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月折腾好一会儿,终于解开衣带,费劲扒开了赵宴礼的衣领,却看到他腰腹上半身缠满了绷带,绷带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完全看不到哪里受的重伤。
她朝他胸口看去,按照太医令的说法,是这里又伤了?
昨夜的梦境中,她好像就是刺向了这里,可又像是若水河畔马车上那次。
到底是昨夜真的刺进了他胸膛?还是她梦到了若水河畔那次,把它当了真?
南宫月一时恍惚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朝他胸口的地方戳了戳。
正想得出神,手指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住。
猛然抬头,不知何时起,赵宴礼竟睁开了眼睛,正灼灼地望着她。
南宫月眨眨眼,脑中所想忽然一片空白,手上的温度灼热如火,陡然升腾。
此情此景,偷看被抓包的尴尬,令她手足无措起来,一时间万千念头突然闪过,最后归结于“寡人是一国之君,寡人不怕!”
不经细想,她急忙抽回手,将他敞开的衣服随意合拢一下,这不合还好,一合才发现,她刚刚只管扒衣服,并没有注意怎么给系上啊!
南宫月眼睛一闭,算了,拿被子盖上吧。
为缓解尴尬,她急中生智,冲口而出,“那个,寡人就是看看爱卿伤哪里了?”
赵宴礼闻言眉头轻皱,爱卿?怎么不叫小王叔了?这里又没有旁人,才几天不见,这就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看她睫毛抖动着不敢看他,拉过被子的手都僵硬着,碰到了他的伤口而不自知,心里又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唔~”他故意闷哼一声。
“弄疼你了?寡人不是有意的。”
“无妨,陛下不用自责。”
一言既出,气氛又尴尬地安静下来。
赵宴礼目光锁着低着头不知想什么的南宫月,看她鬓边的碎发垂下一缕,如扇的睫毛半合起来,像是振翅的蝶,在她如花的脸庞上轻吻。
他想起南宫月醉酒那次,也是这般半合着眼睫,那次他也如恋慕花蜜的蝴蝶一般,情不自禁地轻吻了下去。
“咳咳~”赵宴礼闷咳了几声,喉头一股腥甜,才将那丝漪念压下去。
“夜已深,君臣有别,陛下尽快回去吧。”
赵宴礼不想让南宫月看他如今病弱的样子,况且南宫月这几日刚刚梦魇过,身子也需要调养。
好个君臣有别!
南宫月身子僵住。
“爱卿既然回了宫,北疆一应事项就交给廷尉和丞相处理吧。望爱卿尽快好起来,大雍还需摄政王,朝堂上下也离不得爱卿。”
是大雍需要摄政王,不是她南宫月需要赵宴礼。
赵宴礼很想问一句,陛下需要他吗?随即又在心里自嘲,陛下怎么会需要他呢?即便是在梦魇中,都想要杀了他呢!而且,他尚在病中,就要交接北疆事项!
陛下的心可真狠!
心中那一丝妄念,忽然被胸口的痛意掩盖,像是从心上拔出扎根的枝丫,连着筋脉,血淋淋地抽离出身体。
赵宴礼闭上了眼睛,将那张娇艳如花的脸庞屏蔽在视线之外。
良久,艰难地吐出一句,“臣,遵旨。”
突如其来的冷漠,令南宫月喉头一哽。
……
夜幕沉沉,繁星满天。
南宫月恍惚地走出重华宫,她本想问问赵宴礼是如何受伤的,被他一句君臣有别给噎着了,心里有火无处发泄。
刚到永安门,就被太皇太后唤去宁寿宫。
赵晏礼突然回宫,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众人只知他重伤,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无人得知,太皇太后今夜召她,想必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萧氏一族这两年迅速崛起,丞相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大有取代摄政王之势。
摄政王在时,南宫月可以大力扶持萧氏的势力,可如今,萧氏太过狂妄。
早在父皇驾崩之初,他们拿捏着父皇后宫有孕的丽嫔,就是为了要挟她。可惜,天命不可违,丽嫔终究生下个小公主,就是如今养在宁寿宫偏殿的安平公主。
他们的打算落了空,又迫于摄政王的威势,倒向了她这里。
可他们又怎么会真正臣服于她呢?
两年前,南宫月接收了羽林卫所有要务,特别将监察百官的监察司抓在了手上。
萧氏开始培养安平公主,交好世家宗亲,物色资质平庸又好拿捏的宗室子的消息,早就汇集到了她的书案上。
他们谋算这些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拿捏她的婚事,左右凤君的人选,图谋萧氏血脉的皇子,乱我大雍的江山……
做梦!
区区一个萧氏,原是被皇祖父灭掉的东陵国诸侯之女,汲汲营营一辈子,博得太皇太后的殊荣,犹不知足,焉敢染指我南宫家的江山,她南宫月绝不答应。
先前,她收到赵宴礼大败北越的消息,就着手宁寿宫的事情,重新划分六局二十四司,大力提拔六局的人,又委任内司令,将宁寿宫张嬷嬷协理后宫掌事的权力架空,换上自己的人。
本想着天寒地冻,以太皇太后身子不便为由,斩断她前朝垂帘听政之权。
万万没想到,她提前“病重”了,随之而来的是摄政王失踪的消息,还有前朝萧丞相粮草的试探,北疆刺史的官员,以及赵宴礼扑朔迷离的遇刺……
这桩桩件件,看似都有萧氏的影子,可单单凭借萧氏,不足以设置这么精妙的布局。
如果不是萧氏,会是谁?
谁有能力将萧氏和赵宴礼全部算计进去,还能黄雀在后?难道是她那几个分封出去的王叔?
还是说,这都是赵宴礼自导自演的计谋,贼喊捉贼?
也不对,既然赵宴礼想谋夺大雍江山,何不挥师南下,直接废了她这个女帝?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南宫月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宁寿宫,理了理祥龙云纹刺绣的袖口,挺直了腰,昂首迈步进去。
……
殿内温暖如春,宫女内侍端着茶果点心,鱼贯而入。
太皇太后侧卧在靠窗的金丝楠木雕花罗汉床上,腿上盖着一整块毛色鲜亮的貂皮毯子,左右两名宫人拿着美人.捶,一下一下敲着她的腿。
六岁的安平公主南宫云,则侧坐在床榻下的绣墩上,撒娇逗趣,引得萧氏轻笑连连。
见南宫月进来,萧氏收起笑容,命宫人将安平公主带下去。
南宫云很少见到这个传说中的长姐,太皇太后不准她随便乱跑,所以,每次南宫月来宁寿宫,南宫云就像是被丢弃的小狗,眼巴巴地瞅着南宫月。
那巴巴的眼神清澈得如一汪水,单纯渴望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南宫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说几句勉励她的话,她便开心地跟得了骨头的小狗一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安平公主聪慧,即便是养在太皇太后膝下,也没有被养废,反而更会揣度人的心思。
“老远就听到安平的笑声,皇祖母可是大安了?”
太皇太后低咳了一声,“还是老样子,安平这孩子孝顺,闹着让哀家多走动走动,说是看了医书,多走动对身子有益。”
南宫月:“是儿臣的不是,理应多陪陪皇祖母的。”
太皇太后却道:“有安平在不必挂怀哀家,陛下日理万机,处理国事要紧。听说摄政王回了宫,先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北越又是怎么个境况?”
竟然不是问摄政王的伤势的?而是直接问北越的情况?
南宫月抬眸看向太皇太后,她今日穿了青绉绸珍珠盘口的羊皮袄,敷了厚厚的一层胭脂,却没有盖住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和略显不安青灰色的眼睛。
太皇太后定是见了什么人,才这么正式地装扮了自己。
南宫月接着道:“摄政王重伤昏迷,并未交代北越的事情。据随侍的护卫交代,他们一行人是攻破了北越王城,手刃了北越王。只是班师回朝的时候遭遇了风雪,人马都滞留在了凌渡关,摄政王率领一小队人马绕道回的天都。”
“重伤?”太皇太后好似惊讶道:“可要紧?”
南宫月压低声音,“太医令说伤得很重,不知还能不能醒过来,护卫说,他已经昏迷了三日。”
居然这么重?太皇太后细长的眼睛睨着低着头的南宫月,想从她脸上发现端倪,却只看到她一脸难过,一副赵宴礼病入膏肓的模样。
“摄政王福大命大,以往他能从西戎死人堆里杀回来,这次定也能逢凶化吉。陛下如今要做的不是担心难过,而是收回兵权,既然摄政王回宫,兵符理应交上来才是。”
“皇祖母说得极是,不但交接兵符,还要处理北越降服一事。”
太皇太后点点头,想起一事,“昔年,瑶华公主和亲到了北越,如今王城破灭?她怎么样了?如果可以,还是将她接回宫吧,在北越这八年,也苦了她。”
南宫月一愣,她知道这个和亲的姑姑,生母位份极低,父皇病重时,为了大雍稳定,和亲去了北越。
北越王有位强悍的王后,大雍的公主身份再尊贵,也只得了一个宣姬的名头,明着羞辱大雍皇室。
南宫月对这个姑姑没什么印象,听说她胆小怕事,常年待在自己宫里。
瑶华公主和亲时只有十五岁,如今也才二十三,最美的年华蹉跎在北越了。
同样都是公主,南宫月顿时起了怜悯之心,“皇祖母放心,儿臣定将瑶华姑姑接回来,好生待她,替她另择驸马。”
重华宫那位很喜欢当驸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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