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月坐起身,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才看清眼前的人,正是梦境中将箭镞瞄准她的赵宴礼。
“你,你怎么在这儿?”南宫月疑惑地问,“这是哪儿?”他刚刚不是射杀她吗?
赵宴礼拿着帕子的手一顿,原来她并未醒,还在梦魇里。
“这是陛下的凤栖宫,陛下刚刚做了噩梦。”
赵宴礼转身又端来一杯水,试图唤醒南宫月,却看到她已经坐到了床沿上,眼神空洞地盯着他,手上紧紧攥着一把匕首。
他暗道一句不好,就看到南宫月蓦地举起匕首,朝他飞奔而来。
赵宴礼早有防备,轻松躲到南宫月的身后,一只手从后面抱住她,另一只手迅速去卸她手上的利刃,不想被南宫月一个灵巧的动作避开。
这动作身手,完全超出了赵宴礼的想象。
南宫月一个闪身避过,又鬼魅般迂回到赵宴礼身后,趁他愣神之际,举起了匕首。
赵宴礼转身闪过,抬手反制,掐住了南宫月的脖子,将她逼得连连后退,抵在了云龙浮雕的座屏上。
他手上不敢用力,只是将人钳制住,一边抵住人,一边轻声哄她。
“般般,你醒醒,你看看这是哪儿?你看看我是谁?”
南宫月停止了反抗,呆滞的眼睛里盈满了泪,含糊不清地反复说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泪珠顺着如玉的脸庞滚落在赵宴礼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烫到般,松开了手,“谁要杀你?你梦到了什么?”
只见南宫月嘴角一扬,恨声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你吗!”
话未说完,哧的一声,南宫月就将匕首插.进了赵宴礼的胸膛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赵宴礼不妨她出刀这么稳准狠,捂住伤口后退一步,跪倒在地上。
“是你逼我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南宫月轻声呢喃。
说完,她好似解脱一般,瞬间失去力气,跌坐到了地上,愣怔良久,才看到自己手上全是血,抬头看到赵宴礼正捂着胸口对他说话。
可她听不清楚,面前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两人隔绝开来。
意识似乎在慢慢回笼,像是溺毙时突然吸入了一口气,她看到倒在面前的赵宴礼,还有他胸前不断冒出的血色,一时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至,她胆怯得不敢靠近,喃喃自语,“不要,不要离开我,父皇,我乖,你不要离开我,我乖……”
赵宴礼艰难地挪过去,低声哄道:“般般,别害怕,你这是做梦呢,睡醒了就没事了,乖,快去睡。”
他一边哄着,一边找到她后颈的穴道,按照韩非离的方法,稍稍用力,南宫月僵硬的身子软了下来,顷刻间睡了过去。
“韩非离,你快滚出来。”
赵宴礼使出浑身力气,托着南宫月的身子,呼喊殿外的人。
韩非离这才从屏风后转出身,急忙上前抱住南宫月,将她抱回到龙床上,就开始诊脉。
赵宴礼晃晃悠悠站起身,跟在后面小声道:“你说的穴位要不要紧,会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放心吧,我家般般的身子,我可宝贝得很。”韩非离道。
“你也宝贝一下我的身子吧,再晚怕来不及了。”
赵宴礼说完这句话,只觉得眼前一花,差点又跌倒地上。
韩非离扭头,这才发现赵宴礼面色苍白地捂着胸口,他啊呀一声,“你怎么不早说,我瞧瞧,以你的功夫,怎么会避不开?这传出去……”
他忽然闭上了嘴,这压根不会传出去,若传出去……成何体统!
韩非离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也不知抽什么风,会找赵宴礼来诱导陛下。
都怪太医令,要不是他说找到症结,发散则通,他也不会找赵宴礼。谁让陛下小时候发作,都是赵宴礼陪侍的,换个人都无法近身。
韩非离还记得去找赵宴礼时,正巧他自己找来了,二话不说就随他一道进了宫,竟是毫不怀疑。
“你就不怕这是一个陷阱,诱你进宫,趁机取你性命?”韩非离问。
赵宴礼却说:“怕,可事关陛下,我不敢赌,也赌不起。哪怕陛下让我去死,我也要见她最后一面,问问为什么,才敢去死。”
韩非离永远不会忘记,赵宴礼说这句话时的神情,近乎疯狂的决绝。
“想什么呢?你可得快点,晚了怕折在这儿了。”
赵宴礼眼前阵阵发黑,昏倒前,嘱咐韩非离,“回重华宫,不要告诉陛下是她伤的我。”
“你快别说话,省省力气,这伤口我怎么瞧着,还是刺到了旧伤口处,这下可麻烦了。”
……
第二日,摄政王重伤回宫的消息,传遍了朝野上下。
那些叫嚣着乱臣贼子的声音,也忽然销声匿迹了。
南宫月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寝宫找她的匕首。那把匕首自从赵宴礼作为生辰礼送给她后,她就从未离过身,睡前也会放到枕头下面。
她命汀兰和紫桑再仔细找找,自己则绕过屏风,来到前殿,问前来回禀的齐福,“王爷怎么回来的?伤到了哪里?太医可瞧了?”
齐公公:“回陛下,太医们还在重华宫,听说是在北越时受的箭伤,又在回京途中遭遇了刺杀,跌下了悬崖,幸好被回京的逄小将军逄斯年所救,一路将摄政王护送回了宫。”
这不是赵宴礼提前准备的说辞,怎么突然改变了计划?那日和她明明商定,要等到太皇太后寿宴后才率领大军凯旋的,这才短短几日,怎的忽然变卦?
南宫月想不到其中蹊跷,疑惑道:“逄斯年这是无诏进京?”
逄斯年是镇守东陵的车骑将军逄冠的儿子,她不是怀疑逄冠的用心,逄冠是父皇留给他的人,也是她当年顺利登基的有功之臣,后来将他调任到了东陵,抵御倭寇侵袭。
齐公公:“逄小将军自称无诏进京犯了军规,甘愿受罚,自行去廷尉府领了一百军棍,现在候在午门外等着陛下召见。”
南宫月没见,让小黄门去传旨,令他回府养伤,她要先见过赵宴礼再行定夺。
…
冬日寒气肆虐,一日冷过一日,夜晚更甚。
重华宫彩灯高照,给肃穆的殿宇镀了一层暖色。
南宫月披着狐裘走上曲折回旋的抄手游廊,绕着镜湖转进月洞门,来到了正殿。
摄政王突然回宫,打乱了南宫月的计划,很多事情不得不重新安排,直忙到天黑才得空。
殿内,太医令和王太医还没有走,见到陛下过来,连忙行礼问安。
南宫月挥了挥手,朝后殿看了一眼,询问赵宴礼的伤势。
太医令并不知赵宴礼先前所受之伤,如实禀告,将他胸口重伤的事情又详细说了一遍。
怎么又是胸口受伤?上次她刺那一刀才刚刚养好。
南宫月眉头轻蹙,太医令一向刚正不阿,他说受了重伤,断不会是轻伤。
一旁的王太医心里直犯嘀咕,他之前在陛下寝宫替摄政王诊治过,是清楚旧伤口情况的,可不知为何,短短几日不见,怎的同样的匕首,连续刺上两次?他犹豫再三最后选择沉默,陛下的事情,他还是少开口为好。
南宫月并未察觉王太医的异样,只吩咐他们尽快开方医治。
挥退众人,她悄悄走进后殿,见赵宴礼的随侍章平收拾着桌上凌乱的东西。
见到南宫月进来,章平慌忙放下东西,下跪行礼,一件血衣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又急忙拾起,卷成一团随着其他衣物抱进怀里。
南宫月的注意力全在赵宴礼身上,未注意到章平藏在血衣里面,那把染了血的匕首,正是她丢的那把。
帷帐内,赵宴礼仍旧昏睡着,眉头微微皱着,脸色比上次憔悴了许多,才分别几日,怎么又成了这副样子?这还是众人口中那个跋扈嚣张的乱臣贼子吗?
南宫月坐在床边沉思,如果他就此一病不起?或是就此消失了,那她的江山,还能守得住吗?
昨夜,她居然梦见了自己又一次刺伤了他,现在想想还不可思议。就算是她能梦魇中杀人,可赵宴礼的武功又不弱,对付她绰绰有余,焉能被她刺伤?
况且,今早醒来一切如常,只是不见了放在枕下的匕首。
摄政王今早回京是不是巧合,她要确认一下,昨夜到底是不是梦境!
殿内灯火通明,窗外漆黑如墨。
南宫月听着赵宴礼绵长均匀的呼吸,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将被子掀开。
赵宴礼穿着一件白色里衣,仿佛他很喜欢白色的里衣,记得在凤栖宫的时候就是穿着白色的里衣睡觉。
南宫月没有帮人解过衣服,尤其还是郎君的,她观察了一下,伸手摸向了他腰间的束带。
一下没有摸到接口,她俯身往他后背摸去。
南宫月低下头摸索着衣带,长发垂落下来,有几缕掉落到赵宴礼的脸颊上,可她太过专注,并未察觉。
赵宴礼缓缓睁开了眼睛,就看到南宫月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解着他的腰带。
殿内刚刚生的地龙,温度还没有上来,撩开被子后有点冷,他看着南宫月秀美的侧脸,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怕惊着她。
眼睛闭上,感官更强烈起来。
他听见殿外内侍小心翼翼地进进出出,听见前院里郎卫走动的声音,甚至殿后鸟雀挥动翅膀的声音,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以及,南宫月清浅的呼吸声,她身上的香气,她在他身上游走的小手……
忽然腰间一麻,他攥紧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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