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商景明没法和苏千轶一起去祭拜, 将苏千轶交给尔东,自己换回太子服匆匆进宫。
尔东刚才急切,此刻面对苏千轶, 还是尽可能往好的地方说:“殿下没法预知所有的事。谁也没想到这会儿海水倒灌,又惹来了新的事情。”
再说那些个河道改道是大臣们同意的事,皇帝知情。要是真责怪太子, 其余人都要被一道问责。
“娘娘不用太担心。”尔东穿着太监服在前面带路。
苏千轶跟着走,听尔东的话只觉得尔东比自己更加担心。“殿下的身量本也不适合来祭拜。”她吩咐尔东,“不用再叫我娘娘, 不然等下你容易叫错。今天错过, 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祭拜。”
尔东:“是。”
太子陵的祭拜与往常没有差别。尔东将人带到目的地, 与说好的太监交接:“陈公公,帮忙的人我带来了。咱们就送个东西,上个香。”
陈公公是个三等太监。他扫了一眼三人,哪能看不出三人不是吃过苦的那些个太监宫女。他接过尔东隐蔽递过来的钱财,漫不经心:“我这边是缺人,你们能来帮忙是最好不过。”
进皇陵太子陵要干什么?那是半点没好处。
陈公公进宫到现在快二十年,从未听过哪个刻意要来太子陵的。这里冷寂, 晋升难, 活多的时候特意过来一趟, 没有任何油水。天气冷得手脚生疮容易发烂,一脚雪水万一害病,宫里一副药二两起步。
有钱看病, 没钱挪出宫等死。
他虽好奇, 但收了钱并不多问, 转身:“走吧几位。先去领东西。”
苏千轶学着样子恭敬跟着陈公公走。光禄寺领东西的地排着队,太监宫女大多在门口候着。里面的人出来后, 再带自己一同的几个太监宫女认领要送的马车。
人太多,有几个看了苏千轶等人一眼,最多觉得眼生,没有上前搭话。
陈公公劳心劳力,进去忙了一圈,很快出来带他们几人拿到他们要送的马车:“这马车上的东西是你们今日要送的。”
马车与苏千轶平日坐的马车不同。她平日坐的马车哪怕再简单,还是车大马俊。面前这马车,只能说是有一匹马有一块木板和几个轮子。
马车上堆叠的箱子用绳子捆着,里面看不出具体放了些什么。
陈公公说了声:“快些走,不然不知道要几时才能回来。”
苏千轶跟着一块儿走。说走是真的走。他们这几个人,既没有资格坐轿子,又没有资格骑马。至于马车上,那是堆满东西完全没位置。
陈公公在前面牵着马,带几辆马车出光禄寺,一路前往太子陵。
“恭康”是苏千轶祖母对其的称呼,也是皇家过去那些老一辈人提起时会叫的名字。到如今,众人几乎不会再时常提起他,哪怕提起也是说谥号——“哀”太子。
短寿,是为“哀”。
苏千轶很少走那么长的路。她的身子实在娇惯了些,越走越迟缓。要不是她前段时日和太子玩得多,各地走动过,现在早已停下脚。
天气冷,她脚走得麻木。
要是太子在,早另外想办法。可惜现在三人主事的是苏千轶。她要掩盖,另外几人很难发现。
直到现在苏千轶走慢了,春喜细心,担忧问她:“姐姐,可要休息?”
陈公公一直和三人靠得近。他听到话转过来,打量了一下苏千轶脸色和脚。他内心嘀咕了声,这种贵人主子才会有的毛病。
他们这里有几辆马车,可不止他们几个人。坐马车上显然太引人瞩目,可不坐人又扛不住。
陈公公皱眉呵斥人:“脚受伤了不早说,拖延了事,你有几条命!”
众人不由齐刷刷看向苏千轶。
苏千轶自入了东宫,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这种弱小无辜又可怜的时候。她知道陈公公的意思。不说她有几条命,所有其他人被她拖了时辰,怕都要被责难。
她朝着陈公公抱歉笑了笑,加快步子:“不碍事,我能走。”
尔东听到这话,正要说什么,就见陈公公从马车前头挪了一下箱子,留出一个狭小空处,不耐示意苏千轶:“去,坐上去。”
苏千轶没婉拒陈公公好意,安分坐上。
马车继续走着。其余人并不意外,还是多看了两眼苏千轶。有人过来朝着春喜打探:“你们是哪个宫里的?怎么没见过。”
尔东翻了个白眼:“怎的还问人伤心事。没受过苦的过来干这活,能从哪里来。”
如此一说,好几个太监宫女一副了然姿态。宫里前些日子不少妃子那儿有所变动。大约是被波及送出来的。也是这些人没见过世面,连尔东都没见过,又哪里能知道苏千轶是谁。
当到哀太子陵,苏千轶才落了马车。
门口守陵的人过来接人,见了陈公公与人招呼:“劳烦公公。马车到这边。咱们直接把东西都给摆好咯。”
陈公公点头,点了几人:“你们去里面摆东西。其余人与我搬箱子。可仔细着你们的皮,摔了一样要你们好看!”
众人纷纷应声。
苏千轶和春喜入门,去摆放祭祀用的东西。
祭拜要用牲口熟食,那些自有宫里到了日子送过来。现在要摆放的是各种大件礼器。平日里不觉得礼器有什么特殊,到此刻才发现多有讲究。
光祭祀用来倒酒的尊爵,分酒尊、金爵、瓷爵,各自是三、八、十六件,放在屋东面。至于那些大件的登鼎,又各有数量和位置要求。
苏千轶看向屋中间。
哀太子商恭康的牌放在殿中。太子陵比皇陵小不少。皇陵的数量多,但由于祭拜麻烦,太庙祭祀牌在本朝共计留六个牌,其余那些功绩不大的帝王都不得不挪位。太子陵不同。唯有太出众又令人惋惜的太子,才会可以入太子陵,牌的数量更少。
她盯着牌子片刻,忽然觉得头有点眩晕。
迷瞪险些踉跄,苏千轶撑住桌子,慢慢挪动“干活”。
一位宫女同样被送在屋内干活。她多看了两眼苏千轶磨蹭,有些不满。不过身在宫中,她并不会随意得罪人。谁知道这种有“背景”的会不会突然又得宠。
她上前帮忙擦拭了桌面:“你没事吧?要不行就旁坐着去。”
苏千轶抬头看着人。面前的人在她眼内有了重影,一变三。她还是笑了笑:“没事。我知道自己身体。熬不住会休息。”
不远处春喜忙过来询问:“怎么了?”
春喜见自家娘娘额头起了汗,心头一惊:“姐姐,你身体怎么了?”
天旋地转,恶心想吐。苏千轶发现今天运气实在不好。本来和商景明说好一起出来,结果商景明被叫进了宫。她只是想过来看看伯祖父商恭康,又身体不适。
苏千轶再摆了摆手:“没事。我坐一下就好。”
她这么说了声,那宫女语气不大好,却是主动扶了人:“你可真是娇气。我来过两次这儿。里头有内间,不算吉利,但是坐着歇不会被人看见。不然等下他们送东西过来,陈公公也没法一直帮你说话。”
女子每个月有几天不方便。宫女自以为苏千轶是撞上了这时候。
她还问:“你带子系了吧?可别弄脏了地。”
苏千轶顺着误会应了:“带了。”
宫女把苏千轶往内间带,还催促春喜:“你去忙你的,第一回 来还敢偷懒。”
春喜不乐意,往前走了两步,得了苏千轶的摆手,才一跺脚在原地继续收拾东西。
苏千轶入了阴冷无人的内间,才知道为什么说不吉利。皇家下葬时会带上无数他们生前喜爱的物件,残酷的君王还会带走没有生子嗣的妃子。
有的人开明一些,不允许活人祭,便让几个妃子在这里陪着。
这是一间守墓“妃子”住的地方。时至今日,妃子早已成亡故人,独留下屋子,被堆放了一些不值钱的物件。那些个太监宫女要是胆子大不嫌弃,估计就会像刚才带她进来的宫女一样,在这里休憩片刻。
那宫女又出去忙了。
苏千轶坐下,手抚上额头,倚靠在墙边,长长呼出一口气。气暖,在面前起了一层白雾。白雾里迷迷糊糊,带来一阵目眩。
眼前那些个过往,像是梦境翻滚一样。头越来越胀,又带来一种微妙畅爽。她好似能感受到什么在脑中流淌,如同水流过手腕,让人浑身松懈。
“苏千轶,苏家女。”年轻的祖母手拂过她脸颊,动作亲昵,头上的珠串纹丝不动,“人念了那么多书,一辈子陷在后宅里,多可悲。”
苏千轶回着话:“祖母,走出去不可悲,受困也不可悲。人这一生,活得无悔就不会可悲。既祖母不喜欢我陷在后宅,我一定会走出去。”
“苏小姐不喜欢今日糕点?”年幼的太子殿下,眼眸干净的像让她窥见了什么猫猫狗狗的眼眸,带着歉意,“下回我让他们多弄一些别的。”
好友徐祖月稚嫩嗓音困惑:“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她脸上和木雕似的都没变过。”
商景明笑着:“就这么看出来了。”
满目狼藉,刺鼻腥臭,春喜一身血倒在她怀里落泪:“小姐,我还想陪小姐多几年——”
金戈长剑砍落吠犬头颅,金冠太子站在她面前:“苏小姐,没事吧?”
年幼的小侯爷翻着墙头:“苏千轶,你祖母在休息吧?我给你带了吃的!”
再转眼,小侯爷年纪已长骑在马上,冷着脸将玉佩交给她:“苏千轶,我要走了。见它如见我。有任何委屈,给我送信。”
第52章
苏千轶胃中翻滚, 眼前还在走马灯。
娘亲红着眼:“今日起,你就回我们身边住。你想见祖母,可以常去看她。但你适婚, 还是得和我一起出去见见女眷。”
是回苏家,是出嫁,是与太子举案齐眉。
“殿下, 我想多开一些女学。女子念书的越来越多,以我的身份当院长恰好。”
“好。”
“殿下,如今女子经商也不少, 不如也准了女子立户?这样便不必要一定再婚。有子嗣, 子嗣也可科考。”
“好。”
东宫门口厮杀, 鲜血汩汩。苏漠浓重血腥,连雨水都无法洗刷干净。
他带来的是悲报。
“南方来报。殿下……身殒。四皇子登基。”
跪在地上的迎春仰头,将脆弱的咽喉暴露在她的短匕下,无惧死亡与威胁:“小姐。迎春这条命,死了也就死了。只是您要做的事,真值得吗?”
苏千轶听见自己说:“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想要的一直是自由。钱、权、护着我爱的人,这些都是我要的。迎春, 我足够贪婪, 也不许背叛。”
苏千轶几乎呼吸不过来。她浑身发颤, 被记忆带去经历接下去的时岁。她一步步将那些个背叛商景明的大臣送去死,又一步步收拢权势。
连一个女子都应付不了的皇子,怎么能做在这么一个皇位上?害死太子的人, 凭什么有善终。
她从来不想局限在后院里。她和商景明说好了要做些什么。身为太子妃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翻手覆手的权势, 让她可以为祖母做点什么, 为天下女子做点什么。
她踏入到太子陵,看着上方的牌。
哀太子商恭康边上, 赫然是怀献太子商景明。
何为怀仁。心怀天下,仁慈好善。死在为百姓救灾之所。
苏千轶反水到喉咙口,又被她硬生生咽下。她慢慢呼吸着,一身冷汗闭着眼回想一切。混杂的记忆翻涌而来,连带着一些不该出现的记忆。
还没发生的事情,能叫记忆么?
她甚至知道自己有了个孩子。
孩子才养到成年,她便因过度操劳以心有郁疾而去。再醒来结果就回了这么多年前。
苏千轶勾了勾唇角,再想到马车出事的那天。她只要出了差错,四皇子的办事能力就会被“质疑”。太子能够更受皇帝重用。她行商的人手可以插入皇商中。
有过逼宫的她比原来的她更狠。曾经的她只是“受惊”,这一次的她直接将自己撞成失忆。
细碎的点滴落在心头,她想到商景明的异常,想到商景明变动的所作所为,心软成一滩。手覆到腹部,苏千轶算着日子。
要是没算错,小生命该到来了。
商景明大抵是想着趁着他有空,她还没什么反应,赶紧带她过来看看伯祖父。没想到这辈子,不止他们之间阴差阳错,他记得而她失忆,更连天下危机也提早到来。
帝王身体比以往败落更快,海水倒灌和盐商的造反不等过年提早出现。
商景明还会去南边吗?他还会死吗?
苏千轶慢慢打开阖着的眼,缓缓站起身有衣袖擦拭去额角冷汗。她半点不许他的生命出差错,若有人挡,她便杀之,若有神拦,她便弑之。
……
宫中。
皇帝躺坐在床上,几位大臣站在边上,商景明一同站着。
此时没人讲这样不合规矩。事发突然,帝王身体又实在不适,免不了如此说话。负责汇报的人,再说了情况:“苏浙一带盐场多,现在一个盐场出了差错,其余盐场的盐户纷纷闹罢工。扬州作为中转地危机重重。南方武将不少,但没有打过这群不要命的。”
另一位官员解释:“民间风声太大。一人起,其余人纷纷抗议。都是老百姓,现在海水倒灌,老百姓土地都没法种地。再看那些盐户也是为了一口饭。现在海水都倒灌了,他们不可能还把命留在盐场。很多士兵没法对自己老乡动手,加上是在海边,海水一卷,不管谁都没命。”
不是没有解决方法。
“苏浙知府都送了折子回来。盐商多护着躲在扬州。应天那儿打算让受灾老百姓迁个地方。至于盐户,休一段时日再继续产盐。”
“太子殿下之前的河道改道,对下游影响不大。只是事发突然,朝廷上下不懂水利的官员多,民间也容易有所猜测。本官认为此事让太子出面去一趟应天和扬州最妥当。”
皇帝听着,问:“景明,你怎么看?”
商景明拱手:“这事儿臣出面是最合适。一是老百姓想法简单,能吃饱穿暖有地方住,生活有盼头就可以。他们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至于闹出这么一回事。二是,河道一事,不论是否有影响,都与我有关。海水倒流总是要解决泥沙堆积一事。改道是百年大事,儿臣既在意,与工部大人总要去一趟。”
皇帝沉吟片刻,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是想到:“朕身体不适,你该留在京城监国,而不是去应天。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他说到这里,咳嗽起来,好半晌才咳好。
还有一点,帝王哪能不知道儿子和妃子有多相爱。
皇帝说:“万一太子妃有个好消息,你更走不开。”
商景明沉默。
他很清楚。上辈子苏千轶有孕,父皇身体不适,四皇弟窥觎帝位。他还是选择了前去南方,最后死在南方。如果说当年是有些犹豫,那现在的去和不去的撕扯已到极致。
苏千轶很可能马上有好消息。
父亲身体愈加差了。
他四弟被他打压了那么久,依旧对帝位有想法。
他可能还是会死在南方。他不可能把大部分人马一直留在身边保护自己安全。这些人多是要派遣去解决老百姓之难。
留在这里,他有苏千轶,有孩子,有帝位。
只是,他去过一次灾害现场。
他见过那些老百姓在苦难时的无意识哀嚎。在没有粮食时刨树皮,见过他们挖泥给自己吃下去。见过瘦骨嶙峋肋骨一根根露出,见过黝黑发黄的脸和干到脱皮的唇。
流民一波接着一波,不巧要是撞上瘟疫,那已是人间地狱。他是未来的君。名声在外时,这些百姓最相信的人。
他记得他前去他们面前,侍卫大声吼着昭告他的身份,那些麻木的眼神一点点发出光亮。米粮化为粥发下去时,泪水流淌下来。
上一辈子,一层层堆积出的恶果远超过现在,现在只是一个海水倒灌而已,只是盐场纷争而已。外面牵扯的风声很可能是四弟的陷阱。
他还是想亲自去一趟。大臣们很会写文章。他们会为了官位而粉饰灾难,会为了要钱而加重自己的不易。
他想知道自己这近一年来在京城的动作,到底对百姓有没有帮助。
商景明望着父皇,深深鞠躬拱手:“儿臣明白。儿臣知道父皇希望我留下。可儿臣想南下。父皇曾说过,民在,君在。民无,君无。儿臣是父皇的儿子,也是百姓的太子。”
皇帝深深看着面前的太子:“本以为你终于学出息了点,还是如此痴傻。”没有了性命,再多的仁慈也只能去地下。
他摆手:“朕会派些人给你,你注意安全。”
商景明:“遵旨!”
寝宫里众人很快讨论起要带哪些人南下。
在商谈许久之后,太子离开,皇帝并没有遣走大臣。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儿子之间的斗争,他一样清楚。他必须告诫这些大臣:“天下需要的君主,和该是景明。朕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大臣纷纷应下,无人反对。
商景明回到东宫,一看到尔东当场吩咐:“你去收拾东西,我马上南下。”
尔东连忙应下,又焦急说:“殿下,娘娘今日出门身体受苦,刚叫了御医。”
商景明脸色微变,加快脚步:“怎么回事?不是让陈公公注意照看了?你和春喜难道没有帮衬着?”
尔东苦笑:“娘娘刚开始只是走不动路,后来到室内像被冲撞了,出了一身汗。陈公公都被吓到,后来见着人,没让娘娘做什么活。”
陵墓这种地方实在让人容易多想。
商景明刚想斥责神鬼一说,想起自己都重来一生,恼火更多。他走进门,连忙到床边看向床上的苏千轶:“千轶,你身体怎么样?”
御医在边上满脸堆笑。
苏千轶洗掉了今天的伪装,躺在床上看自己熟悉了两辈子的人:“因有了孩子又出门走动,人累倒了而已。御医说没碍。”
商景明人愣了一下,随即整个人松弛下来。他坐到床边,声音放低:“怪我。我不该让你今天出门。”明明算日子是差不多。他该等一切事了,再带苏千轶去的。
苏千轶笑着:“没有的事。我从来不会怪你。人要学会怪别人。”比如四皇子,比如那些傻子一般的大臣们。
商景明问身边御医:“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御医拱手:“恭喜殿下,恭喜娘娘。臣会将要注意的事都写下来,也会告知大宫女。在此之前,可要将喜事送宫里去?”
商景明应了:“送去宫里吧。是喜事。”
御医说起宫里,商景明想起他刚回来带的消息。他身体又绷住,不得不说:“我答应父皇要南下,恐怕要几个月。”
怕苏千轶多想,他安抚着:“只是小事,我会待在应天府,少往外面走。你在东宫保护好自己,实在有事,让苏漠来守东宫。”
这辈子他绝对惜命,苏千轶也要注意安全。
苏千轶微微颔首:“嗯。是小事。你保护天下百姓,我保护你。我有些护卫功夫不错,你一并带走。不比你的手下差。”
商景明点了头,随后又抬了头,带着少有懵:“嗯?”
第53章
商景明“嗯?”完后, 又替苏千轶找了理由。
他有将士保护。这些人专门负责东宫以及太子安全。他要南下,父皇自然必须交给他一部分人。
国不可一日无君,帝王身边有着最好的侍卫。他身为太子亦然可以在帝王允许下, 得到这些侍卫的保护。
而苏千轶有护卫也很正常。
高门大户就那么几个嫡子嫡女,万一受什么差池,谁都无法接受。苏千轶上回出京郊被惊扰撞到失忆, 属实算是马的问题。
只是大户人家的护卫和皇家侍卫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护卫普通出身,多会的是一些拳脚功夫。他们大多只为了抵挡一些窃贼宵小,负责看护庭院。
侍卫则是正儿八经的官家人。其中侍卫又分多种, 有世家子弟这种镀金做仪仗侍卫的, 有寒门出身打拼上战场的, 还有孤儿特训长大从而当暗卫甚至死士的。
这些人哪怕是来镀金,就一条原则:以命侍主。
侍不住就死。
如此一对比,谁都知道护卫远远比不过侍卫。
所以商景明没预想到会听到苏千轶要给他派人。听起来不止一人两人。他当这是苏千轶的一份心意,没在意这点微小违和。
苏千轶朝着商景明笑笑。她死后才回到过去,太子恐怕一样经历到身死就结束了。如此来看,商景明不会清楚她后来所做的一切。
有外人在,她没多解释。他们之间的时间太少, 不能再浪费。太子要立刻动身的。
“我让春喜去叫人了。这些人在你身边, 哪怕空得端茶送水, 你也不可把他们支开。”苏千轶给这些护卫额外加活,“你来不及写信给我,也能让他们写。”
商景明失笑, 领了苏千轶的心意:“嗯。”
他拍了拍苏千轶的手:“我再和御医聊一聊, 你多休息。”
苏千轶这才点头, 放商景明暂且去找御医。
商景明带着御医往外去,在屋外和御医聊着苏千轶的身体问题。苏千轶躺在床上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响动。
“她身体真的没事?”
“回殿下, 无碍。只要接下去好好照料,一定皆平安。”
等御医走后,屋外并没有彻底安静。东宫上上下下收拾太子的行李,怎么都没法避开苏千轶屋子附近这些地方。
天气渐冷,南方虽不比北方冷,可湿冷下更加叫人难受。众人收拾东西时,都努力思考着生怕疏漏什么重要物件。
苏千轶算着日子。谁都没预料到这时段会出事。
今年年节,不知道商景明能不能回来。
预估太子回不来。
她面上神色淡淡,已然把这事怪罪到某些人身上。再来一世,死掉的人一一活过来,她要应付的人可不少。
苏千轶闭眼许久,直到外面安静下来。当她再起,春喜已然归来。
春喜细细服侍着苏千轶起床,说着现下的情况:“迎春公子已经将人安排妥当。人手分两批,一批在明,一批在暗。殿下走得仓促,人现在要出发了。”
苏千轶没想到商景明走前竟连看她都不看,任由她休息:“我去送送。”
她头发都没梳,穿上鞋披上衣服朝外走。
春喜急匆匆跟上:“娘娘,娘娘!”
苏千轶入了东宫后,从未有过如此披头散发出现在众人面前。无论太监宫女,一时间都惊诧望向太子妃。有几个反应过来,纷纷惊慌起来:“娘娘!娘娘您身子不便啊!”
东宫门口,大多人和东西先行出城。
商景明已经上了车,随后就将跟上。
他知道苏千轶在睡后,没打算让人再打扰。听到里面忽起的声音,撩开帘子,皱眉看向东宫内。
东宫门口,苏千轶就这么披发出现。她脸上没有丁点妆容,在望见人时朝着人笑起来。商景明仓促下车,想要去扶人。
苏千轶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对褪去华服的商景明说了声:“殿下,一路顺畅。我在宫中等您归来。”
商景明深深注视着人,允诺:“我会平安归来。”
苏千轶颔首。商景明重新上车。
马车行驶,和前世何其相似,又截然不同。
当马车离远,苏千轶转身折返,丝毫看不出身上带有身孕,昨日还受了苦的姿态。她走着路,和身边春喜说着:“宫里来消息了么?”
春喜当即说:“来了。宫里已经知道娘娘有喜,说是先秘而不宣。但赏赐已经先送过来了一些。殿下怕打扰到您,让人直接送入库房,还没有整。”
苏千轶回到寝宫:“知道了。给我梳妆打扮,我要去见皇后。”
春喜惊:“这……娘娘……”
苏千轶手再度覆在腹上:“我有分寸。让太医院派人每日给我把脉,确保安稳。”
春喜见状不再阻拦,再度应下。
一炷香时间后,苏千轶已几乎妆点好,换上了衣服。她并没有给自己打点格外招摇,而是低调极了。贤惠雅致,再有一丝像商景明的矜贵。
天下忙乱中,她当然不可以太招摇。
咬上唇脂,苏千轶慢悠悠再给唇染上了点樱色。如此这般后,她终于出门,坐上轿子前去找皇后。
轿子平稳。人还没到皇后宫殿,宫殿里已有人迎了出来。
苏千轶脚步才往里迈,皇后差点亲自迎上来。
这位武将后人在后宫中那么多年,已经有过儿子,还是第一回 有孙子消息。她眼里带着喜悦和担忧,连忙让人赐座:“快,椅子。把我那块毛皮给垫上。”
苏千轶入座,陷入柔软毛皮中。
皇后在帝王面前没有多少气势,在贵妃面前也没多少面子。可她在苏千轶面前是一名好母亲:“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景明外出,你就在东宫里好好歇息着。有什么事情叫下人去做。有什么需要的让你贴身的来宫里找我。”
她视线多落在苏千轶腹部:“我听说,御医讲了,你得好好养着,稳脉稳胎。下次可别自己赶过来。万一有个差错,后悔都来不及。”
苏千轶微微点头:“母后,我知道的。来这儿自是有一些体己话想要与您说。不过这些话不好让人听了去,就想亲自来说……”
她脸上带着一点忧伤,又有一点强撑的努力:“殿下这回是出去了。东宫里人少倒也无所谓。可殿下回来,我又有身孕,东宫里人再少就……”
皇后微愣。
皇家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她只是想起了儿子私下里与她说的那些话。
“这些话与我说说,怎么能让旁人听了去。她们万一有个别的心思,可真当谁都能入东宫。”她朝着两边摆摆手,“你们都先下去。”
宫女太监们纷纷下去。
宫里形势紧张,皇后安抚着苏千轶,当苏千轶不懂那些个争权夺势的:“东宫的事以后再说。如今这会儿,哪儿都不适合添人。景明不在,新人要是对你动手,你躲都不知道怎么躲!”
她没多少弯弯绕绕,细教着自己入宫后学的那些:“景明喜欢你,想和你一直在一块儿。你该是信他。哪怕有朝一日他负了他的话,你在这之前,也一定要信着他。在嫡长子出生之前,不可让任何人入东宫。”
苏千轶浅笑应下。
皇后惆怅:“我一生不求什么,只求你们恩恩爱爱,安安稳稳。”
苏千轶靠近皇后一些,放轻声音:“那母后一定要上心了。”
皇后眼一颤,有些没明白苏千轶在说什么。她细细看着面前这一向在外以“规矩”著称的才女,想着人失忆的事,正想问什么意思。
苏千轶开口:“恩爱自是上行下效。父皇身体不适,母后该去好好陪着。否则被旁人一直陪着去,回头很多事哪怕定下了,便还是说不好了。”
皇后不是傻。她立刻听明白苏千轶意思。
皇帝身体不适,太子在外。万一皇帝真驾崩,谁改个遗诏,那一切可真说不好了。这时候什么皇孙都不重要。
她脸色微变:“你说得对。”
苏千轶提点了皇后,又点了几个人名:“礼部左侍郎,吏部尚书以及内阁大学士赵大人都是殿下的人,太靠近陛下,未免会让陛下心神不安。要是娘娘知道他们进宫,不如让人替换成更公允一些的太师斐大人等。”
皇后想想也是。
皇帝最后一段日子,疑心病一定实打实。她不能添上麻烦。与其让皇帝被太子党围着,不如让皇帝被他的人以及谁也不站的大臣包围。
她应下:“对。还有后宫。这些时日,不可有任何人随意打扰陛下。”
只是,她幽幽说了声:“虞贵妃不一样。”
谁死前不希望相爱的人在自己面前呢?人之将死,会心软。心软下,手上松动,将好处一点点许诺出去。可也会恐惧。恐惧他一生的末端,一切再不可入他掌控。
苏千轶明白这点:“让虞贵妃去。娘娘想好一切该让给虞贵妃的即可。她想要给四皇子的一切好处,想要越多越好。而陛下原先一定也想过。娘娘要是在这之上给够了,虞贵妃再提则会显得贪婪。”
“给一个富绰的王位。”苏千轶如此说,“一生无忧即可。”
她眼角弯弯,富有深意,话里没有说另一个可能。
四皇子没踏错即可,一旦此生依旧踏错。他哪怕是坐上那个位置,命也会死在她手上。他做错过一次,自然死过一次。这辈子想要一生无忧还是再死一次,在他一念之下。
皇后早忘了屏退旁人时和苏千轶说的话,满心皇位继承一事。
她沉思应答:“是,对。”
第54章
苏千轶走这么一趟, 并不是只来见了皇后。
她托人送了消息,表达了想拜见皇帝,给皇帝请安。皇帝大约是真身体不太妥, 并没有同意,只是又给东宫送了不少东西,让人催着她回宫。
苏千轶回东宫, 把随身进出东宫的牌子交给春喜:“让迎春送几个能文能武的人进宫。带些书来,得空在这里给我讲讲书。”
春喜应下。
迎春收到消息,很快挑了几个驻守京城的护卫给春喜, 让几人进宫去念书。到这会儿, 即便是在宫外的他, 也察觉到了皇城内风雨欲来。
太子南下一段时日,皇帝生病卧床。虽然有不少大臣在,但也算不得真正监国。虞贵妃特意让小厨房熬煮了羹汤,慢悠悠让宫女捧着,去寝宫外候着。
七顺站在寝宫外,见着虞贵妃:“贵妃娘娘稍等。陛下屋里有人呢。”
虞贵妃不急:“是哪位大人?陛下身体不适,还总拿事情劳烦他。这些人一天天吃着朝廷的粮饷, 连干点事都干不好。”
七顺自然不会因为虞贵妃这话而去得罪大臣。
他躬身谦卑说着:“还是娘娘心善, 一心念着陛下身子, 陛下定然高兴。”
虞贵妃似是随意攀谈:“皇后娘娘一样心善。这不是每日都过来一趟,专程陪着陛下用饭。哪里像是本宫等人,多是被拦在外头。”
七顺:“后宫里的娘娘各个都一心向着陛下。御医说陛下需静养, 这才让娘娘们都少过来, 连喜爱的皇子皇女都不怎么见。贵妃娘娘自是不同的。若是想要与陛下一同用饭, 容小的通禀。”
话是将虞贵妃当不同的,然而皇后听起来反而更不同。
虞贵妃眼色不愉。
屋里一位大臣走了出来, 在见到虞贵妃时一愣,随后立刻行礼。行礼过后,他加快步子离开,半点不留念宫里这点恩宠。
七顺进去通禀,很快出来迎虞贵妃出去。
屋内熏香与药味混杂,浓得让人恨不得屏息。虞贵妃来到床边,眼内满是不忍。她见着似乎人已老了不少的帝王,眼泪霎时滚落:“你怎么尽知道关心天下,关心老百姓,半点不关心我,半点不关心你自己。”
“你这样劳心劳力,我看了心疼。”
皇帝失笑:“御医说朕这身子养得还行。你哭什么。”
虞贵妃:“怎么还不能哭了?你要是有一点事,我能哭晕了跟你一起去!”
没人能扛住美人落泪,再说虞贵妃本就是皇帝深爱的人。他拉过人手:“成了,别哭了。你一向来娇气,朕都不知道以后朕真走了,你该怎么办。”
“呸!”含泪的虞贵妃怒瞪人,“说的是什么不吉利的话。再说我可要打你了。”
“你这人怎么还打病人!”皇帝笑得人都精神了起来。只是这点精神不过一瞬,很快消散。他对着虞贵妃交代着,“皇后这几日过来,和朕说了几个皇子出宫开府的事。”
虞贵妃不愉:“这时候劳民伤财干什么!”
“孩子一个个年纪渐长,留在宫里像什么样。”皇帝这般说,“年纪到的可不仅是这事。小四一向来不善政事,朕看给他个富裕封地吧。”
虞贵妃心头咯噔。
“南方一向富庶,朕想他在南方日子过得必然潇洒。各种新鲜玩意多,也没人胆敢欺负到他头上。平日里和妻子一道,无忧无虑。”他此生太过理智,清楚知道皇位该给谁,知道爱该给谁。
他希望自己最喜欢的女子,和他最喜欢女子的孩子,都可以在今后不受委屈。小四不适合做皇帝,那便去当一个闲散王爷。他哪能不知道,太子登基能容忍小四,小四登基绝不会容忍太子。
虞贵妃不那么想。
皇帝的位置和王爷的位置天差地别。她已经让了大半辈子,凭什么到头来在帝位上还要让?她知道自己儿子是比不过太子,可外头有那么多官员,一个个又不是吃素的。治国有官员不就行了!
皇帝生病,太子不在。这天下不还是在运转。
谁当皇帝相差能有多大?再大也是百年之后,她早死了!死后谁管孽海滔天。
虞贵妃实在不甘。
她生来娇气,想要什么几乎都可以得到。然而皇后之位,连苏家那么个小姑娘都能得到,她没能得到。这种不平让她的不甘扭曲。
虞贵妃眼泪再次落下,又愤愤不平:“只知道吃喝玩乐,与废物又有什么区别。陛下,您不如让他做点事,好过我见着他不着调就生气。”
皇帝听出了虞贵妃话里的意思。
他神情没变,依旧安抚着:“行,让他做点事。这样,几个皇子出宫开府的事情,暂且交给他试试。都是兄弟,想来他能安排好。”
虞贵妃不想让孩子麻烦这种事,但再逾越就是她不对了。她不得不点头,心里琢磨该如何处事。
当她回到宫里,见到领命又不乐意的儿子,气得勃然大怒:“要不是你太废物,现在监国就是你!”
四皇子恨得牙痒:“是大哥总拦着我做事!就算南下,他留在京城的人是一点两点吗?母妃,您没看,父皇连苏漠都留在京城,就是盯着他!生怕他野心太大了!”
虞贵妃陷入沉思。
四皇子烦躁:“他这人面上看着是仁慈,心思深得很。要是给他一点机会,他绝不会松口。这次南下,他必然是为了那些名声去的。要不然他会不怕死在那儿?”
虞贵妃盯着自己儿子:“是啊。他也不怕死在那儿。”
四皇子被自己母妃盯着,突兀意识到什么。他想明白母妃的意思,没有戳破。然而光是想到那一种可能的结局,他便浑身禁不住起了一层疙瘩。
他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分不清是恐怖畏惧还是激动期盼。他脑中不由想着若是大哥真的出事,一切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况。
这种玄妙的复杂,汇聚成一句:“都听母妃的。”
都听“母妃”的,便是下了决定。
一道隐蔽的密令,飞快传递到了下头。这世上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贫穷和日子本就很难过得很糟糕。足够的钱,让一些歹徒胆敢冒死出手。
普通的歹徒没有胆子。
要那些杀鸡宰猪面不改色,甚至多次违法做事的匪徒。
若是“刺杀”,那会有人“查案”。要是歹徒有别的借口,那可截然不同。除了歹徒之外,必须有朝廷或者宫里人接应。
应天。
商景明没有和那些个官员多客套,翻看着各地情况:“邀请那些个领头的盐商、盐户以及各地乡绅吃个饭。既然官兵不够,先处理头头。”
应天知府浑身一紧:“殿下,您的意思是……要……”
商景明没抬头:“不是鸿门宴,不用想太多。他们既不能好好说话,非要闹这么一场,必然是有所求。百姓做生意就那样,谈来谈去,合适便可,不合适便退。让他们在我这里坐下来说。”
知府松了口气。
商景明见一本折子上已有老百姓受伤,把折子递给知府:“派个大夫给人看病。找个嘴机灵的去。让人在看病的时候多说点好话。两边松一松,事会好谈。”
知府:“是!”
商景明:“等看河道的几位大人回来,让他们直接来见我。应天上下事务繁多。大人先去忙,不用在这里陪同。”
知府:“是是是。下官告退。”
知府人离开,商景明才抬起头瞥了眼门口和屋内角落。苏千轶真派了几个人贴身保护他。矗立在那儿安静得悄无声息。
他再度低下头,轻笑了声。
是安全。
晚上,负责太子安危的护卫,薄如蝉翼的果丹皮上画上“安全”的圆和日期,将其塞入竹管,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京城苏千轶收到竹管,一天一支。
天气冷。她出乎意料养了一只鹅黄毛绒的小鸡。拆开竹管,她取出果丹皮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将其喂给小鸡崽。
毛茸茸的小鸡懵懂,哪里见过清透橙红的皮,不管能不能吃,先低头努力啄起来。
被挑选来护卫站在一旁,禀着外头的事:“四皇子和户部已给皇子在宫外挑好了屋子。宫里在挑送到各个府邸的太监和宫女以及医师。”
“虞大人近日与不少大臣走动。面上只是吃酒听曲。去了几趟花阁。谈的是往后给东宫里再增添几个女眷,以及四皇子可能要去封地的事。带太子回来,四皇子会前往南方,也会接受太子现在所安排的河道整改以及盐商。”
盐商的地位不是一点两点。
人一旦聚在一起,排除异己的本事绝不普通。朝廷如此,各大商行如此,天下皆如此。得利的人,轻易不会松手,只会越来越贪婪,把控着自己掌握的一切。
苏千轶瞧着小鸡啄皮:“金吾卫里如何?”
护卫:“郭大人查到几个手上突然阔绰的,把他们都记在名录上,到时候分开指派。”
她好友郭妙华的兄长就在金吾卫。她透露一点消息,两聪明的兄妹自然明白意思。皇城要有纷争,是会死人的。到时候要是真没处理好,有背景的金吾卫也会被清理干净。
生死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护卫继续说:“苏小侯爷让京营的人列队,八大门和皇城每日有序巡逻。为了低调,内城的人没穿铁甲。”
苏千轶微微颔首:“知道了。”
她神色淡淡,手指点在小鸡崽脑袋上,任由鸡崽生气又无力啄她的手指:“等宫里消息。”
第55章
宫里这次过年格外热闹。
来来往往的太监和宫女忙到没有一刻能停下脚休息。
帝王身体不佳, 御厨恨不得拿出浑身解数好让皇帝多吃两口。各宫妃子有些日子没见到皇帝,为了能够露个脸,一个个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苏千轶第一年参加皇宫宴席, 没有太子陪同。她像是参加了无数次一般,神态自若,坐在前面也没有一丝胆怯。
身子有喜, 不可沾酒。她信不过宫中人,所有吃食只是点到即止,几乎没吃什么。
皇帝坐在首位, 看上去瘦削了些, 神情倒是看着很高兴。没过多久, 他不堪疲惫,早早退去,留下一群女子在席面上斗艳。
虞贵妃见皇帝离开,没多留,和皇后告了一声,很快走了。谁都知道她是追着皇帝而去,哪怕无法作陪, 也至少能说上两句话。
皇后要主持宴席, 不可能早退。其余妃子见人走了, 大多都失了性子,无趣坐着。宫里热闹的事情就那么些,大过年的竟是见不了多久皇帝。
最后一群人干脆和苏千轶搭话, 显得亲近起来。尤其是名下有子嗣的妃子, 谁都想和太子关系近一些, 万一往后能讨到一点好。
苏千轶落座在那儿,实在规矩。她既不出头, 也不退缩。有话了便接着:“是。多谢关心。是,是。”
没话就笑,偶然还夸奖对方几句:“贵人貌美。我年纪小,哪里有那些个风度。”
苏千轶又不可能和她们争,又会说话。一来二去,气氛又活络起来。到最后各自散去,皇后心满意足,认为苏千轶是哪里都好。
她让人赏赐了点东西,叫苏千轶带回去。
苏千轶行礼谢过:“我和景明近来不能常陪着母后。母后多注意身体。”
皇后自是连连点头,乐呵呵离开,回到宫里还和身边人说:“如此妥帖。男儿再怎么出息,也没姑娘来得贴心。”
宫女称是,配合着。
苏千轶回到东宫,看着东宫满目的红。她要进门时候蓦然抬头,发现有些落雪。她抬起手,可惜没有接到一朵雪花。
瑞雪丰年。
北方京城下雪,不知道南方如何。这是商景明第一回 不在京城过年,必然会想念京城的一切。不知道这里面想念的她,在其中占了多少重量。
周围的太监宫女和护卫,并不敢在她面前不着五六地闹腾。没有太子的东宫,真的好安静。
苏千轶短促笑了声:“身子沉了,心思跟着沉。春喜,给大家伙都发一个喜钱。大过年别那么生闷。”
春喜嬉笑:“是,娘娘!”
……
年很快过去,宫里封的笔再次拿起。皇帝理应该上朝。上半个月还上了几次,下半个月皇帝又告病。
身体太过沉重,沉重到已是负担。
当身体骤然一松时,皇帝明白自己没多少时辰了。
他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招来七顺。七顺还没靠近,已被皇后亲自接手。他借力坐好,感慨着:“朕年少时觉得祖皇可笑。为何娶妻一定要往下挑选。后来才一步步明白。你有的越多,朕与你之间越是复杂。虞贵妃对朕越是关切,朕越是想她为的是朕,还是小四。”
“不像我,只是为了太子。”皇后直说。
皇帝:“哈哈哈——”他笑得厉害,差点把自个呛到。
皇后和他之间有爱么?必有的。但他们之间很多时候不只是夫妻。他是皇帝,她是皇后,他们做好本分的事,后宫和前朝自然和睦。
哪怕他给了挚爱贵妃之位,他也知道虞贵妃不适合当皇后。虞贵妃一腔爱也免不了骄奢的性子。她无法过没有旁人庇护的日子。当他离开,她必不会再忍其他任何人。
他的皇后不同。皇后是父皇母后挑选出来,真正适合当皇后的人。
“梓潼。”皇帝声音平和下来,叫了她。他拉着她,一如他早年成婚时如此。他说:“虞贵妃性子如此,你让着点。苏家女性子好,和虞贵妃不同,有事无事你可多召见她。”
他很想多说点什么。
然而肺腑发烫,像是在烧掉他最后一丝生气。他轻叹一声:“有些热了。”
大冷天,屋里烧着炭火。说热是不可能多热。
皇帝问人:“景明没回来么?”
皇后哀愁望着人:“没有。”
“哦,那让苏漠进宫吧。还有……还有内阁的人都来吧。”他吩咐身边的七顺,“来给我换件衣服,热得要出汗了。”
他觉得浑身轻松,可到了换衣服,基本没什么力气。勉强换了里衣,他恼火推开:“外头的不穿了。”
皇后压着情绪,望着皇帝:“可要把虞贵妃叫来?”
“她自个会过来。”皇帝呵笑了一声,“你还能不知道她的脾气?”他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什么,又添了一句,“让侍卫都在外头守着。”
七顺恭敬:“是。”
御医一直候着,在这会儿已不敢上前。他能从帝王的态度里察觉,皇帝已是最后时刻。在最后一刻不疼不疯,没有卧床不起,能够最后安然离去,这已经是好事。
只是御医还是不敢出头。
外头被叫来大臣和苏漠,在路上已有察觉什么事。
苏漠下意识望向东宫方向,攥紧拳,面无表情疾步冲向皇宫。
后宫里虞贵妃得到消息,浑身哆嗦了一下。她脑中千想万念这一天,没想真到来时会让她感受到害怕。她面上还没怎么反应,眼泪已落下。她是真切爱着那个男人的。
“走。”虞贵妃起身,挺直腰,“走,我们去见陛下。”
在走出宫殿门的那一刻,她闭了一下眼,下命令:“嘉月。”
被叫到名字的宫女应声,明白虞贵妃的意思。当虞贵妃离开,她拿着牌子,很自然前往一处还算僻静的地方。她在那处做了个记号。
当巡逻的一个侍卫看到这个记号,很快将原先定好的消息传递出去。
没人敢拦着虞贵妃。
她一路走到寝宫,连门口侍卫都没有拦着她。
皇帝坐在床上,见她来了,只是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最后一刻,大臣侍卫都在,没有人想闹难看。
没过多久,宫里丧钟敲响,帝王驾崩的消息从宫殿一层层向外传递。
苏千轶很快让人给自己换了一声素,让所有人在屋里各处挂白。她带着春喜等宫里来的人过来叫她。很快她得了指令,前去帝王所在处。
她融入一片哀嚎哭泣的人中,站在皇后附近默默垂泪,显得格外不出众。
皇后怎么也做不到让怀有身孕的苏千轶受累。不过两个时辰后,让苏千轶回东宫休憩。
众人哭了一天,太子还没从应天府归来。内阁和首辅文官一同操持着一切,武将则被苏小侯爷暂且压着。
第二天,太子的消息依旧没来。已有大臣商议,让四皇子暂且主事监国,等太子归来后让位。
第三天,应天府突然传来消息,说太子突兀杀了来传旨的人,归来途中遇袭失踪。
皇宫里,让四皇子暂且监国的风声变大,群臣开始对峙。后宫中,皇后和虞贵妃在一起守灵哭灵,也在同一时对峙了起来。
虞贵妃头上绑着白色带子,注视前方,对着皇后开口:“姐姐,这一生,我总归是想要赢一次。”
皇后跪坐在那儿,手上拿着长长珠串。她在送灵,也在祈福:“到这时,反而叫起本宫姐姐了。”
一声爆响,从宫殿外传来。皇后一惊,反应过来后怒视虞贵妃:“你不会是疯了?”
“人要是不疯一疯,悔恨是余生。”虞贵妃扯了嘴角,“哪能一错再错。”
屋外几个侍卫骤然发难,试图想要杀死同伴,控住场子。然而这会儿他们的同僚反应极快,直接反杀。宫殿门口厮杀叮当的声音四响。
“太子尚在!”皇后站起身来,难得拿起了架子,“你这是谋反!”
“哪怕他回来了,这宫中主事的人也不再是他。”虞贵妃扬起头,将满腔傲意挂在身上,认为皇后如此可笑,“你瞧,太子妃可以是贵女。太子自然也可以无法登基。谁知道赶回来的是不是太子?再者,刀剑无眼,有叛臣贼子入了东宫,那也没有办法。”
宫里有苏漠,但东宫……
皇后目眦尽裂:“她还怀着身孕!”
虞贵妃:“没生下来不过一团肉。生下来……”她富有深意说着,“宫中早夭的少么?”
宫门一处。
“苏小侯爷果然有所察觉。”一位武将手臂负伤,然而无所畏惧和苏漠斗在一起,“只是未免太小瞧了我们有的人手。”
士听从将。将反,则士反。
他开口满是恶意:“小侯爷和太子妃关系不错吧。此刻的东宫,该是沦陷了。”
苏漠绷紧,身上猛然发力。刺激苏漠的这位武将,猝不及防下盘被乱,踉跄后退。一支长枪横空飞来,被苏漠一把抓住。
苏漠手腕一转,将长□□入武将前胸。连刺三枪,他才抵近开口:“你未免太小看太子妃了。”
东宫门口,围拢过来的侍卫和东宫侍卫打作一团。
一个武将满脸血,笑嘻嘻将围剿东宫的首领压到太子妃面前,依旧绷紧:“娘娘,我们接下去如何?”
苏千轶被护卫围着。她看了人一眼,知道这人可信。当年遗诏她都能放在人手中。
她往前走,抽出武将染血的长剑。她力气不大,难以刺破人软甲,只是神色淡漠,绕到这叛臣身后,割了人脖。
鲜血飞溅,嘶哑挣扎的人吓愣了在场所有的人。叛臣倒地后,一片寂静。没有人想到这段时日规矩低调的太子妃会有如此手段。
苏千轶手上沾了些污秽。
她拿出手帕擦拭干净,又取出太子留给她的牌子:“没下雨。天气正好,不如进宫。”
第56章
皇宫乱成一团。
文官大臣们是一步不敢多走。他们既没有武器, 又没有盔甲。浑身上下除了吃饭吃多了的肉没有更多防护的东西。
太监宫女们挤成一团,挡在那些大臣前头。不是他们一个个勇气可嘉,而是大臣们活不下去, 他们必死。大臣们活下去,他们没挡在前头,回头还是死。
苏漠抓过一匹冲进来的马, 二话不说朝着东宫方向冲。如今太子没有归来,太子妃和腹中孩子绝对是四皇子仇敌。
至于四皇子。
他扫视全场,发现这试图夺位的皇子, 竟为了自身安全, 到现在并不在这个战场上。怕是去找七顺了。皇帝很可能把玉玺交给了七顺。
苏漠下命令:“一队人, 去找七顺,守他安全。一队人跟我走。余下人护着皇后。”
所有人很快分三路。
苏漠令人冲向东宫。
前往东宫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现下整个皇城要么在厮杀,要么闭门不出。他冲得极快,远远看到了一列人马。
苏漠暗自松了口气,绕过马车停在马车边,跟马车里苏千轶开口:“你现在是他们的目标,不应该在外头。回去东宫, 我能护你周全。”
苏千轶没有掀开帘子。
她听到苏漠的话, 语气平静询问:“找到四皇子了么?”
苏漠回话:“没有。他应该带人去找七顺。为了玉玺。”
大部分皇帝会将玉玺交给太后或掌印太监。没有太后, 七顺的可能性很大。苏千轶吩咐:“继续往里去。找母后。”
苏漠再次提醒:“你现在有身孕,不易受刺激。”
苏千轶知道苏漠是在担心自己。她叩了叩马车壁:“太子未归。我现在不出来,到时候位置上不知道坐的会是谁。再拖几年解决事情实在麻烦。”
马车继续朝内, 苏漠做了个手势, 带着人护着马车安全。
重新回到战局, 各边几乎呈僵持状态。会僵持下来,主要是真正领头的虞贵妃和四皇子没能出来主持大局。另一头的太子没踪影, 不知生死。
文官有首辅可以管着人。然而侍卫士兵听从武将安排。苏漠算是武将位置最高的人。他偏生是个侯爷,还有一些保皇党警惕着他。
苏千轶这时到来,让内斗的所有人摸不清情况。不少常年在京郊营地的士兵甚至都没见过苏千轶,困惑怎么有个素衣女子忽然出现。
金吾卫郭大人反应过来,先行行礼:“见过太子妃。”
不少人跟着意识到,连忙行礼:“见过太子妃。”
当然,有更多的人没有行礼。
礼崩,乐坏。
苏千轶走向宫殿内。
宫殿门打开着。虞贵妃在内,皇后也在内。门口被苏漠派来的人守着,暂且没有动虞贵妃。虞贵妃出不去,正咬牙等着儿子消息。
只要找到玉玺,再找几个大臣支持。太子死后,她儿子登基顺理成章。可现在七顺不知道去哪里,玉玺不见踪影。
太子不知道是不是活着。外头又被苏小侯爷把控,以至于她尚且不敢出头。
苏千轶一出现,皇后和虞贵妃同时看向她。
两位后宫最贵重的女子,脑中有些转不过来。她们只觉得面前年轻的女子满是违和。苏千轶是不是太过冷静了?
外面的血腥味怕是要下场雨才能冲洗掉一些。
苏千轶被这股血腥味裹挟,踏入屋内时闻着香味,愈加放松了些。她朝着皇后笑笑:“母后,宫里太乱。我有些担心,所以专程赶过来。”
皇后愣愣:“这样。”
她随即立刻摆手:“不对。你快些回去。”现在苏千轶过来,会让事情变得愈加复杂,“本宫是皇后,以后是皇太后。现下的事交给本宫。”
不管是谁上位,那些人的母妃都不能越过她,最多与她平起平坐。
现在宫里那么多人,四皇子和虞贵妃也不敢真要她命。
苏千轶躬身行礼,带上了淡淡笑意,取出太子给的牌:“母后,父皇将权力交给了景明。景明交给了我。我自该在宫中替他守着位置,直到他回来。”
她望着皇后:“恳请母后拿出玉玺,与我一道。”
皇后沉默。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玉玺在她手里。
皇帝给她玉玺的时候,在场只有皇帝和她。七顺知情。他要替她挡外面所有的视线,也要挡有谋反之心的人。太子未归,玉玺没找到,四皇子不论如何也差了一招。
虞贵妃震惊:“玉玺怎么会在你这里!”
皇后半晌开口:“未雨绸缪。你也可以认为,他太了解你。了解到知道你会做什么,知道你有什么心,知道你不适合……坐在本宫的位置上。”
虞贵妃不敢相信。
她站在那儿,形单影只一般抓着自己衣袖,眼泪不住流着,好似被人背叛:“他怎么可以……把玉玺交给你。他明明爱的是我。他说过要将一切都给我。”
皇后:“除了皇位和皇后的位置。”
她接上了虞贵妃的话。每一位帝王的性子都不同。已过世的这位将权力和爱分得明明白白。
还在停灵,皇后无法说出他的一句坏话。哪怕他很多时候看不上她,也给了她该有的地位。
苏千轶没法同情虞贵妃。
同情一个想害死她和太子的人,太过以德报怨。
她侧身吩咐:“来人,将虞贵妃送回她寝宫。无事不要出门。”
虞贵妃含泪呵斥:“谁敢碰我。”
她的呵斥没用。苏漠一抬手,立刻有两名士兵上前将虞贵妃带走。堂堂贵妃挣扎怎么能斗得过士兵。惊叫失态被带走。
苏千轶微侧身:“母后与我一起去见那些大臣吧。时间有些紧,不可再浪费。太子不在,我可暂且监国。他操持的一切事,我都旁听过。”
再者,她垂帘听政了十五年。
这些大臣迈步想说什么话,她都能猜出个大半。
皇后走向苏千轶。苏千轶扶起皇后的手。两人一同结伴。
前去找大臣的路上,皇后还没能从“高傲的虞贵妃被拉走”里走出。她不由问:“你不怕么?”
苏千轶像之前一样,态度和顺恭谦:“尚可。我不太怕死,要是平庸受困于四方小屋,比死更让我难以忍受。”
皇后叹息:“本宫能拿出玉玺,能不能说服那些大臣,看你自己了。”
大臣们都守在一起。玉玺一拿,暂且没有谁能够阻碍皇后和太子妃暂且掌权。只是除了东宫和太子党派的大臣,其余人都不认同太子妃暂且监国。
首辅出来说:“内阁学士足够处理好一切。太子尚未归来,臣等可静候。”
还有一个官员出来:“四皇子近来在皇子面前深受爱戴,颇有兄长风范,不如还是让四皇子来试试监国?”
门口一位侍卫进门禀告:“回小侯爷,七顺公公求见。”
苏漠点了头。
狼狈的七顺出现在众人面前,行礼后直言:“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苏小侯爷。四皇子试图抢夺玉玺。小的险些丧命,侥幸在陛下各个寝宫内逃窜。”
皇帝入寝并不固定睡在一处。为了防止刺杀,也为了享受生活,皇帝有许多寝宫。
刚才替四皇子发言的官员指着七顺开骂:“阉人尔敢污蔑四皇子!”
后面文绉绉一大串话没带脏字,但能听出骂得羞辱意味浓厚。
官员和太监之间孰轻孰重很好分辨。
苏千轶敲了敲椅子扶手,对下面人直接说:“七顺。这些天在宫里,很多事还要劳烦你处理。起来站边上去。”
皇后说如何说服看苏千轶自己。
苏千轶的说服很简单。
她念着人名和事迹,先从没有出列但野心勃勃的虞大人起:“虞大人。结党营私,与四皇子谋逆。拿下。”
虞大人脸色大变。苏千轶怎么敢直接把罪扣下来?还敢让人直接抓他?
士兵抓人,直接将其拉到一旁跪着拿下。
苏千轶不和人解释,一连点了好几个大臣的名字,再加上罪名。罪基本以“谋逆”相关。士兵连抓了好些,全拉到一旁捆绑起来。
首辅怒得直瞪人:“太子妃这是何意?臣等还没……”
苏千轶抬手止住人要说的话:“朝廷上下如今要紧的事情很多。宫内父皇安葬,太子归来后登基祭天。宫外,扬州盐商和南方河道更改、边关开市贸易、户部新一年收税、新一年黄册造册……”
她直说了几乎接下来半年要筹办的大事。每一件都让负责经办的大臣内心咯噔。
苏千轶说完,问这些大臣:“你们怎么还有空操心别人?陛下离去,太子很快归来。南下时借了水路都至少走了十几日,归来自是要时日。这些时日诸位是不用吃饭了?还是不用做事了?”
大臣们发现苏千轶对朝政简直是了如指掌。
他们再提,也无非是喊一些不合规矩。
“既是不做事,那以后也不用做事。”苏千轶指了边上几人,“斩立决,不浪费诸位时日。后续等空闲了,该抄家抄家,该灭三族灭三族。”
说罢,士兵将被捆起来的大臣带到门外。一刀一个,连给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门外的血味愈加浓烈。
如此暴力说服下,大臣们几乎都不吭声。
首辅干瞪眼,有点惶恐又落不下面子。
苏千轶给了面子:“大人,本宫怀有身孕,不方便从早忙到晚。四皇子谋逆案交给你查。三司配合,罪证好找。”
“相信各位大人与本宫一样,盼着太子早早归来。”
至于还没出现的四皇子。
苏千轶侧头:“苏小侯爷,四皇子还在宫里。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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