣。
所谓十指连心,果然并非虚言。
分明只是被人握住了手指,心脏却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只能被动任其掌控揉搓着。
软得不像话,似快要化成一汪水。
明明一开始主动的是闻楹,到最后羞着求饶的也是她。
知道她感冒才刚好,戚敛也没有为难她太久。
少女浑身脱力地躺着,戚敛起身取来热水浸过后拧干的毛巾,为她擦干净。
不等她做完这一切,闻楹已昏昏沉沉睡过去,睡梦中低声呢喃着:“师姐……”
戚敛动作一顿。
下一秒,她若无其事地折起毛巾,起身朝浴室走去.
闻楹睡得正迷糊,隐约感受到,似乎有指尖正在轻抚自己的脸庞。
然后,是来电铃声响起。
她从梦中惊醒,顺手摸起手机,瞥了眼来电人:“施杰?”
她未曾察觉,落在脸上的手停下了动作。
“姐,你现在在家吗?”电话那头道,“我现在送姨和姨夫回来,他们几分钟后就到了,让你先烧水,等回来后煮面条吃。”
闻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现在?”她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啊。”施杰道,“今天隔壁市突然降暴雪,原本说好爬山,结果山上也封路了。大家都只能打道回府,一路上高速堵车,又冷又饿的,只想快点回来吃点热食。”
闻楹连连应声,睡意荡然无存。
挂掉电话,她方才想起睡在自己身旁的戚敛:“那个,刚才是我表弟的电话……”
戚敛:“嗯。”
一个时常会被她在梦中念着名姓的“表弟”。
“我爸妈他们快回来,你……”
闻楹也并不愿意下逐客令,毕竟这大半夜的。
可她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爸妈面前漏了馅,也不清楚他们是否有足够开明,能够接受自己和师姐。
至少,眼下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戚敛点了下头:“我明白。”
说罢,她起身穿衣。
闻楹一脸心虚地将人送到门口:“都是我不好……”
戚敛当然看得出来,闻楹是真情实意的愧疚。
可少女也丝毫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不甘终究在心头酝酿着,戚敛开口:“你——”
闻楹等着她说些什么。
戚敛话音却顿了顿:“没什么,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罢,她轻轻在少女额头落下一吻。
戚敛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之中。
半晌,闻楹回过神来,指尖触向自己的额头。
先前那些患得患失顷刻间烟消云散——
所以,即便什么都记不得了,师姐也还是会喜欢自己的?
唇角向上弯起,闻楹哼着小曲儿,去厨房烧水煮面条.
又到了周五晚,酒店的行政套房里。
闻楹浑身绵软地趴在床上,双颊是绯红的余韵。
先前戚敛冷淡的时候她受不了。
可等到她不冷淡了,闻楹更受不了。
闻楹似一条脱水的鱼,唇瓣微张着呼吸,神色间写满惫懒,只想痛痛快快睡一觉。
未着寸缕的后背却被有一搭没一搭抚弄着,困得快睡过去的时候,她听到戚敛的声音:“明天有空吗?要不要出去玩?”
大脑只剩下最后一丝清醒,闻楹却也没忘记两人只是床伴的关系:“可是我们两个人出去玩,要是不小心被公司同事撞见怎么办?”
“那就去个人少点的地方。”戚敛似早有准备地回答,“去山上泡温泉怎么样?”
山上泡温泉?
闻楹听得有些心动。
今天正好下了一场雪,城市里虽然没有积雪,但山上应该有的吧?
她想去堆雪人。
“嗯。”
闻楹含糊不清地应下来,顺势抱住戚敛的腰,往她怀中钻去。
下一秒,她便睡着了。
戚敛看着怀中面色潮红的少女,眸光定了许久。
然后,也伸手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抵上闻楹的头顶,闭上了双眼.
翌日,闻楹一觉睡到十点过,吃了早午饭过后,坐戚敛的车和她一起上山了。
车子出了城,沿着山间公路向上行驶时,道路两旁的积雪就逐渐变多了。
有些竹子被积雪压弯了腰,盛着雪的竹枝齐刷刷扫过挡风玻璃和车窗,纯白的雪花便簌簌落了一地。
多浪费啊。
闻楹将车窗打开一条缝,伸出手触碰落在竹叶上薄薄一层的积雪。
冰冰凉凉的,在指尖化开。
这样玩了几分钟,手持方向盘的戚敛温声提醒:“你感冒才刚好,不能再吹风了。”
“哦。”
闻楹乖乖收回手,关起了车窗。
这时,车子恰好经过山间小镇的十字路口。
戚敛踩下刹车,在等绿灯的间隙,她侧过头,伸手为闻楹理好戴在头上的针织毛线帽。
这顶帽子,还是临出发前,戚敛特意给她买的。
毛茸茸的暗灰色,却衬得少女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白皙晶莹,帽沿下黑白分明的双眼似笑非笑,一看就藏着什么坏主意——
“你将手伸出来,我有好东西要给你。”
明明猜到会是什么,戚敛依旧毫不犹豫地摊开手。
掌心一片冰凉。
戚敛定睛一看,是被闻楹捏成一小团的雪球。
她的唇角略微扬起一个弧度:“谢谢。”
原本是打算戏弄她的闻楹:……
她心虚地将小雪球从戚敛手掌中夺了回来:“咳,这个雪球搓得不够好,等到了山上,我再给你做个更漂亮的雪人。”
说着,又用衣袖将化在戚敛掌心的雪水擦干净。
戚敛:“嗯。”
绿灯亮了。
她收回手之前,指腹似无意勾过闻楹的掌心。
闻楹因为玩雪而冰凉的手掌中,落下一串温热的痕迹。
如同被火舌燎过的寒冰,情不自禁地化开。
……
到达温泉酒店时,已是下午一点过。
正好附近有一家滑雪场,两人在镇上吃完牛肉火锅,就一起去滑雪了。
一直玩到天黑时分。
运动总是会叫人产生出大量的多巴胺,闻楹非但不觉得累,回来时还说个不停:“明天我们还来好不好?明天我肯定就能上高级雪道了。”
戚敛:“嗯。”
闻楹又问:“好饿啊,晚上你想吃什么,我有点想吃烤肉,最好是有酸菜的东北烤肉……”
戚敛:“好,镇上应该有。”
闻楹:“你白天拍的照,一定要记得发给我哦……”
戚敛点头。
两人就这样一边说着,走进了酒店的电梯。
电梯上行,闻楹又一拍脑门儿,不知想到什么:“对了——”
话音未落。
哐一声巨响,从电梯的上方传来。
紧接着是伴随而来的失重感,电梯猛地下坠。
不等闻楹反应过来,她被身旁人的用双手紧紧揽在怀中。
戚敛绷紧着身躯庇护她。
求婚
幸好, 电梯下坠约半米后,又猛地悬停下来。
不妙,电梯里的灯全都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
闻楹惊魂未定, 戚敛已经取出手机,打开了电筒:“你还好吧?”
“没事。”闻楹摇头, 深呼吸了几下。
戚敛抬起手, 带着安抚的意味, 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
然后, 她伸手按响求助铃。
求助铃没有反应。
看来是整座轿厢都断电了。
“应该是缆绳出了问题, 现在的应急措施都做得很好, 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话虽是这样说着, 戚敛却脱掉外套, 铺到地面上, “先坐下再说。”
闻楹拉着她的手,和戚敛一起坐到地上。
两人都拿起手机, 拨打急救电话。
在电话拨通前, 上方沿着井道便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电梯里有人吗?”
是工作人员来了。
闻楹松了一口气,和戚敛齐声回应着。
很快, 上方又有声音传过来, 让两个人先冷静地在电梯里等着,维修师傅马上就会过来。
闻楹靠着戚敛, 就这样安安静静等着。
戚敛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害怕吗?”
闻楹摇摇头:“我才没你想的那么胆小, 真的。”
曾经和师姐一起经历那么多,眼前应当只是九九八十一难里的最后一难, 算不得什么。
很快,维修师傅来了, 电梯轿厢上方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虽然只要是和师姐在一起,在哪里都很好,可在这黑漆漆的电梯里,难免会无趣。
闻楹本打算玩会儿手机的,奈何电梯里没有信号,她只能打开相册,翻看滑雪时拍的照片。
又问戚敛:“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相册里的照片吗?”
戚敛将手机递了过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闻楹才发觉——
自己的相册里会有天空和雪景,而戚敛的相册里,全都是闻楹。
有她坐在缆车上的,也有她滑雪摔倒的,还有她从高处向下冲时的。
每一张照片里的闻楹,都无比生动。
像是会发光。
闻楹蓦地想起一句话——原来照片里也是会流露出爱意的。
不知是不是电梯里空气不流通的原因,闻楹的脸庞有些烫,心窝处也开始发热。
照片翻到最后一张,是闻楹坐在雪地里,背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正要将手机还回去,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戚女士,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计划,将玫瑰花在阳台摆好,红酒在温泉边的茶几上,祝您求婚顺利。”
闻楹发誓,她真没有窥探戚敛手机消息的打算。
真的一点都没有。
奈何求婚两个字实在太显眼了。
闻楹正犹豫着是否要装作没有瞧见,将手机还给戚敛,身旁已响起一道极低的叹息声。
戚敛似有些无奈:“百密终有一疏。”
闻楹:“嗯……”
黑暗之中,传来窸窣的动静。
戚敛似乎从大衣外套里取出什么来:“那么现在,你想要先试一试这枚戒指吗?”
闻楹实在是没做好要结婚的准备。
戚敛已牵过她的手:“要是不想的话,你随时都可以出声拒绝我。”
左手无名指的指尖,感受到一点凉意。
是戒指的温度。
即便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屏幕上的散发处的微光,却也依旧不难看出,铂金戒圈上钻石熠熠生辉。
戚敛给闻楹戴上戒指的动作很缓慢,仿佛她随时都可以反悔。
但又像是在一瞬间,钻戒已套到闻楹无名指的最后一截指节。
戚敛握着她的手,语气中情绪难辨:“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时候。”
闻楹如梦初醒——
开玩笑,没做好准备是一回事,这是师姐的求婚,自己为什么要反悔?
闻楹飞快地将戴着钻戒的手缩回来,生怕戚敛取走了它:“这戒指……应该是一对的吧?”
戚敛沉默了。
似不敢相信闻楹话中的意思。
闻楹朝她伸出手:“给我吧,总不能不公平待遇,只有你给我戴戒指,却没有我给你戴戒指。”
黑暗中,闻楹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意,带着如释重负之感。
接着,冰凉而又质地坚硬的戒指落到她掌心。
戚敛难得有眼下每个字都声调上扬的时候:“好啊,那就要麻烦你了。”
一点都不麻烦。
闻楹默默回了一句,握住了戚敛的手。
和闻楹绵软的双手不同,有健身习惯的戚敛掌心有一层茧。
她的手指也要修长得多,骨节匀净。
闻楹莫名有些脸红,在黑暗中摩挲到戚敛的无名指,将戒指戴上去。
十指纠缠,戚敛蓦地问道:“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领证。”
闻楹瞪大眼:“可是我们两个……要怎么要领证?”
“可以先去国外,挪威,荷兰,爱尔兰……看你想去哪里登记婚姻。”戚敛道,“至于国内——”
“我已经联系好了律师,由律师准备我们的意定监护协议,再去做公证……”
等等……她这也安排得太妥当了。
不等闻楹想好要怎么回答,只听哐的一声,伴随着电梯门向两旁被撬开,刺眼的光从头顶照进来。
维修师傅声音洪亮:“好了,你们安全了,等着电梯马上升上来,你们就可以出来。”.
走出电梯,进入房间后,闻楹看到阳台上成捧的鲜花。
每一片花瓣都娇艳欲滴,有的上头还落着一层薄雪。
她唇角向上弯起:“这么大的惊喜,真是可惜了。”
戚敛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头,目光不知第多少次掠过闻楹戴着戒指的指间。
她眼底浮起一丝暖意:“饿了吗?要不要收拾去吃东西?”
经她这一提醒,闻楹想起自己回来路上心心念念的酸菜烤肉。
洗手,换了身更轻便的外套。
临出门前她又想起什么:“等等——”
她快步走向阳台,借着灯光,挑选出最娇妍的那支玫瑰。
花香盈鼻,她拉着戚敛的手:“走吧。”
十指交缠,两人的钻戒碰到了一起.
吃完烤肉再回到酒店,玩了一天的闻楹直接累瘫再床上。
吃得有些撑,她揉着自己的小肚子,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糟了!”
“怎么了?”戚敛正好将健胃消食片给她递过来。
“我爸妈都还不知道有你这个人,我们就突然决定结婚……”
虽然在闻楹的视角,自己和戚师姐这叫修成正果,再天经地义不过。
可从他们的角度看,亲女儿突然就要和一个他们不认识的人结婚,简直是晴天霹雳。
况且戚敛还是一个女人。
闻楹不确定,她的爸妈会不会有那么开明……
看出她的担忧,戚敛在床沿坐下:“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叔叔和阿姨接受的。”
她语气从容。
仿佛只要有她在,一切都只是小问题。
闻楹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她忽然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姐姐你的父母呢,他们会不会……”
戚敛抿唇:“我的父母……他们在一起,只是出于利益的结合。对我这个女儿,并不会过问太多。我向你保证,他们既不会也没有资格阻挠我和你的事。”
闻楹:天杀的乾坤镜。
为什么就不能让师姐投胎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难怪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从不曾听师姐提起过家里的事。
心头有些泛酸,闻楹伸出手抱住了戚敛:“没关系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戚敛低低嗯了声,回抱住她.
如戚敛所言,在见过几次面之后,闻楹父母的态度分别是:
否认——我的女儿不可能是同性恋,小孩子不懂事玩玩而已。
愤怒——爸妈辛苦养大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来?
讨价还价——你想要玩一玩可以,但结婚休想。
沮丧——亲手养大的白菜,这回好像是真的铁了心要跑路。
接受——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大群,发闻楹和戚敛两人结婚的电子喜帖。
两位老人家有惊无险地渡过了悲伤的五个阶段。
闻楹也终于明白,张雅君书中的“恶毒女二”,为什么会先让自己经历二十多年的现代生活,再去完成她留下的任务。
有这样宽容理解她的父母,闻楹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也会想要完成任务回家的.
闻楹和戚敛的婚礼定在年底,腊月初三。
在两人成婚的一周前,她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周一下班的傍晚,她刚走出公司大楼,路旁一位坐在车里的女士叫住了她:“请问,是闻楹小姐吗?”
驾驶座上的女人取下墨镜。
她看上去约莫五十出头,身着黑色羊绒大衣,黑发长而直,皮肤紧致且保养得当,眉眼之间依稀有几分眼熟。
明明对方还没有开口自我介绍,闻楹已经凭借直觉认出来——对方应该是戚师姐的母亲.
咖啡厅。
女人捻着瓷勺,动作优雅地搅拌着咖啡里的糖:“抱歉,是我一直太忙,直到最近才得空见你一面。”
接着,她开门见山:“闻小姐,恕我直言,你并不了解戚敛,不应该这么冲动与她结婚。”
醒悟
闻楹脸上本就算不得明显的笑意, 彻底淡下来。
“作为戚姐姐的母亲,如果您想要参加我们的婚礼,我随时表示欢迎。”
闻楹道, “至于其余的事情, 我想我没有时间听您多言。”
女人放下瓷勺。
她不置可否:“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棒打鸳鸯的, 只是好心提醒你——
我这个女儿从小到大, 连我这个亲生母亲都不懂她。只怕你身为外人, 也迟早会被她看似客气的性格之下, 始终藏着的冷淡吓退。”
冷淡?
闻楹并不觉得这个词与师姐相关。
除了两人刚开始相处时, 有一段时间她对自己似乎是不冷不热的。
女人接着劝她:“与其日后痛苦的分开, 倒不如一开始就冷静下来, 仔细考虑你们是否要顶着世俗的偏见成婚。”
谁说她和师姐要分开了?
对于她看似循循善诱的劝诫, 闻楹丝毫不在乎。
但对方是师姐在这个世界的亲生母亲, 闻楹忍不住想要关于戚敛了解更多:“你的意思是,从小到大, 戚姐姐都是冷淡的性格?”
“没错。”
女人带着细纹的双眼眯起, 似陷入回忆当中——
“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和她的父亲算是商业联姻。结婚的时候, 我和他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一心想要投入到事业上。”
“说来难为情,明明我们都做好了措施, 我却还是意外有了身孕, 就像是老天硬要将这个孩子塞给我……”
“生下戚敛后,我和她父亲又出国拓展事业去了, 她一直都是保姆在带。”
“直到她快要高考时,我们为了创办新公司回国。”
“她是个很让人放心的孩子, 从幼儿园到博士毕业,永远都是第一名。唯独性格上,太冷淡了些。
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的爸爸,从来都没有半分亲近……”
听到这里,闻楹终于按捺不住:
“那你想要她怎么样呢?被你们当做一样派不上用场的物品漠视了许多年,一等到你们回国,就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迎上来?”
女人叫她这话刺得一愣:“可是……我们终究是她的爸妈……”
闻楹冷笑:“所以呢?你自己都不愿用心经营的亲情,凭什么要一个孩子来替你维系?
这么告诉你吧,至少在我小时候,我爸妈每个周末都会带我去公园和游乐场,每到换季会带着我去商场试新衣。
春天会带我踏青,秋天会带我郊游,这些你们做过吗,哪怕只有一回?”
闻楹不是一个刻薄的人。
可事关师姐,她数落起对面的人来,难免会有些失控。
直到电话响了起来,她才不得不止住话头,拿起手机:“戚姐姐?”
即便竭力压制着语气中的愤懑,手机另一头的戚敛却还是听出她的不对劲:“怎么了,是遇着什么事了?”
闻楹:“没什么。”
眼眶却微微泛红。
早知道师姐受了这么多委屈,自己就应该更早找到她,早些与她在一起才对。
戚敛没有追问:“现在在哪儿?我来接你去试婚纱。”
闻楹将咖啡厅的定位发了过去。
挂掉电话,闻楹深呼吸将心态平静下来:“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们愿意来参加我和师姐的婚礼,欢迎你们。但如果是别的事,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拎着包站起了身,从座位上离开了。
身居高位多年,从未被人如此劈头盖脸地质问过,坐着的女人忘记了反驳。
她的目光追随着闻楹的背影,落到窗外。
十分钟不到,戚敛的车已经出现在了路边。
车窗落下,里面的先递了什么出来。
应该是一杯热饮。
咖啡桌旁,女人微微愣住:“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
婚礼当天,闻楹收到一件意料之外的礼物。
是一对耳环。
在首饰盒里天鹅绒面料的衬托下,宝石华丽又大颗,镶嵌简洁。
在她身旁的戚敛只看了一眼:“Kutchinsky,是我母亲一直很喜欢的品牌。”
她若有所思:“果然,那天试婚纱之前,你是和她见面了?”
闻楹没有否认。
心头难免还记恨着女人多年来对待戚敛的冷落,闻楹道:“我不想要她的礼物,你知道要怎么还回去吗?”
反倒是戚敛捻起一枚耳坠,比到闻楹的耳垂处:“你戴上很好看,收着它吧。”
闻楹心中仍有些愤懑:“可是你的父母这样对你,姐姐就算现在记不得了,小时候也会委屈的吧。”
戚敛隐约猜出那天在咖啡厅,自己的母亲和闻楹都说了些什么。
其实对方会说的话,也都没有错。
对亲情太过冷淡,就连戚敛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她从不为父母对自己的冷待而失落,也不因他们的关照而欢喜。
不止是亲情,友情亦是如此。
至于爱情……在遇见闻楹之前,戚敛自然而然地将其归类为上位者为了更好地掌控下位者,所编织的谎言。
可戚敛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帮闻楹将耳坠收入首饰盒,云淡风轻道:“没什么关系,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
她越是这样无所谓,闻楹对她的心疼就更多。
四周亲朋好友太多,大庭广众之下不便抱住她,闻楹只是低声道:“以后,我会给姐姐你一个真正的家。”
戚敛颔首,眸中暖色如春风:“好,我知道你做得到。”
婚礼在一片露天的草坪举行。
绿茵上白鸽飞起,远处教堂传来钟声。
冬日的暖阳之下,哗哗作响的喷泉映照出彩虹。
在司仪的祝福声交换戒指时,两人眼中只看得见彼此。
然后是亲吻。
唇瓣相触的刹那,周围的一切画面似乎都化作向上漂浮的泡沫,闻楹置身其中,因为这唾手可得的幸福而感到不真实。
亲吻后的最后一个环节,是新娘抛出手中的捧花。
寓意着幸福和爱情的传递。
可惜这个年头,相信它们的成年人已经不多了,倒是几名小女孩欢呼着,将成束的捧花接到手。
闻楹含笑望向她们,又忽地想起来——
要是张雅君在这儿,以她的性子,一定也会兴奋地加入接捧花的人群之中吧?
可惜……她主动选择留在修真界,在这个世界便不曾有她出现过。
但愿她在另一个世界,一切都过得还好。
“在想什么?”戚敛出声,将走神的闻楹拉回现实。
奈何师姐现在什么都还记不得,闻楹没办法告诉她自己的念头。
正要摇头敷衍过去,只见一位身着西装手里捧着鲜花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朝自己跑了过来。
闻楹正要扬起手和对方打招呼,手腕忽地被身旁的人握紧。
戚敛挡在了闻楹前头,眸光戒备。
“你怎么了?”闻楹问她。
不等戚敛作答,年轻人已瞧见了闻楹:“姐,不好意思啊,我这回来的飞机晚点了,都错过了仪式……”
说着,施杰将鲜花送过来:“给——祝你新婚快乐。”
闻楹接过花:“你在外地出差,能够大老远赶回来,我已经很感谢了。”
说着,又看向戚敛介绍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表弟施杰,这阵子在外地出差,你们应该第一次见?”
施杰先诶了声,他看向戚敛,又爽快地叫了声姐。
戚敛颔首示意:“初次见面,以后大家多关照。”
握手时,她面带微笑。
仿佛方才她如临大敌的姿态,只是闻楹的错觉而已.
婚礼的仪式结束,晚上还有晚宴。
戚敛要开车,没有喝酒。
倒是闻楹嘴上说着要少喝一点,结果喝了一杯又一杯。
和师姐结婚,她实在是开心得控制不住。
就连被戚敛搀扶着坐到车上时,喝得醉醺醺的她脸上还带着傻笑。
一个小时后,车子在地下车库停下来。
戚敛偏过头,看向副驾驶座上一路都睡得很香的闻楹。
戚敛没有唤醒她,而是默默盯着她睡熟的模样,心头便生出莫名而巨大的满足。
直到几分钟后,闻楹唇瓣呢喃着,又唤出了那个称呼。
戚敛偏过头,眸中是化不开的墨色。
“师姐……”戚敛默念着,侧身朝闻楹问道,“到底是哪两个字?”
闻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戚敛这样问她。
她不假思索,抓住了对方的手,一撇一捺写下来。
眼皮沉重得难以睁开,她下意识道:“师姐为何要明知故问,除了你,难道还会有别人不成?”
少女软绵绵的手指,抓着戚敛的掌心。
戚敛垂睫,眸中生出淡淡的疑惑。
她竟无缘无故觉得,闻楹时常在梦中念起的师姐,兴许真的是自己也说不定。
否则,为何在瞧见她的第一眼,自己便会以问路为自欺欺人的借口,不由自主朝她走过去。
又为什么仅是在见面的第一晚,就因为她的引诱而心神不宁,甚至主动上了钩。
更别说在误以为闻楹对前男友念念不忘,即将死灰复燃的情况下,迫不及待地哄着她和自己成婚?
脑海中一阵眩晕袭来,戚敛的面色急遽变化。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前额,喘息着闭上了双眼。
心思
晚宴上酒喝得多了, 闻楹在车上睡得很香。
睡梦中,似乎有一双手臂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熟悉的怀抱和姿势。
闻楹没有睁眼,反倒找了个熟悉的姿势窝在戚敛怀中。
半醒半睡之中, 她被放到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她的额头。
睡得正香的闻楹嘟囔了一声, 她别过脸,将被子向上拉到头顶, 完完整整遮住了自己。
戚敛低笑了声。
她起身取来卸妆水和热毛巾, 将少女全身上下仔仔细细都擦了一遍, 最后将她的双足放回床上, 掖实被角。
不一会儿, 将自己也洗漱干净的戚敛折返回床边, 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下去。
关灯。
一夜依偎而眠.
闻楹醒来时, 房间里一片昏暗。
她穿好居家服, 起身拉开窗帘。
哗——
从落地窗的倾斜而入的刺眼叫闻楹轻呼一声, 眯起了双眼。
适应了几秒钟后,她看清了近处湖面上波光粼粼, 已经有游客在湖上划船。
嗯……从这个日头来看, 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房间里没有戚敛的身影。
根据闻楹的经验,她应该是在厨房。
果不其然, 等闻楹来到厨房, 便听到锅里滋滋的声音。
是戚敛在煎芦笋。
以及砂锅里咕嘟咕嘟的蒜蓉粉丝虾煲。
闻楹走过去,像只小狗一样嗅了嗅:“好香。”
“醒得正好。”戚敛温声道, “快洗手吃饭吧。”
“好。”闻楹弯下腰, 从橱柜里取出两人的碗筷。
将碗筷在餐桌上摆放好,余光无意瞥见桌上的裂冰纹玻璃杯, 闻楹的动作僵住了。
她的目光定定看着那杯清茶——
身为公司的决策者之一,戚敛没有喝茶的习惯, 每天早上和中午各一杯咖啡提神。
而从前在噬骨城,每日饭后,师姐会泡一壶热茶,以供两人消食。
……
戚敛端着粉丝虾煲出来时,瞧见了少女愣愣站在桌边。
闻楹转过头,挤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笑:“师姐……”
她明明是笑着的,声音里却带着哭腔。
戚敛轻叹一声,她很快将砂锅在桌上放好,伸手将闻楹拥入怀中:“我的阿楹真是聪明。”
闻楹抱着她,明明眼泪忍不住就要往下流,可又想起这是两人结婚的头一日,又硬生生控制住了。
“师姐的记忆全都恢复了?”她道,“是什么时候……明明昨晚你还像是什么都记不得,那就是昨天夜里了。”
至于戚敛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理由,闻楹想也知道——她不愿意扰醒睡得正香的自己。
若不是睡得够久,醒来后足够清醒,闻楹几乎要眼前又是自己的一场梦。
“是我不够好。”戚敛垂眸,“明明承诺好要先来找你的,怎么会到这时候才想起你?”
“才不是师姐的错。”闻楹忙道,“我想……一定是乾坤镜故意抹去了你的记忆,它是个心眼子小的,巴不得我和你永远都相逢不相识。”
戚敛哑然失笑。
用哄孩子的语气道:“或许……你说得是对的。”
等了这么久,闻楹本该有许多话要她述说才对。
可抬头看到戚敛眉眼低垂,对自己一如既往的纵容之色,闻楹心口的甜快要溢出来,要说的话却并不多。
无论失忆与否,师姐始终都是师姐。
而现在,这个最后的一丝遗憾也被画上了句号。
……
吃完饭,戚敛问闻楹要不要出去逛逛。
闻楹却摇头拒绝了。
她只想和拥有完整记忆的师姐,安安静静地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相处个够。
于是,戚敛从书房里取出两人逛街时买的乐高。
她们坐在洒满阳光的露台上,慢慢拼接着永生花。
是真的很慢。
既不看说明图,也不上网搜教程,两个人四只手,完全凭借着直觉将砖块拼凑成型。
等到大功告成的时候,窗外湖面上已是金黄色的落日余晖。
闻楹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下一秒,她呲牙吸着凉气:“痛痛痛,我的腰和肩膀都好酸……”
又看向面不改色的戚敛:“师姐你好厉害,拼了这么久的乐高,不会觉得腰酸背痛吗?”
“……”戚敛吸了声气,“其实,也是会的。”.
十分钟后,两人出现在了两公里之外的足道馆。
一通肩颈疏通下来,闻楹舒坦了许多。
在接受按摩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她旁边的小桌上摆满了点的吃食和西瓜——西瓜,炸酱面,提拉米苏……
人活着,不就为了这么几个瞬间?
按摩结束,正好赶上饭点。
两人索性在店里吃了免费的自助餐,才慢吞吞往家的方向走。
今天天气很好,入夜后也没有风。
马路的边缘,有人将车停下来,后备箱摆着各种各样的多肉售卖。
闻楹走上前,认真挑选起来:“这个……摆放在姐姐家里的阳台正好,也用不着浇水……”
“还有这个,就带到我的新家去。”
她们现在住的房子,是戚敛在A市的公寓。
其实在接受两人会结婚,且知晓戚家超出常人的家底后,闻楹的妈妈当即拍板,决定在A市也给她买一套房,称自己的女儿绝不能被看轻。
就连闻楹都吓了一跳——她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家爸妈这么多年,竟给她准备了一笔不小的积蓄。
只半个月不到的工夫,看房,签约,全款交付。
闻楹名下就多了一套房。
只不过房子正在装修,每逢休息日,两人都还是住在这边的房子里。
或者是戚敛在B市的酒店里的行政套房。
说起来,即便已经结了婚,两人在公司还是会装作不熟。
只是偶尔,在房门紧锁的办公室里,戚敛会鼻尖轻蹭在她的颈间,吸吮着闻楹身上的气息。
办公室恋情——No!
办公室妻妻情——yes!
这样隐秘的关系,并没有一直维持下去。
戚敛任职B市分公司的经理,本就是为期半年的外派。
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她便正式从分公司离开。
但也不是回到曾经任职的总部,而是在B市开设由她全权执掌,全新的设计工作室.
开业当天,闻楹见到了戚敛在这个世界的亲生父亲。
年近六十的男人铁青着脸,在来客陆续离开后,终于按捺不住——
“放着戚家的设计院不继承,却偏要自己办这不起眼的小工作室,你这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要和戚家决裂。
我知道我和你妈这么多年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你也不该这么打我们的脸……”
戚敛拉住闻楹的手腕,止住了她想要替自己辩驳的话。
只是冷静道:“你误会了。你和妈妈有追求事业成功的自由,和别的家庭相比,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只不过——这样的自由,我想我也该有权利拥有。”
从容不迫的姿态,没有半分退缩和悔意。
戚家父亲是个体面人,见她态度坚决,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只留下一句:“自由?但愿将来,你不要因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选择后悔。”
冷笑着离开前,并没有给闻楹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
没有其余人的工作室里,闻楹忿忿不平:“等明天我就招聘两个保安,等下次他再来时,把人拦在外头。”
戚敛失笑:“怎么办?可惜以我现在的财力和他相比,只怕保安也会倒戈向他们。”
“这也只是暂时的嘛……”对于戚敛的能力,闻楹深信不疑,“那师姐……你爸妈他们应该不会偷偷给你使什么绊子吧?”
戚敛沉默半晌,摇头:“应该不会。”
“应该?”
“还真是说不准,毕竟他们是商人。”
见闻楹面带忧色,戚敛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放心,如果他们真的使什么手段,我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在戚家的企业工作了这么多年,我当然有足以和他们抗衡的把柄。”
闻楹的瞳孔微微睁大。
难以想象这样带着些恶劣的话,会从戚敛口中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大约是她的震惊表现得太明显,戚敛唇角翘起弧度:“阿楹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闻楹欲盖弥彰地垂下眼。
戚敛却不依不饶,她抬手将闻楹的一缕碎发理到耳后:“让我来猜一猜——阿楹一定是在想,这样坏的话,怎么可以从师姐这样好的人口中说出来,对不对?”
说话间,戚敛俯下身凑近。
拂出的热息,徘徊在闻楹耳边。
不等闻楹支支吾吾地想好要怎么回答,戚敛的双手怀抱住她:“阿楹,我应当说过的,我并不是一个有多么光明正大的人,也会有许多卑鄙心思。”
她如此坦诚,反而轮到闻楹束手无策。
她略微抿唇:“我知道……师姐这样做都是为了自保而已。”
戚敛偏过头:“如果不止是为了自保呢?”
漆黑瞳孔直勾勾盯着她。
闻楹忽地想到了什么。
“比如……”闻楹试探着问出口,“师姐之前急着向我求婚,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戚敛没有否认。
反倒是轻声笑了:“没错,我当时以为你日思夜想的另有其人,本来是打算放手的,可是……”
话音顿了顿,她将脸埋入闻楹颈间,“在得知你感冒生病的消息后,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放手,于是只好换了个盘算——
既然对方连你生病时都做不到来照顾你,那他就应当被我取而代之,”
彼时还有更多阴暗的心思,戚敛没有说出口——
她惴惴不安,时刻疑心闻楹会毫不犹豫地抛下自己,重新投入“前任”的怀抱,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向她求婚。
温泉,葡萄酒,钻戒……都是戚敛苦心孤诣布下的陷阱。
就算等闻楹回过劲来想要反悔,也是为时已晚。
她还很年轻,只要两人相处得够久,总有一天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对她好。
蜜月
戚敛没再多说, 等着闻楹的反应。
如她所料,少女没有呈现出半分不安,而是伸手揽住她的脖颈:“所以, 师姐又一次坚定地选择了我, 真是再好不过了。”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戚敛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旁。
无论在现实世界, 还是书中。
上司, 师姐, 白蛇, 公主……
她变成很多不一样的模样, 唯独永远都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这一点, 从没有变过。
若非她如此的坚定, 闻楹并不觉得, 两人会有今日的美好圆满。
所以, 就算师姐曾经的光风霁月是伪装也好,有再多卑鄙不堪的心思也罢, 她始终都是她, 谁也不能将她取代。
闻楹眼睫轻颤着,她仰起头, 唇瓣朝着戚敛送过去。
戚敛垂下眼, 深入了这个吻.
春去夏来。
戚敛的工作室比想象中还要忙碌。
直至八月底,她终于有了难得的假期, 和闻楹一起度两人的蜜月。
她们将目的地选在太平洋南部, 名为波拉波拉的小岛。
玻璃一样的海水,细腻的白沙, 近岸的水里甚至会有成群的鲨鱼……一切都美得像电影或游戏里才会有的场景。
闻楹每日睡到自然醒,在日光最亮的时候, 和戚敛一起下海学习潜泳。
两人与热带鱼一样,游走在色彩绚烂的珊瑚丛之间。
斑驳的日光从海面洒落,平等地给一切生灵带来温暖和明亮。
闻楹并不会游泳,好在她遇到了戚敛这样一位耐心的老师。
在两三日过后,她潜入浅水中的动作愈发熟练,甚至可以不再要戚敛拉着手。而是自己在海水中旋转,摆动着脚蹼前进。
在肺部的空气快要耗尽时,浮出水面换气。
然后,再度下潜。
戚敛始终跟随着她,将两人的距离维持在半米之内。
与闻楹的悠然自得不同,即便隔着潜水镜,她也能感受得到戚敛的郑重其事。
嗯,怎么说呢……有点像初次带着孩子出门的新手妈妈,目光片刻也不离地跟随着自己的“孩子”,唯恐她遭受半分意外。
闻楹忽地生出几分坏心思。
双手向前并拢,随后向两旁划开,戴着脚蹼的双腿轻轻摆动着。
看似寻常的动作,下一刻她的双手在水中胡乱挥动着,右腿失去了控制,看上去像是抽筋了。
戚敛出现在闻楹身旁的速度很快,快得超乎了她的想象。
紧接着,闻楹的手腕被长指握紧,戚敛带着她向水面游去。
闻楹反应过来,顺势与她十指相扣,又恢复了正常。
在戚敛略带疑色和担忧的眸光之中,少女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将唇瓣凑了过来。
这是一个略带着海水的冰凉和咸味的吻。
两人的发丝飘浮在水中,海龟从她们身旁游过,仿佛时间在这一刻。
闻楹忽地想起两人第一次的亲吻,也是在水中——
为了躲避月城城主的追踪,抹去千日香的气息,两人坠入一片深林的湖中,戚敛渡气给快要晕厥的闻楹。
那夜月光很亮,水面波光似珍珠。
彼时她们都还不知晓,日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一如此时的闻楹,还不知道潜水结束后,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
酒店房间的浴室里,浴缸中的水有一搭没一搭地漫出来,打湿了地砖。
纤细白嫩的手指,忽地握紧了浴缸瓷白的边沿。
手的主人像是急于从中逃脱,奈何软绵绵地使不上劲来。
下一瞬,有一只手覆过来。
长指骨节分明,与她十指相扣。
“怕什么?”戚敛垂眸,看向身下瞳光涣散的少女,“在海里的时候,胆子不是还大得很吗?”
她抬起手,为闻楹揩去她眼尾的泪珠。
极其轻柔的动作,指腹摩挲而过时带来的触感,却激起闻楹浑身一阵战栗。
“姐姐,师姐……”闻楹哑着嗓子求饶,“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过我这一回好不好?”
若放到往常,戚敛绝不会将人欺成这般可怜兮兮的惨样,更别说对她的求饶充耳不闻。
只不过—想起在水中,自己当真以为闻楹遇到危险时,那一瞬的心脏骤停,戚敛便又狠下心来。
的确应当给她一个教训。
不是在什么时候都可以乱开玩笑。
戚敛一言不发,再次低下了头。
……
从天亮到天黑,闻楹结结实实地长了个教训。
直到她怀疑自己整个人快要脱水而亡的时候,戚敛将她从水中抱了起来。
她被放到宽敞的大床上。
“晚上想吃什么?”戚敛低声问。
闻楹很累,且有一点点生气。
将脸埋进鹅绒枕里,她没有出声。
戚敛不紧不慢,用毛巾擦拭着她身上的水珠:
“早上听管家说,晚餐会有金枪鱼刺身,波利尼西亚生鱼肉沙拉,椰浆吞拿鱼,鹅肝小面包,焗土豆泥……”
闻楹不争气的咽了咽喉咙,依旧没出声。
“去太晚的话,可能就没有了……”
“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吃。”闻楹闷声闷气道。
“为什么?”戚敛似有所不解,“你应该饿了才对。”
“我不饿。”闻楹死鸭子嘴硬。
可腹中恰到好处传来咕噜噜的声音,暴露了她真实的状态。
闻楹哼了声,也懒得再装。
她从床上坐起来:“走吧,不是说晚了就没有吗?”
说罢,她火速穿上睡袍,自己走在了前头。
留下戚敛微微愣住,旋即唇角扬起笑意,跟了上去.
美美饱餐一顿,闻楹坐在沙滩的躺椅上看太阳。
椰林,海浪,余晖。
如斯美景,她却看得昏昏欲睡。
忽然,一条绒毯披落到她身上。
戚敛伸手为她将毯子盖好:“傍晚风大,别着凉了。”
闻楹依旧不搭理她,却没有推辞身上的绒毯。
戚敛在她身旁蹲下:“还在生我的气?”
她不问还好,一问闻楹就委屈起来:“我明明都认错求饶了,你居然还……”
脸庞处发烫,闻楹说不出口。
“好了,是我不对。”戚敛道,“可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让你长记性的好。”
戚敛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庞处,唇瓣轻轻贴上去:“原谅我,也请答应我,下次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就算是玩笑也不可以。”
她的话音很低,几乎快要被海风吹散。
一字一句却又无比清晰地落入闻楹耳中。
她咬了咬唇:“师姐真是太过分了……”
分明就是算准了,自己不会真舍得生她的气。
“嗯,是我过分。”戚敛从善如流地点头,“听管家说,要是乘船到更远的海面去,可能会遇到鲸鱼,明天你有兴趣去看看吗?”
“真的?”闻楹的注意力一瞬间被转移走,“那我当然要去了。”
见戚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猜到她想要说什么,闻楹忙举起手发誓:“这一回我一定听你的安排,绝不开什么危险的玩笑。”
戚敛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好。”
她握住了少女的手。
两人一齐躺下来等待日落。
余晖一点点洒满水面。
身旁的人许久没了动静,戚敛侧头看去——
身旁的少女果然陷入熟睡中。
她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将人打横抱回房间里,放到床上。
睡袍之下,依旧可见她白皙肌肤间的痕迹。
的确是有些狠了。
戚敛垂眸,指尖轻轻抚摸着:“真是抱歉。”
蓦地,又道:“阿楹,谢谢你。”
若非是她的出现,终此一生,自己也不能看到这样美好的风景。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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