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公主玉雪可爱,说话软软糯糯,叫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赵宴礼多看了几眼,被几个内侍官逮住,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这在上林苑是常有的事,因他是被罚进的上林苑,又无银钱打点,时常被欺负。
可这日,他照常捂住头,蹲在地上,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道:“放开他。”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众人跪了一地,只留他抱着头呆呆地忘了行礼。
“不准欺负这个漂亮哥哥,他以后是我宫里的人。”
那日以后,没等他回到宫里,又被先帝带去了军营。
再相见,是在奉天殿,他刚刚从诏狱审完犯人,身上还沾染着血腥气,昭和公主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其实并无甚威慑力,反而因她玉雪可爱,多了几分娇嗔的意味。
先帝让他教昭和公主骑射,而她也朝他行礼,客气地喊他王叔。
什么王叔,他也只是比她大七岁而已,怎么就成了长辈了?
待到他去给她上课,她待他冷漠疏离。
以前在上林苑护他说是她宫里人的小公主,早把他忘了个干净。
罢了,他定时烧糊涂了,竟想一些旧事。
外面脚步声响起,赵宴礼闭上了眼睛。
南宫月这时撩开了罗帐,用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慢慢坐在了床侧。
虽然烧了那封信,可杀不杀摄政王的念头,仍然盘桓在她心头。
如果现在悄无声息地除了赵宴礼,即便日后泄露了消息,起码不会引起大动荡。
如果等她羽翼渐丰的时候再想杀他,恐怕他也已经权势滔天,架空了她的王权,再想杀恐就难了。
世上有没有不让他谋反的法子?或者阻止他谋反的法子?
南宫月看向那张安静的睡颜,脸色苍白无力,就像父皇重病期间的脸色一样,无声无息。
她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指尖碰到一个微凉的物事,低头一看,是枚玉戒,祖母绿戒指上雕着一只腾云驾雾的龙。
这枚玉龙戒是父皇惯常戴的贴身之物,弥留之际摘下来,交给了赵宴礼,然后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拉着自己的手,闭上了眼睛。
想到了父皇,南宫月眼中泛起了泪花。
……
另一边,楚太傅府上,楚瑀跪在书房里,楚太傅拿着戒尺背着身,胸口急剧起伏着。
“你传给宫里那封信,万一被羽林卫的人截获了,你考虑过后果吗?”楚仕荀气道。
“孙儿知道,但孙儿不后悔。”楚瑀梗着脖颈道。
“你不知道陛下待摄政王的情分吗?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时候挑拨离间?”
“孙儿并未有这种想法,孙儿只是为陛下分析利弊,阐述事实,他如果当真谋反了,我必诛杀之。”
“匹夫之勇!你杀?你凭什么?你以为丞相不想杀摄政王吗?你看这么多年,他不是好好的吗?”
楚瑀不为所动。
楚仕荀看他冥顽不灵,叹了一口气。
说起情分,他这个孙儿何尝没有情分呢?
昭和帝毕竟是女子,楚瑀和她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朝夕相处中一起长大。
难道自己的孙儿对陛下动了心思?
想到陛下对楚瑀一向信赖,专门提拔他为尚书令,独他可以在中宫和后宫行走,目光沉了沉。
陛下早已及笄,也该选凤君了。
早有传言太皇太后将在年后为陛下选君,只是凤君……实不该落在他们楚家。
陛下有喜好美貌郎君的传闻,身边随从无不郎艳独绝,就连殿前的郎官都是英姿飒爽。
不过,陛下及笄至今,并没有听说宠幸了谁。
宣德殿里的侍中,个个心思活络,陛下为他们劈了一座西苑。而东苑则住着摄政王。中间是陛下处理政务的宣德殿,实在耐人寻味。
他知陛下对摄政王的情分,楚瑀岂会不知?
知道还想杀了摄政王,唯一的解释是……
“起来吧。”楚仕荀放下了戒尺,像突然失去了力气。
楚瑀深深看了祖父一眼,慢慢站起身。
“孙儿告退。”楚瑀说完就往外走。
楚仕荀则在背后警告他道:
“瑀儿,祖父知道你的心思,可我楚家没有那个命。祖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深陷其中,宫廷画师要给三公九卿家的儿郎画像,其用意想必你也猜到了,祖父为你拒了。
我楚家一向家风清正,一心为江山社稷,你饱读诗书,当做顶天立地的男儿,投身朝堂,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入后宫的心思,你还是断了吧!”
楚瑀挺拔的身子微微一晃,抬腿迈出了门槛。
楚仕荀看着楚瑀决绝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
第二日清晨,南宫月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好似压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睁眼,猛然看到身旁人的俊颜。
忽地坐起,她何时睡在床上的?还盖了被?
正疑惑之际,身旁那人好似动了一下。
南宫月僵硬地扭头,恰好看到赵宴礼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
“嗷呜~”一声,南宫月一把掀开被子,兜头又盖住了赵宴礼的脸,从床上弹起,逃似地钻到了屏风后面。
听到动静的紫桑,急忙进殿,就看到南宫月光着脚,惊魂未定地站在屏风处,探着头往床帐上瞧。
“陛下,怎么了?”紫桑急忙去拿鞋,伺候她穿上。
昨日陛下将人统统都打发了出去,也不知昨晚……紫桑急忙止住了念头,主子的事,不该胡思乱想。
南宫月支支吾吾说看到了蛇,随即又咬了咬唇,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蛇?
紫桑不疑有它,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也没找到。
这么大动静,赵宴礼居然在床上一动不动,或许刚刚看错了?南宫月镇定下来,怕什么,这可是她的寝宫。
等洗漱完,罗帐内仍不见赵宴礼的动静,南宫月这才重新掀开了帐子。
赵宴礼一如既往地昏睡着,难道真是她看花了眼?
南宫月没有深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竟然还高热着,怎么回事?
王太医很快过来了,检查了一番,斟酌道:“王爷身上的伤应是无碍,昨夜可有什么异常?”
昨夜?
南宫月一时无言,她看到那枚玉龙戒心绪波动,后来就不知怎么睡过去了。
紫桑一旁回道:“王爷昨夜子时用了一次药,高热退了些,不知为何现在又反复了起来。”
南宫月瞥了紫桑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王太医心里纳罕,却不敢声张,只好调整药方,再服上几剂试试。
这时,侍从来禀,相爷和楚太傅,以及大司农求见。
南宫月摸了摸手上的绷带,只好换上龙袍,前往宣德殿。
……
紫桑送走南宫月,端起药碗反身回到寝殿,就看到赵宴礼撩开床帐,坐了起来。
“主子。”紫桑立刻跪下。
“你刚刚不该回答王太医的话。”赵宴礼慢条斯理地说道。
紫桑一愣,立刻道:“属下疏忽,还请主子责罚。”
她刚刚回答王太医的话,看似为昭和帝解了围,却也暴露了她知晓昨夜之事。如若南宫月细心追查的话,难保不起疑心。
“她心软,你又跟着她多年,暂时不会怀疑你,但这个错漏你尽快补上,下不为例。”
紫桑恭敬地应是。
赵宴礼看到她端着的药碗,吩咐道:“倒了吧,莫让她发现。”
紫桑这才起身,拿起药碗出去了。
翡翠珠帘叮咚作响,赵宴礼这才打量起寝殿来。
床帐上缀着的夜明珠,还是他搜罗过来送给南宫月的。她怕黑,点着灯又太亮不能入睡,就将夜明珠缀在帐子上,既不太亮,又能看清事物,才能安心睡个好觉。
比起怕黑,她更怕打雷,也不知这两年的雷雨天,她是怎么过的。
赵宴礼叹了一口气,起身去更衣,看到隔间氤氲着水汽的浴池时,一下愣住了。
大雍多温泉,禁宫皇庭选在天昊山麓,就是因为山上多温泉,凤栖宫也因有这处泉眼而建。
南宫月有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泡泉。
昨夜,她似乎就在里面沐浴过,空气里到处都是她身上的香气。
赵晏礼赤脚拨了一下,水纹一圈圈荡漾开来,温热的触感,如那人的体温,让人想要无限靠近。
昨夜,看着南宫月睡在他旁边,脸上犹挂着泪痕,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把她累坏了吧?将她抱到床上,轻轻拭干她的泪,都未曾醒来。
她在他身边睡得很安心,是不设防?还是完全的信任?
如果没有梦境最后一刻的诱杀,他完全信任他亲自养大的帝王,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对她从无二心。
可他偏偏被梦境困住了。
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南宫月有了防备他的心思?从他带兵走的那日?还是为他设下凌渡关的那日?
他自雪山醒来就一直寻找一个叫道奇的人,前世自己之所以沦落到北越王室,就是那人在背后坐筹帷幄,他一路追查下来,那人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如果不是南宫月的人,谁还有那么大的能力将人藏匿起来?如果自己死了,谁的利益最大?
前世他在北越地牢太久,大雍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完全不知,等他再次踏入天都时,昭和帝已经大权在握,而她身边也有护着她的凤君了。
从浴室出来,就看到一白衣男子,大冬天的转着一把玉骨扇,吊儿郎当坐在外殿的暖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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