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无力挽回
施花淮盯着虚世天尊面庞,欲要从中窥探真假,冷笑道:“希望你祝音门说到做到。”语毕红衣飘凌,径直离开。
扶阳真人上前一步道:“师兄,难道我们真的要毁了万劫珠吗?”
“师弟,众人不过是想要个处置结果,我们给他们便是了,既然要杀,那就杀,不过我们要——”虚世天尊附耳低声道,“假杀。”
扶阳真人眼睛一亮,听得虚世天尊应对之策,大笑道:“哼,此事一过所有人都当千墨离已死,看谁还敢打万劫珠的主意,它不听我们的话我们就囚禁它个几百年,有的是办法对付它。”
…
施花淮走出神义殿,便见殿前矗立着一个金衣男子,细眉一挑,脚步慢下,看见那脚边垂着的卷发,道:“你该不会是来向你的好徒儿求情的吧?你不必求了,明日后正午,于死炉山处死千墨离。”
金来香身体刹那僵硬,脸上突兀地失去了表情,呼出的气颤颤细细,细到几乎没有。
施花淮慢声说着,走下台阶:“你是不是以为他能逃脱得了?可惜,他所做的不过是重蹈你的覆辙,不过你比他聪明,学会妥协接受自己的归宿,否则结局与他一样,死。”
金来香无力地攥紧拳头,颤抖道:“我与他结下同生共死契,他死了,我也会死,没了我难道醉花宫就不怕地下镇压的亡灵怨气会出来吗。”
“你是不是以为把他与你捆在一起我们就不敢动他了,愚蠢至极,难道醉花宫的生死衰荣会寄托在你一人身上?亡灵怨气有的是办法对付,凭你一人竟还妄想与我们斗。”
施花淮说此,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早就放弃了呢,原来是把你的愿望,或者说是信念寄托在他身上,是吗。”
金来香身形摇晃,似乎失去了力气,肩膀不停颤栗,突然手中化出一把剑,剑一转搁在脖颈,手腕微动,一抹血顺着剑身流下。
“既然醉花宫不怕,那么我便直接自刎,我死,他也同样死去!”
“好啊,你死啊,正顺了我的意,万劫珠也跟着一同销毁。”
施花淮冷漠说着,脸颊红痣因嘴角弯翘而显得张扬,好似在嘲笑。
“你死了还有你的父亲在那镇压着怨灵,有的是时间慢慢炼制新的‘主母’!”
施花淮甩袖径直走过金来香身旁,看也不看一眼,突然听到身后剑掉下咣当的一声,回过头见金来香跪坐在地上,垂着头哭泣,金衣黯淡无光,一头凌乱的卷发爬漫在地上。
她望了一眼高耸威严的神义殿,台阶下跪哭着的金来香,显得既渺小又可笑。
“真是可悲,连自己命运都改变不了的人,还想救他人,自不量力,慢慢等死吧金来香。”施花淮说着便离去。
金来香放下手,泪流满面,抬头望天,阳光照耀在眼瞳里,蓦然想到千墨离,突然一道身影遮住太阳,白须飘飘。
老者一把捉住他的手腕,掌心摊开,同生共死契的“死”印浮现出来,金来香惊恐看着虚世天尊抓住他,手端详那符契。
随后听到一声嗤笑:“原来是假的。”
虚世天尊松开金来香手,慈眉善目,温和道:“金来香,你还是放弃吧,你现在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对不对?我们安排你在瑶池阁住,你便好好住着便是,何苦来搅和这趟浑水。”
金来香脸色煞白,双肩轻颤,似乎对这温和声音害怕极了。
扶阳真人冷哼一声道:“你想救万劫珠?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别想着还能赎罪,若你把事情真相告诉千墨离,你也会被杀死!”
那温润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劝慰之意:“师弟,不得无礼,金来香好歹是我们大师兄的孩子,大师兄虽然死了,可我们也得照顾好他的孩子才是。”
虚世天尊说着,眼珠瞟到金来香在听到自己父亲后,身子蜷缩得更厉害,头垂得低低,仿佛陷入某个可怕的梦魇中难以自拔。
扶阳真人甩袍掠过金来香身边,两人说罢便离去,唯有那颓靡金衣坐在阳光下。
夜幕,施定柔往执事堂走去,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人影,死死抓住他肩膀,颤声乞求道:“柔妹妹,求你帮我,求你让我见见我徒儿一面。”
施定柔吓了一跳,见得那人头发乱糟,面色苍白,眼眶凹陷,眼球红丝布满死盯着他,竟一下没认出是金来香。
“金来香?!你做什么呢。”
金来香:“你们执事堂不是管大牢的吗,应该有牢里钥匙,我想、我想见见他,我要见我徒儿,他明天就要死了!”
施定柔肩膀被捏得剧痛,金来香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他还从未见过金来香这样惊骇的一面,道:“你别激动,你你放心,我不是那无情无义的人,我会帮你的,但钥匙不在我身上,在厉青云那。”
金来香听到钥匙竟在云阳仙督那,彻底无望,手指塞进乱糟糟卷发里撕扯,向后退几步忽然跌坐在地上,蓦然哭了出来。
“几百年了,几百年了,我根本斗不过他们,我逃不过,我徒儿也逃不过,是我害了他……”
施定柔见金来香失声悲哭,走来一把拉起金来香,道:“你起来,哭什么,真是个废物,在厉青云身上又怎么样,我去帮你要就是了!走!”
语毕带着金来香,当晚便踹开了厉青云房门,房里昏暗漆黑,只案角点燃一小红烛,幽幽照亮眼前人。
厉青云站在桌案前低头整理卷书,对于施定柔气势汹汹一脚踹开房门的行为似乎已见惯不惯,甚至连眼皮都未抬起。
施定柔走来直接伸出手道:“把钥匙给我。”
“什么钥匙。”
“关押千墨离地牢的钥匙,金来香要见他徒弟一面。”
“掌门有令,不准任何人进入。”厉青云仍自垂眸翻书,烛光在脸上幽灭不定。
施定柔拦住想要求情的金来香,一掌盖住厉青云看的书,道:“你不会真就相信那少年跟左尊勾结害人,还把祟苍派都给灭门绝后了吧。”
厉青云看着那遮住字涂着藏蓝色指甲的手,一把掣开施定柔的手,把卷书收好:“其他事不敢先下定夺,但这少年杀了其他宗门弟子,理应也会被处死。”
“哼,一码事归一码事,犯人死前都给他吃饱饭呢,人徒弟明天就死了,做师父的看一眼怎么了。”
金来香抱拳道:“云阳仙督,我只是想看我徒儿一眼,不会做什么事,还请你通融通融。”
“你不答应我你今晚就别想睡觉了!”施定柔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烦死你。”
厉青云眉头一蹙,似乎头隐隐作痛,拿起桌上耳钉戴回右耳上,执起剑走向门外,施定柔见厉青云认输,得意洋洋笑着。
金来香担忧道:“云阳仙督这是?”
施定柔:“放心,他这是同意了,我们跟他走便是。”
金来香感激一番,紧紧跟在厉青云脚步后,手心冒汗,不敢想象徒儿在牢里会受到怎样的折磨,幽境洞穴里,千墨离躺在血泊中的画面犹历历在目,想及心尖绞疼,自责痛苦再次煎熬着他。
“徒儿,你千万不要有事……”
三人来到地下牢,金来香抬头望着幽闭漆暗的黑牢,不禁感到呼吸困难,恐惧漫延,有了厉青云带路,轻松地便避开机关来到最底下。
厉青云道:“走下这九层旋梯,白光照亮的地方便囚禁着千墨离。”
金来香走到阶边,目光直盯着白光在地面投下的圆,那中心似有一黑影,毫不犹豫从九层旋梯跳下。
施定柔危险二字未脱口而出,金来香已不见了踪影,身旁厉青云走下台阶,他忙拦住道:“唉你去做什么。”
厉青云看了施定柔一眼。
“让他们师徒二人说话好了,你去了站在旁边不尴尬吗,快走快走,去门口守着,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施定柔把厉青云推出牢里,自己则返回来,偷偷摸摸下这九层楼梯,打算去八卦一番,听听那千金师徒的对话,然而很快就被厉青云一把揪了回来。
金来香一落地便迫不及待抬头,看见千墨离闭目盘膝坐在台中央,面色一喜,跃上台心,一把拥住那人。
“徒儿!”
千墨离猝不及防陷进一个柔软怀里,睁开一只眼看到卷发,嗅到那人身上胭脂味,闷声道:“师尊?”
金来香不做声,只更加抱紧他。
千墨离整个脸埋进了金来香怀里,勉强睁开双眼,感受着那人呼吸和体温,听得耳畔悲咽声,心里闷闷的,不知所措。
他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回拥金来香。
在金来香眼里,他是个小孩,又是徒弟,便常常不避讳身体接触,抱来抱去总是难免,可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
因此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很奇异,可是又有些……享受?
千墨离抬起的手,停落在半空,这一动作惹得手腕上锁链声响。
金来香听到声响,却以为是徒儿要把他推开,惊道:“别…别推开为师,再让为师抱抱你。”
千墨离没想过推开金来香,金来香这般说话的语气也让他不忍拒绝,便任由金来香把他搂在怀里,犹豫了片刻,伸出四根指尖轻轻触碰金来香腰侧。
这样亲密无间的接触,让千墨离感到陌生而新鲜,从未与谁如此亲近过,也从未有人抱过他。
他轻声道:“师尊,你怎么会来这里?”
“徒儿。”金来香听到千墨离仍唤自己未师尊,稍微冷静下来,慢慢松开千墨离。
“你那时在众人面前说要与为师断绝师徒关系,都是假的对不对?”
如果说此前千墨离还抱有要与金来香断绝关系的打算,那么当金来香这问题一出,不知何时,这个念头似乎早已在千墨离脑中消失。
但千墨离很快想到自己会给金来香带去灾祸,笑容消失,垂眸掩去眸子深处暗光。
“师尊为何不责骂徒儿,为何不惩罚徒儿,为何不把徒儿赶出师门,徒儿这样的坏人,师尊应该感到不耻才对。”
金来香眼神复杂地望着他,道:“徒儿,这世上,好人有好人的好师父,坏人有坏人的坏师父,就连为师,也有坏到极致的一面。”
千墨离怔住。
金来香道:“你称为师为一句师父,为师身上唯一的责任便是你,天下苍生、正义邪恶,那些都太大,为师担不起,便也不想理会。为师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吗,一定要活着,不要让人来随意安排你的生死。”
千墨离闻言,心脏再一次跳得剧烈,这一次的心跳与以往都不同,暖烘烘的,热热胀胀的,好像长了翅膀,飞到那人身上去了。
唯有他知道这番话的厚重意义。
身为邪珠,在世人面对个人苍生取舍之间,永远只能沦为牺牲品,而他第一次被当成人对待,在黑白世界里,有一道金色光芒独笼罩着他,逢金生辉,光芒万丈。
千墨离低沉地答应了一声:“是,徒儿谨记于心。”
“徒儿,明日正午死炉山,他们就要处死你,为师带你逃吧。”
“别乱动。”千墨离打断金来香要劈断锁链的动作,“这里到处都是机关,师尊乱动的话我们不死也是九残。”
千墨离上一世便也被关进这地牢里过,为了逃出去几乎触发了每一个机关,可谓吃尽了苦头。
金来香不敢再乱动,焦急无措,口中不停安慰千墨离:“你放心徒儿,我们还有时间,为师一定会把你从牢里救出去,为师想办法救你出去,救你出去…救你出去……”
千墨离看着他慌张至极,仿佛魔怔一般,抓着卷发不住喃喃自语,心里莫名升起不忍。
他道:“师尊,放弃我吧。”
金来香茫然抬首,满眼痛楚,眼眶一红,道:“你为什么总让为师放弃你!”
“师尊救我出去,然后呢?我们去哪?”
“去哪都行,总之逃得远远的。”
“逃,逃一辈子吗?”
“要不然怎么办,难道让为师什么也不做,就看着你死吗!!”金来香激动吼道,胸腔震荡不休。
千墨离一脸平静淡然:“是,师尊什么也别做,看着我死去就行。”
金来香立刻噤声,愣愣看着他,眼泪滑落脸颊,颤抖着嗓音道:“徒儿,你有没有想过你说这句话,有多残忍?”
“师尊,我又害你哭了。”千墨离敛下眸子。
金来香垂下头,抓住金衣的手越收越紧,眼泪坠落打在手背。
他哭道:“不是你害为师哭,是为师太害怕了,为师真的很害怕。为师根本就救不了你,为师什么也改变不了,为师只能看着事情滑向无可挽回的境地。为师意识到你会变得跟为师一样,意识到根源在于是为师害了你,为师便…便……”
千墨离忽然握住金来香的手:“师尊,我答应过会带你逃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去医院请假一天,周六再更^_^我码字速度很慢,日更也就3000这样,自己都不好意思呜(抹泪),可以养肥几章再连贯看,我偶尔会去前面几章捉虫小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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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千墨离死
金来香猛地抬头盯着千墨离,眼神既惊慌又惊喜,望着那少年面孔,竟觉体内似有一个强大的灵魂在慢慢隐显,那灵魂不是个少年,而是个成年男子,心脏鼓鼓有力跳动,驱散原先阴郁和乌云。
千墨离身上有一种奇异的特质能把金来香给吸引住,那是从未在金来香身上发生过的。
不知是否是触动到金来香心底的柔软,那泪反而落得更多,哭得更悲泣。
千墨离恍然觉得,金来香,他的师尊,虽然常常说些不着调的话,可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几分。
他猜测对了。
金来香渐渐止住哭声,低首嗓音沙哑,透着虚弱:“徒儿……为师虽是你的师父,可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和强大。”
“为师坦言告诉你,因为你,为师才觉得生活重新有了希望,为师、为师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快乐和热闹了。”
金来香抬眼,那面庞竟已变得憔悴苍白不少,双唇泛白微裂,青丝一卷一卷分寸地乱落,病态易碎。
“是你,是你给为师带来了这些久违的温暖,是你让为师知道原来生命并非一直如此枯燥乏味,为师与你相处的那些日子,为师真的很开心……”
千墨离闻言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他竟然也能给人带来快乐和温暖?!
明明是金来香给他的生活带来快乐和温暖才对,他曾何时照亮过金来香的一隅人间?
金来香抹去眼角眼泪,眼底闪烁晶莹亮光,扬起一丝笑:“你说的,会带为师逃离这里。”
千墨离低头看着那握着金来香手的手,已被泪水浸湿,这次是他主动伸出去的手,再不可能收回。
“嗯。”
“金来香!快回来掌门要来了!”
二人惊醒,金来香一回头便见厉青云轻步落地,持剑盯着,施定柔冲上来。
“徒儿——”金来香握住千墨离的手,不愿分离,然而施定柔上前一把大力拽住他。
“快走,否则我们都要完了!”
“徒儿!为师一定会救你,相信为师——”金来香用最后的气力拉住千墨离手臂,厉青云上来一抓,师徒瞬间分离。
千墨离在金来香最后被带走一刻,摘下自己脖颈上的护身符,塞进金来香手心里:“替我保管好,我会再次来找师尊。”
金来香握着护身符,失声痛哭,只望着那少年的眼眸,眼见那人愈来愈小,最后身影模糊,再也看不清。
翌日正午。
死炉山脚下。
人群聚集着,黑压压一片。
除去各宗,来看此次处刑的不乏那时参与百魁仙秀的后辈弟子。
千墨离作为赢下百魁仙秀第二名的佼佼者,本该是日后修真界同辈者学习、追赶的榜样,这时便成了前车之鉴,所有弟子引以为戒,无不唾弃鄙夷。
午时一到,虚世天尊从座位站起,声音响彻整座山脉:“本派千墨离弟子犯下大罪,理当伏法,今日于死炉山下处死千墨离,尔等皆为证。”
随着虚世天尊声音落下,在众多弟子怒目中,千墨离身穿白衣,踩着灰烬,双手反绑在身后,被押着走来。
死炉山地形如一座炉鼎,整山黑红,铺满灰烬和岩浆,中心有一火海,火势极旺,火浪熊熊燃烧,高温灰烟徐徐上升。
虚世天尊特地选在此处,便是因为他知道万劫珠作为法器,怕火、畏火、惧火,这火海的高温能熔化一切,他要让千墨离尝尝恐惧的滋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狂妄。
黑烟吹起烫热空气,烟雾缭绕,遮蔽阳光,千墨离脸上自始自终是那淡漠,眼珠子未转动半分。
在万千目光注视下,千墨离走向火海。
…
另一边,金来香与祝音门弟子陷入打斗中,他本应该要赴往死炉山,然而瑶池阁却被结界困住,好不容易打破结界,出去后竟再次被人拦住。
金来香戴着千墨离给的护身符,只道一句“让开”,得到的回复无非是奉命行事,当即两指并拢一转,法阵于脚下化出,眸光狠厉。
脚下用力一踩,法阵四散破裂,一块块似锐利刀片飞射,刺退众弟子。
金来香借着碎裂飞散的碎片腾力,化成金光飞去,然而空中蓦然出现其余弟子,执剑攥锁链阻拦。
眼见来者越来越多,打斗愈加难缠逃脱。
金来香击退数弟子后,望见太阳,心猛咯噔,面庞凌厉骇白,起了杀心,正出招式,几声“砰砰”闷响,偷袭他身后的弟子顿时倒地。
他一回头,惊诧地看着施定柔出现。
“金来香,你快去见你徒弟吧!再晚些就来不及了!”施定柔负手持剑,“放心吧,他们不敢伤我,敢伤我我就告诉厉青云!”
似听到云阳仙督名号,祝音门弟子霎时隐隐退了退,金来香来不及道谢,急遽化金光飞走。
还未到死炉山,周围空气高温灼热,吹来的风似能烫伤皮肤,金来香心慌意乱,直冲向山口。
中央火海边,正站定千墨离身影。
“千墨离!!!”金来香几近嘶吼。
所有人听到这声咆哮,齐齐抬头,惊诧地看着突兀出现在半空的金光,只有千墨离,没有抬起脸,如块石头伫立原地。
金光褪去,众人便见一个金衣男子疾速俯冲而来。
有人认出叫道:“这不是千墨离的师尊金来香嘛?!”
扶阳真人神色大变,喝令道:“快拦住金来香——!”
白颜画一瞬跃至半空,扇子挥出无数把利风,其他祝音门、醉花宫弟子纷纷御剑迎敌,一时间场上混乱无比,灵光交错,全悉攻击那道金衣身影。
然而他们哪里知金来香早已不管不顾,杀红了眼,只一味朝千墨离方向奔去,甚至连躲避都不再躲避。
“滚开!!”金来香怒吼,双臂展开,金光闪烁,灵力在掌心碰撞爆炸,巨大力量掀翻周旁弟子。
金来香一路横扫千军,直逼千墨离,在离地面三丈远时,骤然一凌厉剑鸣声呼啸而过,将风都割裂出条条波痕。
黑身银纹长剑插在地上,剑寒气贯,厉青云脚一落定在剑柄上,瞬间力量传散四周,震慑八方,荡然无存。
金来香被厉青云力量震伤,倒飞出去,躺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脸色苍白,他看向那道身影,千墨离始终未转过身,仍是背对着。
他挣扎站起,却是浑身骨骼尽痛,来不及调整呼吸,手一挥欲结阵,背后却被一拂尘击伤,血溅在白拂尘上,彻底倒在地上。
扶阳真人收回拂尘,一脚踩住金来香后背,拂尘锁缠住金来香脖颈:“金来香!你休想阻止!”
那握着尘柄的手青筋暴起,手臂剧颤,金来香的力量仍在与他顽强抵抗。
“还不快点把千墨离推下火海!”
“放开我,啊啊啊啊!!徒儿!!”
金来香脖颈深深勒出鲜血,逐渐浸红白拂尘,指尖深陷灰烬,奋力仰起上半身,却又被狠狠踩下去。
“徒儿,你回头看看为师,你转过身来看看为师!”金来香咬牙哭喊,嘴角鲜血流淌。
千墨离没有转头。
金来香悲恸大叫:“为什么不回头看看为师,为什么不让为师再看看你的脸!”
扶阳真人冷哼道:“好一副感人肺腑的画面,只可惜这种事,发生过一次就够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说罢看向虚世天尊。
虚世天尊颔首,一声道:“执行。”
看着那些弟子向千墨离走来,金来香五指微微蜷缩,用最后余力撑着身体,努力抬起头,泪水滑落,道:“徒儿,还记得之前在街上你问为师,若有朝一日你入了魔,为师该当如何吗,那时为师没有告诉你答案,现在,你听着——”
“这世上没有如果,如若你真走上这一步,那么为师便陪你一同堕落这地狱,天塌下来,有为师顶着!”金来香嘶吼,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在场众多弟子原还义愤填膺,这时都沉默死一般寂静。
千墨离忽然转过脸来,鼻尖鲜红色彩,泪水顺着眼眶滑落,喉结上下滑动一圈,缓慢张唇。
“师尊,再见。”
他身子一倒,坠入火海。
“不要啊徒儿!!”
金来香刹那崩溃大哭,徒劳地撕心裂肺哀嚎,竟一瞬有了力量,手脚并用爬起冲向火海,踩在金来香背后的扶阳真人狠狠摔了一跤,拂尘断裂。
一路所经之处,留下斑驳血迹,金来香不顾形象地哭喊,声嘶力竭,在冲向火海边缘被众弟子还有厉青云抓住手臂拦住。
“千墨离——千墨离!!!”
火海翻腾,炽烈火焰席卷汹涌,吞噬了千墨离的身影将一切淹没。
“啊——”金来香凄厉惨嚎,绝望的情绪笼罩他全身,“不要——”
待到一切平息下来,只剩下滚滚浓烟和冲天火光。
金来香扑通跪下,瘫软坐在地上,望着不可挽回的一切,仿佛被人硬生生剜掉了一般,只歪垂脑袋坐在那。
万里晴空,高阳悬照,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施花淮目不转睛盯着金来香,发现金来香仍活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有同万劫珠死去,同生共死契根本就是个幌子,露出一丝讥笑,转身带着醉花宫离去。
虚世天尊微眯起那精锐眼睛,道:“诸位,本派弟子千墨离已葬身火海,不复存在,今日之事也算是祝音门终于给各位一个交代了。”
说罢,便见扶阳真人急冲冲走来,在他耳边道:“师兄,千墨离,真的不见了?!”
虚世天尊面色凝重,蹙眉道:“什么意思?他趁机逃走了?幻境火海下面不是派人去接应了吗?”
扶阳真人面如土色:“师兄,我的意思是,那火海压根不是我们设的幻境,那是真的火海!!万劫珠真的不见了!”
虚世天尊安如磐石的面庞在此刻也变得动摇煞白,瞪愕眼睛看着扶阳真人:“你是说有人把我们的幻境换成真的火海了?万劫珠被我们毁了?”
“这我哪知道啊!”
虚世天尊强稳心神,可仍有几滴冷汗流下:“赶快回祝音门,看看其他四颗灵珠可还能感应到万劫珠的存在!”
二人扬长而去,祝音门的人也随之离开,原先来看执刑的弟子皆陆陆续续离场。
偌大的死炉山便只剩下那金衣男子,对着这茫茫天地独自守在漫天火海旁。
…
…
三年后。
在不为人知的深渊黑暗处,一个男子睁开了眼。
夜月孤凉,白日如同火海的死炉山一到夜晚便变得阴寒,放眼只有一望无际残烧灰烬,半缺兵戟法宝掩埋在之间,隐约似人之骨骇。
“快走快走,还有许多灰烬等着我们倒。”
“都怪你偷懒害得我也被罚清理死炉山的燃灰!”
“别说废话了,这死炉山一到晚上就阴飕飕的,其他人都走完就剩下我们两个,难道你想留在这过夜。”
两名弟子互抬着盛满灰烬的竹篓,边疾走边说着,朝焚神冢奔去。
焚神冢是专门清倒死炉山成堆的灰烬和烧不毁的破铜烂铁,附近门派把炼毁的丹药、魔兽残肢断骸等也一并倾倒进去,甚至还往里面丢死人。
因此这焚神冢阴气湿重,黑沉沉压着一片,踩在地面像死人的皮肤,侵入骨髓的冷直逼而上,令人惶惶不安,头皮发麻。
那两人随便找了一处倒掉灰烬,抖着竹篓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嘎吱嘎吱的牙齿声。
二人噤若寒蝉,一瞬间僵硬不动,不约而同朝声音方向看去。
透过枯枝缝隙能望到有一人低头蹲在腐烂魔躯旁边,声音正是从那发出。
“是…是人。”
身旁同伴咽了咽道:“人?活人?”
那人大着胆子往前探脑袋,仔细看是一赤身男子,乌黑长发披垂,遮住苍□□瘦躯体,一直垂落到地上的发梢则渐变成深蓝色。
那人手从腐烂魔躯掏着什么,夺目的血红染了半个手臂,不一会将掏出来的东西送到嘴里,咔吱咔吱声再次清亮幽响。
“他…他在吃什么啊?!”
身旁同伴不禁大叫,一人也探出脑袋看着,待看清眼前景象,吓得骇然惨白,胃里翻涌:“快、快跑!!”
二人丢下竹篓御剑飞行,却是被一团煞气包围涌裹,黑气消散,已经是两具被吸尽了血气和精魂的尸体。
原先蹲在魔兽身旁的男子站了起来,光脚踩在地面,咽尽最后吸来的力量,低声笑了笑,化做黑气飞离焚神冢。
…
“快让开快让开,别挡道!众弟子若能杀掉此魔修,皆是重重有赏。”
有弟子快步奔走张贴悬赏公告,人群云起水涌袭来,争相凑看。
一时间几乎所有门派告示都贴着这一公告,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出什么事了?!”“发生了什么?”便成了众弟子必言之词,沸沸扬扬七嘴八舌讨论。
知道的便大声告知这修真界最近不太平,出了个利害不得了的恶徒,三夜间屠尽灭门了八个门派,残忍危险又狡猾至极,至今未捉到人。
就连凡间也不免被贴上公告,望有见过的百姓前来告知。
众人目光一瞬聚集到字上和旁边附着的唯一凶手画图,但那画上也只是一个背影,幸存者也堪堪捕捉到一个身影。
然而却也够了,画上男子身形修长,黑衣束身,蓝纹为底,青丝高束,挂耳染蓝发,延伸至发梢呈黑蓝渐变色,负手执剑,偏头一笑。
天阴郁突下大雨,拥挤人群一下被冲散。
风卷携雨吹落画像,画纸沾水一下湿透大半,又再次被风卷起,忽然被一黑靴稳稳踩住。
黑靴主人捏起画像,冷风拂面不经意撩动间,肩边落下黑发露出一挑深蓝发丝。
手指敲响,画纸燃尽成灰,那人丢下油伞大笑飞向苍穹,黑云压城,邪气霎时笼漫于此。
正是修真界冗忙热闹之时,唯有那瑶池阁,还是冷冷清清,寂静凄凉。
一晃眼,便过了三年,已是立秋,金黄银杏叶迎风轻摆,怜落在地,满地的残叶。
树下立着一坟,坟上歪歪扭扭刻着“爱徒千墨离之墓”七个红字。
远处走来一金裳白纱、卷发随风轻飘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千羊羊终于长大了(吐血,倒在键盘上)
——
大家国庆节快乐!
——
呜呜我不快乐,文案一直被锁着什么时候审核得啊(哭)
第43章 已过三年
金来香拿着扫帚,扫干净落叶,插好香,烧完纸,拜了坟,把水果点心和米饭捧到坟前安放。
“来,吃吧,为师蹲在这里陪你吃,你还小,就不给你酒了。”
金来香说毕便捧着碗,蹲在坟墓旁吃起,边吃边絮叨:“徒儿啊,为师今天给你求了根签,你猜是什么签?是逢凶化吉、死而复生八字,怎样?惊不惊喜?高兴不高兴?”
说完大口吞咽起食物来,又自言自语。
“唉,秋天了啊,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年,冬天一过就是四个年头,新的一年呀……”
金来香忽然噤声,捧着碗的手抖了抖,突然抱住坟墓大哭道:“徒儿啊你怎么还不来找为师,当真是卷发人送直发人啊!!”
“喂金来香!”施定柔一脚踹开大门,叉腰走了进去。
金来香又恢复正常,收拾泼洒的米饭,道:“早上好柔妹妹。”
“早个屁,现在都中午了。”
“那就晚上好。”
金来香把饭收起,走到金莲池边洒着饲料,不一会一只王八冒了头出来:“来吃饭了徒儿。”
施定柔瞅了一眼:“如果你徒弟知道你给一只王八取了他的名字,他一定会把这王八炖了。”
“王八活得久,我取徒儿的名字是讨个好吉兆,愿徒儿能像王八一样活得长久。”
施定柔不禁心道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活长久,这金来香莫不成还没有接受千墨离死的事实?道:“这些年你一直待在瑶池阁,从未出去,正好今天我来是有急事相求你。”
“什么事?是胭脂的事还是扮女装的事?”
“是正经事!”施定柔把一画纸展给金来香看,纸上画的是一道阵法,道,“你认锝此阵吗,会破吗?”
金来香接过画纸,看了看:“认得,会破,这阵是日月渊恨阵,此阵——”
“行了你会破就行,跟我去一躺畿遗山,破了它。”施定柔打断金来香,“你啊就借此机会下山,好好玩一番,散散心。”
金来香点头答应,沉沉一叹:“原来已经这么久不出去了吗。”
千墨离死后,金来香受巨大刺激,竟直接陷入沉睡,这一睡便是睡了两年,第二年的冬天才醒来。
在金来香沉睡时,绣织阁仍按照仙君之前的吩咐,每个季节都会做一套衣服送来,在沉睡的两年里,已经送来了八套衣服。
金来香在看着那些一件比一件大的新衣,旧人却一去不复返,当场吐出血洒在白衣上,又生生晕了过去。
施定柔为执事堂堂主,常常要下山执行任务,一去便是好几个月,担心哪天金来香死在瑶池阁里都无人知晓,无人收尸,便每隔个四五天派弟子去探望。
回来的弟子都说金仙君好着呢,能吃能动,能跑能跳,就是不常见笑。
施定柔听见金来香没疯,还活着,便也放下心,专心办手头案子,这次回来,发觉金来香比以往又瘦了不少。
“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竟然一睡就睡了个两年,你要是再不醒,哼,我真要把你埋了。”
“才两年吗?我宁愿长睡不起。”
“呸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长睡不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本就跟死人,没有区别。”
金来香摇摇头,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抬起手臂:“这一睡,像是把之前耗掉的灵力都给补了回来,可身体还是不免有些虚弱乏困。”
施定柔:“你这是太久窝在床上不运动,怪不得你皮肤这么白,比别人还要白一度,天天在黑暗里不受阳光照射。”
“你羡慕吗?”
施定柔扭头切一声,不屑道:“不好意思,我是健康的白里透红,你是死人的苍弱白,要比也是我比你养眼,快走快走,别废话了。”
“稍等。”金来香走向千墨离的墓碑,弯腰道,“徒儿,为师先下山一趟,很快回来,你在此处等着为师。”
施定柔扬了扬眉:“一个坟墓还能长腿跑不成?”
“这不是坟墓,这是我家徒儿。”
施定柔张了张唇,未再多说什么。
二人先御剑行过一段路,便又换作马匹,施定柔坐在马上,照镜子看着自己肌肤,道:“唉,若不是修真界最近发生了些事,我三天两头的在外头风吹雨淋、严酷晒热,皮肤如此干燥,都来不及保养了。”
金来香一边用墨笔点缀左眼下的泪痣,一边道:“发生了什么事?”
施定柔皱了皱眉:“出了个不得了的魔修,煞是棘手。”
金来香放下镜子和墨笔,听得施定柔说着:“是在前不久突然传开的消息,八个宗门被灭,无一生还,而且这被灭门的八宗是祝音门醉花宫的附属门派。不仅如此,那魔修还用人头摆了虚和花两字,用血在墙上刻下字,所有矛头都指向这两宗。”
金来香:“这看起来就像是在报复,什么人会对祝音门和醉花宫这么恨?”
施定柔:“这我哪知道,这魔修就像是突然冒出来一样,实力不俗,诡计多端,那么多人去都捉不到,连个人影都见不得。我这次跟你说的那畿遗山布阵,便是这个人干的,也不知要召唤什么恐怖邪物。”
金来香拿出施定柔给的阵法画纸,低头不语,这阵日月渊恨阵,是他独创的,被他写进了书里,而书除了徒儿没有一人看过,那魔修怎么会懂得布此阵?
施定柔冷哼道:“而且这魔修好猖狂,还给我送去了恐吓信,害得姐姐整日心惶惶,派了许多人暗中保护我。”
金来香惊住:“那魔修认识你?”
“何止是认识我,简直掌握得一清二楚,包括醉花宫和姐姐的事。”
“柔妹妹,那恐吓信还在吗?”
施定柔从怀里掏出几封信递过去,金来香一一看罢,信上皆是明目张胆的威胁狠毒话,说着要灭了醉花宫,鸡犬不留,让她们洗干净脖子等死,还要让施花淮跪地磕头求饶云云。
“祝音门和醉花宫是何许大宗门,哪里轮得到这一个小小魔修撒野!想吓我,门都没有,我才不怕!”
“你还是小心为好。”
金来香目光阅过字墨,细细一看,发觉这些字迹,竟莫名有些…熟悉。
“那个魔修,可曾知道姓名?”
施定柔摇摇头,叹道:“暂且不知。”
“可有那人画像?”
施定柔:“没带来,但见过此人的都说,保证你第一眼便难忘记。”
金来香疑道:“为何?”
“因为这人形象打扮很有辨识度,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人。”
“如何说?”
施定柔道:“那人头发为黑,耳边发丝却挑染成深蓝,发梢呢黑蓝渐变,一身黑衣,银质泛冷,系个高马尾,发带做蓝,右边大腿间好像还绑着个环扣,这等模样打扮的人,谁见了印象不深刻。”
金来香听着,在脑海里描摹那人身形长相。
施定柔抱臂闭上眼:“哼,打扮得流里流气邪怪异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不喜欢!”
金来香道:“我倒觉得他挺叛逆独行,应该不是个容易听人话的家伙。”
施定柔不屑:“许是年龄还小的缘故,此人才十八岁,极为年轻。”
金来香惊讶:“竟然才十八岁?我以为能这般掀起腥风血雨、杀伐无情的人,怎么着也该是像我这样的老家伙了。”
“哼是啊,你不信是吧,一开始我也不信,看过的人也压根不敢相信那就是个杀人不眨眼,能屠手灭了八门派的恶人,还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魔修,怎么偏偏长了副好皮囊,恐惹女孩子看了魂牵梦绕,只能说真是个衣冠禽兽,人模狗样!”
施定柔痛痛快快骂一遍,金来香却已无心思再听。
十八这个数字触动了金来香的心弦,徒儿死时是十五岁,如果还在世,现在也是十八了吧……
一旁的施定柔还在唠叨,金来香却回想起死炉山那日,千墨离坠下火海的情景,看着脖颈上的护身符,沉入悲痛。
片刻后,二人在一个镇上落脚。
金来香望着镇上许多宗门弟子来来往往,道:“这里怎么聚集了这么弟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秋炼快到了啊。”
“秋炼?”
“无非就是各宗门选拔新鲜血液,让弟子进入试炼场磨砺自身修为,也算是个选拔赛了。”
金来香揉眉心:“唉,老了老了,真是大大小小的试炼不断,听着便头疼,我以前可没有那么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如果徒儿还在就好了,他一定会高高兴兴的下山玩耍一番。
随心所欲的语句掩盖心底划过的悲伤。
施定柔停下马,拍了拍马背翻身下马,对金来香道:“你去那边酒楼等着我,我要去与人对接消息,确定好后我们再去畿遗山破阵。”
金来香看着施定柔身影消失在一个拐弯角,牵着马走到酒楼前,有小二走来把马拉去马厩,他便走进去,坐在台下座上等着。
少时,身边声音逐渐嘈杂,周围人多了起来,台上开始奏响声乐歌舞。
金来香起身让座给需要观赏的人,朝一旁走去,行至一桌时脚下突然一趔趄,整个身子歪倒在那桌主人身上。
他急忙起身要赔礼道歉,却感到那人的手竟扶在他腰上,他整个人摔进了这桌主人的胸膛里。
“仙者小心啊。”
金来香听到头上传来一温和甜腻男子声音,忙低下头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正要起身,又听到那男子道。
“仙者你头发这么长,走路可得小心脚下,否则不知又要摔进谁怀里面去了呢。”男子说罢,扶着金来香腰的手又顺势捋起一缕卷发。
金来香感到自己被冒犯,急急拉过头发一把起身就走,快要离开时眼神一瞥,突然见那垂落在椅上铺散开的马尾发梢,竟由黑渐变成深蓝色。
他刹那猛回头,椅上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金来香站在原地半天不动,回忆方才是不是看花了眼,那人的发梢竟是深蓝色,突然肩膀被人一拍,吓得回头,也把身后施定柔给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回头这么急!吓死我了。”施定柔叉腰,“你刚才看什么呢,看得呆愣住了。”
金来香走上前:“柔妹妹,刚才我不小心倒在了一个人身上,瞥见那人发梢是深蓝色。”
施定柔眼睛睁大一瞬,惊愕道:“你确定?你看到那人的脸没?”
金来香:“没有,那时我太匆忙,未来得及细看。”
施定柔咬大拇指,愁眉苦思:“这可不行,如果真是那魔修可就遭了,这里还有百姓呢。”
金来香:“放心,这里那么多宗门弟子,那魔修不敢乱来。”
“你说你不小心倒在他身上,然后呢?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摸了我头发。”
施定柔脸色怪异:“啊?摸你头发做什么?”
“兴许是我长得太好看了。”金来香拿出镜子照了照。
施定柔知道金来香又开始犯起自恋,知那魔修根本没有做什么,松了口气,道:“我已经订好了房间,先上去吃饭,饿死了,这次你请客付钱啊!”
两人并肩而行,上楼之际,施定柔忽然回头,盯着楼上某处,若有所思。
金来香奇怪问他:“柔妹妹在看什么?”
“没什么,走吧。”施定柔回头看金来香,“喂金来香,你真的确定你遇见的那人是那魔修?不会是一晃眼看岔了吧。”
金来香摊手:“本来我敢确定,你这么一问,我自己也怀疑了。”
施定柔眉头拧紧,脸上复杂表情交织。
二人进了房间,金来香从袖中摸索钱袋,掏了半天才掏出三枚铜板放在桌上。
施定柔见了叫道:“你咋这么穷啊。”
“我徒儿又不在了,袖中放些钱财有何用?买的糖果和玩具也没有人需要。”金来香低头收回铜板,掩下眸子内晦暗光芒。
“这次饭钱你来付吧。”
施定柔望向窗外,心虚道:“我平时,都是叫厉青云付的钱。”
金来香:“唉,那没辙了。”
施定柔跺脚:“你修了辟谷术我可没修,你找找另一边袖里还有没有。”
金来香伸手去翻,没找到钱物,反倒摸出了一条深蓝绸带,诧异道:“这、这是什么回事,我衣袖中怎会有……”
施定柔瞧见那一抹蓝,最先反应过来,惊呼道:“遭了,那魔修不会是盯上你了吧?!”
“盯上我?”
金来香思及,他唯一与那魔修接触也就是刚才楼下,莫不成是在那时放进去?
施定柔脸色一白:“你可别忘了,你是祝音门的仙君啊!他之前灭的那八宗门便也有针对祝音门,看来他下一步是打算对祝音门的人下手。”
“还好还好,至少掏出来的不是一个人的手指或是带血的绸带。”
金来香展开那蓝绸带,触摸柔软丝滑,仔细端详一番,发现这蓝绸带竟还挺好看的。
施定柔站在一旁,双臂环胸道:“哼,你可真乐观,晚上睡觉小心些。”
“比起你收到恐吓信来说,应该是你晚上睡觉小心些。”
金来香把蓝绸带收进袖里,这时小二走进屋内,手里端上来一盘盘菜,摆满他们的桌子,
施定柔叫道:“哎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没有点菜,你送错房间了吧。”
小二道:“没有送错,这是一位公子请二位——”立即改口,转向金来香,“请这位金衣仙君吃的。”
“请我吃?”金来香惊讶。
施定柔不解:“那位公子是谁?他在哪里?”
小二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晓了,只说叫我送这些菜给这位金仙君吃。”
金来香扫了眼菜色,竟然都是他爱吃的,而且他吃不了辣,喜重咸口菜,这些菜都非常合他口味。
施定柔挥挥手:“拿走拿走全都拿走,我们可不吃来路不明的菜。”
“不行啊!”小二突然慌张,对金来香道,“这位仙君你一定要吃下,那公子还用刀威胁我,让我必须把菜端上去,看着你吃下去,不吃我、我小命就不保啊!”
施定柔拍桌子怒道:“什么恶徒!竟然还威胁人,哪有这么个道理,那人长什么模样,高矮胖瘦如何,告诉我,他现在一定还在这酒楼暗中观察着,看我不把他找出来!”
小二吓得一抖:“我看不到那人,当时头被从后面蒙上,可听声音倒还挺年轻,这这这里还有他写给我的菜单。”
施定柔接过,脸更黑了,递给金来香,金来香只看了一眼,道:“这字迹,与给你写恐怖信的是一个人。”
“是那讨人厌的魔修!”
金来香对小二道:“你先下去吧。”
小二为难道:“可是……”
金来香:“放心吧,我都会吃的。”说着便拾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施定柔还来不及阻止,便见金来香咀嚼,口中称赞的嗯嗯不错,好吃好吃。
小二放宽了心,连忙感恩道谢,退出屋子。
施定柔瞪向金来香:“啧你疯啦!你也不怕那人下毒啊?”
金来香咽下嘴里的食物:“我像是会怕死的人吗?”
倒不如说,这世上还有能让他留恋的东西吗?
金来香又夹了一口虾,入口鲜嫩爽滑:“好吃啊,你也快来吃吃,你不是饿了吗。”
“吃吃吃,吃个屁!要吃你自己吃,我不吃!”
“你当真不吃?”金来香已经坐下给自己舀了一碗饭。
“你以为我像你这么没谱吗,哼。”施定柔忍无可忍坐下,脸上露出古怪神色,“看见没有,他已经盯上你了,我跟你说,你最近不要随便信别人,免得遭了毒手,不然他跟你素昧平生,怎么会请你吃饭。”
金来香大口大口吃肉,含糊道:“可我并没有察觉到他有任何恶意啊。”
施定柔看着金来香吃得油滋滋香喷喷,嘴里嚼满菜连话都说不清,白了一眼:“你倒吃得爽快,你也不想想,这人竟然能这么了解你的事,还有祝音门和醉花淮的事,他一定做过调查,嘶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待我抓到他一定严刑拷问。”
“如果他不是魔修,我倒是觉得,不失为一种有趣的搭讪方式,至少我吃得挺开心的。”金来香喝下一口汤,直道真鲜。
施定柔饿着肚子,气呼呼地瞪着他,将手边的菜推远。
待金来香吃饱喝足,正要起身离开,又有一个小二走来,将手里的花捧给金来香。
“客人,这是有个公子送你的花。”
“嗯?”金来香一转头,哗然凳子摔倒,猛地站起来,施定柔吓着大跳:“你干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金来香心跳乍快,脑子轰隆隆作响,那花不是别的,而是一朵朵白雏菊,他接过花,小二便转身离开,施定柔忙叫道:“唉!这花是谁送来的?”
“那客人只让我把花送来,其它的并未透露。”
施定柔皱紧眉头:“啧不会又是那魔修送你的吧,他想干嘛?”他一回头便见金来香竟流下了眼泪。
“你、你你你你怎么哭了?”
金来香抱着怀中的白雏菊,眼睛湿润,喃喃道:“徒儿……”
第44章 思念之痛
施定柔:“什么?”
金来香抑制不住悲痛,撑桌低泣:“千墨离,千墨离,师父好想你啊……”
施定柔忙给金来香倒了一杯茶缓缓心情,金来香擦掉眼泪,看着那花:“以前徒儿送给我一个花环,是他亲手编的,就是用的这白雏菊。”
“原来是睹物思人啊,难怪。”
金来香眼眶红润,心里酸楚得厉害,看着那霜白的雏菊,黄心烂漫,当年少年背手藏花环站在门口,笑吟吟唤他师尊场景仍历历在目。
白雏菊是那魔修送的,那人又十八岁,十八岁…十八岁……既针对祝音门、醉花宫,又了解我的事,畿遗山布的阵法亦是我独创,会不会那魔修就是……
金来香拉住施定柔胳膊:“柔妹妹,柔妹妹,你还有没有那个人多一点的信息?!”
施定柔惊住:“哪个人?”
金来香:“那个魔修。”
施定柔摇头:“该跟你说的在路上都说了。”
“柔妹妹,你是不是最近都在着手这事上?我跟你一起。”金来香激动万分,“我们赶快去畿遗山,现在就去!”
金来香等不及,拉着施定柔启程往畿遗山而去,畿遗山绵延百里横卧大地,往下看可以一眼见那寸草不生凄凉之地,可一路御剑飞行,风景尽收眼底的都是山清水秀,绿草茵茵。
二人在一处落地,金来香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施定柔望向周围人来人往的街道,“可畿遗山是那荒山野丛,怎么会是这繁华小镇。”
金来香两掌一合,分开时两道小小阵法旋转,阵法飞出往天和地上下走,中间场景瞬间被撕裂出一条裂缝,蓦然眼前街道破碎,显出真实的景象。
二人伫立在一凄凉颓落村子上,空荡荡毫无一人,而这些草屋竟都诡秘怪异的布置成灵堂样,风吹丧幡,白纸飞飘,往后便是荒山野岭。
施定柔不自觉抱紧自己,道:“那魔教竟然设了幻境,亏你识破了,只是这里阴森森的,我们赶快找到那什么日月阵,赶紧破了它。”
“日月渊恨阵,此阵是召唤邪物的阵法,需要许多煞气,怨气是一种,那魔修把村子布置成灵堂样,应该是想让这个地方怨气重些。”
金来香捡起地上飘着的纸钱,收进袖中,想着回去又能给徒儿多烧一沓钱。
“管它叫什么,我们破了就行,那魔修方才出现在镇子上,应该不会这么快到畿遗山,我们要趁快。”
日月渊恨阵有八个角,分布在东西南北等四面八方,金来香带着施定柔一边寻,一边念叨:“日月为阳,星辰为阴,星宿位于东西两侧,日月双星,乃天枢地玑……就是这。”
施定柔顺着金来香所指方向看过去,并无奇处,道:“这怎么了?”
“这便是阵眼。”金来香说完抬手轻拍地面,顿时尘土飞扬,一股强劲的吸力从脚下升腾,闪亮耀眼的红光阵盘显出,散发着强烈的戾气。
施定柔顿时明白了:“原来这里就是那魔修要召唤邪物的凶处,金来香,你赶紧破了。”
金来香摇头:“我创的这阵法要破可不是在这里,而是要破坏八个角,只要找到阵眼,八角也便得知。”
他看着那布下的阵盘,发现这人虽然会布日月渊恨阵,然而却是残缺不齐,蹩脚得很。
这人要学他的阵法,竟然还没学全。
金来香负手一叹,若见了此人,可得好好“教育”一番了。
施定柔听得又要去找什么八角芭蕉的,不耐烦摆摆手:“你快点破阵,我等得很急。”
“这容易。”金来香取出袖中三枚铜钱,掐诀一引,那三枚铜钱便飞射出去,在半空碰撞一下,化作一道青烟消逝。
“咦?”金来香惊奇,“日月渊恨阵失效了。
施定柔一愣:“什么意思?是破坏成功了吗?”
“算是破坏成功了吧,因为那人回来把阵法收走了。”
施定柔大惊:“什么?那魔修在我们赶到之前,回来过这里?竟然晚了一步!”他狠狠咬牙,不禁叉腰皱眉思索。
“怎么每次都是晚那么一步,每次赶到,那人不是逃了就是早先离开,好几次都扑了空。”
金来香见施定柔忽然神情变得很是凝重,问:“怎么了?”
施定柔皱眉:“我在怀疑祝音门潜进了内鬼。”
金来香:“之前百魁仙秀,魔教左尊能安然无恙悄然无声闯入,又知我徒儿的事,那时便提到有内鬼。而且在我带我徒儿去神义殿时,有人在我徒儿背后贴了云音符,一定是在偷听我们的谈话,那人得知徒儿的事,便告诉了魔教左尊。”
施定柔:“这事我还记得,我之前便说过怀疑宗门内有魔教左尊安插的内鬼,因为好几次我们行动抓人时,魔教的人总会逃走,每次都扑空,如果不是有人告密,我才不信这左尊能有多么神通广大,还能算准我们的计划和想法不成?”
“只是我小瞧了这内鬼,我以为这不过是左尊随便安插在执事堂的人,但是后面的事发生,我极其怀疑,这内鬼不是普通弟子,而是能掌握一定大权的人,不然怎么解释他哪里得来这么多信息的?”
金来香听着施定柔的话,回忆道:“在商水镇客栈时,那些魔修可不伤你的。”
施定柔气道:“金来香,你该不会觉得,我是那内鬼,然后故意贼喊捉贼,迷惑你们啊!”
金来香:“哎,我只是说,或许那内鬼是你亲近之人,所以才不会伤害你。”
“我亲近之人?”施定柔顿了顿,垂眸咬唇思索。
金来香:“你在想着谁?”
施定柔愣住,旋即大怒,骂道:“有病啊!”
金来香奇怪,两手一摊:“我也没说是谁啊。”
“反正、反正你不准再说这事了,我执事堂的兄弟们这么多,我实在不想怀疑谁,算了算了,既然那魔修走了我们就赶快离开吧,我不想待在这里,渗得慌。”施定柔催促道,“正好秋炼开始了,我们去看看。”
金来香点头,同施定柔前往秋炼场地。
秋炼场位于一座山峰之巅,周围被云雾环绕,显得格外缥缈,远远的便听到有喧闹声传出,而在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年轻俊彦,他们都是来参加秋炼的弟子。
金来香走上台阶,再次忆起三年前的百魁仙秀,他带千墨离去镇上吃羊肉挂面,却差点错过试炼,急急忙忙赶去,兜兜转转还是迟到了,千墨离坐了一会儿便说累,他便带徒儿走出去,还给徒儿讲了一个笑话,千墨离笑了起来,夜里风凉,他们依偎地慢慢走下山。
想及当时情形,心中一阵暖流划过,仿佛昨日才发生。
金来香嘴角不由露出微笑,可突然间他神情猛变,痛苦地捂住胸口,只觉呼吸困难,全身骨骼都疼痛起来,汗水从额边流下。
他赶紧稳住心神,抑制痛苦,什么时候得了这个病疾他也不知,只是一思念,身体便会疼起来。
广场四周,已经聚拢了众多观礼者,金来香同施定柔一起坐下,那施定柔饿得慌,不停扒果和糕点吃,说是来看试炼,根本就是来蹭饭。
金来香却不似平日磕瓜子,而是不停喝酒。
一杯杯酒咽喉下肚,情绪未平息反而越泛滥,他忍不住又喝几杯酒,忽然掩面垂泪:“我保护不了他。”
施定柔看着不忍,拿来一碟瓜子放到他面前:“别自责了,你已经尽力了,人死不能复生,来嗑瓜子。”
“我坚信他没有死。”金来香推开平日里他最爱的瓜子,摊开手掌,上面的死字还在,印记还在,就代表符契者还未消失,这是唯一能判断对方还在不在世的方法,也是他仅有的一丝希望。
施定柔道:“如果他没有死,为什么还不回来看你这个师父?这都快三年了,冬天一过,便是四个年头,再一过,便是五年,你要再等十年吗。”
“他告诉我,他会回来找我的,他的护身符还在我这。”
“这不过是死去之人对生之人的安慰话罢了。”
“你说,我是不是个不称职的师父?”
施定柔点头:“的确是。”
“你不应该安慰我的吗?!”
“我可从来不撒谎的昂!”
金来香丧气垂头,又饮下一杯酒:“怪不得他不回来看我。”
恍惚想到那魔修,心思杂乱,那魔修说不定是掌握了祝音门所有信息,知道他这么点事又算得了什么,他不应该随便把别人当成他。
金来香自嘲:“说来也是好笑,别的师父都是亲手把徒弟打下火坑,我这师父却是亲眼看着徒弟跳下火海,无能为力,世间再没有我这样失败的师尊了。”
施定柔:“你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破书,尽瞎想,可别再自怨自艾了啊!”
金来香不语,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落在桌面,他用手背擦了擦,继续喝酒,烈酒灌入肚腹,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也迷蒙起来,耳朵边嘈杂声越来越大。
众弟子不禁都提起那时在百魁仙秀争得名额的一百位天骄,无不崇拜。
每当这时,那赢下第一名的戚袁青,便成了榜样教材,自然而然的,千墨离就成了反面教材,还是典型的。
金来香听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众人口中骂的人不就是自己的徒弟吗,怎么才短短不过三年,故事竟越传越邪乎,他本人都认不出那是“千墨离”了。
众人讲着讲着,骂声里夹杂着不少取笑、嘲讽、鄙夷,当真是丢人现眼的玩意,死得好。
金来香听着这些话,心底涌现怒火,一杯一杯饮下酒,啪的一声,握紧酒杯重重放下,酒水荡漾泼洒出来,桌面震颤。
此时从脸庞蔓延至耳根子后,已是一片红,显露醉态。
施定柔提心吊胆:“喂,你可别发酒疯啊,这里还是秋炼你少喝点。”
“我心里有数。”金来香眼神朦胧,拿过一酒壶,仰头灌下,酒水顺着嘴角淌落到胸襟,打湿衣衫,隐约看见内衬的肌肤。
施定柔知金来香难受,唯有借酒消愁才痛快,也不再拦着,心里祈祷金来香别发酒疯做出什么傻事。
忽然人群大噪:“白仙尊来了,是白仙尊来了!”
原先混散的人群立刻井然有序站好,抱拳行礼。
云端中飞出一顶天轿,轿子落地,云蒸雾涌,一把白扇将轿帘掀起,得见一不沾尘埃的白衣从轿上踏步而下。
白颜画一手轻握负于背后,一手利落展白扇,凌风吹起肩前白发带,墨发高高束于鹊尾长冠,高冷出尘,眼眸如露珠凝冷,微俯视行礼的众人,面庞美玉,若北国风雪侵润而成的,清溪过雪泥,没有一丝杂质。
只是此人身上带着的冷漠气息太重,又带着踩于世人的高傲在里面,即使面相不俗,气质脱尘,众人也不敢把目光过多停留在那人身上,只懦懦低着头。
而此次小试炼能引来修真界的仙尊抵临,原因是身旁的一个少年。
轿里不知何时又出来了一个身着墨绿衣裳的少年,年纪左不过十六,只到白颜胸膛高,却已有穿透尘世的冷然气质,微垂眼眸,半掩雾色眼珠,淡薄不真实,面皮白腻,五官轮廓慢慢凸显精致,远处看眼眉,像一只小狐狸,让人一眼便难忘,正是戚袁青。
东道主赶忙来迎接,白颜画把名帖投上去,道:“按正常规矩来便行,无须多待礼,秋炼何时开始。”
“是是,还请白仙尊和令徒到席上稍坐一会,半个小时试炼便开始。”
白颜画带着戚袁青往席上走去,众人让开成一条路,待二人走过,肃穆气氛才退去。
金来香从一团酒气中睁开眼,满面红晕,盯着那对师徒离去的背影,眼底满含深意,冷笑道:“白仙尊的徒弟……竟长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都要高过白仙尊了吧。”
语调带着一股浓厚的鼻音,似哭非哭,似怨非怨,更加添了三分凄凉。
金来香握着酒壶的手攥紧,想起白颜画害千墨离一事,徒儿的死与那人脱不了干系,心中的结越扎越深,径直起身离开座位,身体还有点摇晃不稳。
一旁施定柔惊道:“唉喂,你去哪啊?你喝了这么多可别到处乱跑啊!”
金来香充耳不闻,踉跄地朝席上走去。
席上,白颜画朝倒茶的小弟子淡淡道:“不必给我倒茶,下去吧。”
小弟子恭声道了是,恰时一个小宗门长老走到白颜画身旁,抬手恭贺道:“仙尊令徒天资卓越,可谓领袖后进,这次秋炼不出意外定又再次占得首位,不负仙尊精心栽培啊。”
白颜画对于此奉承不过是漠然一应,只摇扇看着台上戚袁青比试。
那长老见此窘迫不堪,讪讪转身离开,忽然又有一人走来,直接一屁股坐在白颜画身旁。
金来香望了望台下戚袁青,微抬下巴半敛眼道:“白仙尊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
第45章 思念之痛2
白颜画略微皱眉,以扇掩鼻,挡住金来香身上传来的酒气,对于金来香这怪腔怪调的称赞,懒待理会,只于鼻间敷衍嗯一声,继续望着擂台。
金来香也并不介意白颜画理会不理会,似乎那句话本就是自己说来解气的,仍是接着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仙尊教导有方呐。”
白颜画不为所动,没有搭一声腔。
“只可惜我家墨离未能来参加此次秋炼。”
这次,金来香连遮掩也免了,直言不讳。
白颜画终于转过头,正眼瞧向他。
金来香也不躲闪他的注视,侧眸看他,泪痣寒魄,两位师尊眼睛一对上,四目交汇,霎时剑拔弩张,周遭气温骤降,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四周小弟子默默退开,只觉白仙尊、金仙君两眼间电芒四射,噼里啪啦炸响,怪可怕瘆人。
白颜画冷然不客气道:“金仙君若是来追念你死去的徒弟,可另行去处。”
金来香:“难道我来错了?我现在坐的地方,不就是害死我徒弟的凶手之一旁的位置吗。”
白颜画面庞冷厉,寒霜密布:“金仙君慎言。”
“慎言?我有何需慎言我不过是实话实说,难道不是你将我徒儿捉去打成重伤,弄得洞内墙上地上满是他的血吗!”金来香拍案而起,激愤而吼。
这一声音量十足,顿时吸引全场目光,纷纷侧目,疑惑地探究这边情况。
施定柔惊奇看着,疑惑金来香怎么跟白颜画对着干起来了,台上戚袁青察觉到气氛不对,转头望过来。
白颜画面庞阴沉,握紧扇骨站起来,逼视金来香。
“你的宝贝徒儿杀戮无度,残害同门罪孽滔天,我不过代替天道惩戒他,他被打被骂被处死都是他咎由自取。所有人都知道千墨离是恶根,金仙君若还有良知,就该约束好你的徒儿,反倒来找我替你徒弟讨公道,我倒不知,你们师徒关系竟好到这种程度。”
金来香怒火冲霄,血气上涌:“我金来香的徒弟有十分不好,难道你白仙尊的徒弟便十全十美了吗!那客栈的四具剥皮血尸不就是你徒弟戚袁青做的吗,往我家徒儿泼脏水倒不如看看自己的徒儿又干净到哪里去?!”
话一出,全场哗然,像是得知什么惊爆消息,纷纷窃窃私议,交递信息。
白颜画脸色变得极为阴郁,眼中划过杀意。
金来香酒劲上脑,完全不惧他,口若悬河:“你有什么脸来说我教徒无方,我不信白仙尊不知此事,我奉劝白仙尊一句,小心自己徒弟!你自以为把徒弟管控得很好,殊不知他的真实面目,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厉害的功力,当师父的可要小心点,万一徒弟的剑对准的不是敌人,而是做师父的你,小心你徒弟日后超了你,毕竟白仙尊的绝情道已经停滞许久了呵。”
字字诛心,句句戳在痛楚之上,金来香每说一句,白颜画脸色便黑一层,最后几乎变成铁青。
白颜画浑身上下笼罩冷冽煞气,那幽冷锐利的瞳孔锁在金来香身上。
“是吗,可你说再多,也改变不了千墨离死的事实,改变不了你徒弟再也回不来的事实!”
金来香面部表情凝固,仿佛受到极大打击,嘴唇哆嗦着,猛然伸手揪住白颜画衣襟,双眼通红,发疯般咆哮。
“我徒儿没死!我徒儿怎么可能死!!!”
白颜画本是负手执扇站得挺直,却怎么也没想到金来香突然冲过来拽住他衣领,清冷面庞瞬即红怒。
“你、你在做什么!快给我放手!”
“你还我徒儿命来!!是你害了我徒儿,是你把他害死的——!!”金来香咬牙切齿低吼,扯住白颜画衣领拽得身体颠簸,那模样俨然失控至极,神态癫狂。
“金仙君,请你放手!”周旁人劝阻,可见那怒火疯样,都不敢上前。
忽然一个剑柄伸来打在金来香手腕骨上,金来香霎时松开手,退后几步。
戚袁青握着剑点开金来香,挡在白颜画面前。
白颜画趁机将被抓凌乱的衣领拂平整,混乱之中露出锁骨和以下一寸皮肤,赶忙掩上,恼羞成怒,从未有人敢如此无礼对他,更何况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施定柔赶来,拉住暴躁不安的金来香,低声道:“喂金来香你在干什么,怎么突然发酒疯了?!”
金来香拂掉他的手,盯着眼前那一青一白身影,双目赤红,狠狠喘息,一字一句道:“我没醉!我很清醒!”
戚袁青右手举起剑横在面前,左手做了几个手势,施定柔看得懂手语,对金来香道:“他叫你别伤害他师尊,否则就对你不客气了。”
金来香看着那还在长高的身躯举剑挡在自己师父面前,少年与当年千墨离重影,眼眶泛红,泪珠滑落:“你有你好徒儿帮你护着,我就没有吗?若不是你们逼我徒儿死,他早该长大成人,比你徒儿还高,可是现在,现在是坟头草高!”
白颜画整理好自己衣裳,面容冰冷肃穆,道:“戚袁青,别理他。”便拂袖离席。
戚袁青放下剑,跟在师尊后面,二人离开,留下面色憔悴醉红的金来香独立风中,金衣形瘦,乌黑卷发蔫垂凌乱,宛若枯叶凋零。
施定柔本想让金来香散散心,没成想倒让人触及往事,后悔不该带下山。
围观群众没有离去,反倒越来越多,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唏嘘感叹一边评头论足。
一位老者站出来道:“莲心仙君,今日乃秋炼盛宴,你如此大闹一通,难道是想让我们都看祝音门的笑话不成。”
“是啊,秋炼之日,你却如此作为,简直是丢尽祝音门脸面。”
“堂堂仙君,岂能这般放肆喧哗。”
金来香压制胸臆中汹涌的悲恸,双拳攥紧:“我没有闹事。”
施定柔闻言扬起下颚,叉腰斥道:“哼我们祝音门的人都没有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们外人来说教我们宗门的人!”
“唉你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的?你有本事让厉青云过来啊!”
祝音门长老赶来,忙打圆场:“各位莫误会,金仙君只是因爱徒惨死悲恸难忍,才会失了方寸,请见谅。”
提及此事,现场有人认出金来香,指着道:“哎哎哎,你不就是那千墨离的师尊嘛?!”
听到熟悉的名字,诸人恍悟,全都记起三年前百魁仙秀上有个与魔教勾结、心狠手辣的十五岁少年,犯下一系残忍杀人事件,还灭了崇苍派,后被祝音门处死,当时引起轩然大波,震惊不少同辈之人。
“怪不得我觉得他有点眼熟,原来是千墨离的师尊啊……”
“那时我才十六岁,当时可是亲眼目睹,千墨离是真的凶恶啊,杀人连眉头也不皱,实在太冷漠无情。”
众人看金来香目光瞬间变化,眼神充满鄙夷,甚至夹杂愤恨,好似在骂他为虎作伥,一瞬将金来香推向风口浪尖。
“金来香,你竟然还有脸面出现在众人面前,你当年处处袒护自己弟子,包庇他犯罪的事可还有人记得!”
“千墨离死的原因是他自作孽,他犯下滔天罪孽,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活该被处死。”
“就是,你又凭什么迁怒于白仙尊你若是来悼念你的徒弟就直接走开,何必在这里大吵大闹,耽搁秋炼的进程。”诸位不禁冷嘲热讽,翻起白眼。
施定柔闻言,脾气起来,他向来心直嘴快,为自己人说话,道:“喂各位嘴下留情,这事都过了三年,你们再怎么骂人师父,千墨离不也是死了吗,何必再翻旧账,给人徒增伤疤!”
“我们骂是他该骂,这都是他自找的,谁让他收了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狼心狗肺的徒弟,害人终害己!”
施定柔怒道:“放你的屁,你这么义正言辞,那你怎么不说白颜画的徒弟戚袁青,还是那剥皮血尸的杀人凶手!结果现在又有谁站出来惩罚他了?!”
他在这之后查明了真相,马上向掌门汇报,可这事不知怎么,竟被压下去了,再然后便了无音讯,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厉青云提醒过他知道真相后马上住手,不要期望能得到什么处罚,不然会有生命危险,施定柔虽不甘心,但也毫无办法,当晚拉着厉青云大醉一场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今日他一冲动,不免将这事说了出去,心里不禁开心又有些担心,希望掀起风浪惩罚凶手,可在场的人全都根本不信,只怔了几秒,便又再继续叱责金来香和千墨离,只他的话是吹过的风。
群情激奋,议论指责,言语刻薄尖锐,有些不明就里也跟着声讨金来香。
金来香的耳畔传来各式各样的声音,心脏抽搐疼痛,胸脯剧烈起伏,他手扶着桌子,突然,一把掀翻桌。
哐当”一声巨响,震慑住所有人。
施定柔惊恐,察觉出什么,手指塞进嘴里咬着,默默远离金来香。
“你们有一点说得对了,我的确是来,悼念我家徒儿的。”金来香抬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什么棕黑色的长条东西。
众人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千墨离的灵牌?!
“徒儿啊,为师在这里先祭拜祭拜你了!”金来香高举灵牌,向四周的人群跑去,“你一路走好啊——!”
金来香的举动令众人错愕惊呆,只见得白字黑木的死人东西展现在眼前,急速靠近,纷纷吓得躲避。
“你干什么快拿走它!晦气晦气!!”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你发什么疯快拿走啊!”
金来香像个疯子一样冲进人群,手握灵牌,他跑到哪,哪的人就如见了猛兽潮水退散。
在场修士也是经历过小风大浪的人,可面对金来香疯了般直接把灵牌掏出来,一个劲冲到面前,嘴里还嚎叫着死啊死啊的话,试问谁心里不怕谁看着不瘆人。
一时之间,人群骚乱起来,众人乱做一团,惊慌逃窜,害怕不已,生怕沾染到不详之气。
“我的好徒儿,你怎么死的那么早啊!我的千墨离死了,你们不是都希望他去死吗,现在他死了怎么都不敢看他一眼了!!”
金来香从袖里抓出一把纸钱,往天上扬手一撒,纸钱飞舞,飘飘洒洒如漫天雪花,随即他仰天长啸:“千墨离啊——为师来给你送行了!”
所有人抬头望着天空纷纷落下的白纸,张嘴说不出话,一阵毛骨悚然,弥漫诡异气息。
“为师来看你了!为师给你烧纸钱了啊,你不用担心啊!”金来香哭喊得更厉害,把纸钱抛得更欢。
“你脑子有病啊!!快住手啊这还是秋炼啊!”
“快拦住他,这秋炼全被他变成千墨离的灵堂了!”
众人惊惶大呼,七手八脚地要拉住金来香,可金来香抱着灵牌不停往前扑腾,力气奇大,竟是任何人都拉不住。
“徒儿啊,这些果这些酒,你全当路上吃好啊!”金来香说着,把果盘酒瓶哐当的全部往地上砸。
众人惊得瞪大眼睛,纷纷退后,这金来香怎么突然发疯啊?!
金来香嘶吼,泪流满面,状若癫狂,脸色潮红,身上散着浓浓酒气味。
霎时骂声停止,皆在苦苦追着金来香跑,哀求他快停下来。
场面极度混乱,桌上物品噼里啪啦落地,茶杯碗筷摔得粉碎,瓷片飞溅,酒壶滚落在地板上,水洒了一地,酒坛子摔碎,碎裂声清脆刺耳。
“金仙君,金仙君,秋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别在叫魂了,等会真招惹亡灵来了!”
“您家徒儿在天之灵想必也不希望您这么做,你要冷静啊!!”
“仙君节哀顺变——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众人七嘴八舌,不断劝阻,金来香才终于降服住,大吁口气,再也不敢胡来说闲话。
这才刚消停一会儿,又生出一点闲语:“精神受刺激了吧!在那里发什么神经,真是疯师教出恶徒……”
金来香忽然又掀翻桌,抱着灵牌一边大喊“徒儿啊徒儿,为师带你去看星星啊——”,吓坏了周旁的人,生怕又是鸡飞狗跳,捂住那骂者的嘴,恐触到霉头又遭殃。
之后再也没有敢在金来香面前提起千墨离和当年百魁仙秀的事,因为大家伙都知道这金来香会发疯咬人!
秋炼正常进行,金来香却走进一处僻静的角落,远离人群嘈杂,独自喝闷酒。
第46章 新魔纷争
“呕——”金来香撑着树干,弯腰呕吐不已,胃部一阵翻山倒海绞痛,脸色煞白如纸。
施定柔拍着金来香后背,捂鼻递出手帕,撇过头:“好啦好啦,你快擦擦嘴,休息休息,真是的竟然喝了这么多酒!”
“咳咳……”
金来香吐完一大摊秽物,整个人仿佛脱水一般虚弱,喉咙像在烧,肚子也在烧,像窜了火,难受不已。
他强忍着腹部不适感,接过手帕擦嘴,摇晃着站直身体,脑袋晕眩,一瞬,又是弯腰呕吐。
“哎呀你你你你!”施定柔惊地后退,“我去叫人给你熬碗醒酒汤。”
“我是不是要怀孕了,怎么一直在吐……我指定是有小孩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啊?”金来香说罢又忍不住干呕。
“怀个屁孕,净乱说胡话,你这是醉得脑子不清醒了。”
“我没醉……我没醉……我清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只是…借酒胆把自己平日里不敢做的事做出来罢了。”
金来香双目紧闭,额头渗汗,面容苍白得可怕,强咽了几口唾沫才缓过神来,按着胸口喘气。
“好了好了,你快去那边石头坐下,我去拿水给你,你可别又发疯乱跑啊。”施定柔引着金来香到不远处石头坐下,便跑去拿水。
金来香手撑凉石,双目迷茫地望着天际,月光下他们坐在屋檐赏月,千墨离笑着对他说“师尊,你真的相信,一颗石子能砸破一个大海吗”。
不管是碰到魔教左尊,还是受醉花宫威胁,亦或是在商水镇被人诬陷,甚至是被处死,千墨离都未表现过害怕,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我比不上徒儿,他比我勇敢,比我坚韧,比我豁达,比我聪慧,比我更懂活着是为什么,我只会待在牢笼里静静等死。”金来香喃喃低语,眼眶湿润。
突然之间,有种莫名的无力与悲戚涌入心田,这股悲伤让他浑身颤抖,似乎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
原来那样的日子,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吗。
一抹微亮的曙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天有了一片晨曦的淡金色,空气中有一些白雾,金来香沉睡醒来后,已是千墨离死的第二年,他站在院中,世界静悄悄的,周围一切都变得那样的安静,万籁俱寂。
能感受到的只有静,还有一种孤独,金来香转了一圈,发现这个瑶池阁,这个世界,这片天地只有他一个人,好像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明明在这只前,就在不久前,这里还有千墨离生活过的痕迹,还有千墨离存在的痕迹,他的徒弟,那个十五岁少年,还陪在他身边的啊。
金来香眼角流出泪,光脚踩在凉凉的泥土上,一种冷寂窜上脚心,直达心头,连续两年的沉睡,又因哭泣,头疼的感觉愈来愈刺激,昏昏沉沉,这样的痛苦再一次加深了眼泪的流下。
他站在茂盛的银杏树下,仰着头捂脸痛声大哭,他终于接受了一个现实,他的徒儿,他的千墨离,彻彻底底的永远回不来了。
金来香因醉酒情绪失控,弯腰抱着自己卷发,想攥取更多温暖,身体蜷缩,肩膀抽搐着。
忽然有只手点住他穴,金来香浑身一酸,向一旁倒去,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掌扶住他欲坠的身体,将他揽入怀中。
“仙君,喝醉了就要好好睡一觉呢。”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温柔又充满关切。
金来香靠在男人胸膛里,费力扬起头,朦朦胧胧只看到那人微笑的唇角和白皙喉结,衣襟黑蓝绣着银冷白纹。
是谁?是谁……
他伸手向空中抓去,试图将男人的脸廓看得更清晰,但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越来越涣散,抓了几次都抓不住。
男人搂紧金来香的背,轻拍抚慰,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随后将金来香横抱而起,金来香也在这时闭上了眼。
…
白颜画回到屋子,停在门前,转头望向身后的少年:“在这里等着。”说罢推门而入。
戚袁青听得师尊命令,守在门外。
白颜画关好房门,靠在门扉边喘息,胸膛急促起伏,极力压制怒火,那金来香竟然敢让他当众出丑,此事越想越让他感到难堪!
握着扇子的手紧紧扣着扇柄,隐忍至极,半晌强迫自己恢复平静状态,但面色依旧阴晴不定。
白颜画走入房中,在镜子面前脱下衣裳,重新换一件干净雪白衣裳,这时他才发现,锁骨处有几道被指甲划过的红痕,还在渗出血滴。
他抬手抹去血迹,眉头微皱,这金来香,简直是个疯子。
片刻后,白颜画整装完毕,又恢复往日高冷仙尊风度,迈步走出门,目光落在屋外,那里空无一人。
戚袁青没有按他的命令等在原地,而是跑到一棵树下,仰起头,眼睛盯着树冠上一只鸟雀。
白颜画蹙起眉心,戚袁青已是十六岁,在逐渐的长大,没有了小时候那份安静乖顺,以前会听他命令站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现在身体似总是按耐不住的躁动,老是乱动乱走。
看来得管教一番才行。
“徒儿。”
白颜画站在台阶上,扇子握在掌心,看到戚袁青转过脸来,命令道:“折一根树枝过来。”
戚袁青照做,踮脚抓过一截树枝折断,双手捧到师尊面前。
白颜画接过树枝,道:“我刚才让你做什么?”
戚袁青低垂双眼,白颜画道:“跪下。”他便跪下。
“为什么不遵从命令站在这里?”白颜画语气骤冷,毫不犹豫甩树枝打在戚袁青肩膀上。
戚袁青挨了一下,并未躲闪,仍旧保持着跪姿。
“你越来越不听我话了是不是。”
戚袁青是个哑巴,无法回答师父任何问题,就算是被骂,也不能说什么,除了摇头、垂眸,就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白颜画踱步走下台阶,背手拿着树枝,审视他这个徒儿,金来香的话在他脑中浮现。
“你自以为把徒弟管控得很好,殊不知他的真实面目,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厉害的功力,当师父的可要小心点,万一徒弟的剑对准的不是敌人,而是做师父的你!小心你徒弟日后超了你,毕竟白仙尊的绝情道已经停滞许久了!”
白颜画脸上表情晦涩难明,眼眸深处似有一团火焰燃烧起来,折断手中树枝。
他自认为能很好控制这个眼盲哑巴徒弟,为他所用,可他却忘了,戚袁青在按他命令做事时,从未表达过自己的情绪。
或者说,他从来不知道戚袁青在想什么。
从方才秋炼便可看出,戚袁青实力在一天天变强,力量在一天天变大,身体也在一天天长高,无论是从哪方面,将来一定不会比他这个当师父的差。
而他自己,修炼的绝情道始终无法突破。
他的修行受心魔所困,执念太深,力量久久未增长,停滞不前,因此白颜画的实力,其实已经很久没有长进了,在看着自己的徒弟越发展显出力量时,他竟有了危机感。
当别人都在进步,唯有你在原地踏步,看着那些比你弱小许多的人一步步接近你,赶超你,白颜画的心境早已经乱了。
他怕自己会被人骑到头上,怕自己会被人压在身下,更怕自己会永远的失去优势,再也爬不上来。
纯粹的邪气能帮他摧毁心魔邪气,而阴天血力是他目前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心魔的解决之策。
然而,千墨离消失后,虚世天尊一直在寻找,虽然能感应到,也确定万劫珠一定还存在于世,可就是迟迟找不到,猜想千墨离是不是变回了珠子,便将人手扩大到民间,但仍是找不见。
白颜画心思百转千回,眼底深邃幽深,居高临下俯视跪在地上的戚袁青,那如同木偶般任由他摆布的稻草人,要长大了。
长大?
超越他?
老鼠长大总以为自己会是一个成熟优秀的偷食猎手,可却忘了,自己只是只老鼠,再怎么强大也逃不过猫的手掌心!
一日为徒,终日为徒,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忤逆他这师父不成?!
白颜画将手中断裂树枝丢掉,使出纸鞭,用尽全部力量甩出,打在戚袁青身上,深深鞭出一条血红。
戚袁青极小声的闷哼一声,可以看出这次白颜画出手极重,但他仍是纹丝不动跪在原地,因为动一点,会换来更严厉的打骂。
“我要的是永远忠诚于我,对我言听计从的徒弟,而非一个般桀骜不驯的混账东西。”
白颜画又是一纸鞭抽过去:“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让你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哪怕我要杀你,你也不准反抗。”
戚袁青沉默,缓缓抬起头看他,那面庞露出的情绪是一片白纸。
白颜画收回纸鞭,冷冷说道:“滚回去站好,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动!”
戚袁青站起来,退到一旁,垂着脑袋,像个木桩一样杵着,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白颜画站在台阶上,神色淡漠,注视戚袁青的一举一动,随后扭头转身回屋,忽然感到衣袖被扯了扯,他便回过头,看向戚袁青。
“还有何事?”
这是他们师徒间的一个暗号,代表着戚袁青有事情需要说。
戚袁青是个哑巴,喊不了人,有时白颜画不知情便不能看他做的手语,戚袁青这时会主动拉着他的袖口,向这般扯他衣袖示意,而他便也会站住脚,低头仔细看着戚袁青比着的手势。
这也是他唯一默许戚袁青对他做的动作,扯衣袖。
“那鸟雀的颜色?”白颜画道。
戚袁青原来是被那鸟啼给吸引住,便站在树下听着歌声,他想知道是怎样的鸟雀能发出这般好听的叫声,但他看不到,只能询问师尊。
白颜画却只是盯着戚袁青看,眼神冰冷漠然,收回衣袖,没有回答一字,走回屋内,砰的一声门关上。
戚袁青手僵硬在半空,黑色手套束缚了他的手指骨,也束缚了他脸上神情,灰苍雾色瞳孔望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金来香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被子,屋内很暗,他揉了揉眉头,慢吞吞爬起来,脑袋昏沉。
“头好疼……早知不该喝这么多的酒了……”
金来香用手敲击太阳穴,一步步走到案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推开房门走出去,外面的天还亮着,暮色山沉,碎云朵半白半金,远处传来人群的喝彩声。
秋炼还在继续,金来香望了一圈,这里原来是宗门休憩的居所,便走下山,看到草丛里竟蹲着一人。
金来香走近,道:“柔妹妹,你怎么蹲在草丛里,你是在拉屎吗?”
“嘘——别吵!”施定柔竖起食指,压低嗓音,示意金来香噤声。
金来香见他这副严肃谨慎的模样,顿时收敛声息,走过来也在一旁蹲下。
“嗯,蹲在这里看风景,的确挺不错。”
“啧!谁是蹲在这看风景的,我是在蹲守好不好。”施定柔骂道。
金来香疑道:“你要捉人?”
“当然,你看。”
金来香顺着施定柔指的方向瞧过去,施定柔道:“那魔修就在那阁楼里面。”
“他就在这?”
“还能有假?我亲眼所见,哼,这魔修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出现在秋炼这种场合,不仅打了一众人还抢去了许多宝物偷吃不少丹药,我今天定叫他有去无回!”
施定柔刚说完,金来香便见得那一众人扶腰瘸腿的走来,哎哟疼地叫个不停,显得狼狈,他认出这些人不就是方才在席上当众指骂他的那群人吗,不禁心里偷乐,捂嘴笑。
金来香想起客栈的那些事,忽地对这魔修本人产生了兴趣。
“啊?!他在这!快,快——那魔修跑了!”突兀地一声惊呼打破众人的戒备。
施定柔回过头,那声音竟是从另一面阁楼传来,气道:“遭了!又中了他调虎离山之计,我们赶紧去追,这次别放走他!”
金来香听到“去追”两字立刻紧张起来,树林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顿时见得祝音门、醉花宫还有其他宗的弟子御剑从林中飞起来,浩浩荡荡直朝那天上而去,他惊了惊,没想到这附近竟然还藏着这么多人。
施定柔立马站起身,指尖一转脚下化剑,朝人群方向疾驰而去,金来香见了,脚踏虚空,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白颜画和戚袁青这对师徒,相处起来还是会有师徒间的“小温情”的,比如这次秋炼,戚袁青的头发就是白颜画束的,因为戚眼盲有时会把头发束歪,老白只能自己上手了。还有老白从来不笑,但其实还是被戚逗笑过一次,设定是只有超冷的冷笑话才能逗笑老白,啊?戚是哑巴如何讲冷笑话逗自己师尊笑?那当然是——保密。
这对师徒还是有许多地方可以写的,我脑子里有挺多奇思妙想的小点子以及两人相处画面,这对师徒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的冷冰冰?
戚袁青还是会露出小孩子感情的一面,就像问师尊那鸟雀是什么颜色呀?可惜老白那时候在生气中,并不想回答自家徒儿的问题,这也是这对笔下师徒的一个经典相处方式了,永远都在错过“爱”,永远也培养不起来“爱”,我在写的时候满脑子想的是哎呀老白,如果你当时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俩之间的师徒感情就会upup,不至于这么僵硬冰冷哇,你看看隔壁千金师徒。这似乎也是为什么老白能把两个徒弟都养成魔头的原因了,因为老白在做“如何当好一个师父”的问卷时,总能巧妙避开正确答案。
第47章 一见钟情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天幕如烧红的烙铁,余晖洒在林梢、湖边、竹桥、溪岸,如血的残霞将整个天空染成橘红色,映着湖畔一条长龙,波澜壮阔。
剑芒一闪即逝,如流星划过天幕。
众弟子纷纷御剑而上,剑势如电,眨眼间已掠出数百丈之远,在空中留下一串剑影。
金来香御剑技术不好,落在后头,别说看到那魔修的影,连众人的身影都快要赶不上。
施定柔催促道:“金来香,你快点啊!我可不等你了嗷。”
金来香看着那群人拼命往前冲,叹了叹气,道:“你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御剑了,你先去,我绕近路。”
“哼那你可自己注意安全。”施定柔说罢,脚下剑光一闪,速度陡增,追逐天上的火烧云而去,迅速与金来香拉远距离。
金来香则御剑向南飞去,很快,一道金光从天而降,轰得一声,摔在一个山丘上,砸出了一个无比完美的圆形坑。
“哎呀,真疼啊。”金来香从坑里跳出来,拍掉身上的尘土,低头望了望这凹坑,满意道,“看来这次预估的角度也是很精确呐。”
金来香负手走到峰边,扭头观察着远处的动静,他判定那魔修逃的方向应该会经过这座山,果然不一会儿,便见山崖边飞来一道蓝光。
“我看到你了,你这次还能跑到哪里去?”
金来香运足法力,猛地一跃,同时手中凝聚灵力,挥袖甩去,准备拦截那道蓝光。
可他低估了这魔修的速度,更忽略了这魔修是御着剑的,当蓝光擦过他身体时,金来香直接在空中腾体旋转三百六十五度,整个身体被那股力量冲击,法力溃散,“嘭!”的一声,撞在山岩壁上。
“呕——”
金来香只觉喉咙一甜,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一群人从金来香身边飞过,施定柔这时从后面赶过来,看到趴在岩壁上的金来香,急问道:“喂金来香?!你没事吧?”
“咳,没,咳,死不了。”金来香转过身,疼地龇牙咧嘴,“我的老腰啊,好像被那剑戳到了。”
“哼你傻啊谁拦人直接冲在前面,你不被撞谁被撞,你没被剑戳穿都算幸运了。”
金来香抹去嘴边血迹,望着众道白光追着那魔修,却是远远被甩在后,蹙眉愠怒,道:“竟然敢撞我?我非追上他不可。”
施定柔气道:“哼追什么追,那魔修速度极快,逃跑可溜了,我们这么多人都追不上,你御剑这么差,怎么追上去?”
“不用御剑。”
金来香丢下一句,一阵风般卷起衣裳,全身倏地化作金光飞射出去,速度极快,片刻便超越众人,几个闪身间已经在几千米外,直逼那道蓝光。
施定柔瞪大双目,这可要比御剑的本领还要高超。
傍晚天空铺设一层绚丽的晚霞锦毯,瑰丽而壮观,倏地闪过一道金线,与那蓝光交织,金来香在其后紧紧相随,两者以肉眼难辨的频率互相追逐,逐渐甩掉身后一群人。
二人越跑越偏僻,终于落在一片竹林里。
金来香从高空降临,稳稳踩在竹上,竹身弯曲成弧状,但并未折断,他抬眸盯住远处的黑衣男子,轻功一跃,追逐而去。
那魔修脚步轻盈如风,每踏一步,便是数丈之远,金来香紧随而至,不甘示弱。
二人置身于一片竹海,青翠的叶子沙沙作响,那急速奔行带起的微风吹拂得竹叶摇曳不止。
金来香忽然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在跟他绕圈圈,他是铁了心要抓住这个撞了他的人,而那魔修完全是在闹着玩。
“竟然是在跟我玩耍吗?”
金来香猛然加快速度冲去,手中法诀变换,双掌翻飞,带着强劲真气拍向对方。
魔修身体顿时凌空转动,飘然若仙,仿佛没有重量,轻松避开他的攻击,脚勾竹身悬浮在半空。
金来香正飞速掠到那竹子下,一抬头,双方二人顿时呈现以四十五度角对视。
然而那魔修戴着斗笠,脸部被遮蔽,看不清真实模样,只在黑纱浮荡间,瞧见那双唇微扬,笑意深浓。
金来香心神一震,想起醉酒倒下前看到的那男子,掌心聚力拍断这根竹子,咔嚓脆声,竹叶纷飞,竹子登时碎裂倒伏,他借力腾身而起,再次朝那魔修扑去!
魔修嘴角含笑,脚尖在竹竿上点了点,身躯旋转,借力一纵,又是躲避开去。
而这次金来香不可能再轻易放过他,右腿横扫而去,一连串攻势倾泻而去,招招凶险,丝毫不留情面
而魔修似乎很有兴趣和他周旋,身形诡异莫测,总能在最为关键时候化解危机,让他始终无法触碰到分毫。
金来香眉间蹙起,转变攻势,改为攻击那斗笠,他倒要看看这魔修到底是何人!
在他手指快要触碰斗笠时,一股反弹之力瞬息袭来,将他震退好几米。
可说是震退,更像是被一股风吹起,轻柔不带任何力量,金来香落在竹梢上,惊讶那魔修为何不伤他。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与魔修离得如此近,可竟然没有感受到对方身上危险的气息和胆寒的杀意,不知是隐藏得太好,还是这魔修完全就是在跟他玩,还是说,等玩完了猎物再杀掉?
金来香抬首,那魔修早已飞身离开,身影落在十米开外,他脚尖在虚空轻点,迅捷无比的追赶上去。
前方的魔修突然停下,转过头望着金来香。金来香心中警惕,也跟着停下脚步。
二人都停了下来,遥遥对峙。
金来香忽然注意到那魔修身材修长,身段极好,特别是腰间束紧,显露结实腰腹肌肉,充满爆发性的力量,衣袂翩飞黑里泛蓝,光华流动,银质冷暗,隐透危险,耳边的挂耳染蓝发又显得孩子气般的叛逆独特。
金来香呼吸一紧,心里闪过异样,暗骂自己打架打得好好的,怎么倒注意起对方身材了,还是一个同他一样性别的男子,竟是不该。
魔修突然伸出指尖,指了指金来香身后的脚下。
金来香立马惊疑回头,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陷阱,有的只是自己的卷发缠在了断裂的竹面上。
如果他刚刚一跑,用力拉扯,会瞬间牵痛头皮。
金来香波浪卷发太长,时常会勾到其他东西上,因此可没少吃过头皮被拉扯的痛,这痛不亚于脚拇指撞到椅子。
他弯腰拔出卷发,回过头发现那魔修竟然还站在那,似在等着他。
他一动,那魔修才跑。
金来香霎时又气又好笑:“还是个小孩子吗?作为长辈的我的确也想跟你好好玩一玩,然而,游戏结束了。”
话音落,那原本平静的空气陡然掀起巨浪,金色涟漪扩散开来,瞬间吞噬前方的魔修,而后瞬间爆炸,金光弥漫,照亮整个竹海,金光能令双目刺痛,耳膜剧烈颤抖。
在他追赶魔修时,早就在每个角落布下了阵法,这一片竹海就是他的磁场,站在之上的魔修根本无处可逃。
“阵法启动。”
金来香手中结印,竹林迅速摇摆晃动,周围狂风肆虐,吹得他衣摆飘舞,金色涟漪在阵法里疯狂流蹿,所及之处,皆是摧枯拉朽。
那魔修显然没料到这种变故,被阵法困在其中,他左冲右突却始终逃不出去,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整座大阵崩溃瓦解。
待一切平静,阵法消失,金来香依旧屹立不倒。
魔修却跪在他面前,扶胸微微喘息,显然受了内伤。
金来香收手,袖袍负在身后,低头俯瞰:“你输了,还敢不敢跑了?”
说罢不再给那魔修喘息机会,闪身到达男子身前,右手成爪探向男子脖颈,魔修反应奇快,一掌拍地在空中翻滚一周,迅速躲避。
可金来香早在魔修行动时,一把抓住那斗笠垂下的面纱,在魔修翻滚时狠狠一拽,掀开斗笠。
魔修猝不及防落地抬首,金来香在见得那人全貌一刻,刹那愣神怔住,眼里划过惊艳,心脏狠狠跳动。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俊俏面孔,着实迷人张扬,一身骨相,具乎面部,肤质洁白,犹如玉石,双眼明似萤光黯如照烛,看人时常有撩拨弄人之意,极为勾魂。
金来香整个人缺氧搁浅在那人眼眸里,忘记呼吸,只睁着一双眼,定定望着眼前男子。
风停止不动,唯有一颗心脏在心动。
魔修被掀去斗笠,显然一惊,可很快恢复镇定,盯着金来香,唇不自觉弯起,笑意盈盈样,乖巧无邪。
高束马尾,随风起舞,流铺肩前和腰间的乌发光滑细长,隐有光泽流动,发梢黑蓝过渡,似揉搓蓝草染汁的挼蓝海底,波光粼粼,不知谁家年少,足风流。
这时,天穹飞来一只巨大飞翼魔兽,盘旋落地在男子脚边。
魔修转过身,黑靴踩上飞翼鸟兽的背上,靴后还系挂着蓝色小羽毛,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金来香只呆愣愣的,握着斗笠,眼睛一刻不离那人身上,仅离那魔修和那魔兽不到五米,却是不出招阻止,直到那人坐上飞翼鸟兽飞走,仍然未从恍惚中醒转过来。
竹林里安静得出奇,偶尔几缕清风拂过,带起沙沙轻响,最后一抹余辉灿烂收敛,天渐渐暗了下来。
许久,金来香抬起手臂,抚摸自己的脸颊,那里热得发烫。
“喂金来香——金来香——金!来!香!”
金来香脑袋晕眩不已,托着脸蛋,只觉得心口怦怦乱跳,像是要蹦出嗓子眼。
“金来香,怎么样了?喂——喂!”
金来香脑袋轰然巨响,眼睛蓦然瞪大,猛地回头,便瞧见一张焦急担忧抹着胭脂的脸,他眨了眨眼,认出施定柔。
施定柔皱眉道:“你发什么呆啊我喊破嗓子你都不理人,那魔修去哪了?你俩怎么跑那么快,我追上你都要累死了。”
金来香想张嘴回答,可口干舌燥,喉咙发紧,竟渴的厉害,道:“水,有没有水,我、我想喝水……”
施定柔把水囊递到金来香面前:“别碰嘴啊,那人呢?”
金来香咕噜咕噜猛灌了两口,才把嗓子眼的火热压下去,终于舒坦多了,听到施定柔问那人去向,差点呛到:“谁?”
“你刚刚追的那魔修啊。”
“魔……啊额…太、太阳好大啊。”金来香愣了愣,眼神迷离,抬手挡在额头前。
施定柔抬起头,抱臂道:“你有病啊,这天都黑了,哪里还有太阳?”
“啊……”金来香脑子里尽是刚才那男子的影子,喉结滚动一番,咽了口唾沫,压抑不住心中的悸动。
“太阳下山了……”
“喂!”施定柔一巴掌狠拍在金来香背上,这一掌直拍得金来香元神回窍,瞬间惊醒过来。
“你发什么神经,丢魂了你啊?还是被那魔修迷惑心窍了?”
金来香甩甩头,将脑海里纷杂思绪抛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柔妹妹,刚刚,刚刚我好像不是我了。”
施定柔:“哼,你刚才的确不像你,三魂七魄都飞走了,就像个丢了心的人,胡言乱语。”
金来香诶一声,低头揉眉心,懊恼不已,方才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奇怪,这一定是那魔修的蛊惑之术,自己竟然中招了。
施定柔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金来香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瞬间烫手般地丢开,施定柔奇怪地望一眼金来香,走来把地上斗笠捡起。
“这是那魔修的?”
“嗯。”金来香点头。
“你见到那魔修的真容了?”
金来香再次点头,耳根发热,手摸上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他,心脏就跳得很快,好像我们之间有吸引力,而且,那人有些熟悉,好像我们不是第一次见过。”
施定柔闻言蹙眉:“你这是怎么了?”
金来香也察觉出自己情绪不对劲,但却不敢深究原因,只摇头道:“没什么。”
施定柔狐疑,见他一脸纠结,以为金来香有难言之隐,便不再问,转移话题道:“哼那魔修一定还没跑远,他们还在追捕,我们也赶快去,这次绝对不能放过。”
“嗯。”金来香与施定柔二人并肩而行,往竹林外御剑疾驰。
第48章 黑蓝邪修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天际云层漆黑如墨,星辰稀淡,月亮还未出来,只有几颗孤零零星星,悬挂夜空中。
施定柔站在飞剑顶端,眺目四处寻觅那魔修踪迹,可满目漆黑,万籁俱寂,连鸟飞痕迹都没有,更遑论半个人影?
“如果那魔修跑到了人间街道里,那可就遭了。”
金来香跟在一旁,魂不守舍,没有吭声,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道:“柔妹妹,你有没有…经历那种感觉过?”
施定柔侧眸:“哪种感觉?”
金来香:“就是,那种感觉。”
施定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金来香吞吞吐吐,迟疑片刻,道:“就是那种,很喜欢,很想,见,见,见一个人。”
施定柔沉默片刻,学着金来香腔调说话:“我现在的确挺想见、见、见、见厉青云,我早就传信给他了!结果他告诉我他还在半路上?!哼如果他来,早就抓到了,我还用得着大半夜在天上吹冷风找一个小小魔修?真是讨厌死!待我抓到那魔修看我不把他皮剥下来!”
“柔妹妹,不是这种感觉。”金来香知施定柔现在一心想着抓到那魔修泄愤,忙道,“我是指,就是,那种,心动的……感觉。”
施定柔愣了一会儿,面红耳赤:“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心动啊?!”
金来香急道:“我不是说你啊我是在说我!”
施定柔:“哦——”拖长了音。
金来香:“嗯?”
施定柔一挑眉,调侃道:“金公子,你这是在告诉我你喜欢上某个人了吗?”
金来香懵住,怔怔盯着他,半晌后,突兀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喜欢谁?我喜欢你,行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施定柔也跟着尬笑起来,蓦然凑近,“告诉我,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长得怎么样?在哪里遇到的?发展怎么样了?金来香,你竟然千年铁树开花了啊。”
“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金来香无奈扶额,又是一阵头疼。
“是谁啊?告诉我啊告诉我啊。”
施定柔御剑围着金来香转了一圈,又一圈,兴致勃勃问,他对这种八卦事情非常感兴趣。
金来香闭口不言,施定柔停在他身边:“哼你不说,我最后也能知道真相答案!我想知道的事,还没有查不清的!”
“柔妹妹,不是这样的,我……我……”金来香想要解释,施定柔忽然收到一份信讯。
“哈!找到那魔修在的位置了!”施定柔欣喜若狂,率先驶入远处,金来香忙跟在身后。
二人落在一处客栈,瞧见门口前已围着一群弟子,个个持剑严阵以待,虎视眈眈,气氛凝重,而他们今晚的目标,那魔修竟正在悠闲悠闲的吃饭!
此时魔修双手捧着薄皮白肉白菜大包子,一口一口送入嘴中,吃到好吃处开心地眯起眼睛,浑然忘记外面一大堆仇家。
施定柔躲在一旁监视,忙传信催派更多人手过来,骂道:“这魔修竟然还有心思享受,真是不知所谓!”
金来香跟着在远处看着,心口发热。
“你这混账东西!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恶事,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吃饭!简直是罪该万死!”一众弟子大怒,举着剑杀意腾腾,可却都不敢冒然闯入。
魔修坐在桌前,跷腿靠在椅背,抬眼扫视众人一眼,笑嘻嘻的:“当然要吃饭啦毕竟我还在长身体中,当然要吃好,你们说是不是呢?”
“我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原来不过是个还没有断奶的小家伙!”
一位脾气暴躁的弟子讥讽,剑柄指向那桌上摆着的一碗羊奶,其余修士霎时哄堂大笑,嘲笑之声不绝于耳。
魔修似笑非笑,一袭黑蓝衣裳着身,衬得脸庞肤色莹润透白,五官年轻张扬,俊俏无暇,高马尾随意扎在脑后,让人看着就觉赏心悦目,不由自主便想亲近。
可看他下一秒行为,你却不这么认为了。
那魔修拿起筷子轻轻搅动碗里的羊奶,笑问道:“你说得没错啊,本公子还没有断奶,但……你能奈我何”
话音刚落,那弟子便觉胸前有一股强劲力量将他击飞出去,瞬时摔在十米远之外,吐血不止。
所有人均愣住,惊愕地望着。
魔修举碗喝奶,慢条斯理品尝,露出满足表情:“味道好极了,可惜呢,没你的份呢。”
“狂妄至极!”一众弟子终于回神,纷纷提剑,“这人几次针对我们祝音门,师兄们别跟这小儿废话了!快些将他擒拿,押送回宗门,以免夜长梦多!”
那魔修完全没有一丝逃命的紧张,浑然不惧众人:“你们当然可以在这里抓我,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不小心伤害到这里的百姓们了呢。”
众人听言皆一滞,犹豫不决,客栈里除了这魔修,还有其他百姓,在他们来后早被吓得躲在一旁,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仰着个脑袋偷偷观望。
“你们若是不介意杀死几个百姓,尽管冲上来试试。”魔修夹起桌上菜肴送进嘴,边吃边夸,“这小镇上的食物味道还不错呢。”
“你……”众人愤恨交加,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突。
这一番话,威胁之意明显。
这里到处都是城镇,百姓居多,若真要动手恐伤及无辜,更担心这魔修会肆意伤害普通百姓,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也不希望发生。
可那恶人越是如此淡定悠闲,众人心里的火焰就烧得愈加旺盛。
这时躲在后面的百姓们道:“各位侠士尽管动手,不必顾虑我们,我们会自己跑!你们抓坏人要紧啊!”
“请务必铲除这个魔头!严惩凶徒!”
“对!把他打成猪头!”
如今这世间,谁不知魔修就是邪魔外道,专干伤天害理之事,多少人深痛欲绝,他们岂会容忍,任由其胡作非为。
“如果不趁现在将这个祸患除掉,往后不知还有多少人遭殃?!”
“是啊我一家老小都在这生根立业……”
“请替民除害,为天下苍生除掉这等祸害!”
“放心我们这里就有医馆,你们受伤了我们会及时救你们的!”
百姓纷纷附和,叫着把那魔修千刀万剐以及让那魔修快点滚出去,义愤填膺,眼神坚毅,仿佛即使是让他们付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一众弟子见状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他们身为正道修士,却连普通百姓都保护不了,反倒让百姓挺身而出,替他们担忧、鼓舞士气,实在羞愧,同时心中又升起一股豪情壮志和勇气,誓要斩邪除魔。
那黑蓝衣男子放下手中筷子,喝完碗中最后一口奶,嘴角挂着笑,笑意未达眼底:“也是呐,毕竟人间容不下我,世人更容不得我。”
金来香一直在深深注视那人,听及,心中一动。
“你这人真是搞笑,想要人们容下你,自己干了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像你这样的败类怎配活在世界上!真是好不要脸!”
那魔修缓缓站起,推动椅子磨在地板发出嘎吱一声,瞬间踩在众人的心尖上,心脏悬在嗓子眼,做准备出击姿势。
这种强烈压抑之感,让所有人心跳加速,额角渗汗,不禁屏息,紧盯着他。
可那人只是负手站着,腰带束紧腰肢,露出的腿环紧缚腿肉,嘴角含笑:“你说得对,毕竟我生下来就是恶的。”
脚尖轻点,身形犹如离弦之箭,朝远处森林飞去,瞬间消失。
“那魔修往山林间跑去了,快追上!!”众人急急忙忙拔腿追去。
金来香望着魔修离去,心情怪异,觉得那人既熟悉又陌生又特殊,总能令他在意。
施定柔道:“那魔修厉害得很,我马上去派人手支援,你帮我盯紧他。”说罢便离开,与金来香分别。
金来香点头,往森林方向跃去。
夜幕中,一轮残月挂在半空,月光淡漠地洒在林间,斑驳树影随风浮动,林子深处有火光亮起,映照得整片林子幽暗诡秘,阴森恐怖。
一声巨响炸开,顿时将周围草木震飞,林间树叶哗哗抖落,火光四溅,血腥味弥漫,惨叫声此起彼伏。
金来香御着飞剑降临,循声赶至,瞧见那魔修站在数名修士中央,半空飘满火符,照亮黑蓝衣裳,泛着幽暗光泽,右手持一把剑,剑刃滴答淌着鲜血,染红了地面。
那张俊邪无匹的脸蛋微微勾起弧度,似笑非笑的眸光扫过众人,带着莫名的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众弟子被迫停在魔修五米之外地方,握剑不敢上前靠近,怒目圆睁,恨不得扒皮拆骨。
“我在那好好吃着饭,你们偏要来搅和我。”魔修看着诸位,眉宇间流转风华飞扬,在场中他是年纪最小的,神采灿烂,只是眸中隐含煞气,显示出此刻并非表面所呈现的这么简单。
“既然你们找死,那我便成全你们。”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已,也敢猖狂!看老夫怎么收拾你!”一位老者冷哼,挥袖袍便飞掠而去。
那老者一出手便是凌厉无匹的剑法,直取魔修面门,可他刚碰到对方的衣服角,那魔修的人影瞬间消失。
再眨眼,魔修竟站在了老者身后,脸上挂满笑容,阴森森道:“老头,你找我吗”
老者顿时感到脊梁骨生寒,猛然回首,谁知一股强大力量袭来,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啊——”
众弟子连忙转过头去看,只见那老者已经软绵绵摔倒在地,鼻青脸肿、血流不止,心中大骇,一招制敌!
“想要我的命?”
他虽然语气平静,甚至唇畔还含着笑,然而每说一句,都带给众人极大的压迫感。
众人脸色顿变,一字排开,齐齐攻向那魔修,剑气纵横,灵气爆裂,场面壮观。
然而魔修手腕翻转,长剑挽起朵朵剑花,刹那间化出数道虚影,将那群人逼退,并且借助剑势直袭最左侧弟子。
那弟子大惊失色,匆忙运功抵挡,却被击中胸膛,剑芒穿透他的肩胛骨,留下两尺宽深的剑痕。
那名弟子惨哼一声,鲜血汩汩而出,染红衣服。“噗——!”又有一人喷血倒下,另外几人则重伤倒地。
剩余修士惊骇不已,不禁胆颤心惊,这魔修的功法路数比他们遇上的都要更难应付。
魔修冷笑一声,收回剑势,踱步走来,抬脚一踏,将一名男弟子的胸腔碾碎。
“啊——”那名男弟子痛苦嚎叫,瞪大双眼,喉咙溢血。
“你们应该感谢我,看我多心善呢,只打伤你们,还没要你们性命呢。”魔修轻描淡写说道,似乎踩的只是一块石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垂下马尾一凌乱,便可见黑发里喷薄而出的深蓝,印在眉梢眼角,堕落残忍。
“快放了我师兄!”一弟子悲恸地大吼,愤恨交加,杀意涌现,再次冲上去。
魔修不闪不避,手指轻动间,一把飞刀破空射出,快如闪电,瞬息之间便洞穿对方喉咙。
那弟子捂住脖颈,瞳孔骤缩,鲜血从指缝中冒出,慢慢滑落,死不瞑目地栽倒在地。
“师弟……”被踩在脚下的修士见状,愤怒大喊,悲鸣不已,手拿剑一转,刺向魔修。
“唰——”的一声,剑刃割裂肌肤的声音清晰入耳,一柄泛着血光的剑刺入那修士脖颈,带着一腔热血喷涌而出,染红一大片土地。
魔修手缓缓拔出剑,衣袂翻飞,墨发随风飘扬,整个人散发着凛冽寒气。
身下人的血,染红了黑靴上的蓝色小羽毛,不再随风轻飘,而是带着血珠,死气沉沉地悬挂。
金来香站在原地,凝视着魔修,眉头皱起,心底涌起不安,他感受到,那人起了杀心。
“你这人实在是太狠毒!你怎么不去死!”
有女弟子愤怒咒骂,泪水簌簌坠落他的两位同伴都死在了这魔修手上。
“想杀我,就得有被杀的觉悟,偏他能杀,我杀不得?”魔修笑出声,手一抬,长剑握起,斜指地面。
“你们来寻我晦气,那就必须承受代价。何况,我若想杀你们,早在一秒钟内结束你们的生命,何须等到现在呢”
这话语传入众人耳中,听起来简直像是挑衅。
“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你不成?!”
魔修歪了歪脑袋:“当然,你们当然得感谢我,我比你们强,随时能要你们生命,可我没有,像我这么有耐心跟你们说话的恶人,已经不多见了呢。”
他嘴角噙着笑意,笑吟吟看着众人,明明是一副俊朗迷人的面孔,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坏人,却让众人背脊升起阵阵凉意。
“看现在,你们站着好好跟我说话,我岂会动手杀你们?我杀的,可从来都是那些会威胁我生命的人呢。”
弟子们面色铁青:“可真会把自己犯下的罪撇得一干二净,你怎么不说你杀了多少正派弟子,又灭了八个宗门,盗取各种法宝神丹,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吗?!”
魔修嗤笑道:“那些人要来杀我,自己没本事被我反杀,有问题吗?况且杀那些人就是罪?杀我就是正?我杀的,从来都是该杀之人!”
“呸!你所认为的该杀之人只不过是阻碍了你的利益罢了!正邪两道,根本轮不到你来判定!”
“就是!不杀你,难道还要留着你祸害苍生不成!”
“我等奉命捉拿你,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你休得逞口舌之利,乖乖伏法吧!”
众弟子纷纷亮出兵器,杀气腾腾,准备围剿魔修。
魔修眼底闪过危险气息,脸色阴沉下去,一瞬间杀意凛冽,让人不寒而栗。
他一手负在腰后,一手持剑:“你们不是我,自然不会经历我经历的事,也永远不会明白我的心情,你们口中所谓的正义善良,不过是牺牲一人,成全所有人的利益。”
“能护百姓幸福安康的便是正,祸害苍生的便是不正!管你什么理由,你做出伤天害人之事,就该天诛地灭!”
魔修冷声,握紧剑:“如果这世间真的有正义善良,为什么从来不照在我身上?!”
“因为你生来就该死!”
金来香心头猛跳,看到那人脸色一僵,阴戾爬上眼角眉梢,眼神陡变,眸子红亮得慑人。
第49章 千金灵犀
那亲眼目睹同伴死去的女弟子怒喝,率先冲向魔修,其他弟子紧追其后,各式法术铺天盖地砸来,犹如雨点般密集,声势浩大。
魔修深蓝眸子一片冰冷,提起长剑迎战,剑身一抖,化作万千剑光,铺天盖地般笼罩住众人,剑光如潮,无尽杀机,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霎时间血肉四溅,尸体遍布,浓烈血腥味弥漫绿林间,众人纷纷祭出法器,朝魔修攻去,那魔修的速度快得惊人,一晃眼的功夫已经绕过重重法宝,出现在他们身侧。
手臂一晃,银芒闪现,鲜血喷洒,一颗颗人头飞落,一具具身躯轰然倒塌。
眨眼间,十余人丧命于他剑下。
血液溅在他脸颊和衣襟上,宛若地狱爬出的恶鬼,魔修低垂着眼,看着地上尸体,抹去脸上溅的鲜血。
他道:“我只为一件事,活着,你们若想杀我,我定毫不客气送你们归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是正要害我的人还是将来害我的人,我全都会一个不留,通通杀光。”
树叶沙沙响动,火光斑驳摇曳,照在满地尸首和鲜血上,显得凄艳而诡异。
“你就是修仙界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我们根本就不怕你!!”
其余修士见识了魔修的恐怖实力以及凶残手段,虽心悸不止,但依旧坚持不退缩,一咬牙,决定宁死与之周旋。
“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你们偏要找死,怨不得我呢。”
魔修手臂挥动,划出绚烂弧度,斩向前方的众人,锋锐的剑气席卷而去。
剑光碰撞,震荡四方。
狂暴肆虐的灵力疯狂扩张,摧毁周遭,当灵力波动渐渐停歇,众修士面露震惊。
一层金色的屏障护着他们,牢固地抵挡了魔修的所有攻击。
而屏障之外,一位着金衣白纱男子静静而立,身形修长挺秀,浑身金光熠熠,耀眼非凡,恍惚间让人产生错觉,以为是九天之上降临的仙人。
金来香的出现也的确在众弟子心中当成神仙救世,顿时安全感倍增,信心更足。
“莲心仙君小心啊!这魔修很是厉害!”
“请仙君助我等除魔卫道!”
诸人都知金来香祝音门的仙君,实力定不可小觑。
魔修看着面前金衣男子,眼睛眯了眯,嘴角微勾,似乎很开心能遇见他,他把沾满血的剑反手藏在身后,问道:“阁下是?”
金来香没有应答,只伸出右手食指,在虚空画了一圈,随即收拢五指,轻吐二字。
“镇压!”
刹那间风云变色,原本平稳的天色忽而暗淡,乌云蔽月,电闪雷鸣,狂风呼啸而至。
魔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天空随着金来香动作,生出繁复玄奥的图案,一掌拍下,那图案骤然爆炸,化作数十条游鱼,嘶吼着俯冲下来。
魔修见此,瞳孔骤缩,脚步往旁边一移,挥舞长剑,剑刃绽放刺目剑芒,劈开游龙,却见金来香身影陡转,一掌轰出,掌心裹挟着劲风,呼啸着袭向他胸膛。
他急忙抬手挡下,身形却因巨大冲击力而连连后退。
“砰!”魔修一脚踩碎地面一块泥土,却是再次触发阵法,金光大乍,带着无穷压迫,狠狠砸向他。
“噗——!”他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跪倒在地,一座金刚牢笼凭空出现罩向他,他猝不及防被困在牢笼里。
众人待在屏障里再次被惊吓到,始料未及,便将魔修打跪在地,甚至还令他吐血!
不愧是仙君,实力极其霸道强悍!
金来香飘然而落,落在魔修面前,负手道:“这一招,看着很威风,但它威力,的确很威风。”微微一叹,“只是我再也使不出当年的实力了。”
话锋一转,看着半跪在脚边的魔修:“不然,你早死了。”
魔修仰头,露出白皙的脸庞,令人惊讶的是,眼底竟未盛杀意寒气,反而咧开嘴,灿烂笑起,声线柔和。
“仙君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他的笑容令金来香心中一颤,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移开目光,看向魔修脚边的剑。
金来香弯腰拾起剑,道:“这恐怕不是你真正的武器,倒像是从某个宗门弟子手上抢来的,也便是说,你还未真正展现你的实力。”
“仙君猜对了呢,仙君这么了解我呀。”魔修眨了眨眼。
金来香不敢直视那人灼热目光,因为这也会让他脸蛋变得灼热,便微敛眼,一直摆着仙君的架子,将剑折断,道:“既然你无意杀我,那么我们便好好谈谈。”
他一挥手,天上乌云散去,露出朗朗晴夜,月亮重现,皎洁月辉撒落下来,照在金来香脸庞,皮肤莹润如玉,容貌清隽精致,五官分明,一双眼睛似星辰璀璨,仿佛蕴藏着宇宙星河。
魔修心念一动,一瞬不瞬望着金来香。
金来香察觉到他的注视,不知所措站着,那眼神宛如眷恋,像是从过去很远的时间传来,含着难言的思念和温柔缱绻。
他始终不敢看那人的脸太久,抿了抿唇,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并未发觉自己的语气有多么温和,甚至听不出任何谩骂情绪,就像是一个长辈在询问。
“仙君,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要变强,这有什么不对呢?”魔修目光忽变柔软,语气透露着委屈和伤痛。
“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人如麻,罪孽滔天,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可我想要变得更加强大,这样才能不受伤害,不被别人欺凌,不用忍饥挨饿,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害怕被抛弃。”
金来香一愣,心底蓦然涌现一股酸涩,莫名的疼痛抓满全身。
不远处屏障里的众人,耳聪目明,将两人交流都看在眼里,无不惊讶于那魔修的转变,怎么在金仙君面前突然变了个样,一个个面面相觑,你方才如此嚣张不要脸的劲去哪了?!这时候装什么可怜无辜啊!!
很难想象,邪恶与纯乖会并存在同一个躯体,那魔修半跪在地,仰视着金来香,马尾散乱披肩,露出光洁额头和挺拔鼻梁,眼眸幽深如海洋,泛着点点涟漪,一副求安慰的模样。
可看他衣裳下流淌着鲜血,又令人毛骨悚然。
金来香垂下眼睑,不知怎的,心底隐约有种感觉,让他不忍责备。
“这当然是对的,你没有错。”
魔修闻言,眼睛亮了几分。
“但你要知道,做了一些事,就要承担一些后果,有时这后果是要拿你性命做交换。”
“那仙君,愿意跟我承担这些后果吗?”
魔修目光突然锁住他,就像是想要将他占为己有。
金来香一愣,不明为何那人这么说,是在戏耍他还是消遣他,可见那魔修眼睛亮晶晶,充满期盼,就好似一个迷途羔羊,祈求牧羊人的抚摸和呵护,不禁认真地答道:“如果你是我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人,我便愿意不顾一切,守护你。”
魔修的目光愈加灼热,几乎要烫伤他。
金来香咽了咽唾沫,避开目光,喉咙干涩:“但我们似乎不认识,你叫什么名字?”顿了顿,又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魔修笑了,眉眼弯起弧度,深蓝眼眸映着漫天星光,那金色星光便是眼中映着的金来香。
金来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跳加速,脸颊发烫,解释道:“你跟我死去的徒儿很像,看到你,我总是想到他,而且…你们说话的口癖很像。”
“没见过呢,我是第一次见仙君呢。”
金来香怔住,怅然若失,可紧接着他发现,这失望难过之下,竟是莫名的窃喜,他在窃喜什么,因什么窃喜?
这是从未有过的心情,就像是一个偷吃蜂蜜的人,害怕被蜜蜂嗅到甜味,便有了“窃”,然而下一秒又得知自己是能被允许吃蜂蜜的,便又有了“喜”,难以言喻,难以述说,只觉心里不为人知的感情能抒发出去了。
就在他走神之际,一声破空声传入耳畔,忽然一柄利箭破空射入那魔修腹部,穿肠而过,鲜血喷溅。
金来香震惊,魔修低下头,看向贯穿他肚子的利箭,又转动脑袋看向一侧。
天幕之上,风云突变,数多弟子凌空御剑,各持兵器冷漠凝视下方魔修,剑光流泻,剑尖对外,蓄势待发,后排每人则手持弓弩,齐刷刷瞄准地上魔修,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将他刺成马蜂窝。
这些弟子当中有许多人穿着统一青白衣服饰,胸前绣着“祝”字,显然是祝音门弟子。
“哈金来香!!”
金来香一回头,便见施定柔提剑跃入战局,飞身落地。
“放心吧,我喊来不少人,这次定能捉住那魔修!”
“柔妹妹。”他声音微抖,眼中掠过一抹慌乱之色,又赶忙回头看那人。
却见那魔修早已冲破金刚牢笼,跃到数丈外,方才的温和乖良消失殆尽,眼底阴翳沉郁,身上黑雾翻腾,魔气森森,波动的邪气比方才要强烈许多,而且杀意极重。
金来香心脏一抽,不是滋味,方才他们还在说话,那人笑着,与他眼神温柔,明明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的聊天,为何现在却一瞬间,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魔修抬头盯着天上那群人,马尾随风摇曳,衣裳深邃冷乌蓝,腹部仍在淌血,却像没有感知般。
“魔修作恶多端,杀人盈野,罪孽滔天,今日便在此诛杀!”
屏障里众修士大喜,皆大声呼唤自己的师父师伯,师兄师姐等,说着这魔头杀了我等许多师弟师妹,今日就要替他们报仇雪恨!”
领头者厉喝一声:“杀了他!”
漫天箭雨射来,几乎将整个天空覆盖。
“金来香快躲开!离那魔修远点。”施定柔吼道。
那些箭矢并非普通铁羽制成,乃由特殊材料炼化而成,坚硬无比,锋锐难挡,足以洞穿一座山石。
金来香脚步一滞,心底有些复杂,但他袖子被冲上来的施定柔拽住一拉,瞬间与那魔修拉开距离。
剑雨密密麻麻,刹那将魔修整个人淹没,魔修一掌拍出,狂暴法术爆裂而出,所及之处摧枯拉朽般毁灭。
烟尘四溅,一片狼藉,嗖!嗖!嗖!——数百支箭矢擦过黑雾,钉在地上,法力爆炸,两阵身影骤然分离,分开的刹那,金来香见魔修半跪在地,捂着的右臂鲜血淋漓,显然受创不轻,而在魔修身边,是一圈圈的火焰。
那是焚缭火,威力巨大。
一道法诀再次打下去,燃烧的火焰顿时猛扑上来,将魔修所立之地再一次吞小。
火光映红魔修脸颊,使得原本俊俏的面庞显得有几分狰狞,热浪滚滚,那双目充斥猩红之色,凶狠至极,像只防人的野兽,可微微颤抖的身躯又表露出他的害怕。
金来香心中一凛,那人害怕火?!
看着红焰焰火熊熊燃烧,炽热的温度似连魂魄也能融化,蓦然想起徒儿便是葬身火海。
那人的眼神像极了千墨离,心脏倏尔揪紧,像是被针扎般,密密麻麻地刺痛,霎时动了恻隐之心,打算暗中施法灭了这焚缭火。
然而魔修随即抬掌,轰地打在地上,魔气四溢,化作万千厉鬼扑杀上来,瞬息天上数百道流光飞速俯冲,双方相遇,激斗开始,剑影闪烁,光华流转,一片混战。
天空上雷霆滚滚,电光闪耀。
雷鸣电掣之下,数百名弟子联手合击,威力巨大,连空气也被挤压变形。
那魔修浑身浴血,可却丝毫没有顾忌自己的伤势,招招致命,在混乱的攻势中游刃有余,左躲右闪,避过诸位修士的进攻。
很快,众人发觉魔修实力超乎常人想象的高,竟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抵抗这么多名高手,而他们无法撼动他半分。
金来香看着魔修与正派众位高手交战,提心吊胆,不知自己是该出手还是不出手,他向来不管修真界的事,但对于魔修也绝不会是那于心不忍的人,可眼前的黑蓝衣男子,却总能看到旧人的影子。
这份奇怪特殊的感觉,让他无法出手伤他。
他看到施定柔来回奔跑,抢救那些受伤的弟子,见状便也与他一起搬运伤员,救治命悬一线的弟子。
施定柔抬脸道:“金来香?!”
金来香道:“你看到我很惊讶吗?”
二人说时,一股强大灵压袭来,两人赶紧拖着伤员躲到草丛里,寒光在头顶乱窜,带起阵阵罡风,吹得两人头皮发麻。
施定柔喘口气,道:“遭了,那魔修实在是太厉害了,是我低估了那人实力,再这么下去,损失会更重!”
威压一扫而过,金来香抬头望去,天空中那道黑衣身影衣袂猎猎,墨发飞扬,道:“这人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为什么会针对祝音门?”
施定柔急得传信摇人:“这我哪知道啊!”
忽然一阵飓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夹杂凛冽刀罡,两人急忙架起防护盾,可狂风仍吹得脸上肌肉抖动,发丝飞舞,袖袍乱摆。
“呸呸呸!金来香我吃到你头发了!”施定柔骂骂咧咧从嘴里吐出几缕发丝。
金来香拨去脸上卷发,回头道:“啊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你赶紧剪头发去啊!啊啊啊我的花——”施定柔恍然惊呼,头上插的一朵蓝花被风吹走。
狂风停息,周围山林草木纷纷倒伏,浓烈呛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久久不散。
金来香迫不及待朝半空望去,便见道道身影如流星般疾驰而去,飞向远处,魔修跑往其他地方去了,他便二话不说,也跟着追了过去。
第50章 墨离回来
另一处,一群人追击魔修而去,突然听到咔嚓声。
那声音很近,就来自天间。
众人循声望去,一条漆黑的虚线逐渐浮现在眼前,虚线越来越粗,越来越清晰,最终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黑龙。
它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愣住,紧跟着喊道“是魔兽!!”
那一条黑色龙盘旋于半空之上,浑身鳞甲闪着寒光,一双竖瞳盯着下方弟子们,而魔修此时正站在它头上,身上沾染点点殷红,俯视下方人群。
祝音门弟子心中大骇,掌门下令要活捉了这魔修,然而见此情景,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
“魔头!报上你姓名来!”
“你三番五次与我们祝音门作对,究竟是何居心?!”
“到底是何人指示你!”
怒斥质问之言响彻长天,魔修微微仰头,冷意在凝脂白玉脸上缱绻漫流,目光扫过下方众弟子,道:“我啊,我的名字,保证你们不会忘记。”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升起不祥预感。
魔修嘴角噙笑,眼神冰冷地看着下方身影,道:“千、墨、离。”
恰时金来香飞赶到,听到那人嘴里说着千墨离三字,霎时面容剧变,狼狈摔在地上。
他抬起头,怔怔望着那人眼眶瞬红。
“徒、徒儿……”
“千墨离?!”众人惊愕,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一片哗然之中,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不就是那三年前被祝音门处死的少年吗!”
“对,是他!三年前我还见过那场处决呢,绝对没错!”
“他不是葬身火海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
众人惊悚,猜测连连,千墨离勾唇浅笑,缓步走下来,脚踩虚空,仿佛闲庭信步,然而每踏出一步,身上戾气就更盛几分。
“这个问题,你们得去问祝音门的掌门呢,是虚世老狗把你们给骗了,他故意让我活了下来呢。”
说话间,一股庞大邪气从千墨离身上散发出去,铺天盖地笼罩全场,众人如置冰窖,不寒而栗,那些修为较弱的弟子承受不住如此磅礴邪气侵袭,纷纷吐血,晕厥倒地。
“你们说,我应不应该该谢谢他呢”
千墨离语气陡然转为阴狠,带着莫名情绪,让人毛骨悚然。
众人心脏剧跳,暗叫不好,话音甫落,魔气缠绕的黑龙仰天长啸一声,猛地向地面盘旋坠落,庞大身躯碾压地面,掀起一阵尘土,碎石崩裂。
金来香倒在不远处,埋脸伏地,避免被这冲击波吹飞,他从天上摔下来,摔得太狠,不禁伤到了膝盖,好半天才能站起来,抬头见数百把飞剑从天际急射而来,直逼千墨离,立马一瘸一拐朝千墨离而去。
“徒儿,徒儿!!师父在这里,师父在这里!!”
金来香声嘶力竭,一边焦急大喊一边挥掌化解这些邪气攻击,各种法术层出不穷,别说靠近千墨离的身,连千米范围内也近不得,那完全就是个战场。
混战之中,他看到千墨离手中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柄泛着幽森黑雾的断剑。
断剑通体漆黑,没有任何纹饰,散发着阴森气息,那正是他为千墨离炼制的“千金”!
金来香心神俱颤,看着他为徒儿炼制的剑再次被徒儿握在手里,有种不真切感,这三年来,千墨离还活着,就在世上某一个角落同他呼吸。
“千金”的威力自然不必赘述,诡异强悍,根本抵挡不了,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遍所有人周身,将其杀退数米,众人哇的喷出一口血。
金来香此刻抱紧树,举起手挡在额前,身上被风中利刃割伤,金衣染血。
“快杀了千墨离!!”
“魔道妖孽,人人得而诛之!!”
一时间天空法术光芒交汇,照亮了这一方天地,无数道剑芒带着恐怖威势劈砍下来。
金来香立刻手掌翻转,掌心涌现灵气,刹那之间化成巨盾迎向这些剑芒。
“铛——”
巨盾被劈开一条缝,其它剑芒紧跟而至,金来香咬牙忍痛,拼命催动法诀,一道接着一道的巨盾出现,为千墨离挡住一部分剑芒,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轰隆一声闷响,只见金光闪烁,巨盾破裂,金来香被冲击地退后,抬掌一瞧,惊恐发现他的灵力竟然已如此虚弱。
在他走神间,千墨离无差别攻击的邪气打在他身上,身子摇晃险些栽倒在地,又是一击飞来,金来香当场旋转两圈摔在地,痛苦闷哼一声,喉咙腥甜,忍不住吐出鲜血。
“怎么连师父都打啊徒儿……等会非得好好教训不可。”金来香捂胸痛哼,抬头看着天空。
那里依旧在持续交织着一道又一道恐怖的法术,像疾风骤雨一样倾泻而至,互不相容,不知情况怎样。
金来香心急如焚,艰难爬起身,手臂忽然被人托起,他抬头见是施定柔扶起他,欣喜道:“柔妹妹,正好你来了,你快想办法,让我靠近那里。”
施定柔顺着金来香指着方向望去,那边众人打得激烈,半个天空都被染黑,遮蔽住月色,阴森恐怖至极。
“你疯啦,那里在混战,已经形成了一个法场,谁踏足谁就死,你也根本就难以靠近。”
金来香咬牙道:“不行啊,我必须进去,那是我徒儿!”
“哈?!什么玩意?”
“他,那个魔修,是千墨离,是我徒儿,他没死,他还活着!!”金来香激动地说,抓着施定柔手臂跑,“只有我能阻止他,我必须让他看见我!”
“你别瞎跑啊!”
施定柔从震惊中回过神,反拉着金来香往另一处山脉跑去,这里站得高,也能看得远。
金来香当真一眼便看见了千墨离,千墨离却是背对着他,孤军奋战以一敌多,随着他的动作,黑发飘扬起舞,晕开危险的蓝,仿佛有万千妖魔鬼怪在发号施令。
“徒儿!!”金来香激动地呼唤。
然而千墨离身上的黑气突然变得浓郁许多,完全被魔气包围,根本听不到金来香的声音,甚至察觉不到金来香的存在。
金来香凝望那背影,满心道:徒儿,你快回过头,只要你回头看一眼,我们师徒便能重聚了。
这时,众多剑芒齐聚而下,金来香瞪大双眸,径直冲向战局。
施定柔吓道,来不及抓住那人:“喂金来香你发什么神经?!”
就在金来香刚迈出一步,一柄黑身银纹剑突然从天而降,贯穿云际,携滔天力量,狠狠劈在地面之上,顿时整个天空都被这一剑的威势震得颤抖起来。
金来香被这一剑震了回来,摔在施定柔身上,他看着千墨离身影离他愈来愈远,叫道:“千墨离!”
紧接长剑化作漫天光影,瞬间扩展开去,宛若无限漫延的潮水,顷刻间将魔气湮灭殆尽。
人群惊骇欲绝,目瞪口呆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厉青云,反应过来,激动喊叫:“云阳仙督!!”
金来香听到厉青云来了,心惊胆跳,赶紧从施定柔身上爬起来,那施定柔被猛压得哎呦叫个不停。
厉青云悬停于半空,一袭黑衣凤凰底猎猎生风,浑身气息慑人,右手轻挥,那漫天光影倏地收缩,化作长剑出现在手上。
此时剑身被鲜血渗红,似饮饱血般猩红刺目,金来香立即明白,这一剑刺中了千墨离!
抬头见一团黑色魔气直掠苍穹,朝远方遁去,这时厉青云稳稳落于地上,也望向远处黑气,手搭上剑。
金来香心头猛跳,绝对不能让云阳仙督伤害徒儿。
想也不想,二话不说拽起地上施定柔衣领,朝厉青云丢去,同时大吼一声:“云阳仙督接住柔妹妹!”
厉青云回头,侧身一躲,施定柔正正砸在了地上。
等厉青云再望去,千墨离转眼不见了踪影,金来香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可没完全松下,眼神便对上厉青云转来的冷冽目光。
金来香立即道:“那魔修竟然跑了,太可恶了!”
躺在地上的施定柔爬起来,二话不说朝厉青云小腿踹一脚,厉青云却是迅速抬腿,施定柔踹了个空,反倒自己又摔在地上。
“呜哇啊啊啊你!”施定柔一边揉腰揉屁股,一边气得大叫。
金来香赶忙走来扶起施定柔,施定柔指着他怒道:“金来香,你有种!你竟然敢摔我!!”
“对不起对不起。”金来香低声道,“我也是救徒心切。”
施定柔甩袖,比起金来香摔他,更气的是某人竟然不接他,就这么置若罔闻看着他脸亲吻大地,简直岂有此理,指着厉青云不悦地骂道:“厉青云,你怎么让千墨离就这么跑了!”
厉青云低头道:“千墨离?”
“是啊!千墨——”施定柔愣住,恍然反应过来。
霎时两道目光齐刷刷望向金来香,金来香倏忽紧张起来,道:“我也是才得知他就是我徒儿。”
厉青云道:“这事我会禀报掌门,先带弟子们到附近客栈休息治疗。”他又特地补充一句,“还请金仙君先别离开。”
施定柔道:“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金来香,你现在可是重点人物,我们会派人盯着你,你可别到处乱跑。”
金来香视线从千墨离离开的方向移开,微微一叹,收起心里小九九,不得不暂且作罢。
众人皆是损伤严重,看见千墨离逃走,心头不禁愤恨,可也得亏云阳仙督出现终止了这战局,不然定会有一场灾难,便相互搀扶纷纷散去。
金来香跟着施定柔他们前往最近客栈,一路上心事重重,实在无法说出是什么滋味。
一会沉浸徒儿还没有死的的心花怒放中,一会纠结徒儿为什么不与我相认的困惑中,一会陷入明明指向线索这么多为何自己没有早点认出徒儿的苦恼中,一会沦落刹那怦然心动的痛苦中。
施定柔狐疑看一眼金来香,又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金来香察觉,问:“怎么了?”
“没有,只是,好久没有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了。”
他的话令金来香霎时怔住,愣了愣,僵了僵,突然惊道:“我在笑?!”
施定柔点头:“是啊,你从回来后一直在笑。”
金来香摸了摸脸颊,这才发现自己嘴角竟是上扬,心脏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尴尬得很,清咳一声掩饰:“我徒儿没死,我这做师父的当然笑啊。”
施定柔似懂非懂:“哦,是嘛。”
金来香:“是啊。”
“那我跟你说你在笑,你还这么惊讶干什么。”施定柔看着他,语气漫不经心又充满怀疑,“你心虚啊?”
金来香心提了提,在洞察这方面施定柔最为敏锐,急忙反驳:“我心虚什么,莫名其妙,我徒儿没死,这便是最重要的,我现在只想见他一面,问问他葬身火海后发生了什么,这三年来又发生了什么。”
“金来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魔修是千墨离了,打从那魔修一开口你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我若知道是我徒儿我早上去相认了。”
施定柔点点头,不再追究,可从那藏笑的眼睛和抿起的嘴角看出,像是发现了金来香某个秘密。
金来香嗽了嗽,继而垂眸不语。
不过半晌施定柔便去烦扰厉青云,留下金来香一人脑子乱七八糟,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来到客栈时,夜已深,众人都安顿好治疗伤势,所有人渐渐睡去,金来香也回到屋内休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晌午,金来香才起床,他坐于椅子上,手里捧着茶杯却一口都喝不下去,满脑子全是千墨离的样子,越想越难受。
桌面摆着那一条蓝绸带,在之前客栈时千墨离放进他袖中,那时徒儿是不是就是在给他传递信息,告诉他我还活着?
还有送的白雏菊,点着他爱吃的菜,醉酒后带到屋里,都是千墨离所为。
想到此处,心中不知该喜该伤,徒儿死时十五岁,现在十八岁,所有种种迹象表明,那人就是千墨离,可因为竹林的惊鸿一瞥,他却心乱了。
金来香抬手揉了揉眉心,深吸了两口气,把所有杂念都摒除脑外,努力静下心来,他现在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千墨离的师尊,魔修也只是他的徒儿千墨离。
他不应该再东想西想。
金来香想得太过投入,门被推开,他都未能察觉,直到肩膀被人猛拍一跳,吓得差点将茶杯扔出去,回过神见是施定柔,呼了一口气。
“柔妹妹,你总是吓我。”
“我吓你个屁,我喊你多少遍了,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施定柔把早上留给金来香的早餐放在桌上,便站在桌边,双手环胸,眉头微蹙地盯着他。
“嗯……”金来香心思乱成麻,不知该怎样回答,他怕露馅,只好道,“还能想什么,只是没想到徒儿竟然还活着,一时未反应过来。”
“你反应不过来的何止是千墨离还活着这件事。”
金来香心一紧:“为何这么说?”
施定柔哼哼两声,得意道:“我做执事堂堂主这么多年,审讯过不知多少犯人,你真的以为你那点小心思小表情,我没有察觉到?你想了些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金来香讪笑两声,避开他犀利的目光,端起茶杯喝水掩饰心慌,转移注意力:“我还能想什么。”
施定柔一掌拍桌,叉腰俯身道:“金来香,你不会,动情了吧!”
金来香一口茶水呛喉咙里,咳得脸涨红:“咳咳咳你、你别胡说!他是我徒儿,我是他师父,这怎么可以——”
“噢噢噢!”施定柔指着道,“我可从头到尾没有说是谁,你自己暴露了。”
金来香捂嘴,不由懊悔起来,暗骂自己太冲动,可话已至此,收不回去,只能硬撑到底。
“胡扯,我怎么可能…这是不行的,这是龌龊!是不耻!是荒唐!是有悖人伦,是、是…是……”
金来香一句句说下来,却是突然涨红了脸,不知想到了什么,舌头打结,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施定柔见状,更加信誓旦旦道:“哼我猜对了,金来香,我就说嘛!怪不得在竹林后你的举动十分异常,原来如此!你是不是在看到他第一眼你就心动了?结果发现那人是你徒弟,你羞愤欲死,告诉自己那是罔顾伦常的事,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现在心里万分矛盾是不是?”
金来香没想到施定柔竟都全猜对了,抹了抹唇角,尴尬解释:“柔妹妹,我……我在还不知道那就是我家徒儿情况时,只是觉得那人很特别,身上总有一种能吸引我的地方,现在看来,那只是师徒间的联系而已,你又在胡扯。”
“哼我有胡扯吗?既然你不承认,那就算咯,反正见了千墨离自会明了。”
“真是越解释越乱,算了算了,顺其自然吧。”金来香窘迫极了,忙站起身向床上走去,“我现在只担心我徒儿伤势怎么样。”
施定柔叉腰:“哼我跟你相处这么久,竟不知,你还喜欢男人哈?”
金来香看一眼施定柔:“放心,我不喜欢你这款的。”
施定柔想也没想就顶嘴道:“哼你也不是我喜欢的这款!”
“那你喜欢哪款?”
“我——”施定柔突然意识过来,气得拍桌,“金来香!你戏耍我!”
金来香打哈欠,倒在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看见枕头下露出一书角,好奇抽出来,不禁吓了一跳。
那竟然是一本禁书,上面尽数描绘房中春事,香艳销魂,金来香连忙合起,塞回枕头底下,发现还有一本,遂拿出,依旧是禁书,还是敞开着。
金来香便一眼看到书中内容,霎时血往上涌,那上面画的不是男欢女爱,而是龙阳之好。
第51章 等待结束
施定柔不知何时溜到床前,伸手夺过禁书,翻开扫视一眼,耳根一红,惊道:“哇金来香,你?!”
“这不是我的,是我从枕头下发现的。”金来香吓得坐起急忙解释。
施定柔看了一眼床,挑高眉毛:“哼说不定睡你这间房的客人,就在你现在坐的床上搞过?”
金来香立马起身,理了理衣领,呼吸急促,显得尴尬极了。
施定柔道:“瞧你这样慌慌张张的,怕什么,反正后面你也会在这床上面。”
“啊?!”
“哎呀呀,你看你看,连老天爷都在暗示你。啊原来两个男人是这样翻云覆雨的啊。”施定柔翻阅几页,不停调侃金来香。
“你快看看,你快看看啊。”
金来香眸一低,便能看到画上两个男子交缠在一块儿,□□,肌肤相贴,姿态暧昧无比,拥抱着亲吻,顿感脸颊发烫,忙侧过身,不敢再看,喉咙哽滑。
沉声的爱恋在身体内扩散荡漾,极细的线在扯着他的理智。
施定柔举起手中龙阳之书:“这东西,你其实很爱看对吧。”
“这…这怎么可能。”金来香想要一把抢过,施定柔手快躲过一旁。
“哈哈哈没有你急什么。”
“你随意污蔑我,我当然急。”金来香上前伸手,施定柔又是一个闪身躲过。
“哼我说的可是事实!虽然你刚刚戏耍我。”
施定柔停步,挑起眉梢,好笑不止,特地将那禁书翻得哗啦响,举起展现在他面前。
“这上面记载的内容你确定不看看?我保证你以后一定会用到。”
“柔妹妹!”
金来香追他,施定柔握紧书跑,两人围着桌子绕圈圈,那施定柔一边躲一边叫道:“金来香是断袖,金来香是断袖,金来香是断袖!”
“柔妹妹你别说这么大声,小心让人听到误会怎么办!”金来香急得边喊边追,两人闹成一团。
施定柔最终还是成功绕开金来香,扬起手中禁书,一边蹦蹦跳跳退后,一边哈哈笑道:“金来香是断袖,金来香是——”
突然施定柔背后撞到一个人胸膛,他手腕也瞬间被人握住,手指一松,那春宫图掉落在地。
施定柔和金来香齐齐一僵。
那施定柔缓缓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冷峻的脸,眼尾上扬,凤眸幽暗如同寒潭,正是厉青云。
施定柔完全呆滞住,脑中轰鸣,在他们二人脚边,还有一本摊开的龙阳图,两具裸/体男人正交叠缠绵,活色生香。
厉青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弯腰捡起禁书,放在他怀中,淡漠道:“拿好,你的。”
施定柔满脸通红,心脏狂跳,手足冰凉,握着禁书激动地结巴道:“这这这、这不是我的!!这是金——”
金来香惊住几乎脱口而出:“柔妹妹我知道你喜欢男人,这等□□之物还是快点收好,我和云阳仙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施定柔吃惊地瞪大双眼:“啊?!金来香,你!——”
这时厉青云目光移到他身上,带着探究与审视,施定柔更加慌张,平时伶俐的嘴这时却吐不出一点字,着急地来回指自己和金来香,末了,竟哭了出来。
施定柔低头抹眼泪道:“呜哇啊啊金来香,你毁我的清白。”
他丢下禁书,一边哭着走出房门,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金来香忙在心里不停道歉,也不知道自己在掩盖什么,他太害怕被外人看出他心中的感情。
那禁书被丢在地上,金来香赶忙捡起,塞回枕头底下,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刚才失态的神色。
“云阳仙督来可是有何事?”
厉青云神色不变,道:“金仙君可有办法找到千墨离?”
金来香愣住,眉头跳了跳,绝对不能让他们抓到徒儿!
可厉青云像是看破他心中想法,直截了当道:“金仙君若不肯告诉我们千墨离在哪,那么便恕我们无礼,要关押仙君一阵。我们已经派人四处寻找,千墨离受重伤,逃不了多远,若是被抓到,千墨离便难逃一劫。若金仙君肯帮忙,还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到时你也可以救下你徒弟不成?”
这番话说得明白,金来香道:“我家徒儿犯下滔天大罪,我这做师父的自然是要好好管教,但请云阳仙督答应我,若我徒儿来,请不要动手抓他,我想与我徒儿见一面。”
“好。”
“云阳仙督遵守诺言?”
厉青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金来香深吸口气,道:“我家徒儿握着的千金剑是我为他专门炼制的,我能唤千金来,剑走主人便也会跟着来。”
说毕,金来香将手掌放于胸前结阵,嘴里念念有词,只见他身上散发出淡淡金光,飘向空中。
他哪里会什么唤剑术,如果真可以,这三年来他早就用这方法搜寻千墨离,不过是想告诉千墨离赶快离开,不要靠近这里。
但愿徒儿能看到这束光芒,能明白为师传达的意思。
金光更盛,照亮整间客栈,金来香结阵后两指一伸,朝天空轻喝一声:“召!”
一刻后,屋内寂静,什么也没有发生,两刻后,屋内依然平静,什么也没发生。
半晌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厉青云抬头望了望天,又看向金来香。
“咳咳……”戏演到底,金来香再次高呼,“召!”
金光更加扩大,照亮天际,依旧毫无反应。
“召!”金来香手指掐诀,屋内,还是寂静无声,什么也没发生。
厉青云盯着他道:“莫非是金仙君的修为不够?”
“我再尽力试一试。”金来香这回连眼睛都瞪圆了,手上动作不停,“召!召!召!我召召召召召——”
“金仙君。”
厉青云打断金来香,除了让客栈变得金光绽放,几乎刺瞎人眼睛,一点用处都没有。
金来香两手一摊笑道:“这千金剑,比较叛逆,哈哈哈不听我的话。”
这么亮的光,徒儿应该能看到了吧。
他刚想罢,忽然响起的一声冷笑令屋中两人一惊,随之而来的竟是狂风大作,房中桌椅全部倒塌,碎木横飞。
金来香的腰被一蓝色绸带缠绕住,猛地旋转飞进一人怀里,灼热的呼吸洒在他耳边颈间皮肤上,他心脏漏掉半拍,因为他听到了千墨离的声音。
“师尊,我们走。”
千墨离这一声唤出,三年等待终于结束。
…
“其实师尊早告诉了我解开封印的方法。阵法因法器生,也因法器死,只要法器不存在,封印不就消失了吗。”
山洞里,千墨离用毒针刺了金来香,金来香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这时还是千墨离与金来香下山前往百魁仙秀的时间。
师徒二人遭遇一系列突变事变,千墨离被迫揽上罪名被众人追捕,又被白颜画抓去受折磨夺阴天血力,金来香将他从幽境中救出,躲匿在这小山洞中治疗,互相依偎。
千墨离也在此时唤起了上一世的记忆,原来七岁时候他遇到的那位白衣仙者,就是他后来的师尊金来香。
而在遭遇这些事后,千墨离比谁都清楚,那些人是绝不可能放过他,唯有力量才能保护自己,保护金来香,他的心中酝酿起了一个计划。
千墨离在与金来香告别后,那天晚上去了魔界,找魔教左尊继续破除他的封印,唤醒阴天血力。
可他的封印被白衣仙者,也便是金来香,重新结了印,在经历持续巨大痛苦后,魔教左尊发现连他也不能破除万劫珠封印。
千墨离明了,早已想好了另一则法子,那便是让他死,封印便会跟着消失,阴天血力就能唤醒。
但还有一个令他在意的点,就是之前金来香结下的同生共死契,他把掌心“死”契给魔教左尊看,问可有解法。
魔教左尊却告诉他这是假的,世上根本没有同生共死契,千墨离恍悟,便也没有什么可再担心的。
死当然简单,只要刀一抹脖子就行。
但千墨离却不甘心就这样,既然虚世天血处心积虑的让他死,他怎么能不承了那些仇人的愿,在他们面前死一回呢?
便将计就计,与魔教左尊合作,把事情搞得更严重,严重到所有人都想让他死的局面。
千墨离先去把那些污蔑他的人,也便是受祝音门指示的人给杀了,将他们尸体挂在客栈门口,引起了众人愤怒。
魔教左尊选择了离百魁仙秀最近的一个宗门——崇苍派,将此宗灭了,千墨离跟在身旁,等人们赶来,看到的便是那十五岁少年站立在尸体血泊中,手持剑,与魔教左尊勾结。
千墨离如愿以偿进了大牢,在被处死的前一天,魔教左尊出现在死牢里,告诉千墨离祝音门会在死炉山将他推进火海处死,但那火海是假的,不过是虚世天尊设下的幻境。
只要千墨离一坠下火海,所有人都认为他死,虚世天尊便能把万劫珠关在一个永世不能与人靠近、暗无天日地方,开始他的驯服控制计划。
但在那时,魔教左尊会破了这幻境,换成真的火海,千墨离只需要跳下,解开阴天血力。
千墨离在听得魔教左尊告知的信息,一点也不意外左尊是怎么知道这些内部消息,毕竟这魔头都能悄无声息地进入祝音门的死牢。
被处死的当天,千墨离赴往刑场,他知道他的师尊金来香一定会来救他。
但他只需要做的,就是往前走,一直走到火海,不要回头。
“为什么不回头看看为师,为什么不让为师再看看你的脸!”
金来香的话语和哭声呜咽像是撕碎了他所有的坚强,撕裂了那颗常年浸泡生杀鲜血的心脏,疼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没有停住脚步,而是一步步朝着火海迈步而去,眼见他就要踩上去之际,他又听到金来香的声音传来。
“徒儿……这世上没有如果,如若你真走上这一步,那么为师便陪你一同堕落这地狱,天塌下来,有为师顶着!”
千墨离的眼瞳猛烈收缩,等千墨离怔愣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那真是种很神奇的事情,你以为你是一个人提着灯在黑暗中漫无地行走,才知道原来在黑暗的不为人知地方,也有一个人一直在提着灯找寻你。
终究,他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师尊,再见。”
三年后,我会来找你。
千墨离眸中深深刻印下金来香的容貌,跳下了火海,在置身火海前他听到金来香仰天长啸:“啊啊啊啊啊千墨离!——”
噗通一声,炙热的火焰瞬间吞噬他整个身体,浴火重生的痛苦传遍脑子,烧毁灵魂,撕裂□□。
“啊!!!”
千墨离在火海里无声嘶嚎,双手捂住面庞,指甲刻入烧毁的肉中,流下一道道血坑,他的手臂、大腿、下半身、肚腹全被烧没,就在火焰触及心脏时。
突然一道力量从心口间迸发而出,那是有着天地殃亡、万物腐烂的力量——阴天血力!
阴天血力的苏醒瞬间重塑了千墨离的肉/身,为他抵住外界一切伤害,千墨离睁开眼,恢复生命,露出了微笑。
而这些火海中发生的事,外面的人都无从所知。
千墨离在火海下找到左尊留的出口,离开火海,与左尊汇合。
他立在不远处的地方,望着死炉山上那片灰烬,金来香独自一人垂首坐那。
“师尊,对不起。”
千墨离目光黯淡,风吹过马尾,带起他额间发丝,他还不能告诉任何人他还活着的消息,他也需要金来香扮演“一个失去徒弟的师父”这一重要角色,才能确保后面的日子不会引起人怀疑。
随后,他转身与魔教左尊离开,十五岁的千墨离也随着那场火焰的吞没烟消云散。
三年后,千墨离从魔界闭关出来,走出门时,一切已变了样。
他早就在这之间长大,修为有成,实力高超,对于千墨离来说,最重要是他终于长高了,不用再活动那少年躯体。
重新长大的感觉也不赖,且还能体验一把年轻的感觉,虽然上一世千墨离死时也才二十岁。
千墨离站在镜子前,把一绺绺长到腰的头发扎在脑后,取过唇间衔的蓝发带随意一绑,轻松写意地晃动两下,马尾扬起的弧度便有种蛊惑人心感。
待收拾好,他拉过凳子坐下,抬起一条手臂搭在桌子,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喝茶吃水果,脸上是春风得意的表情,欣赏外面风景。
他好久没有坐下来看看天空了。
一个手掌大小的白骷髅头飞来,骷髅嘴张合,传来声音:“大人,左尊主让我问您,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千墨离侧过头盯着骷髅看,那张脸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白皙,眉宇显得更加深邃,眼眸中透着冷淡与阴寒,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令人望而生畏。
“当然是,报仇。”
他拿了颗葡萄丢进嘴里,又抓住另一颗扔向白骷髅。
“我心情好,赏你果吃。”
他像扔垃圾似的,白骷髅头张嘴稳稳接住,低下头颅:“多谢大人恩赐。”
那颗葡萄是个烂果,甜的果当然要留给相见的人。
千墨离笑嘻嘻地继续看向窗外,视线停留在远处,突然眯起眼睛,露出森森的寒光。
在接下来日子,千墨离毫不留情地灭了附属祝音门和醉花宫的八个宗门,那八宗里原是有三宗来追杀千墨离,千墨离见得他们是祝音门醉花宫的人,便狠到底,灭了宗,其余五宗知道,一齐讨伐,可不敌,皆被灭门。
千墨离用他们的人头摆下虚世天尊的名字,在墙上用血字刻下祝音门,再用恐吓信闹得施花淮心里惶惶不可终日。
几天以来便威慑修真界,引得周围许多势力注目。
而他也等到了师尊下山。
千墨离坐在酒馆后座,凝望着金来香的身影,当金来香起身,路过他身边时他故意扳倒师尊,让那金来香一下摔在他怀里。
他终于能再次拥抱那人。
只是这一举动却似乎吓到了师尊,千墨离忙给师尊点了菜,送了花,之后一直悄悄跟在师尊身后,观察着金来香的一举一动。
…
“师尊,我们走。”
千墨离拉紧蓝绸带,将师父裹挟其中,揽着金来香的腰,化作流光消失。
直到确保后面不会有人追上来,千墨离便带着金来香落地,他搂着金来香身子,发觉那人在微微颤抖,一扭头,便对那上那双凄凄含泪的红眼眸。
“师尊,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更
上章我发现有一个离谱的错别字,啊我傻了(捂脸)如果还有错别字欢迎大家捉虫(爬)夜深人静时我再偷偷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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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千金重逢
千墨离轻呼一声,却见金来香伸出手,摸上自己脸庞,微凉的手指触碰温热尚在流淌生命的皮肤,描摹三年光阴长成的轮廓。
“真的是你,千墨离?”金来香哭着说道。
“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去哪了?为什么要丢下为师?”金来香泣不成声,三年的思念、痛苦和牵挂,此刻尽数倾泻而出。
千墨离心中亦是涌出酸涩,低眉道:“对不起,师尊。”
金来香忽然向他靠近,双手放在他肩上,将整个人都压了上来,那鼻尖通红,眼眶里蓄满泪水,泪痣被水浸湿有不可企及的脆弱。
“你都长大了,为师都快要…够不着你了。”
金来香哭声哽咽,抓紧千墨离,像是怕他随时烟消云散般,三年前的种种浮现脑海,他忍不住头失声痛哭。
生死离别的煎熬,全部转化为无法诉诸语言的情感,金来香只想用力抓紧徒儿,好让自己能够更加深切地体验到,千墨离还活着。
二人师徒感情非但没有因分别而变得生疏淡薄,反倒因相思之苦愈加浓烈,如今再次遇见,又岂肯松手。
只是千墨离变高,金来香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揽住徒儿肩膀将他拥进怀里,而是自己倒在徒儿怀里,千墨离一手扶上他的背,仿佛就能将他整个人都纳入掌控中。
不过此刻千墨离愿意低下头,靠在他肩膀上,他便能抬手摸到徒儿的头。
金来香揉着千墨离的头发,那眼泪才渐渐止住,短短三年,却是徒儿成长最重要的时光,他错过了,如今徒儿长大,他竟有些不知该怎么相处了。
但千墨离却笑着,那双黑蓝瞳孔微眯,里边透着愉悦与兴奋。
“师尊,我带你去个地方。”
千墨离一把抓住金来香的手,拉着他飞向远处,很快落在一个池塘的小舟上。
在满片的秋荷叶里,卷曲的枯叶铺零一湖,红蜻蜓立在败荷上,岸边一株老槐树已经垂垂欲死,两岸金柳在风吹拂下摇曳着。
师徒二人站在小舟,望着平静的湖面,风吹起两人衣角猎猎翻动,千墨离侧目,望着金来香的侧颜。
“我想把这作为与师尊离别后相遇的地方,因此带师尊来这里,这就我与师尊待着,没有人打扰,也不会有人找见。”
金来香望着四周景致,道:“这地方凋零枯败,到处是孤寂冷清,谁会把这地方作为师徒相遇的场景?”
“我呀。”千墨离眨眨眼。
金来香宛然笑出来,点头称赞道:“嗯,为师许久没有见过一池秋荷了。”
师徒间几句对话,瞬间回到了三年以前。
千墨离捡起舟上竹竿,插进水里,阵阵涟漪一圈一圈扩散,他撑着竹竿划动小舟,缓慢地驶向湖心。
金来香站在船尾,看着徒弟修长挺拔的背影,那一抹惊艳的挑染蓝随着微风拂过飘逸,眼底泛着柔光。
“徒儿,这些年,你——”
突然有几只肥硕的青蛙跳出水面,溅起细碎水珠,金来香猛吓了一跳,身子晃了晃,摔倒在舟上。
千墨离回首,丢下竹竿,一把扶起金来香,关心问道:“师尊,你怎么样?”
“没事。”金来香被千墨离扶住,他牢牢握着千墨离的手臂,站稳脚跟,抖抖衣裳和乌黑浓密的卷发,讪讪笑了笑。
“这些青蛙,真的是吓到为师了。”
金来香看了看千墨离,突然眼眶一热,垂眸哽咽,流下泪。
“你有力气了,都能一下拉起为师了。”
金来香擦擦眼泪,嘴唇抿着,努力露出笑容,笑着抹掉刚才的泪花,道:“为师太高兴了。很多人一旦离别,就很难再相遇,世上大多的人都是分开便分开了,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千墨离凝视着金来香脸上的笑,百般滋味不可解。
他突然很后悔这三年来把自己关住,只一心修炼提高实力,没有跟金来香透露过一点他还活着的消息,更后悔自己把金来香推出他的事情之外。
也许重生一世,他不该再像上一世那样满眼里只有报仇和杀戮,他应该试着去体验从来没有过到东西。
金来香愁眉道:“徒儿,你老老实实把事情都告诉为师,那时你跳下火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根本就没有死对不对?”
千墨离点头,掌心凝聚起力量,这力量一释放出来,金来香立马察觉到了它恐怖的邪孽,他惊诧地望着这团邪气。
“这是?”
千墨离收敛力量,笑着道:“阴天血力。”
金来香震惊:“你解开封印了?!”
“嗯,师尊摸摸,还能感受到那封印阵法的存在吗。”
千墨离说着,牵起金来香的手,将他拉过来放在自己心脏上,那股强烈的悸动传递给金来香。
金来香的手指停留在千墨离胸膛上一僵,感受到徒儿心脏跳动的频率,扑通扑通,一下比一下剧烈,一下比一下沉厚,他的心也跟着狂乱跳动,耳朵火辣辣烧疼。
“好、好…为师知道了。”
金来香慌忙抽回手,心道:徒儿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行为怎么还这么没轻没重的。
然而他的手没有成功抽出,却被千墨离抓得更紧,摁在心脏,他想要说什么,但一下就被千墨离口中内容给吸引注意。
千墨离告诉金来香他如何借火海破了封印种种等事,金来香全程贯注听着,哪里还理会自己的手依旧被徒儿握着。
金来香听毕,蹙紧眉心,问道:“所以,你是因为想要解开封印才选择去死?”
千墨离眸光冰冷,哂笑道:“既然他们想要我死,我何不将计就计呢,不然多辜负他们设下的计划呢?”
金来香:“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为师的感受?”
千墨离愣怔,旋即愧疚地望着他的师尊。
金来香气愤,抬起另一只手打他的肩膀,怒斥道:“你让为师看着你跳入火海,看着你葬身在那,看着你死去,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计划会给为师带来怎样的感受,你知道这些年为师一直活在痛苦自责中。”
千墨离心尖忽然刺痛,任由金来香捶打他,凝着眉不发一言。
金来香越说越激动,眼泪哗啦往下流:“如果你告诉为师你想出解开封印的办法就是让你去死,那么为师宁愿当场解开你封印,也好过看着自己徒儿在面前死去,做师父却是无能为力的绝望!”
那声音悲切,千墨离听了,心里揪得厉害,眼底浮现内疚,他看到金来香用袖子抹去眼泪,眼睛哭得红肿,朝他骂道:“千墨离,你就是混蛋!”
他第一次听到师尊用怒意直呼他的大名,这才知师尊是真的生气难过,他也从来没见师尊对他发过脾气,哪怕他恶作剧把毛毛虫放在师尊床上,师尊也只是摇头说一声得亏没把它压爆汁。
“对不起,师尊。”
千墨离拿出手帕,上前为金来香擦拭脸庞泪痕,动作温柔,低声道歉。
“师尊,对不起,徒儿当初只顾着复仇,忽略了您的感受,是徒儿混账。”
金来香眼神闪烁,早就心软了,可为了让徒儿知错,便把自己的手从千墨离掌心里抽出来,道:“不准你再碰着了,既然你这么不在乎我这师父,又何故跟为师亲密。”
“师尊。”千墨离一急,牵扯到手臂伤口,顿时痛哼一声。
金来香连忙伸过手轻扶他,担忧道:“怎么了?”
千墨离看见师尊焦急关心他的模样,顿时嚎一嗓子:“嗯哇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啊!”
他大叫着皱紧眉头,捂着腹部干脆蹲下来,嘴里仍嚷嚷着“师尊,疼,好疼”,明明没有多疼,却被千墨离嚎出了断手断脚的八级疼痛感。
金来香忙随着千墨离蹲下,紧张担心得不行:“哪里疼,快让为师看看,是不是方才大战受了很严重的伤?”
千墨离装作痛极地呻/吟,趁此机会靠近金来香,身子一歪,脑袋靠在师尊肩窝处,道:“我浑身都疼,都快散架了。”
他一边装腔作势喊疼,一边偷偷瞄师尊。
金来香打从心底里心疼,恨不得立刻飞奔去找药医给徒儿疗伤,可是看着千墨离这个样子,哪里肯走,只能不停拍背安慰。
“徒儿莫怕,这次有为师在你身边。”
“嗯。”千墨离心虚地咳嗽两声,垂眸道,“师尊,对不起。”
千墨离之前那般在众人面前的嚣张气焰消失无踪,此刻完全收敛戾气和杀气,好像在外面累一累了,哪怕是衣裳沾满浑身鲜血,回到师尊身边,也能被那人包容地拥进怀里。
金来香叹了叹气,抚摸千墨离马尾发梢:“为师不怪你,你日后莫再让为师担忧了。”
“我总是会给师尊带去灾难,带去麻烦,让师尊担心我。”
“徒儿,别这么说,我们师徒互相搀扶,为师是你的师父,你当然可以依靠为师,为师也会永远保护着你,这是为师的责任,亦是对你的负责。”
千墨离心里泛酸又温暖,道:“但事实证明,没有我的三年,师尊活得很安全。”
“可这三年却是为师活得最痛苦的三年。”
金来香语气平静,却充满压不住的悲凉。
“为师亲眼目睹你死后,承受不住刺激,沉睡了两年,虽然两年里为师在沉睡,但那只不过是承受不住现实的痛苦而自我逃避的一种方式罢了,沉睡的时间很漫长,很黑暗,也很孤独,更可怕的是,为师醒来,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好像被抛弃了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锥心蚀骨的孤寂,没有了你,我活着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金来香向来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情,尤其是在爱徒面前,将心中积攒已久的难受统统倒出来,他低头闭上眼睛,将眼角余热逼退回去,未注意徒儿望着他的眼神悄悄变了。
千墨离盯着金来香,一旦他心里对一个人、一个物、一个东西开始产生想要占为己有的想法,便再也掩饰不掉,这份贪婪是与生俱来的本性,不是刻意压抑就能克制得住。
他会变本加厉地追逐和渴求那份爱,直到彻底霸占为止。
比如现在——
“师尊,徒儿错了,徒儿不会再丢下师尊一人了,请师尊原谅徒儿。”
千墨离诚恳地认错,同时试探性地搂住金来香的腰。
金来香未察觉异常,可以说是毫无防备,还在继续说着:“嗯…真是,为师好久没有跟人说这么长的话了,你这三年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没有。”千墨离摇头,“没有跟师尊在一起快乐。”
说着已把金来香整个圈进怀里,双手紧扣住师尊的腰肢,金来香微微颤抖,似乎有点惊讶,但并未挣扎推拒,算是默许了千墨离的举动。
“怎么了,伤口还很疼吗,师父在这。”金来香抬手拍拍千墨离肩膀安慰。
“不疼了,徒儿赖着师尊就不疼了。”千墨离望着师尊的目光多着轻拨缱绻,危险又克制。
金来香问:“为何这些年你不来找为师,为何不与为师早点相认?”
千墨离成功抱住师尊,心里欢喜极了,嘴角一扬,笑意潋滟:“我也很想再见见师尊,但我怕我的出现会给师尊带来危险,便打算等一切准备好再见面。其实那次竹林,我便想与师尊相认,但后面有人在追杀,我又见师尊好像被震惊住,一直盯着我看,不知那时候师尊有没有认出徒儿来?”
“为师……”金来香迟疑,想起那次竹林心动的感觉,不敢逾越这份这界线,“为师,只是觉得你很眼熟,方才震惊住——啊对了,你的护身符。”
金来香忙取下护身符,戴回千墨离脖颈,那指节蹭过耳垂、脸颊、脖子,最后将红绳收起,藏在衣领下,又把被绳子压着的头发撩起,将护身符放在衣下,贴紧胸膛,动作轻柔。
他一边为徒儿戴上一边说道:“为师有好好戴着,这也是你走时留给为师的唯一念想,以后为师不在时,它就是保护你的东西。”
千墨离瞳孔直勾勾盯着金来香,看着师尊的动作,眼睛露出滟滟的笑:“谢谢师尊。师尊,徒儿还有一事想问师尊。”
“什么?”
“白衣仙者的事,徒儿还没有弄明白。”
提及此,金来香一震,突然意识过来,千墨离这次回来,定不只是与他叙旧这么简单,千墨离有需要做的事,徒儿也不再是需要待在他羽翼庇佑下的雏鸟。
忽然间,不可名状的悲伤蔓延眸底。
徒儿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永远在他身旁,徒儿终归是长大了,也终归是要离他而去。
“师尊告诉我,会把这事告诉我的,师尊可还记得?”
千墨离的眼神太过侵略性,炽热直接的逼视,总让人觉得是在被剥开内心审问。
金来香低下头,缓缓道:“你之前猜得没错,为师早就知道万劫珠的事,因为当年炼制万劫珠时,为师也有参与。”
千墨离惊骇:“师尊就是那炼制五珠的炼器师?所以,我是师尊炼制出来的?!”
第53章 救赎之道
“不是这样的徒儿。”金来香止住千墨离,眼神复杂且矛盾,“当时为了修补邪界,祝音门、醉花宫炼制五珠,其实是经历了很长的时间,这期间找了数百个炼器师,为师只是其中之一。为师只知道祝音门是要炼制万劫珠,至于过程怎样,为师一概不知,为师也只是个看炼器炉的。”
金来香似在极力撇清此事他和祝音门与万劫珠之间的关系,深怕千墨离误会什么。
千墨离皱眉:“后来呢?”
“后来便是五珠伏魔阵的两颗珠子坠落人间,引起了修真界不小轰动,找到了神道珠,却迟迟不见万劫珠身影。为师便在人间寻找,冥冥之中似有指引,为师先一步找到了你。”
金来香说到这,停顿了一瞬,便低眸陷入回忆里。
“但让为师没想到的是,万劫珠竟便变成了人。为师在草丛里抱起了那个婴儿,就是日后的你,你的体内有阴天血力,召来了许多邪祟想要啃食你,为师将它们杀死,也就是在那时,给你下了封印,这才得以保护你的安危。也是在那时,为师把你放在草丛里,看着你的爷爷把你抱回家。”
千墨离听到这,终于明白,这就解释了为何爷爷会在草丛里捡到他,又为何他会出现在这小山野,原来是因为他的师尊。
金来香道:“关于这件事,为师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为师那次下山,其实就是想见你一面,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了,见你平安长大,与普通人无异,便感到欣慰。为师让你不要进入修真界,便是怕那些宗门发现你的身份,察觉到你就是万劫珠,但很多事情都超出了为师的预料,你竟然因为为师……想要进入修真界。”
“如果徒儿不进修真界,又怎能遇到师尊呢?”
“你不用来找为师,因为为师会来找你的。”金来香靠近,伸出修长指节捏捏徒儿脸蛋,用温柔语气说道。
“为师前往鹤林府邸,便是特地来做你师父的,为师知道虚世天尊还有白颜画他们要害你。”
千墨离闻言,猛地睁圆眼目,所以上一世,金来香就是来救他的?!
那他还选白颜画干什么?他为什么要选白颜画??就因为金来香扮的白衣仙者是白衣白颜画也是白衣所以他就选白衣了??他选另一种颜色不好吗???他是不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推?不仅错过了一个救赎的机会,还错过了金来香?!
千墨离越想越痛恨当年的自己,只心道脑子被驴踢了,为何那时候没有选对人,如果选对了,他的命运从此就能改写。
更觉命运的捉弄,你不知道你的一个选择会给你带来怎样的结果,又会让你走上哪条路,甚至会造就一个怎样的人生。
“师尊。”千墨离轻轻唤道,心中懊悔,委屈巴巴,“你能不能再捏用力点,最好能捏疼我的程度。”
金来香失笑,两只手一起捏徒儿脸蛋,千墨离的脸意外的好捏,皮肤光滑细腻,弹性极佳,金来香舍不得松开手,忍不住用力。
他捏了好几遍,发现徒儿居然不喊疼,反倒笑眯眯地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依赖。
金来香心软了,转而轻轻摩挲千墨离的脸颊:“可以了吗?”
千墨离歪歪头,脸枕着金来香的手掌,挂耳染蓝发柔软垂在师尊手腕上,显得尤为无邪,像只停歇在此处的兽,享受师尊的抚摸。
“如果我没有赢下试炼第一,师尊……也会选择我吗?”
金来香坚定不移道:“当然。”
千墨离听及,差点没把自己气昏厥过去,恰恰他赢下了第一,那选择权反倒给了他,由他来选择。
“师尊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选择你……而是选择了另一位,师尊该怎么办。”
金来香一怔,眨眨眼,道:“这个问题,为师,还从来没有想过。毕竟为师还是很有信心能赢过白仙尊的,无论是从颜值还是实力来看,为师与白仙尊站在一起,弟子们都是争着要当我的徒弟吧。”
“可是,万一,万一呢,万一总有几个脑子傻眼瞎的,若徒儿就是那个脑子傻眼瞎的,怎么办呢?”
金来香思索一会儿,道:“那么为师便在身后默默保护你。”
千墨离皱眉,为何他上一世没有察觉到?他仔细回想,竟发现这里的记忆似乎有缺失,他不记得上一世与金来香的事,只有些模模糊糊的画面。
金来香忽然盯着他看:“为师与白仙尊站在一起,你一定会选择为师做师父的,对吗?”
“……”千墨离沉默了。
天知道他当时选择金来香,还是因为来鹤林府邸的只有两个人,如果再来另一个,他一定是选择别人。
但是……
人总是在经历重重事情后,才会发现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才知道谁才是那个对的人。
“师尊若问的是过去,徒儿不敢确定,但若问的是现在,便敢确定,我千墨离只选你金来香一人。”
金来香脸色急遽变红,连忙收回手,不自在地背过身,咳嗽一声,掩饰慌张。
然而他忘了,他的手本来就托着千墨离的脸,这时一抽手,千墨离的头瞬间哐当一声磕在舟上。
“啊!”
千墨离痛呼一声,捂着脑门,金来香赶紧替他揉揉脑袋:“怎么样,疼不疼?撞傻了没?”
“不疼师尊,没傻,就是某些人,脑袋要搬家了。”千墨离上一秒还在可怜地望着师尊,下一秒面无表情地把手插进水里,往上一提,竟抓起一个弟子。
他捏住那人脖颈,喀擦几声脆响,当场把那人脖子扭断。
这不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此时的金来香还在揉着千墨离的头,霎时眼睛瞪大,僵硬地张了张嘴,不可置信看着这突发的变故。
“那人想在船下袭击我们,不自量力——师尊小心。”
千墨离迅速拉起金来香,急急往后飞跃避退,水面登时炸裂,船舟破碎木屑纷飞,窜起数道剑气,直逼袭来,二人一落地,千墨离把金来香挡在身后,挥剑劈散。
而后他们所在的池塘边顷刻窜出一群弟子,无数人影涌现,持剑相向,杀气凛冽,瞬间将千墨离跟金来香所站的位置包围起来。
金来香脑子一瞬间闪过“说好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呢??怎么这么多人在这!方才我与徒儿说的话岂不是都被他们听到了!!”,眼下情况逼急,他忙道:“徒儿快逃,他们是来捉你的!”
千墨离嗅到一股危险气息正朝他们这疾速驰来,立刻将金来香推开。
原先二人站的地方落下道道纵深剑痕,他们刚跳开,便见厉青云蓦然出现在前方,而身后也响起了施定柔独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千墨离,你跑不掉的!”
施定柔狂奋的笑声传荡在湖泊上空,他一袭黛蓝衣翩跹,容貌清秀,捋了把发丝,冷喝道:“今日你必死无疑!厉青云,上!”
他一个小小堂主指挥起仙督来可谓是得心应手,厉青云手中早已凝聚剑气,蓄势待发。
长剑在地上一转,银圈似涟漪扩散,瞬即浮起笼罩成一个半圆,将千墨离罩进了一个光圈里,锁链窜出层层伏在罩上,一瞬间便形成一个坚固的囚牢,无法逃掉。
厉青云持剑,走进护罩里,这是他最擅长的攻击方式,也是对实力有着高要求,先把猎物圈锁在一个小区域,然后进到里面开始捕杀。
那二人登时在光罩里厮杀开,剑影翻飞,气流乱舞,一众弟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光罩内战况。
金来香知千墨离在这光罩里完全处于劣势,光罩的净化光芒能压制其邪气,二人虽是难以分胜负,但千墨离此前便受了许多伤,定是撑不了多久。
施定柔安慰道:“放心,厉青云一个人可以应付得过来。”
“我哪里是担心云阳仙督!”金来香急道,手中化出阵法欲打破,却被施定柔抓住手臂拦下。
“喂金来香,你不准帮千墨离,你帮他就是与宗门作对,我可是会抓你的!”
“柔妹妹,你别拦我。”金来香咬牙狠心,一把推开施定柔,施定柔被他这一下推得跌坐在地。
“呜哇你!”
说话的功夫,光罩里突然爆出一团血花,金来香神色骤变,便见光罩爆裂,千墨离被厉青云一剑打在石上,而后锁链缠绕绑住身体。
“徒儿!”
金来香身形闪烁至千墨离身旁,检查他伤势,千墨离被铁链捆住,道:“无事师尊,他们不敢杀我。”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那血不是我的。”千墨离抿笑。
厉青云飞退落在施定柔旁,一手揪起施定柔衣领拉起来,望着千墨离和金来香,面容冷峻,那肩膀附近有一块红晕,血顺衣裳渐渐扩散,蔓延至胳膊肘。
施定柔见了叫道:“你受伤了!”
厉青云:“死不了。”
随即命人押住千墨离,前往祝音门还有很长一段路,眼见得快要进入傍晚,这附近只秋炼那有大牢可以暂时关押千墨离。
施定柔拿出玉瓶给厉青云上好药,替其包扎好,厉青云走来用剑将千墨离和金来香隔开,道:“金仙君,刀剑无眼,请你与这魔修保持距离。”
金来香无可奈何,心知这已是留了最大的情面,担心地看向徒儿,却见千墨离一身轻松,偏头看他一眼,微扬唇角,吐了吐舌头。
他登时笑了出来,知道徒儿这是示意他没事,让他莫要担忧。
施定柔在一旁将两人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一脚跨过来,挡在二人中间,阻止他们继续眉来眼去。
“哼,看什么看,千墨离,你识相点就给我乖乖伏法,你最好祈祷你能平安无事,否则我们一定会让你死得很惨。”施定柔扬起下巴,冷漠威胁。
“哦?那倒是尽管来试试看,你们可别让我失望呢。”千墨离不禁弯唇,笑容灿烂,仿佛根本就没有被困缚之感。
“啊对了,替我跟你姐姐问个好呢,我还是很想拜访一下醉花宫的。”
“千墨离!”施定柔气急败坏瞪他,“你敢动我姐我就跟你拼命!”他说完又转向金来香对其警告。
千墨离看着施定柔背影,抬起脚想要踹了施定柔,然而脚抬到半空被厉青云抬腿挡下。
施定柔这边还在对金来香说着狠话,完全不知背后危险:“我劝你还是趁早撇清,免得惹祸上身,不然以后你就是站在我们对立面的敌人。”
金来闻言摇摇头,只道一句:“我是千墨离的师父。”
“哼!带走!”施定柔不再废话,命众人押着千墨离前往秋炼大牢。
千墨离在被带走时,道:“仙督大人,你得查查你们宗门的内鬼呢,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能在你们赶到之前跑走吗,因为有人通风报信呢。”
厉青云目光一凝,眸底掠过一抹诡谲暗光,千墨离道:“另外我上一世被你不知抓走多少回,数都数不过来,可我总是能逃跑,这是为什么呢?厉仙督不觉得好奇吗?”
施定柔双手环胸,厉声道:“千墨离,你少说点屁话,被捉了还这么嬉皮笑脸。”
“我当然要笑啊,因为我家师尊在这嘛。”千墨离说着靠近金来香,一双眼睛未从师尊身上移开过。
金来香笑而不语,心里既为徒儿担忧又觉得有千墨离在似乎就没什么可怕的,便伸手拍拍千墨离脑袋。
施定柔嚷道:“哎哎哎,你们两个离远点,你俩师徒用不着这么亲密吧,还坐在一个舟上拥抱牵手,你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你俩关系匪浅吗。”
金来香一惊,头皮发麻:“不会刚才我与我徒儿的对话,你们真的都听进去了吧?”
施定柔挑眉:“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我们所有人岂止是听进去,两只眼睛都看得一清二楚。”说罢瞪向千墨离。
金来香忙咳嗽几声掩饰尴尬,顿时紧张起来,像是被人发现什么秘密般。
千墨离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害臊,道:“我们师徒二人情深似海,难舍难分,有何问题呢?”
“有没有问题,某人自己心里面清楚。”施定柔瞥向金来香,金来香霎时羞愧万分,无地自容。
夕阳余晖铺洒在苍茫的山野上,众人押送千墨离前往秋炼,将他关入大牢,厉青云押送完千墨离,便先去将信息汇报给虚世天尊。
金来香看着他们把千墨离关进牢里,道:“徒儿……”
千墨离回过头望着师父,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安抚温暖的笑容,用那唇语道:“师尊,待会见。”
金来香点头,还欲说些什么,施定柔已经走过来。
大牢的石门关闭,隔绝了视线。
千墨离待在阴森冰寒的牢房内,倚着石墙静闭上眼睛,夜幕降临,牢顶上方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照亮牢房中的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外传来脚步声,千墨离睁开眼睛看着走进来的男人,嘴角噙笑:“可让我好等呢。”
“你倒是镇定。”男人走来,明黄灯光如同打碎的夕阳,照亮黑衣上白人骨,宣告死亡不详之息,高束发丝垂落腰间,面上戴一骷髅面具,正是魔教左尊。
“我上一秒被关,那内鬼下一秒就给你报信息,可真是灵通呢。”千墨离双手抱胸,语气轻快。
他知道魔教左尊一定会帮他从宗门手里逃脱出去,可以说他们已经形成了合作关系。
魔教左尊一心想毁灭修真界,修真界越混乱他便越高兴,千墨离对于正道来说,是最大的威胁之一,也是他最需要的“扰乱因素”,怎么可能轻易放任万劫珠被宗门收去,更不想让那些宗门得势,无论是从哪一方面。
也正是这一原因,魔教左尊手下有许多穷凶极恶的魔修邪者,可以说,完全就是恶人的庇护所,也因此在魔界培养许多强大的势力,宗门想要扳倒魔教左尊,难如登天。
“我跟你说的事,不要忘了。”左尊冷漠的嗓音在寂静空荡的牢笼里显得格外清晰。
“当然,不会忘记的。”千墨离微笑道,“我们现在可是好朋友呢,自然要互帮互助,对付敌人呢。”
“我不想跟你做好朋友。”左尊冷酷道,抬手指向他走来的方向,便消失不见,牢外的阵法被破解,大门敞开。
千墨离无言,跨出牢门,从魔教左尊来的方向走去,一路畅通无阻,成功出去后便忙去找师尊。
银色的月光像是流动的水,从遥远地带缓慢淌来,千墨离身形消隐在林间,跳跃在树梢上,借助夜色掩盖行踪。
突兀传来对话声,千墨离立即停止移动,趴伏在一棵大树上,拨开树枝,目光顺着声源望去,见他的师尊金来香正站在那,蹙着眉头,神情忧郁。
身边的则是施定柔,施定柔忽然提高声音:“金来香,你不准救你徒弟。你想清楚了,要是你一旦对我们亮刀剑,那就表明了立场,那些宗门可不会放过你的!”
“柔妹妹,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在祝音门的这些年,多谢有你的照顾和聊天解闷。”
金来香知施定柔的一片好心,也知他这是在极力劝他,可他早已做好了打算。
施定柔一愣:“你,你干嘛突然说这种话。”
“因为我们下次再见面,很有可能便是刀剑相向。”
“你要站在千墨离那一边?!你疯啦!你徒弟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修,是正道的败类。”
施定柔激动大喊,他实在难以理解,金来香怎么会选择与那邪恶之辈为伍,就因为是师徒?
可自古徒弟堕入邪道,师父不都是引以为耻,戒鞭伺候杖罚几百大板等等,最后再赶出师门嘛,哪里有师父陪着徒弟一起堕入邪道,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金来香低低一叹,道:“我从来没有什么高尚的理想、伟大的信念,我自己都过得一塌糊涂,得过且过,苟且偷生,又拿什么去教育自己的徒儿,去让徒儿走上正道?这么想来,我空有一身美貌,竟是一无是处。”
施定柔:“收起你的自恋。”
金来香:“一开始,我是有要把他拉上正道的想法,谁愿意自家徒儿误入歧途?可是认真想想,你认为的歧途,在他眼里,或许就是他的正道呢?”
施定柔:“危害世间的就是邪道!而且,既然你能为他走上邪道,他千墨离怎么就不能为你走上正道?你让他现在立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哼。”
金来香沉默,忽地叹息一声,苦笑道:“柔妹妹,我家徒儿小时候,其实是想当一名除邪斩魔的大侠。”
施定柔震惊,实在不敢想象那千墨离还有如此善念,这是怎么从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人,转变到现在手底下那么多血债累累的亡魂魔头。
“然后?你是想告诉我千墨离也曾善良过?哼那又怎样,没有人会可怜同情他。”
“我是想告诉你,他已经不信任正道,不信任这世间的善,他降临人世就注定不能过着正常人的生活,他所处的环境,根本就不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看,根本就容不下他。他现在只想着活命,因为有人要逼他死。你们口中的拉回正道的救赎之道对他而言没用,我这个做师父的,唯有做的就是保护他的命,保护他,活下去。”
金来香心思重重负手,凝望一黑暗处,像是看到了一条布满重重迷雾的通往未知的路。
施定柔皱眉,不认同金来香的话:“无论他经历了什么,都不该成为伤害人的借口,世间千千万万的人,痛苦的人多了去,也没见他们变成坏人大杀四杀啊。”
金来香叹气:“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就连我这个师父,也没有何立场去指责他,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让他快乐地活着……”
施定柔眼神坚毅,语气强硬:“我不管他的路是怎样走出来的,我只知道他不该去祸害他人,去杀害别人,现实不会给他机会,既然事情发展到了这步,他就必须死!金来香,你若一定要护千墨离,最终死的是你自己。”
金来香目光微闪:“死?如果我的死能换来他的生,我也愿意!”
千墨离身体轻颤了两下,在看不清的地方,掩在睫毛下的瞳孔荡漾细碎涟漪,内心是怎样的万马奔腾、狂波汹涌,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施定柔道:“为什么一定要保护他?你什么时候这么靠谱了?千墨离这种人死不足惜!”
“因为,他是千墨离。”金来香声音苍凉而又温和,“是我的徒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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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师徒携手
施定柔哑住。
“千墨离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金来香缓缓低下头,语气沉重,带着浓重的愧疚。
“是我把他害成这样,墨离本该拥有光明磊落的前程,是我把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让他沦为邪道魔头。我为他做的这些,亦是在赎罪。”
千墨离愣住,师尊为何要说赎罪二字?师尊能有什么罪?
施定柔不懂金来香这些话是何含义,但却能够感受到金来香身上散发的悲怆气息,道:“你倒不如想想,如果你继续放任你徒儿胡作非为下去,他会不会有一天,杀到你这个师父身上。”
金来香神色微变,抬起脸来:“你是说,他会把刀尖对准我?”
施定柔:“是啊,一个恶人,做出欺师灭祖的事,也是正常。修真界恶徒杀师的故事,也是挺多的,说不定这就是你的结局呢。”
金来香眸子里似乎蕴含无限悲哀,嘴角却勾勒出嘲讽般的笑容:“他杀我?他杀我……他本就应该把我杀了。他最应该杀的人,就是我了。”
施定柔望着那笑容,恰有冷风吹过,金来香衣裳翩动,竟有那毛骨悚然感,忍不住后退两步,抱紧自己。
“喂你,你别突然发癫啊,大晚上怪瘆人的,我害怕。”
“我跟你开玩笑的。”金来香收敛笑容,恢复如常。
施定柔气道:“哼金来香,你自己的徒弟自己养!我只劝你这一回,你不听便罢,总之下次,我连你也捉,不会给你留情面了!”
金来香:“柔妹妹,多谢你,但是,有人费尽心思要他死,便有人费尽心思要他活,江月自有它照耀的世人,而萤火独守它的小野草,告辞。”
“唉你去哪啊?”施定柔看着金来香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开。
“劫狱。”
“哈?!”
突然有人叫道:“千墨离跑了!!”
一簇簇火光瞬间点燃,整个黑寂夜幕被照耀得透亮,群声哗然,众弟子立刻四散追击。
“抓住他——快抓住他——”
“快去禀报云阳仙督——千墨离跑了——”
喧闹嘈杂,到处都是喊话声。
金来香看着远处混乱景象,心急火焚,朝人群方向慌张跑去:“徒儿!徒儿——!”
他的手忽然被人抓住,拉着往另一处跑,抬头一望,不由惊喜,正是千墨离。
“徒儿!”金来香焦急,“快逃。”
千墨离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往前跑,金来香看着千墨离背影,心脏跳动速度渐渐加剧,两人手相牵着在月下奔跑,好似要永永远远握着,方才不会再走散。
二人躲避后面的人群,穿过重重树林,直到前方是一个围墙,千墨离停下,扭头看向师父,金来香也随之停下。
无处不在的风吹过他们脸颊,千墨离注视金来香,道:“师尊,从这面墙翻过去,就能顺利逃走。”
此时他们还握着手,仍未松开,手掌相握的地方传来滚烫温度,仿佛烧起一把火焰,灼热蔓延至心底。
金来香皱眉,道:“你快逃徒儿,别让他们捉到你。”
“师尊……”千墨离唤着,声音很轻柔,带着小心翼翼和期盼。
金来香低下头,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目光闪烁,喉咙干涩,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还是松开手,推着千墨离:“这里太多宗门,若与他们交战你会受伤的,为师帮你拦下那些人,你快走吧。”
千墨离闻言,飞身跃上墙,又回身望着金来香方向。
“趁现在赶紧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金来香挥手驱逐。
千墨离却蹲立在墙边一动不动,深邃眸光锁住他,眸色复杂。
“放心吧,为师好歹是祝音门的仙君,他们不敢对为师怎样。”金来香安慰道。
“可是师尊。”千墨离直直凝视他。
突然幽暗密林传来脚步声,金来香扭头望去,看见火光和人影攒动,神色骤变,转头看千墨离:“徒儿!你快走啊!”
几乎与此同时,几十支箭矢破空而至,千墨离挥剑将箭矢斩掉,金来香侧身避开,箭羽纷纷钉进墙壁之中。
“快走啊!”他催促道。
“师尊!我——”
“快走,徒儿,快走!”金来香皱眉怒喝,“你不听为师话了是不是!”
“咻——”又有几十枚利箭激射而出,金来香险险避开。
“他们发现你了,快!——”金来香一抬头,看到千墨离向自己伸出手。
“师尊,你跟我走吧。”千墨离蹲立在围墙上,向围墙下的金来香伸出手,那张能蛊人心魂的容颜满是认真,深蓝如汪洋的眼睛专注凝视着金来香,神情虔诚。
“徒儿。”金来香愣怔住,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师尊,你跟我一起逃吧。”千墨离又重复了一遍,微微俯身,手举在半空。
金来香愣住,心头涌起巨浪,眼眶湿润。
“师尊说过这里是一处牢笼,我答应过师尊,会带着你逃出去。”
这并非一句承诺这么简单,也并非拉着一起跑这么简单,一旦千墨离将金来香带走,一旦金来香握住千墨离的手,那么就表明,金来香的立场和身份转变。
金来香不再是正道宗门的仙君,而是魔修千墨离的师父,那些人不会再只捉他一人,而是连同金来香,一起降服捉住,从此生死相随。
这无异于是把师尊拉入危险,无异于把金来香拉入他的世界中,但此刻千墨离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想放手,他想像金来香那样抓住他去抓住师尊!
金来香眼睛酸涩,他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频率快得要蹦出喉管一般,浑身血液逆流,每一字、每一句,都让他的心跳愈发迅猛。
原来他一直在期待的是这个吗。
金来香毫不犹豫握住千墨离伸来的手,千墨离手猛地用力,将他拉了上来。
两人靠近,几乎贴在一起,金衣与黑蓝衣裳交织翩飞,他们站在围墙上,看着围攻过来的人群,周遭全是人潮涌动,火光映照下,一张张脸上尽是愤恨杀气,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两人。
“徒儿,快带为师走。”
金来香心脏狂跳,紧紧攥着千墨离的手,他的声音隐约听到几分哽咽颤抖。
千墨离看着金来香,伸手搂过金来香,将师尊抱紧,纵身从围墙上跃了出去。
“他们两个逃了!”人群沸腾,一拥而上。
千墨离飞身疾掠,转身掣出断剑,千金在手,无人难敌,挡住一波又一波扑来的攻势,将迎面冲上来的人震退数丈,金来香紧随其旁,结阵为其护盾。
师徒配合默契,以强悍的修为杀出一条路。
“千墨离!金来香!!”施定柔的叫声传来。
千墨离看到施定柔朝这里冲来,欲一剑挥过去,听到金来香道:“徒儿,别伤害柔妹妹。”
这时施定柔已冲到他们近前,挥剑刺来,金来香上前挡在徒儿面前,手掌起阵法抵御剑招。
“柔妹妹!”金来香沉声道,他不想伤害施定柔。
施定柔咬牙,手腕用力一挥,长剑划出弧线直袭而来,但阵法坚固,挡住了锋芒。
金来香道:“你是打不过我的。”
“哼!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金来香,你不能带你徒儿离开!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倒还可以说是被你徒弟挟持,如果你跟这魔修跑了,那便坐实罪名,那些宗门不会放过你,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留情面。”施定柔语气冷冽。
金来香开口,透出浓烈的决绝:“柔妹妹,你该履行职责捉我们便捉,不必顾忌我们之间的情深姐妹情。”
“啊?!”施定柔皱眉,“你还是可以继续回去当你的仙君啊!”
金来香道:“活了这些年,只有此刻是最开心的,也是我最想要的生活。”
一旁千墨离眼角余光扫向施定柔,脸色阴郁,插嘴道:“听到没有,我师尊跟我在一起最开心,你最好识趣点,不然…”
他后面的话虽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挑衅似的扬起剑尖,指向施定柔脑袋。
施定柔咬唇,狠狠剐了一眼千墨离:“略略略略略你别小瞧我!”
千墨离唇边带起笑容,学着金来香口吻道:“这不是柔妹妹吗,怎么头上还插花呢,小心刀剑无眼把你花给伤了,还是收拾收拾回去叫厉青云过来吧!”
说罢手中断剑挽出凌厉剑花,逼退施定柔后将金来香揽在怀中。
“唔哇!”施定柔吃痛,一只手捂住肩膀,千墨离又是一剑挥去,施定柔急忙躲避,但依旧被击中,痛苦呻/吟一声,身体被冲击力撞飞,坠向地面,而后被一人手臂给接住,才没有掉在地上。
“厉…厉青云?!快…快去捉住千墨离……”施定柔说完便有气无力垂挂在厉青云身上。
厉青云望着天间那抹飞向远处的痕迹,道:“他逃不了的。”
一道金光和蓝光划破夜空,向山下飞去。
千墨离带着金来香一口气落下百米高空,落在人间小街。
此时已是深更半夜,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两旁店铺都关着门,远处灯火阑珊,只剩稀疏的红灯笼孤零零地亮着,看起来冷清又寂寞。
金来香心砰砰跳,不由得喘着粗气,胸口憋闷,忍不住咳嗽起来。
“师尊。”千墨离搂着金来香腰的手顺势移到背上,轻轻拍着。
金来香:“咳咳,为师没事,只是有些不适应这种速度,飞太快,风往嘴里窜,有点岔气。”
他还是第一次体验与徒儿一起逃跑的感觉,终于见识到了,千墨离逃跑技术可谓是一流,简直就像幽灵一样,飘忽不定,让众修士无从捉摸,愣是从几百人的突围中逃出来。
然而徒儿这般熟练逃脱的本领却也令他难受,心中一痛,他本该是保护徒儿的存在。
金来香抬眸,见得千墨离唇角弯起,带着笑看他,一副闲适姿态,不禁惊了惊,他们可是刚从死围杀出来。
“徒儿,你不怕吗?”又紧接着道,“你不担忧吗?”
千墨离背着手不解:“嗯?怕什么呢,忧什么呢?”
第55章 情乱萌动
金来香看着千墨离忧虑道:“后面还有很多人在追我们,危险重重,那些人会将我们追杀到亡命天涯,他们不会放过我们师徒二人,我们不能停下来,停下来的结局便是死路一条。”
千墨离闻言,笑了笑:“可是师尊,我们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金来香怔住,那淡然自若的口吻,似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千墨离道:“枯木逢春总会生,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现在已经逃出生天,这种感觉太美妙了呢,不是吗,师尊。”
金来香目光被千墨离瞳孔底的那一弯月牙所吸引,忽然想到了大海,海可举起辉日,亦能收拢皓月,那眼神明朗坦荡,自信张扬,毫无畏惧。
不禁心神荡然,仔细想想,千墨离的人生也如同大海,跌宕起伏,波澜不定。
在徒儿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被祝音门迫害,又被醉花宫暗杀,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未见得千墨离怕一点,更甚者,还敢想出跳火海舍身解封印的计划。
千墨离比他勇敢,比他强大,比他坚强,这些都是金来香向往羡慕且又没有的。
不由得,金来香一叹,舒心笑道:“徒儿说得是,倒是为师担心得多。”
“师尊害怕?”
“嗯…为师特别害怕经历被人追杀的日子,睡也睡不安稳,无处可藏,每次都很害怕被抓到,一旦被抓到,为师就再也看不到这人间了。”金来香似想到过往经历,揉揉眉心,长长叹息一声。
千墨离笑笑,道:“这个好办呀,师尊可以变成一颗尘埃,藏到徒儿衣服夹层里。”
金来香一呆,随即哈哈一笑,凝蹙的眉头舒展开:“那怎么行,变成尘埃就不能跟你说话了,万一真的遇到追兵,你衣服一动,岂非立刻暴露了?”
千墨离眨眼:“那更简单了,那些人敢来,徒儿便宰了他们,来多少杀多少!”
那语气狂妄而霸气,听起来却像个孩子般任性。
金来香抬袖掩嘴,低头笑着,笑罢后道:“为师还是宁愿变成一缕金风,这样便可时常伴你左右,亦能保护你了。”
“师尊,徒儿长大了。”千墨离突然认真道。
金来香一顿,垂下眼眸,有些酸涩和怅惘,道:“长大了又怎样?长大了就要离开师尊了?那你为何还要向为师伸出手?”
千墨离微微莞尔:“师尊,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徒儿是指,师尊不用再保护徒儿,师尊可以依靠徒儿。”
金来香才知自己理解错了意思,耳朵泛红,内心温暖不已,想到就是方才徒儿护在他身前,为他化解攻击。
想即,金来香温暖的手覆盖在千墨离的头顶,揉了揉:“不愧是为师的徒儿,为师没白疼你。但是徒儿啊,万事小心,要保护好自己,好好活着,知道吗?这是为师唯一对你的嘱咐。”
“嗯,徒儿知道了。”千墨离说着,握住放在头顶上金来香的手,贴在脸颊边蹭了两下,眼神中满是依恋之色。
金来香被这个动作弄懵了。
他蓦地把手抽回来,心神慌乱,不自在地撩撩头发:“好,为师知道了,别…别这样……为师好歹是你师父,这不成体统,要注重礼节。”
千墨离看着自己那握空的手掌,又抬头见着金来香正经模样,脸庞却发红,眼睛一转,舌尖与牙齿轻轻一碰:“噢,好的,要尊师重道呢。”
那语气像极了恶行之人在说着好啦好啦我再也不杀人了般,极为随意。
金来香听得更加不自在,脸庞更为发热。
他与徒儿的相处向来不注重这些师徒尊卑上下礼节,如今突然立规矩,分明就是内心有鬼。
这没有什么,何必紧张,徒儿还小,还习惯依赖他,才十八岁嘛,的确还跟个孩子似的爱撒娇,他应该大度的笑笑,这般慌乱地抽开手,倒让徒儿以为有什么。
金来香极力止住这不该紊乱的心,欲开口,千墨离忽然背手转过身,踢着黑靴迈步向前走去。
“师尊教训得是,徒儿向来没规矩呢。”
“嗯?”金来香连忙跟上。
“师尊比我大好多岁,是我的长辈,徒儿不该这么没轻没重。”
千墨离背手低着头,一副虚心接受教导的模样,仍继续缓缓迈步向前走,似乎受了委屈,不愿停在金来香身边。
“徒儿,没关系的,也是你长大了,自然有些事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
千墨离没有答话,依旧垂首缓步前行。
金来香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伸出手,想摸摸千墨离的脑袋,却又缩了回来。
街道上已经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几盏灯笼在夜幕中飘荡,脚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微弱声响。
千墨离低头走着石头格子:“有些人,天生就不受人待见,我就是那样的人,我不被人喜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已习惯。”
“徒儿,怎会有人不喜欢你。”金来香顿觉不妙,看着徒儿神情落寞、心情难受,连忙柔声安哄。
“有啊。”千墨离侧头看了金来香一眼,眼底深藏的痛楚令人揪心,“师尊直接把手从徒儿手里抽出来,真的伤了徒儿的心。”
“徒儿,为师不是那个意思。”金来香心中微颤,感觉到了徒儿话中隐藏着的委屈和伤痛,连忙解释。
“为师只是被吓了一跳。”
千墨离微微侧首,目光盯着金来香,眼角竟有泪花泛滥。
“徒儿吓着师尊了?徒儿哪敢对师尊不敬?师尊教诲徒儿,徒儿当铭记于心,永世难忘,怎敢放肆?”
“没有,没有,没有放肆,没有不敬。”金来香连连摆手,心一急,伸出食指,抹去千墨离眼角泪痕,柔声道,“别哭啊乖徒儿。”
刚好走了二十八步,是他名字的笔画,金来香就心软了。
千墨离一直低头默默数着步数,见此唇角不自觉上扬,停下脚步,抬起脸,眼睛湿漉漉望着金来香:“徒儿只是太久没有见师尊,一时激动,情难自禁,才忍不住握住师尊的手,望师尊勿怪。”
金来香温言细语:“为师怎会怪你,不怪你,你是为师最疼爱的弟子,为师永远是你的师尊,永远不会抛弃你,永远不会讨厌你。”
“师尊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既然如此,师尊为何不给徒儿牵着?”
“徒儿,你也长大了,是个成年男子,为师也是男子,又是你师父,有些动作太过亲昵僭越…这是不对的。”
千墨离问:“那么,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呢?”
“当然是…”金来香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千墨离定定望着师尊:“徒儿生来就是颗珠子,生来就没有爹娘,没有兄弟姐妹,孤零零的一个,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从来没有人把我当成人看待,他们总会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我,嘲讽我,羞辱我,甚至连条狗都比我强。他们告诉我,我必须按着他们想要的样子活才是对的,否则便是错的,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似乎只有死了才是对的。”
金来香急道:“徒儿,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爷爷走得早,我几乎忘记了被爱是怎样的温暖,因此特别珍视每一次与师尊的相处,可现在我连牵师尊的手都无法实现呢。”
千墨离声音带着浓郁鼻音:“当人好难啊,我还是当回一颗没有思想的珠子好呢。”
金来香心中一阵酸涩,手抚摸千墨离脸颊,将他眼角的泪水轻轻抹去,眼睛里全是愧疚和怜惜。
“徒儿,对不起,师父向你道歉,师父不该甩开你的手,对不起。”
千墨离扭过头,抬起手腕遮住脸,看起来像是在呜呜哭,可实际上,他却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露出一抹顽皮的神色。
金来香见徒儿避开他的触碰,以为徒儿还在生气,便要证明着,握起千墨离的手。
“师尊又不是真心握着。”千墨离把手抽出来。
“真心的!”金来香再次抓住千墨离的手,郑重点头,“为师是真心的。”
“师尊只是安慰徒儿的说辞罢了,等过后徒儿再想牵,师尊又会以师徒那一套不可逾距来教育徒儿。”千墨离又松开金来香的手。
“没关系的,师尊,徒儿可以理解,您毕竟是徒儿的长辈,又是师尊,徒儿不该逾距的。”
金来香又一次握住千墨离的手:“徒儿,为师是你师尊,你不需要顾忌这些,想拉为师的手便拉,为师绝不会拒绝你。”
“徒儿谢谢师尊。”千墨离嘴唇轻抿着,随即脸上浮现淡淡笑容,显然很高兴,却故作平淡,“可徒儿还是觉得,师尊是师尊,徒儿是徒儿,徒儿不想让人觉得徒儿失了分寸,失了礼数,惹得师尊为难呢。”
“不为难,不为难,你是为师唯一的徒儿,你想做什么便做,为师绝不会责备你半句。”金来香抓紧千墨离的手,心中一片酸软,暗自懊悔。
早知徒儿会这么敏感脆弱,他刚才就不挣脱了。
金来香心疼地抚着千墨离的头,柔声劝解:“以后可别再胡思乱想了。”
“师尊。”千墨离突然将金来香拥在怀中,“我只有你了。”
金来香身躯僵硬了下,随即放松,抬起手臂回抱着徒儿,原本有的担忧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宠溺和纵容。
喜欢一个人便是从心疼一个人开始,千墨离装一装委屈,撒一撒娇,那不被接受的伦理便有了大雾罩着,金来香的爱意便有了能生根发芽的温泥,疯狂生长,在只是“师父关心徒儿”的掩盖举动下,一切都是顺水推舟。
千墨离手指穿插在金来香海藻般卷发中,一手环绕住金来香腰间,享受着师尊的体贴和包容,唇间挂着甜蜜而满足的笑容,他只需要放个鱼钩,鱼便自己咬上钩了。
“师尊真好,师尊最疼徒儿了呢。”
“你是为师的徒弟,为师自然疼爱你。”金来香拍拍千墨离脊背。
千墨离闻言,不禁心道师尊如此宠爱他,岂不是他对师尊做什么,哪怕是肆意妄为的事,师尊都不会生气了?
“师尊,徒儿的小羽毛脏了,你帮徒儿擦擦呀。”
“小羽毛?”金来香疑问。
千墨离抬起脚,那黑靴上面便挂着一支深蓝色的羽毛,羽毛尖端沾染了不少血迹,正滴溜溜地转着圈。
金来香微微弯腰看了看,道:“徒儿,你站好了。”
他取出帕子,蹲下来仔细替徒儿拭去靴上羽毛的鲜血,边低声询问:“你自己系的?”
千墨离低垂着眸子,静静看着金来香专注认真模样,道:“嗯,好玩,有趣呢。”
金来香笑出了声:“你呀,还是小孩子性格。”
千墨离嘴角噙着笑容,双臂环胸,眼里欲望升温,他就想在金来香面前当个小孩子,小孩子有师尊宠,大人还要去打打杀杀,多累。
“师尊。”千墨离忽然低唤了声。
“嗯?”金来香抬眸,停下手中动作。
“你能帮徒儿系腿环吗。”
千墨离说着,手掌沿着大腿往下摸,指间插进腿环里一勾,那腿环便松落,掉了下来。
金来香眼底掠过惊羞之色,然后移开眼。
“徒儿腿环松了,一拉,就容易掉下来呢。”千墨离抿唇一笑,“师尊能帮徒儿系紧来吗?”
这一举动简直就像是蹬鼻子上脸,一步步试探着金来香的底线,若师尊允许,他便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金来香垂下头,手掌紧张地来回攥着,心咚咚咚咚咚地跳,答应道:“嗯…好。”
他果然放纵他了。
金来香单膝点地,捡起腿环,听到千墨离道:“等会师尊。”
“怎么了?”
千墨离走到一个闲置的小摊位前,双手撑着,身子倚靠小摊桌,找个地方靠着,修长匀称的大腿暴露在空气,黑与蓝的极致美感与银冷线搭配,散发着诱惑力的光泽。
他微微仰着脑袋,眼睛盯着金来香。
“好了,师尊过来。”
这一刻,金来香身体产生了一股怪异的感觉,但是又说不清楚,愣愣地看着徒儿,脑袋一团浆糊,站起身向千墨离走来,到得脚边便蹲下,那高度刚刚好,正对着大腿间。
千墨离捏住金来香的左肩,将他往自己方向拉近几分。
金来香身体一颤,心跳骤快,脸红耳赤,慌忙抬手抵住千墨离大腿:“徒徒徒儿,这距离就够了,不不用再靠近了。”
“师尊。”千墨离轻笑,眼睛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徒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师尊帮忙了呢。”
“徒儿……”金来香急得说话磕巴了,“好、好…好的,为师知道了,为师这就给你系上。”
千墨离笑眯眯的,一副等着师尊为他服务的模样。
金来香耐着脸部烧热的灼烫感,伸手把那腿环圈在千墨离大腿,手指微微抖了抖,动作笨拙。
千墨离低声轻笑,目含调侃之色:“师尊,徒儿的腿环系得好看吗?”
金来香脸颊滚烫,不敢看千墨离一眼,低垂着脑袋,偏偏还要保持冷静:“嗯……好看。”
“师尊,太下了,再往上一点嘛。”
千墨离语气带着恳求,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咪。
金来香脸上烧红一片,胸膛因紧张而剧烈起伏,连带着喉咙也干涩得厉害,他实在是很不好意思,这般跪着,手又伸到那大腿处,脸庞朝着私密处,很难不让人不往别处想。
他努力镇定下来,不要太丢人,不要表现得太猴急。
腿环稍微往上提了提,手便触碰到千墨离大腿内侧的肌肤,烫得收回手。
“啊对不起徒儿……为师不小心……”
金来香抬起脑袋,飞速瞄了千墨离一眼,立马移开视线。
千墨离见状笑得更加灿烂,眼神迷离,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没关系,师尊,它这环扣就是要扣在里面。”
说着弯下腰指着金来香手上腿环道:“这里,扣在大腿内侧,然后绳子绕一圈,在后面系紧了…”
金来香听得认真,脸蛋上浮起两朵红云,眼神躲避,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千墨离。
“师尊?”千墨离喊了声。
金来香猛然回神,手指一松,腿环啪嗒坠落,他慌乱捡起,结果又掉了,又拿起来。
“你看,为师根本就系不好。”金来香尴尬解释,他从未如此窘迫难堪过。
“没事,师尊可以试一试,按徒儿教的那般。”千墨离似乎早就料到会这般,嘴角扬起,耐心哄着引导着师尊继续往下。
金来香也不问千墨离为何不自己系,也不问徒儿为何一定要让他系,只低着脑袋,一句话都没说,脸红得快冒烟,把腿环缠紧一圈,按徒儿之言系着。
那处柔软的大腿内侧被金来香手指按压着、摩挲着,千墨离忽觉小腹热热的,痒痒的,看着师尊的头在他身下,呼吸一重,身体某个位置产生反应,忙用手遮了遮,压住情欲。
金来香系紧腿环,终于搞定,扬起脸朝徒儿一笑:“好了徒儿,你看看还满意否?”
“徒儿很喜欢,谢谢师尊。”
千墨离恶劣一笑,手习惯性地扯着腿环弹了一下,紧实大腿肉微颤,金来香一瞬不瞬地盯着,霎时小腹跟着一热,莫名其妙石更起来。
金来香猛地站起身,感觉自己浑身燥热,仿佛置身火炉之中,呼吸急促,心猿意马,慌张转过身,背对千墨离。
他竟然在徒儿面前……失控了!
第56章 师徒界线
这是金来香完全没想到的,一时间脑海中混乱一片,当真是千年铁树开花,还是对自己徒儿开花?!
千墨离手撑着,低头看着自己那儿,眼里晦涩难明,等两个人都完全平复躁动的反应,便同一时间开口。
“师尊。”
“徒儿。”
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都有些呆征。
金来香一秒脸红,却也没有躲闪,千墨离一眨不眨地盯着金来香,耳廓通红。
“师尊要跟我说什么?”
“还是徒儿先说吧。”金来香温柔道。
千墨离开口,却被施定柔的嘹亮声音打断。
“哈哈哈哈哈哈千墨离、金来香!我看到你们了!你俩这次别想跑!”
施定柔四处寻找,终于让他瞧见千墨离和金来香两人,顿时兴奋得像打了鸡血,大声嚷嚷。
千墨离扭过头看到施定柔飞身落地,眼眸瞬黯,笑意消弭,不由在心里骂着。
金来香也转过身,对于施定柔的出现,颇为失落,心道柔妹妹来得真不合时宜。
施定柔停在二人三丈外,叉腰狂笑,扫了金来香和千墨离两眼:“你们两人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
金来香摇头叹气:“柔妹妹,你就不能让我与我徒儿多相处一会儿吗,我好不容易开了屏,你在这里,有点碍眼啊。”
施定柔:“开个屁屏,你当你是孔雀啊,金来香,你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份感情吗?”
金来香被噎住,神色迷惘,微微转过脸,对着自己小声问道:“难道,不可以吗?”
施定柔指着他们道:“哼,今天我就是来棒打师徒的!”
千墨离眉毛挑起:“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打得过我们两个人呢?”
施定柔哼了一声,毫无惧怕之意:“我不需要跟你们打,我只需要拖住你俩,我已经叫人了,他们马上会到!”
“哦?”千墨离眼里掠过一抹危险,“那你倒是试试看呢。”
施定柔见他们要逃,也不客气,直接抽出佩剑冲上去,金来香一步挡在千墨离身前,若不是徒儿看在他的面子,施定柔头颅早被卸了。
且他知柔妹妹素来被保护得很好,不管是花宫主还是厉青云,因此施定柔战场经验不足,对比他们经历过无数厮杀的二人,绝非是能敌。
在施定柔刺上前时,金来香一挥袖,袖间飞出无数荧粉,撒入施定柔眼睛之中。
“啊——!”剑哐当掉地,施定柔捂住双眼哀嚎一声。
千墨离趁机旋身抬腿,将施定柔踢出十几米远,撞到墙壁上,跌倒在地。
施定柔挣扎着爬起来,正准备破口大骂,却感到眼睛火辣,忍不住痛苦呻/吟。
千墨离走到施定柔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声音冰寒至极:“怎么样,还打不打啊”
金来香跟在身旁:“对不起柔妹妹,我必须这么做,但你放心,这粉末不会伤害你眼睛,顶多让你一时睁不开眼。”
施定柔坐在地上捂着眼,疼得嘶牙裂齿,泪水止不住流出:“金来香,你这什么屁粉末辣死我了,你好好的仙君放着不当,跑去跟你徒弟,你死了我可不给你收尸!”
千墨离一脚踢在施定柔头颅边的墙壁,骤然崩裂出蜘蛛网状裂缝,施定柔惊恐万分,闭着眼,眼泪越流越凶。
金来香拉住千墨离衣袖,道:“柔妹妹,你赶紧去医馆看看吧,这粉末虽然不会让你瞎,但会让你暂时失明,不及时清理干净,我担心你眼睛会受不了。”
“你……你们……我记住了!”施定柔痛得眼泪横流,想要坐起身,又被千墨离一脚踩在肩膀,身体趔趄再次摔坐在地。
金来香道:“徒儿,你别再欺负柔妹妹了,不然等云阳仙督来就麻烦了。”
千墨离收回脚,厉青云是个不好对付的麻烦,若可以,他不想与厉青云碰上,至少,别让金来香卷入危险中。
“嗯,听师尊的,我们赶快走吧。”
千墨离转身,却见眼前一道黑影迅闪,眼睛被粉末扑入,辣疼感侵入眼球,视线变暗,他不禁抬手捂眼。
耳畔传来金来香焦急的嗓音:“徒儿!云阳仙督——”
千墨离心里咯噔一声,刚才太过专注于施定柔的事,竟忘记身后的危险,但他未来得及出招,身体就被不知从哪个方向出现的铁链捆住,腾空而起。
“徒儿!”
金来香看着半空中的“大铁球”,周围一圈圈的银色光芒,千墨离被完全包裹其中,厉青云站在面前,向他伸出手。
“解药。”
“啊?!厉青云!厉青云!!”施定柔听到厉青云声音,大声呼救,“呜哇啊啊啊呜。”
金来香蹙眉:“云阳仙督。”
“解药。”厉青云冷漠重复一遍,手仍举起着。
金来香仰头看着千墨离,又看着厉青云,心里面评估实力,最后得出结果:他打不过厉青云。
“可以,但云阳仙督也必须给我解药,让我治疗我徒儿的眼睛。”
见着厉青云点头,金来香道:“柔妹妹的那就是普通粉末,用清水洗一下眼睛便行。”
说罢,厉青云抛过一个玉瓷瓶,金来香接住,大铁球也缓缓落下,铁链散开,千墨离从中脱困,却依然被束缚。
金来香将玉瓷瓶的水往徒儿眼睛上泼,仔细为千墨离擦拭,抹去徒儿的眼泪和水珠,轻声安抚。
千墨离微微睁开眼,目光投向河边厉青云和施定柔两人,眼里忽地露出精明狡黠的光芒。
“师尊,我想到逃脱的办法了。”
心里面有了牵挂,行事便会束手束脚,按照以往,千墨离早已出剑见血,他一个人怎么杀都没事,但现在带着师尊,忽觉肩上担着责任每,一步都不可再当儿戏,一旦动手,没有赢家。
金来香微俯身:“什么办法?”
千墨离凑近金来香耳畔低语。
这边施定柔还在呜呜啊啊哭着叫着,厉青云弯腰掬水,为施定柔清洗眼睛,手臂被施定柔捶着,耳边全是施定柔骂声,一时分不了神,无暇顾及千墨离,未注意到千墨离跟金来香早就小声商量好了逃跑计划。
待厉青云清洗好,拉着施定柔走来,施定柔眼睛仍闭着,他抱臂得意洋洋对着千墨离说道:“哼哼,千墨离,看你还敢不敢嚣张啦!”
厉青云一只手把他肩膀扳过来:“人在这。”
“哼,我知道,我是故意的。”施定柔挽尊。
千墨离嗤笑:“你眼都瞎了,嘴巴还这么犟,小心哪天被人割了舌头,看你还骂不骂得出来。”
“你个阴魂不散的混蛋,我要是被人割了舌头,那你就是挫骨扬灰!”施定柔咬牙切齿。
千墨离笑嘻嘻道:“我要是被刮成灰,也有师尊给我收灰,你有人给你收尸吗?噢我忘了,你还有个姐姐,不过你姐姐一定会死在你面前的。”
“你……千墨离,我杀了你!!”施定柔气得抓狂,拔出长剑就要朝千墨离砍来。
金来香出面劝解:“柔妹妹,你别生气,说什么死不死的,反正大家都活不久。”
施定柔:“啊?!”
厉青云手一抬,金来香身上立即缠绕住铁链,“咔嚓”一声,锁住他上半身。
“金仙君,我们要带千墨离回去。”
千墨离:“要带我回去我跟你们走便是,何必捆住我师尊。”
金来香蹲坐在千墨离身旁:“云阳仙督不必担心我会救我徒儿,我就是想救我徒儿,我也打不过你啊。”
施定柔:“哼,谁知道你俩在打什么主意。”
事不宜迟,厉青云现在便要带千墨离回祝音门,然而却出现了一个御剑问题。
施定柔因眼睛清洗干净后仍是疼得厉害,眼睛无法看见,不能御剑,因此厉青云的一把剑便要站四个人,可是剑的长度只够站三个人。
施定柔道:“都怪我眼睛看不见,哼否则千墨离早就被带回去了。”
厉青云道:“无事,只要有一人不站在剑上就行了。”
金来香疑道:“不站在剑上怎么走?”
很快金来香就明白了,厉青云手上缠绕着一条铁链,那铁链垂下,结结实实捆住悬挂在空中千墨离,千墨离便就这样被兜在空中,跟着剑一起飞走。
千墨离望着脚下摇摇晃晃的地面,道:“厉仙督,你可要握紧啊,你不小心,我可就掉下去了呢。”
厉青云闻言,忽地松开手上铁链,锁链在手上滑行了一段,金来香惊得叫出,厉青云又立刻握紧,不咸不淡道:“我自会小心。”
千墨离脸色阴沉如霜,行至一处乱锋岭,下面山峰如竹笋尖利耸立,壁立千仞,深不见底。
金来香看着站在前面的施定柔,心道柔妹妹对不起了,心一狠抬腿把施定柔踢下去。
施定柔本就伤着眼睛,根本没料到会突发状况,大喊一声,身子直接掉进乱锋岭深渊,厉青云回头抓住施定柔,却是晚了一步。
在下面的千墨离,身上铁链一閧而散,断剑出鞘,剑锋斩向施定柔,只见得血花溅射,施定柔惨叫一声,坠入万丈深渊,厉青云跳下,追逐他而去。
千墨离御剑而行,金来香震碎铁链,跳下落到千墨离身边,担心道:“徒儿。”
“我按师尊说的,没有真心想取他性命,断剑只削破皮肉而已。”
“为师问的不是这个,为师自然是信得过你,为师是担心你。”
千墨离停顿了一下,展颜一笑,金来香见千墨离在笑,也跟着笑。
“我没事,师尊,我们走吧。”
“嗯。”
摆脱了那二人,千墨离立即御剑带金来香飞走,转眼消失在夜色中,很快落在一荒凉毫无草色的山野处。
金来香环视四周,认出此地,道:“这是畿遗山?”
“正是。”千墨离抬头看了看月亮位置,“时机到了。”
“什么时机?”
“日月渊恨阵。”
金来香想起来了,作恍悟状:“为师那时便奇怪,那魔修怎么会知道此阵法,果然是你,徒儿。”
千墨离微笑道:“徒儿那时在师尊书上见着,便有意记下来了。”
“你在这山设此阵,可是要召唤什么邪物?”
“三灵怨神。”
“召唤三灵怨神做什么?”
“对付白颜画。”
第57章 三灵怨神
千墨离说罢,金来香看向他,两人视线对上,又都不约而同的不好意思撇过头。
“白颜画于我有仇,他在幽境洞中对我做的事我不会忘记,这狗东西一直觊觎我的阴天血力,我必须要杀了他。”千墨离声音低沉了许。
金来香:“白颜画实力不凡,你一人很危险,为师与你一起。”
“不必担心,师尊,我早已计划好呢。”千墨离抿唇笑着,“那白颜画修炼绝情道,此修炼之道有个致命的弱点——心魔。”
心魔,乃是人最本质的情绪所形成,亦称之为执念和妄念。
因绝情道功法特殊的缘故,修炼者需斩断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心性凉薄冰冷,他们所动的情绪会影响到他们自身。
最为简单的例子,便是普通人的大笑大怒大喜大悲,也只是一个情绪,过了便过了,本没有什么,然而修炼绝情道者的大笑大怒大喜大悲,却能让他们身体重创,功法反噬。
心魔越深,这种情况越是严重,整个修真界修炼此道者不超过一千人,因为这根本就是折磨人的功法,违背常理,然而绝情道一旦突破,却能拥有上乘的功力。
至于这上乘的功力有多厉害,便不得而知了,因为很多修炼绝情道的人,都死在了半路上。
千墨离当初从书上了解到这绝情道后,便当场捧腹大笑,拍掌不迭,那白颜画修炼此道,分明就是把自己一只脚送进了棺材里。
他知晓白颜画的心魔,当了那人三年的徒弟,也了解这白颜画的脾性,便利用了心魔,将白颜画折磨致死。
而这三灵怨神,正是对付白颜画的绝佳武器。
三灵怨神的眼睛,能剥析一个人的内心深处,人的贪嗔痴恨怨毒六欲皆逃不过它的眼睛,只要被三灵怨神盯上,便会被控制住情绪,丧失理智,走火入魔,但这只是它的功法之一。
上一世千墨离就想找寻三灵怨神这种邪灵,但无果,没想到竟在这一世师尊撰写的书籍里找到召唤之法。
千墨离:“徒儿虽布置了这日月渊恨阵,却是蹩脚得很呢,漏洞百出,还需请师尊出手,助徒儿一臂之力才行。”说着弯腰抱拳鞠躬,态度谦恭有礼,如同一个乖巧听话的学生。
“哈哈哈哈哈。”金来香抬袖捂嘴,爽朗一笑,便点头轻嗯一声,“好,为师自当全力相助。”
“谢师尊。千墨离再次弯腰鞠躬,抬起身却被金来香弹额头,他立马捂额头唔啊叫一声。
“这阵法是出自为师之手,你是为师徒儿,竟然还布置不了出来,该罚,该骂。”
金来香的声音虽然柔软,但是其中却含着一丝威严和严肃。
千墨离浅笑:“师尊教训得是,徒儿知错,任凭师尊责罚。”
金来香眉目间忽又流露出几分宠溺:“为师小时学阵法学炼器学各种东西,若是不会,父亲也不会责骂,反而耐心的教导,从未罚过为师一点,如今为师教了你,又怎会真责罚你?你说说,你不听话时,为师何曾罚你跪,何曾拿竹鞭柳鞭各种鞭子抽过你,更别说罚你站桩、罚你抄经文。”
千墨离闻言,眸底光芒微闪,这是他第二次从师尊嘴中听到师尊的事情,上一次还是金来香背着他走小山路,他们一起看烟花时透露过。
他好像还从来不知道师尊的事,譬如师尊为何会成为祝音门的仙君,在没有进祝音门之前,又在哪,在做着什么事?
“师尊,徒儿似乎不了解你的一点事,只知道你是祝音门的仙君,其他的便再也不知。”
金来香怔了怔,脸色微变:“嗯……为师此前都活得浑浑噩噩,徒儿想了解什么,以后再说吧,还是先去布下日月渊恨阵要紧。”
千墨离扬起唇角:“好。”
两人前往阵眼,此前千墨离在这布下,但防止被师尊毁坏,又收了走,金来香道:“那时你出现在酒馆后,回到畿遗山过是吗?”
“不错。”千墨离道。
金来香微怒:“在酒馆时为师便跌到你身上,与你这么近距离接触了,你…你怎么不告诉为师,你就是为师的徒儿。”
提及此金来香语气仍带有些怨气。
千墨离委屈极了:“我刚想说呢,师尊你就突然扑倒徒儿怀里,还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徒儿当时吓懵了,以为是谁要吃徒儿豆腐,哪里敢讲呢?”
金来香看着千墨离淡定的撒谎,一副说瞎话不打草稿模样,顿时被惹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千墨离的脸颊:“你啊你,为师就是太纵容你了。”
千墨离任由金来香揉捏着,眼底的温润渐渐化开。
金来香道:“乖徒儿,那三灵怨神是上古邪灵,狰狞恐怖,凶残暴戾,是个极危险的存在,若是唤出来,你可有办法让它听你的话?”
千墨离:“师尊放心,徒儿自有分寸。”
金来香颔首,很快布下阵盘,手指翻动,阵盘顿时散发出耀眼光芒,将周围照耀的一片通红。
随即他口中默念:“天地万物,为吾之奴,日月苍茫,为吾所驱,三灵怨神!”
阵盘旋转得更加快速,隐约有一股强劲的风卷席而出,然而金来香突然闷哼一声,手上灵力崩散,如萤火虫般飘荡而去,身子摇晃,整个人往后栽去。
“师尊!”千墨离急忙上前将金来香揽进怀里,搂住他腰身,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为师没事,就是消耗太大,有点支撑不住。”金来香对于这突发现状显然也是惊了惊,苦笑一声,擦拭了下虚汗,从徒儿怀里站起来。
千墨离扶住金来香的肩膀,感到师尊身上似有灵力流散,凝聚不回来,面色逐渐凝重,他见过金来香结阵,方才那只是简单的起阵而已,怎会到消耗太大的地步。
“师尊,不如让徒儿来吧。”
金来香摆摆手:“不必,你是觉得为师老了,连个阵法都摆不稳吗?况且这种级别的阵,凭徒儿现在的水平,怕是连十息的时间都维持不了。”
千墨离闻言,眼尾带着不服输的傲挑:“师尊是小看徒儿了呢?”
金来香轻笑一声:“难道徒儿真想试试?”
千墨离:“师尊刚才还怨徒儿使不出师尊创的阵法呢,不如趁现在,师尊教教徒儿?”
“好。”金来香笑着应了一声,“但如若你驾驭不了,为师可不饶你。”
千墨离扬唇一笑:“随便师尊怎么罚。”
金来香双手负背,走向那阵盘之中,千墨离跟在身旁,看着师尊把手放在阵法边缘,指尖落下的刹那,光芒大盛,光束纷纷射入了阵法之中。
“徒儿,你只需跟着为师做一遍,能不能行,看你的领悟。”
千墨离挑眉,似回到了小时候,他在瑶池阁跟金来香修炼功法时光。
他肩并肩站在金来香身旁,跟着师尊手上的动作一笔笔的勾勒完成,学着师尊手势飞快结阵,仿佛幻影一般,一串串符文落在阵盘之上,不等金来香反应,一个巨大的阵法已经形成。
金来香看着千墨离认真的侧颜,不禁愣住,低下眸子,遮掩掉眼中异色,继续教导千墨离。
一切顺利,然而在最后一步,师徒俩突然对视一眼,心一乱,霎时破了攻,那阵法瞬间泄了力般消失。
千墨离赶紧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对不起师尊,是徒儿的问题呢。”
金来垂着脑袋:“无事,是为师的原因,我们再来。”
双方都以为是因自己心慌意乱才害得阵法破散,根本不敢去多解释。
千墨离跟随金来香的指引,将体内力量源源不断的灌注入阵盘之中,阵盘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盛,最终形成一道光柱冲向虚空,直射云霄。
金来香称赞道:“乖徒儿,做得不错,已经成功了。”
千墨离眼神瞬间锐利,露出兴奋,他死死盯着阵盘,等待着三灵怨神的降临。
日月渊恨阵唤起,狂暴煞气从四方涌现,向阵中心席卷而来,无数道红光升腾而起,很快那光里便可窥见身影一角。
阵盘轰然炸裂,一股黑雾弥漫,红光消失,得见身影,竟是一个白色身躯,煞如鬼影,面爪獠牙的——
小玩意?
千墨离震惊,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金来香亦是惊奇:“这是?!”
千墨离皱眉仔细端详,那阵盘上,果然趴着一个白溜溜、巴掌大的小东西。
“师尊,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凶神??”
金来香沉吟:“为师的阵法一向不会出错,但现在,为师也不确定这究竟是否为三灵怨神,或许,它只是外表酷似凶神。”
千墨离默默无语看着那白色小玩意,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跟凶字不沾一边,他走向三灵怨神。
那小玩意似乎察觉到有陌生气息靠近,身躯颤了颤,立刻缩起了身子。
千墨离:“……”
这么胆小,他还以为这三灵怨神会跟传说中的恶神一般,有多厉害多威猛呢。
金来香:“徒儿,这三灵怨神虽然长得小只,但它毕竟是凶神,你要小心。”
千墨离用两根手指便拎起三灵怨神,抖了抖,三灵怨神顿时吓得吱吱叫,小手抱着千墨离的拇指,呜呜哭了起来。
“凶神?分明就是个胆小鬼,师尊,瞧见没,是它小心我才是。”
千墨离拨开三灵怨神,放在手里来回捏,掂了掂,感受到它软绵绵的分量:“就这么一团小东西,拿来对付白野狗?我可不信它有多大能耐。”
金来香走来道:“三灵怨神乃是天地间的戾气汇聚而成,杀人于无形徒儿,可别小瞧了它。”
千墨离忽地抬头朝金来香笑道:“师尊,这小家伙手感还挺不错的嘛,师尊你捏捏。”
金来香弯腰,伸出食指戳戳千墨离手上的三灵怨神,手感柔软光滑,冰冰凉凉的,笑道:“是挺不错,哎呀,它怎么一直在哭啊。”
“嗯?”千墨离疑惑,凑近一看,果然看到三灵怨神在不停抽噎。
“啧,它居然还哭鼻子。”
千墨离见得三灵怨神全身蜷缩起来,用拇指揉了揉,安抚了一会儿,那三灵怨神才渐渐舒张身体,整个瘫开,也只有手掌这么点大。
“我可不想要一个这么胆小的小东西做宠物,罢了,总归是拿来对付白野狗的东西。”
说着,千墨离咬破手指,挤出几滴血喂给小家伙,三灵怨神喝下后,契约便算达成,他把三灵怨神放进储物袋里,拍了拍。
金来香问道:“徒儿打算以后怎么做?”
千墨离抬头望着已高悬在头顶的月亮,道:“师尊,天一亮,徒儿带你去看个好玩的戏。”
…
施定柔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草屋内,破烂窗户纸照进白光,天已蒙蒙亮,他看到厉青云背靠墙坐着,用木枝撩拨火堆,昏黄光在他脸上跳跃,小小耳钉落在耳垂,显得整张脸更加冷峻。
“厉青云?”
施定柔揉揉刺痛眼睛,撑起身子,摸到手臂上缠着纱布,想起事情,骂道:“嘶…该死的千墨离!”
厉青云扭头瞥了他一眼。
“厉青云,我饿了!快拿吃的给我!”
厉青云放下木枝,从储物囊里拿了些干粮出来,递给施定柔。
施定柔接过干粮狼吞虎咽,看着他:“干嘛不说话,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那厉青云向来就不苟言笑,脸上始终稳定淡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出来闷闷不乐。
“施堂主说笑了,我没有闷闷不乐。”厉青云淡声回答道。
施定柔:“骗鬼!”
厉青云:“我确实没有。”
施定柔继续啃干粮,气呼呼道:“你又不是母鸡,这么磨叽干啥,再耍性子,哼我就不理你,你给我滚出这屋子。”
厉青云:“……”
施定柔见他又沉默下去,凑近他道:“你怎么啦?”
厉青云:“我差点杀死了你。”
火焰噼啪作响,火星四溅。
施定柔吃噎住,嚼东西的动作停顿,瞪圆眼盯着厉青云:“什么意思?”
“斩在你身上的那一剑,不是千墨离,是我。”
原来那时候,千墨离虽挥出了剑,厉青云与此同时也出招,然而千墨离却似早已猜到,那剑招有蹊跷,反推着他剑势打在施定柔身上。
厉青云见此,二话不说跳了下去,好再他那一剑使出的力量不大,也幸好偏了,才未让施定柔受伤严重。
施定柔闻言,抬眸认真打量他片刻,忽然大笑出声,手指戳了戳厉青云肩膀:“原来你是在自责啊!哎呦哈哈哈仙督大人,我以为你冷面心铁,根本不会在这种小事耗费心神!”
他将手中的饼干塞给厉青云:“你要真想说就直接说呀,干嘛还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我告诉你,如果你真把我杀死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黄泉路上等着你,你给我小心点!”
厉青云应了一声:“嗯。”
听他这么平静地应付,神色如常,施定柔霎时又气不过,捶了厉青云几拳:“嗯你个头,就一句嗯带过就完事了?”
厉青云任由他打,施定柔气恼至极:“厉青云,你这个人怎么如此无趣,脑袋是榆木疙瘩吗,简直比石头还要顽固!我果然讨厌死你了!你快点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我不想理你了!”
施定柔抓过旁边的干草往厉青云身上丢,便双手抱膝撇过头。
忽然一个翡翠白绿的吊坠垂在他眼前,闪着莹润的光泽,施定柔怔住,看向厉青云。
厉青云五指间挂着黑绳,黑绳末端系着的玉佩上雕刻观音。
“给你的。”
“我不要!一个破玉佩就想哄人开心?”施定柔语气生硬,更加扭过头,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是观音玉佩,能保佑你。”
施定柔皱眉,嚷道:“为什么我要奢望一个破东西保护我,不是有你吗。”
“我不能让你起死回生,我不能替你挡下劫难,我不能让你在濒临死亡之际把你拉回来,但它可以。”
厉青云手缓缓放下,施定柔鬼使神差伸出手接住,玉佩温润剔透,触感冰凉。
“观音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她会庇佑所有善良之人。”厉青云目光落在玉佩上,又落在施定柔脸上。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要。”
施定柔欲把玉佩丢给厉青云,厉青云立即抓住他手腕拦住:“我留着也无用,施堂主,就当做是我给你的赔礼。”
“哼!算你识相。”施定柔撒开手,这才露出一些笑意,把玉佩揣进怀里,“本堂主勉为其难收下你的礼。”
厉青云看着施定柔把玉佩放在衣裳,提醒道:“观音玉佩只能庇佑一个人,施堂主千万别送给别人。”
施定柔一挑眉,微微仰下巴道:“凭什么,这是我的东西,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到时回了祝音门,我便把它送给执事堂的兄弟们。”
厉青云看向远处,声线冷冽:“你要是给了别人,死了别怪我。”
说罢便起身,甩衣摆大步离去,走出破屋。
“哎你!你怎么走了?!”施定柔赶紧爬起来,踩灭篝火,追在身后,厉青云已经走出了十数米。
“走慢点厉青云,我还带着伤呀!”
厉青云手腕搭在剑柄上,脚步不减:“带伤又怎样,施堂主英勇,不怕死。”
施定柔:“谁说我不怕死,我最怕疼了,我骗你的,哼我才不会把玉佩给别人。”
厉青云停步回头,低眸睨了他一眼:“施堂主若吃饱了,我们还是赶快动身启程。”
第58章 清白师徒
施定柔走到厉青云身边:“去哪?去找千墨离金来香他们两个?”
“捉千墨离一事不可急,需从长计议,我现在要回祝音门,将所有事禀报掌门,你跟我走吗。”
“哼那是当然啦,我一个人怎么行,而且我还要回去调查宗门内鬼的事。”
厉青云:“内鬼一事,你调查得如何?”
施定柔摇摇头:“我还没有查清楚,不过总觉得有些奇怪。”
厉青云:“有何古怪?”
施定柔蹙眉,咬着拇指:“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把这内鬼给揪出来,你信不信?”
厉青云点头:“我信。”
施定柔轻哼:“事不宜迟,咱们快走。”
…
千墨离拉着师尊衣袖,走在秋炼旁的小路径上,那金来香还在身后不停地打哈欠,昨夜他们找了一个小山洞休憩,合衣相眠。
金来香一晚上睡得极踏实,一直扰乱心绪的杂念竟莫名其妙般的消失,他知是徒儿在身旁的缘故,因此千墨离今早叫醒他时,他仍是恋恋不舍。
千墨离见得金来香睡不够模样,不由调侃道:“师尊,您老人家可要好好睡觉啊,不然跟着徒儿奔波,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呢。”
金来香打呵欠道:“没办法,为师年纪大了,你我做了一夜的运动,实在吃不消啊。”
千墨离:“师尊别瞎说,我们那是被人追了一夜……”
金来香抬手掩唇,又是一阵哈欠,道:“你再用力扯为师衣袖,就快要把为师衣裳扯下来了。”
千墨离瞥了一眼,金来香右肩的衣领已不知何时滑落至手肘,松松垮垮,道:“师尊再让徒儿拉着走,徒儿就不是简单扯衣裳这么简单了呢。”
金来香立即精神抖擞,恢复正常,拉好衣裳:“咳咳为师已许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的觉了,因此才不想就这般醒来——你要带为师去看什么,这么着急?”
千墨离扭过头忍笑,他早看出来金来香一路上都是在装困,道:“师尊跟徒儿来便知。”
两人穿过树林,来到山上一处堆积许多高石头的地方,顺着石头爬上去,千墨离伸手拉着师尊,随后爬到最顶,师徒二人趴在石头上,露出两颗脑袋。
千墨离指着下面的一个石台,金来香眺望。
石台上聚集着各家弟子和长老,围观着什么,在众人中心,站着一个白衣男子,而白衣男子脚边则跪着一墨绿衣的少年。
金来香仔细一认,道:“那好像是白颜画和他的徒弟戚袁青。”
千墨离道:“正是他们二人。”
台上的人皆是面目凝肃,气氛压抑极了,距离太远,声音又嘈杂,听不清在说什么,只闻语气愤怒斥责。
而白颜画长身而立,负手站在戚袁青前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纸鞭子,待众人声音停下,便听得白颜画的一句:“若我罚了他,此事可翻篇?”
金来香诧异:“这是在干什么?”
千墨离冷笑:“鞭刑。”
话音落,便见白颜画手扬起纸鞭,狠厉地挥在戚袁青背上。
顿时戚袁青背上血迹斑斑,皮开肉绽,鲜红血顺着流淌而下,染湿脚边地面。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白仙尊出手便是毫不留情,哪怕是对待自己徒儿也绝不讲私情。
金来香见此愣住:“这是何缘故?”
千墨离微微含笑,带着狠辣道:“师尊可还记得,徒儿刚进祝音门几月后参加的那新人试炼?白颜画和虚世天尊想要借此让我离了师尊,明目张胆便要抢走我,后来又让师尊当着众人的面鞭打徒儿,还是师尊替徒儿挡下,是他们害了师尊受了那场如此严重的伤,徒儿不会忘记。”
说到最后,金来香明白过来,原来徒儿是要给他报仇,讨回当时他受到的委屈。
“徒儿要带师尊亲临现场,看着他们被虐,看着他们痛苦不堪,这还没完呢。”
千墨离手托腮,手指敲着石头,对这场戏颇为愉快地看着。
白颜画继续扬起纸鞭,一重又一重的力道往下打,戚袁青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肉口模糊,血流了一地,淹没了他的影子。
众人亦是惊叹,但不再是惊白颜画鞭打的力度,而是惊那戚袁青十六岁的少年,竟然能承受住重鞭的折磨,身形颤都不颤一丁点,这耐疼能力恐怖。
甭管是哑巴还是毒了哑的喉咙,面对鞭刑的痛苦,恐怕都得闷哼出几声。
可戚袁青始终一声不吭,如木偶般僵硬跪伫着,双眸微垂,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金来香沉眉,他也是师父,也有徒儿的人,见此不禁庆幸那时是他替千墨离挡下鞭劫,不然光是想象一个还未长大成人的小孩,身上遍布密密麻麻伤口,看着便触目惊心,于心不忍。
“徒儿,好端端的,白颜画为何要鞭打自己的徒弟?”金来香问,“是你的计谋吧?”
千墨离挑高了眉:“这只是一点小把戏罢了,我在他们比赛场地里的密境里撒下了一种粉末,沾染上这种特殊粉末的人身上会散发出魔气,三天才能散去,戚袁青看不到,但能感受到魔气。因此,他把那些身上散发魔气的弟子当成邪物,一剑杀了。杀害宗门弟子的罪,可不小呢。”
金来香惊讶:“竟是这样?”
千墨离撑着脸蛋,淡淡道:师尊,这之后可就不关徒儿的事了呢,徒儿只是不小心在密境留了粉末,这密境是禁止弟子进入,他们自己闯入沾染上,这可都是戚袁青自找的呢。”
金来香颔首,想起什么:“哎?徒儿,你是不是之前出现在秋炼过,为师那时喝醉酒,是你抱为师回房的?”
千墨离眼神微闪,点了点头:“师尊还吐了徒儿衣裳呢。”
金来香有几分不好意思:“咳……为师没多大印象了。你既然来了,怎么不留个纸条告诉为师你在的啊,而且你也看到为师拿着你的灵牌……”
对于千墨离不来找他之事,金来香依旧有些不满,只要想起,便拿出来提一提。
千墨离垂眸:“师尊的一举一动徒儿都看在眼里,那时师尊拿着灵牌唤徒儿,徒儿便想出来,吓他们一跳呢,但想想呢,这做法对师尊来说太危险,徒儿如今为魔,不能再同以往那样随意出现,会给师尊带来麻烦的。”
金来香:“咱们师徒一心,说什么给对方带来危险,难道你离为师远远的,为师便开心了吗。”
千墨离唇角向上抬:“徒儿知错,所以徒儿来陪师尊了呀。”
金来香笑而不语,扯了扯千墨离脸蛋。
鞭尾发出啪啪声响,久未停歇,打够了一百鞭,那纸鞭也变成了血鞭,白衣裳也溅上了血迹,白颜画收回纸鞭。
气氛更为沉寂,无人敢出声。
白颜画打完后,未理众人,未看戚袁青,转身离去,不曾回头。
跪在地上的戚袁青终于动了,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墨绿衣裳被鲜血所染,马尾凌乱歪斜,乌黑发丝与血黏结在一处,踉跄好几步才站稳。
众弟子面面相觑,心中震撼:“刚才……白仙尊明明打得很重,但他怎么好像没有半分反应?”
戚袁青眼神空洞无光,唇角溢出鲜血,转身走向那已经走远的白衣身影。
千墨离道:“明日我们将他们引到畿遗山,便在那里对付他们,有三灵怨神,白颜画根本不足为惧,至少他根本不会伤到师尊。”
对于千墨离来说,碰上多少敌人都无所谓,最重要是金来香别受伤。
金来香道:“要如何引?”
千墨离:“以我对白颜画的了解,除非戚袁青对他有用,否则就算是戚袁青磕破了头,白颜画也不会收他为徒呢,所以我们只需劫持戚袁青便行,白颜画一定会来。明天我们便在路上埋伏。”
金来香望着戚袁青孤单身影,道:“他们师徒关系如此疏远淡薄,收徒难道只为利益关系?师父忍心亲手鞭罚徒弟,却是连一个关心的眼神都不曾有,作为徒弟,师父也如此冷漠,心里一定会很伤心吧,可见天下的师父,也并非都是疼徒弟的。”
千墨离见金来香盯着那戚袁青身影看,斜了一眼道:“师尊若心疼,那么便收他为徒好了呢,反正师尊不是惯会心疼徒弟的吗。”
金来香一怔,扭过头看着千墨离,笑道:“为师不是这个意思。”
“徒儿也就是随口说说呢。”千墨离耸耸肩膀,托着冷意的眼也望着戚袁青方向。
金来香笑了起来:“徒儿,为师只有对于你的事,格外上心,其他的便无所谓了,为师只是感慨一下罢了。”
“是吗?”千墨离轻哼了声,明显是高兴了。
“师尊何必感慨,世间师徒大多如此,反而像我们这样的师徒才是少有呢。”
“噢?是这样吗。”金来香拿出镜子,照了照脸庞,肯定道,“嗯,的确是少有。”
千墨离被逗笑:“徒儿不是指外貌上。”
“那是什么?”金来香放下镜子,饶有趣味的问。
千墨离眨了眨眸子,目光盯紧金来香:“徒儿指的是,徒儿与师尊之间的感情。”
金来香轻轻啊了一声,恍悟又惊喜般,默默又把镜子举起来,挡住脸,只露出惊羞无措的眼睛,左眼下那颗痣蒸腾似的红。
他心不干净,对这句话的解读自然也不干净。
从千墨离视角看,金来香这样就像是变成了一只蘑菇。
金来香支吾道:“我们师徒感情,自然是好的。当然…那是为师本就该做的。”
千墨离乐不可支,唇畔挂着一抹笑意,天真无邪,微微歪脑袋道:“师尊,我们去喝酒吧。徒儿来时看到那人间有一家酒馆,似是新开张,可热闹了呢。”
金来香点点头,思索一会儿,道:“徒儿长大了,是该能喝酒了,为师也一直想与徒儿喝个痛快。”
“一夜值千金,师尊,从现在喝到晚上如何?”
“你是想跟为师拼酒量?”
千墨离抿嘴笑:“师尊敢吗?”
金来香眉梢轻扬,带起几分得意:“有何不敢。”
“走。”千墨离立刻欣欢鼓舞带着金来香前往。
那千金师徒乐得逍遥,戚袁青拖着一身伤回到住所,白颜画已将大门关上,他进不去,便在外面跪着。
直至夜幕降临,他的师父白颜画也未曾开门让他进来,戚袁青也一直跪在外面。
期间有路过弟子,见其狼狈模样不禁露出同情之色,却不敢靠近半步,谁都知白仙尊今天发了好大的火,便轻摇了摇头径自离开,也有那沾沾自喜者,饶是戚袁青再怎么厉害,此刻不也挨跪着。
夜深风寒,月挂枝头,戚袁青依旧跪在地,一动不动。
忽然大门敞开,戚袁青听到声响,知师尊已让他进来,便抬起磨破的膝盖,跨进门槛,走向白颜画屋内。
白颜画坐于椅上,一手捧着茶盏喝茶,房间灯火通明,照耀整个房屋,每束光照在他身上,却冷得直逼人,当他抬起眼,风雪漫底。
戚袁青走到面前,依旧跪下。
白颜画放下手中茶杯,咣当清冽,声音含着冷芒:“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报答为师这些年的栽培?”
戚袁青低垂眼帘,白面似小狐狸的脸仍是无法破译的情绪。
白颜画一掌拍向桌子,眉间透着几分怒火,训斥道:“是人是邪你分不清?竟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你还有何脸叫我师尊,混账东西!”
戚袁青的睫毛微微轻动了两下,默默不语。
“你可知你犯的是死罪,那些三宗四派的会放过你?若我今日不打你,你连命都没有。你可看清楚了,一旦你失利,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看你掉下去,我是教你之人,又不是护你之人,你做任何事难道不会想清楚后果,白白上了千墨离的当,你还小?再敢给我惹出一分事,你便滚出师门,别喊我师父。”
白颜画的容貌本如美玉,偏生此刻散着盛怒,望之悚然。
戚袁青点了点头,抬起手想要做什么,但还是放下。
白颜画凝视着戚袁青苍白小脸,身上伤口不再出血,那绿黏结着红,格外刺目,生命轻得似蒲公英一挥便散,是怎么承受那一百鞭的?要知道他就算不是下死手那也是不留情打。
他有一刻想问戚袁青伤势,可还是选择不开口,或许世间情感都跟他不沾边,便只丢了一个药瓶给戚袁青。
“滚,明日午时,我要检查你的天煞术功法修炼得如何。”白颜画冷冰冰道。
戚袁青听着声音,拿起地上滚着的药瓶,低头恭敬地拱了拱手,便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脚步虚浮,好似随时会倒下。
白颜画眉眼含霜,手搭着桌,桌上摆着一份虚世天尊的回信。
戚袁青的事与千墨离拖不了干系,万劫珠还活着,来势汹汹,不可小觑,阴天血力必须尽快解决,不然后患无穷。
他的白衣上还沾着戚袁青血,白颜画便起身去沐浴,洗罢后换了件干净的白袍,墨染的青丝微湿答答散落在腰际,白颜画推开门,迎面吹来一阵夜风,他皱了皱眉,抬袖遮挡住冷意,迈步走向石阶。
突然发现戚袁青握着药瓶坐在台阶旁,安静异常,白颜画愣了愣,眉头浅蹙道:“坐在这里做什么?”
戚袁青缓慢地抬起头,他的脸色惨白,唇间洇红,一双雾眼空洞,毫无焦距。
白颜画敛了敛眉,负手盯着戚袁青,这哑巴又不会说话,他怎知他这徒弟一天天在想着什么,见着戚袁青站起来,把药瓶递过来,道:“药不必还了。”
戚袁青摇了摇头,指了指药瓶,再指自己,又摇头,那意思很明显,白颜画注意到戚袁青肩上仍是血淋淋的,才知他并没有涂药。
“你没有涂药?你够不着背后伤口?”白颜画眉宇拧的更紧了。
戚袁青颔首,白颜画道:“够不着你不会叫人?
“师尊在沐浴,我不能打扰。”
“既然我不得闲,你不会叫其他人帮你?”
戚袁青摇头,他不知道该叫谁,白颜画意识到,戚袁青这三年都是在离孤阁,从未出去,根本就没有朋友,除了他,没有认识的人。
白颜画目光淡然,没有太多的怜悯,琥珀色瞳孔泛着浅薄的光:“难道你还想让为师替你涂药不成?”
戚袁青没有表示,握紧药瓶。
白颜画:“如果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后背受了很重的伤怎么办,等死吗?”
戚袁青抬头望着面前的白颜画,半晌,他伸出左手拉住白颜画的衣服,轻轻扯了扯,似乎在请求。
白颜画却是一拂袖,挥开戚袁青的手。
“伤口长在自己身上,没有人会替你忍受,你不放药疼的就是你自己,不想办法怎么解决涂药问题,反倒一直在这坐以待毙,谁会心疼你,谁会可怜你?那些人只会趁你弱小时把你杀了。”
戚袁青被拒绝,亦没有沮丧,仿佛早料到了师尊的举动,点了点头。
“该怎么做,不需要为师教你。”白颜画眸光平静,淡漠说着,“明日午时,你不能迟到。”便不再理会戚袁青,走入了房间内。
然而背后忽然传来咚的一声,白颜画回头望去,竟见戚袁青栽倒在地,双眸紧闭,竟是昏了过去。
白颜画的脚顿在原地,目光复杂。
这不是小伤,让一个瞎子自己处理,的确是为难,况且千墨离已回来,留着戚袁青还有用。
白颜画蹙了蹙眉,最终还是沉息一声,把戚袁青抱了起来,背后的血伤口不禁弄脏了衣裳,刚沐浴后换干净的白衣又是花一片的红,那脸色也越发冰冷了。
他走向戚袁青屋内,把戚袁青放到床榻上,随即唤来医师。
医师见得戚袁青伤势如此严重,惊讶万分,但碍于白颜画在一旁肃冷气场,不敢多言,连忙为其诊治。
白颜画眸光落在戚袁青苍白容颜之上,良久,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在走时突然注意到那书案上竟摆着一大堆颜料,毛笔压着的纸上画着什么。
一个瞎子竟然画画?他的徒弟竟然会画画?
白颜画心中云疑,但也只是扫了一眼,便迈步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医师治疗完毕便来向白颜画禀报,白颜画听及,淡淡的嗯了声,吩咐医师退下。
他坐在椅子上,脑海里浮现戚袁青房中的那些画,勾起他心思。
这戚袁青……究竟在想着什么?
金来香的那番话依然让他顾虑,白颜画神色莫测,沉吟半响,便起身往外走去,来到戚袁青屋前,戚袁青已醒来,坐在榻上,头发披散,睁着一双盲眼,身上包扎一圈一圈绷带。
白颜画脸面清冷,抬步走了进去,把医师给的药丸放在桌沿,道:“吃了它,在桌子旁。”
他惯不会照顾人,也不擅说何关心话,因此这句话说的颇为僵硬,像是命令般强势霸道。
戚袁青掀开被子下地,走到桌前,伸手摸索着桌沿,一路摸到那药,抓起来放进嘴里咀嚼,药很苦,但戚袁青像是没有感觉似的,继续咀嚼,吃了下去。
白颜画看向书案,道:“你喜欢作画?”
戚袁青点点头,白颜画又道:“可拿来给为师瞧?”
戚袁青走到书案前,手指摸着将摊开的宣纸拿起,却是不小心碰掉一物,落在地上。
白颜画见即,那是一个扇子骨,道:“这是什么。”
戚袁青捡起扇子骨,手语表示:“这是给师尊准备的生辰礼物。”
一月前,白颜画带戚袁青去试炼,扇子在一场战中为救戚袁青不慎被破坏,至今扇子仍未修复好。
但让白颜画在意的是,戚袁青怎知他生辰是在何时,他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莫不成戚袁青曾去调查过他。
白颜画心有防备,然而戚袁青却说:“是师尊自己透露的。”
“我何时透露给你?”白颜画道。
“有一次,宗门一位长老生日,师尊说过一句话。”
“何话?”
“我差点忘记了,那人就是在今时生下的我。徒儿便记下了那时的月日数。”
白颜画眸中寒光乍闪,他随口的一句话,竟被人记下,他亦不喜自己的事被人过多了解知道,心中对戚袁青警惕起来。
戚袁青将画双手奉给白颜画,白颜画接过看了两眼,眉心蹙起。
那图上所绘的竟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线条歪扭错综,毫无规律,完全看不出是何物,但用色十分丰富,色彩斑斓,绚丽缤纷,宛若流淌着五光十色的人间。
白颜画只觉这画太热闹太嘈杂,看向戚袁青:“这画的是什么?”
“雨。”
白颜画看到那手势,微微一惊,轻蹙眉头:“雨是无色,怎可能像你这般画得如此浓艳。”
戚袁青虽眼盲,却也察觉得出白颜画的目光正聚集在他身上,不由自主的垂下眸。
他是个瞎子哑巴,可以说完全生活在自己世界里,他连他身上穿的墨绿色是什么样都不知道,亦也很难与外人产生连接,他感知世界,只能靠自己。
在他感官里,雨就是乱七八糟一大桶颜料泼到一块,一点也不规矩,会到处乱走乱跑,因此他画也画成乱糟糟样子。
白颜画见此,看了一眼戚袁青,他神态始终没有变化,目光凉飕飕的,一张一张翻过戚袁青的画。
每张画皆与之前所绘不同,颜色皆极具冲击力,忽然一副画吸引注意,那画隐约间可窥见画中人物的轮廓。
“这是谁?”
“师尊。”
白颜画怔住,神色僵硬,这是他?这竟是他?
那画上的人不好评价,戚袁青眼盲,不知他长何模样,暂且不论,但戚袁青总该知道,他素来都是穿白衣,怎可能画得如此这般鲜艳。
“你不知为师穿白衣?”白颜画语气骤然低沉几分。
戚袁青指尖划过画,做着手势:“颜画。”
白颜画听得戚袁青竟敢直呼他姓名,顿时不悦,欲开口教训,见戚袁青仍接着做手语着:师尊的一个“白”字,却让所有颜色都冷掉,所以我不要白,只取最后“颜画”二字画师尊,这才是师尊。
当即,白颜画冷笑出声:“所以你便觉为师在画上也是这般五颜六色?”
“师尊的味道便是如此。”
第59章 挑唆事起
“味道?我有什么味道。”白颜画皱眉,这话说得奇怪,他从来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香。
戚袁青解释,他看不到,因此在他眼中,人就是一团“气”,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味道。当年百魁仙秀,他能在那么多人中找到白颜画,便是靠着这气味。
白颜画看着画上极致灿烂的颜色,眯起眸子:“你说我的味道便是如此,那么这些颜色,都对应着什么?”
戚袁青手指一一点过画:“暴怒,控制,冷漠,防御,自负,自尊,自傲。”
“放肆!”白颜画勃然大怒,瞬息掐住戚袁青脖子,戚袁青撞到书案上,红色和黄色两种颜色泼下,正是对应着戚袁青此前指着的暴怒和防御。
“你想死?谁允许你妄加揣测的,你很了解我?”
白颜画手下更用力,他自以为是站在高处观察戚袁青的人,没成想,反倒他才是那个被看得透透彻彻的人。
戚袁青安静站在原地,神色平静,没有恐惧,更无害怕,他抬起头,眼睛空洞白芒,却凝望着白颜画。
白颜画恍然意识过来,他一生气,不就正表明,戚袁青说得是对的吗,他立马放开戚袁青,背脊挺直,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袍,面色冷漠。
戚袁青三言两语便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戾气,竟被自己的徒弟牵着鼻子走。
这人不能留太长久。
若不是看中那天煞术,他根本就不会让一个人待在他身边,白颜眼神锐利,杀机毕现,整理好衣裳,扭过头看到戚袁青在盯着他。
虽知戚袁青是个瞎子,但那目光还是令他不爽。
“你盯着我做什么,谁允许你盯着。”
白颜画抬起那手中已经抓皱了的画:“谁又允许,你擅自在画上画自己的师尊。”
说罢一掌压着画拍向桌面,啪的一声,那画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飞飘而出。
师父的威严顷刻倾压,戚袁青睫毛垂下,遮住眸中黯然。
“你又不知为师长何模样,身形如何,衣裳如何,你又如何画?一天天都在研究什么观察什么?!再胆敢把心思花在这种事情上,我便废了你修为!”
白颜画居高临下,语气更是冷酷无情,戚袁青没有说任何话,仅是默默地站着。
那白颜画训斥罢,便拂袖离开,脚步匆忙,他需要去冷静一番。
戚袁青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拾起地上纸碎,一片片叠好,走到蜡烛边,尽数烧毁,白面皮在烛火光影下半摇,薄凉阴森。
白颜画坐于椅上,手撑额头,闭上双眸,心绪不宁。
他之前收戚袁青为徒时,曾问过戚袁青为何要拜他为师,戚袁青告诉他,因为想变成跟师尊一样厉害的人。
白颜画进一步询问戚袁青:“为何要拜我为师,为什么不选择其他人。”
却得知一个更为震惊的消息。
戚袁青比划着:“因为师尊是我的救命恩人,师尊救了我,在我还小的时候,就与师尊见过面了。”
随着戚袁青的讲述,白颜画的眉头一点点皱紧。
戚袁青是个野种,不知生父是谁,母亲是风尘女子,靠出卖身体取悦村里鳏夫,赚取钱财养活戚袁青,母子常受村里人冷眼欺辱。
村子因受魔兽侵扰,需要每年献祭出一个人才得保平安,村民们一致选出了戚袁青,母亲为了护住自己孩子不小心摔下了山崖,正在村民们强行带走戚袁青时,白颜画出现,出手救下了戚袁青。
十岁的戚袁青便是在这时嗅到了白颜画身上灵气的味道,从此记住这令他向往羡慕的强大力量。
“师尊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师尊我早就没了性命,能成为师尊的徒儿我很开心。”
此后他一直在寻找师尊,得知百魁仙秀将在三年后举行,为了赢下百魁仙秀,戚袁青便努力修炼。因为错过了,就与师尊永远错过,他再也不会接触到师尊,师尊很强大,一直是他路上追寻的目标。
当时白颜画听即,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被小辈崇拜而成为追逐的对象,他早已见惯不惯,然而如今再回看,便觉这句话的可怕。
一个人把你当成他的目标,并付诸行动,那么就表明,这人是一定要超过你。
白颜画蓦地睁开眼,琥珀已蒙上雪霜,他怎么忘记了这一层,收戚袁青为徒,会不会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
热闹的酒肆中,人声鼎沸。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醉醺醺衣衫凌乱的仙者,满脸通红醉态,跌跌晃晃从台阶上下来,随后扑到一棵树上,扯着嗓子开始嚎哭:“呜啊嗷呜呜徒儿,为师真的喝不了了,喝不了了——”
他边哭边打嗝,身后见一迎风迈步而出的年轻俊逸男人。千墨离紧随其后从酒馆出来,手里拿着两坛未开封的美酒,面容白净未见红态,笑而不止。
“师尊,您老人家怎么不喝了呢?”
千墨离轻松地下台阶,走到金来香身边,把一坛酒递给金来香,安慰道:“好啦,师尊,别哭了。徒儿还没敬您几杯酒呢,这酒都还未开封,怎么可以停止呢。”
金来香眼泪汪汪抬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千墨离不为所动,眨巴眼睛,对他温柔地笑道:“谁让师尊一定要跟徒儿比酒呢,胜负未定,还有八坛等着师尊呢。”
金来香摇着脑袋,醉眼迷蒙,双目湿润:“不不不,不用,不用,那八坛酒给徒儿吧,为师赠给你了。”
千墨离眯眼一笑:“还嘴硬呢师尊,都醉成什么样了,你不认输,咱们就继续去喝。”说完就拉着金来香往酒馆里走。
“徒儿,别这样,为师好歹是你师父。”金来香一手抱紧树,“你就不能让让为师嘛。”
千墨离回眸道:“呵,不能,谁让师尊总拿徒儿是小孩子来调侃说事,说徒儿喝不过你,比不得你这长辈酒量好酒量大呢,今日必须和徒儿比个高低才行。”
“好好好,为师认输,为师认输,徒儿你厉害,师尊错了,为师知道错了,你就饶过师尊吧。”金来香这时说话已渐渐大舌头。
千墨离这才停下,看向金来香,挑衅地道:“错哪儿了师尊?”
金来香拉着千墨离的手,拍着手背道:“师尊……为师不应该跟徒儿比酒量,不应该总拿你当小孩子,更不应该说…你…你是…是个小孩子…徒儿是大人,大人,懂了没?”
千墨离顿时噗嗤笑出声,笑了一会儿道:“师尊早说吗,何苦受罪呢,徒儿扶您回房休息吧。”
金来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醉醺醺的道:“不不不,师尊只是说…说自己是…是个小孩子,但绝对不是…是个…是个孩子。”
“好好好,徒儿明白了。”
千墨离看着金来香醉得不成人样,面庞殷红灼热,衣服松散不成体统,忙扶住师尊,走进酒馆。
金来香脚下发软,根本站不稳,只能任由徒儿搀扶着自己往楼上走,口齿含糊地说:“乖徒儿…乖徒儿…好、好。徒弟最乖了,徒弟是世界上最好的…徒弟。”
千墨离笑道:“师尊莫再夸徒儿了,徒儿会骄傲呢。”
金来香连忙摆摆手:“别别别,就该骄傲!好吗,就该骄傲!你是我——呕——”
“师尊?!”
“你是我金来香的徒弟,就该呕——”
千墨离拍拍金来香背,金来香干呕了几声道:“就该骄傲!好吗!”
“是是是。”千墨离笑着附和。
“嗯…好。”金来香终于不再干呕,靠在千墨离肩上,跟着千墨离进了房间。
千墨离关了门,将师尊放在床上,替他脱掉鞋袜还有外面衣裳,给他盖好被褥。
这期间金来香醉得不省人事,嘴里却不停念叨着:“徒儿,你真好,好孩子,真、真、真好,为师的乖徒儿,你比…你比师父厉害多了,我的好徒儿,徒儿。”
千墨离失笑,哪有人一喝醉就止不住絮絮叨叨传达爱意的,笑吟吟道:“徒儿一直很乖呢。师尊,要喝水吗?”
金来香半闭着眼睛,摇摇头:“不用,不用。”
千墨离见金来香脸色发红,呼吸急促,心想师尊怕是醉得厉害,便还是决定去倒一杯水,刚转身手腕就被金来香抓住。
“徒儿…徒儿,别…别走……留下来陪陪…陪陪师父。”金来香睁着朦胧醉眼,语气断断续续,神智尚算清楚,“别走好不好……”
千墨离弯腰凑近,打趣笑道:“师尊还想喝酒呢?”
金来香摇摇脑袋:“徒儿…为、为师……你坐着便行……”
千墨离听言,坐在床沿,握着金来香的手:“我在呢师尊。”
金来香侧身躺着,只觉浑身燥热,脑海中昏昏沉沉,被千墨离凉着的手握住,格外舒服。
“乖徒儿,为师睡一觉就起来了。”金来香半睁半闭着眼,语气含混,“为师先睡一会儿,醒来之前让为师一睁眼就看到你。”
“嗯。”千墨离垂目,“放心吧,就算师尊睡一千年徒儿也守着你。”
千墨离看着金来香躺在自己乌黑卷发上,一只手落在枕头,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知晓师尊已经入眠。
之后千墨离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看师尊,或是逗三灵怨神玩,三灵怨神瘫在床上,仍由主人戳戳戳捏捏捏着。
千墨离守了金来香一夜,整晚未睡,直到早晨阳光出来,他还一直坐在床沿握着金来香的手,金来香亦是一整个晚上都未动,眼睛一闭便似死般。
然而当千墨离抽出一点点手,金来香就像感知般,修长细腻的五指又握得紧紧般,千墨离只好继续保持握手姿势。
不知何时,金来香翻了个身那手不再握着千墨离,千墨离便轻手轻脚起来,走到桌边猛灌自己好几口水,才终于解了渴。
待千墨离洗漱完毕时,金来香还未苏醒,千墨离坐在床边盯着金来香的脸蛋瞧,一盏茶后才起身离开。
出了酒馆门口,千墨离便朝秋炼附近飞驶而去,来到一处竹林,在附近埋伏好陷阱,千墨离便找到一根坚实竹子,轻功跃了上去,坐在竹梢上,一袭黑蓝袍在风中鼓动,墨发不声不响飘扬。
千墨离微眯起眼睛,眺望远处,他在等戚袁青到来。
此前他便观察发现,戚袁青每日早上都会独自来到这竹林,砍下一根竹子,不知要做什么。
今日那戚袁青一定还会来,千墨离便只需等着,把人捉了,他从怀里掏出一锦袋,便躺下倚靠着竹身假寐。
竹子弯曲,千墨离的身形也随之晃悠。
但千墨离只管安静躺着,惬意地荡下一条腿,黑靴慢悠悠地摇晃,挂在上面的蓝色小羽毛跟着飘游。
锦袋里全是金光闪闪的金丹,这些皆是那些被屠的门派弟子金丹,被千墨离一一剥下来当糖嚼,有些还沾着血液。
千墨离细细品尝一番,露出了笑,随即像收藏小零食一样挂在腰间,等待下一次品尝,过于天真的残忍。
他躺了许久,突然听到一阵稀碎脚步声传来,千墨离倏地睁开眼,警惕地坐起身。
他抬眼远处,便见是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孩正缓缓走来,两人皆穿着粗布麻衣,看起来是这山下的普通百姓。
千墨离便放松下来,坐在树梢望着他们,小男孩约莫七八岁左右,脸色蜡黄,身材瘦弱,一双眼睛却如同星辰闪烁,老人拄着锄头,背着竹筐,里面装着几个竹笋,应是爷孙俩来竹林挖笋的。
他听到那小孩嘴里哼唱着童谣:“青菜叶,白菜芯,白菜叶子白菜芯~青菜叶,白菜芯,青菜叶子青菜芯~青菜叶,白菜芯……”
千墨离听及,顿时忍俊不禁,原来这就是小孩子的乐趣啊。
爷孙俩走近,千墨离正欲躲起,小男孩忽然抬头看向千墨离所在的方向。
“咦”小男孩望着竹梢上的千墨离,惊讶地瞪圆眼睛,眨巴眨巴,忽地兴奋叫道,“爷爷爷爷!那人坐在竹子上面,我也要坐在上面玩——”
老人抬起头,竹林上方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片翠绿的竹叶。
小男孩疑惑问着:“爷爷爷爷,你看见人影了吗?怎么没有人呐”
老人笑呵呵道:“大概是竹叶太绿亮眼,把你幻视了,还是孙儿饿花了眼?咱们马上去挖竹笋吧,回去爷爷做炒竹笋给你吃。”
“好哦好哦。”小男孩欢快蹦跳着,牵起爷爷的手,“爷爷快点,我肚子好饿呀~”
待爷孙俩走远,千墨离从竹后现身出来,静静注视着两人消失的背影,眼眸幽深,心里那块遗失亲情的地方生满锈斑,此刻蓝色的暴雨全向他倾斜而来。
千墨离在竹林设下屏障,以防有百姓再闯入,不过一会儿便等到了戚袁青,他看着戚袁青闯入陷进受了重伤,脸上露出笑意,身体一纵,如鬼魅般逼近戚袁青。
“戚师弟,咱们又见面了呢。”
千墨离说罢,旋身一脚撂过去。
不到一炷香时间,千墨离没有费多大劲便抓住了戚袁青,他早算好等戚袁青被白颜画鞭笞了一百鞭,没有还手余力,便出手抓住。
戚袁青躺在地上,嘴角带血,双臂被反捆在身后,眼睛蒙上黑布,千墨离拖着戚袁青往竹林深处走去,找到一个洞穴,把戚袁青扔了进去。
不过片刻,戚袁青被千墨离踹到墙上,浑身是伤,再次倒在地上,血染红衣襟。
千墨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戚袁青狠狠打了一顿,他把戚袁青提溜起来,用刀鞘敲打戚袁青脑袋,冷笑道:“要不是上一世跟你打了一架,何至于耗费我力量,被那群人杀死在荒义崖。”
又想到重来一世能遇到金来香,转而笑颜:“不过我还得谢谢你呢,呵如今你倒霉,竟然让我碰到小时候的你。”
手用力一甩,把戚袁青砸向地面,咚的一声,戚袁青吐出鲜血,却始终没吭声。
千墨离知道戚袁青在听着,走来踩住戚袁青的左手腕,然后将刀尖抵在戚袁青掌心位置,一刀扎进去,刀尖刺破戚袁青皮肤,渗透出红色的液体。
戚袁青蜷在地上,头歪着偏向一边,眼蒙着布,仍旧没有何过多反应,只有呼吸粗重了些许。
这人耐疼力极为可怕,千墨离拔出短刀,戚袁青的左手掌已经血肉模糊。
“我知道你知道我是谁,你早认出我了是不是,毕竟你那狗鼻子能嗅到每个人的不同味道,你得感谢我呢,没有我,你怎么能当白颜画的徒弟呢?”
千墨离冷眼看着戚袁青狼狈样:“我可了解你呢,你这人对力量一直有种变态的渴望,也许你现在还小,这种渴望还不深,但随着你长大,这种强大的渴望就越强烈。”
说着咧嘴嘲讽笑:“你的天煞术能吸收任何力量,连我的力量你也能吸收,我可怕死你了呢。”
戚袁青依旧毫无反应,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娃娃,在他身上很难找到人的交点。
千墨离对此见怪不怪,继续挑唆道:但你怎么没有想过,去吸收你那好师尊的力量呢?他的力量,可比我美味的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从某种意义上,千羊羊是花,是需要金来香的“香”来滋润,需要人宠的,花承受不住皑皑白雪,因此上一世当了白颜画徒弟可想而知,千羊羊根本遭不住,唯有金的香来好好宠养惯着才行,也算是应了“来香”,所以金来香才是千墨离真正的师尊。
而小戚是山,山能承受住雪,无论是多大的雪,山都屹立在那。戚自小没爹疼没娘爱风里来雨里去自生自立坚强成长,即使白师父不关心不照顾,戚也能一个人长大呆胶布(拍胸脯),这么看,戚袁青这样的徒弟似乎才能抗住白颜画那样的师尊,不然随便换一个人,都能被老白折磨死折磨疯(就像千),看来每一对师徒,都有他们自己的相处运作模式。
第60章 生性凉薄
闻言,戚袁青似乎稍稍动了一下,发丝划落脸颊。
若把戚袁青吸收来的力量当成食物,那么这天煞术便是贪吃的饕餮,戚袁青的修炼便是靠不停的掠食他人力量,愈到后面,胃口大开,吸收得愈多。
而戚袁青能嗅到每个人的味道,其实是来自身上力量的味道,对于戚袁青来说,每人实力不同,美味程度便不同。
千墨离笑着蹲下/身,语气恶劣:“你师尊一直在利用你,就是用你的天煞术吸取我力量,突破心魔,待你没了利用价值便会杀了你,你何不下手为强,趁早杀了你师尊呢?”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要是不吸取白颜画的力量,我可就先把白颜画给杀死了,把你的美食给破坏掉,到时你不亏大了吗。你怎么能忍受着嗅着美味的食物,却一直不吃呢,这多可怜呢。”
千墨离一步步挑拨唆使,戚袁青的表情果然发生细微变化,虽然不明显,但足以让千墨离确信,戚袁青对此有所触动。
“我猜,你一定很喜欢你师尊的力量吧,不如这样,我帮助你,让你得到它,让你吸取到白颜画力量,尝尝这力量的美味。”
千墨离说着解下戚袁青眼睛上的黑布,露出下面灰雾色的瞳孔,他突然反应过来,戚袁青本来就是个瞎子,看不见,何必多此一举蒙眼睛,不禁被自己这蠢举动整无奈,算了,管它呢,便随手丢了黑布。
一指点在戚袁青丹田,一股力量从指尖涌出,灌入戚袁青身体内,又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千墨离有了眉目,果然戚袁青力量被白颜画扣了死环。
这死环也曾安在他身上过,力量会被压制,很难突破,一修一行也皆在白颜画掌握之中,然而如今,千墨离要破了戚袁青身上的死环。
要对付一个冷漠无情的恶人,很简单,只需要找一个比他还要冷漠无情,甚至近乎残忍的大恶人。
戚袁青就是最好的人选。
与其让他出手对付白颜画、戚袁青,倒不如让他们两人自己相斗,师徒互相残杀咬死对方,争个你死我活,他千墨离也乐得清闲,只需坐山观虎斗,不失为绝佳的报复手段,又能看到一场好戏。
这也是为何千墨离要挑唆戚袁青伤自己的师尊,他根本就不怕不成功,戚袁青也绝对不是个尊师敬长的好徒弟。
因此,千墨离手指在空中绘画几笔,一道符文便完成,手一挥,符纸便消失不见,融入戚袁青体内。
戚袁青额头顿时布满汗珠,紧闭的睫毛颤抖一番,千墨离知道死环已有所动荡,立即送上最后一力,抽回灵气,顺势一扯,便将戚袁青丹田上死环弄断!
戚袁青张口喷出一大口血,一瞬间,便觉全身力量爆炸性增涨,每一寸肌肤都流淌过灵力,他睁开双眸,瞳孔空茫茫地望着虚无,没有聚焦,但是千墨离知道戚袁青正盯着自己。
千墨离满意地勾起唇角,他要的效果达到了,他相信戚袁青已经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可在对付白颜画之前,他还得拿戚袁青试一试,看看这三灵怨神是否真如世人说的,能窥探人心,若能,又能达到怎样的程度?
千墨离从储物袋里掏出小不点三灵怨神,三灵怨神瑟缩成一团,吱呀叫了几声,仿佛在害怕。
千墨离见即笑出声,语气恶劣:“你胆小便算了,最好给我拿出一点本事出来,若你拿不出,我现在就把你给掐死。”
话音一落,便拎着三灵怨神放在戚袁青面前。
“吱——”三灵怨神叫唤一声,被吓哭了。
“嗯?你有什么本领都让我瞧瞧。”千墨离笑容更盛,抖着三灵怨神。
那三灵怨神被吓得吱吱叫半晌,呜咽两声,还是遵照主人的命令,立即施法。
下一秒,千墨离便似身坠入过去。
…
微凉早晨,村子里一户屋子传来响亮婴儿啼哭,但这婴儿的降生并没有欢声笑语迎接,只有一个风尘女子冷漠厌恶地看着,那从自己肚里掉出来的一团肉。
榻上一对男女沉溺于欢爱之中,缠绵暧昧,末了狐二娘坐起,拉起白肩上薄纱衣,媚笑道:“行了,那小畜生就在隔壁屋里,小心让他听到。”
男人道:“听到又怎样,村里谁不知道你狐二娘的好,估计你那儿子也知道了他娘亲有多么——嘿嘿。”
狐二娘脸露鄙色,贬低道:“别提那小贱种,我怀他之前不知接了多少男人,谁知道他是谁的种,什么儿子,呸,要不是寿老爷要玩什么孕妇,搞得我肚子大了,逼不得已生下来。”
男人赶忙搂住狐二娘,哄劝道:“好,好,不提他,不提他,咱们继续,继续,不过是所有人□□混在一起的野种罢了。”
说完话,男人翻身压住狐二娘,再一次翻云覆雨起来。
“嗯哼讨厌,不准乱摸!”
二人堆笑打骂,又是一阵亲昵,毫不顾忌放荡叫出,情声传进隔壁一间漏雨刮风破屋里。
八岁的戚袁青坐在椅子上,把这些话都听进了耳里,脸上却无表情,握着笔在纸上画画,那眼睛早已瞎,什么也看不见,纸上的色彩却是绚丽无比。
但在之后,那些画全部都被狐二娘给撕毁。
狐二娘把撕毁的画全部丢进火盆里,火焰瞬间吞噬纸张,转而化为灰烬,那张容颜很美,美得能动人心魂,活像个狐狸,可嘴角挂起的阴狠弧度,更像个嘴巴挂血的狐狸。
戚袁青只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自己这些天付出心血画的画被毁,没有生气,甚至没有何反应,很是安静乖巧,仿佛一尊雕像般没有感情,不知在想什么。
狐二娘输了钱,一心拿戚袁青出气,一张张翻看画,一张张丢进火里,大骂叫道:“该死的废物,瞎子就是瞎子,还画什么画,家里哪有钱给你买颜料买纸买笔!老娘自己的胭脂都没着落!一天天不去干活就闲着画画,你看看这山,这竟然是三角,你当是坟墓?!天上这是太阳吗!我告诉你太阳是圆的,黄色的,你看看你画的什么东西!你这个小贱人我养你可不是给你画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时把你给浸猪笼!”
戚袁青依旧没动静,仿佛没听见狐二娘说的话,盲眼对着那火光,焚烧的纸张化成的灰烬落到他眼里,让他眼睛变成了灰雾色。
“老娘真是倒霉,生出你这么个灾星,害得老娘受苦,得亏你个死哑巴叫不出一声娘,要是你敢发一句音,老娘就把你舌头割断喂狗!”
狐二娘气急败坏,走过去,一脚踹向戚袁青膝盖骨,将他整个人踩跪在地上,抬手就甩了两耳刮子。
戚袁青脸颊立刻红肿起来,嘴角溢出鲜血。
“老娘已经烂在这里一辈子了,我也让你烂一辈子,让你一直当个瞎子哑巴,永世受苦!”
狐二娘越说越怒,又补了几个巴掌,恨不得将戚袁青脸皮给撕破才好,戚袁青被打得往后退去,跌倒在地板上,口鼻流血,流出鲜艳刺目的液体。
“你个贱货,还敢躲,看我不把你活生生打死!老娘今晚不扒光你衣服把你吊到树上去!”
狐二娘气得骂骂咧咧出去,抽出几十根藤蔓扭在一起成鞭子,回来就往戚袁青身上抽过去。
戚袁青怕疼,歪身躲避过去,但那鞭子仍打在他背后,带出来了一串血珠子。
一鞭一鞭抽得皮开肉绽,皮肉外翻,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戚袁青疼得浑身颤抖,身上、头上、脸上皆是血。
直到打累了,狐二娘才满意地收回手,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戚袁青,浓抹胭脂的脸此刻因笑显得有些诡异渗人。
“小畜生你可别怨我,要怨就怨那寿老爷!非要玩什么大肚子,结果把你生下来人老爷又不要了!老娘养自己都照顾不来,还管你?若那寿老爷有丁点良心,就应该把你接回去让你继承半点遗产,我也就跟着享福了!”
狐二娘骂完便掀帘扭身离去,再次去接客赚点钱花。
戚袁青仍趴在地板,目光空洞,不哭也不闹。
过去的日子,几乎全都是被狐二娘虐待,眼盲变哑也是因此所致。
在这些片段中,最令人感到恐怖的除了狐二娘如何残忍地对待一个孩子,还有的便是戚袁青的那张脸,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情,诡异的空洞,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也不知道,戚袁青是从何时开始变成这样。
在这些零零散散碎片中,突然一个片段吸引了千墨离的注意。
十岁的戚袁青用石头疯狂砸向他母亲的头,而后手起刀落,割下人头,深更半夜,提着他母亲的头走遍了整个村子,人头的血也从村头滴到了村尾。
整个过程戚袁青没有表现出一点慌张,准确地说没有露出一丝表情,娴熟得像个杀人如麻的恶魔,没有人知道这中间几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当年他提着人头走时在想什么。
三灵怨神窥探到了,戚袁青内心里长着一个空瘪的洞,那洞侵蚀满了虫蛀。
戚袁青被村民们捉了起来,绑在荒山上,让路过的野兽吃掉他,任他自生自灭。
当一只老虎向戚袁青张开獠牙血口时,那张脸犹是死的,灰雾眼睛连着心脏,一同在失去光芒的时候迎来了永寂的黑暗。
然而一把白扇的出现救回了一个孩童的命,也诞生下了,一个对力量有着极其极端变态嗜好的魔头。
戚袁青第一次嗅到了修士的灵力味道,那味道跟普通凡人的味道不同,他怎么也无法描述出来,只是在深深地吸引他,诱惑他,如鱼仰望天般渴望,脑子从此有了“强大”“力量”的意识。
可那人在救下他后便匆匆离去,戚袁青未来得及跟那人说一句谢谢。
之后戚袁青便像中了邪般,十一岁便入了魔,不断地靠杀人修炼,增强实力,无论他见识过怎样强大厉害的力量,却始终忘不了最初遇到的那股力量,那令他渴望、向往、烙进心里、永远也忘不了的味道。
戚袁青一生从来没有得过爱和温暖,这让他对力量充满了渴望和安全感,他想,只要自己不断的追求最强大的力量,是不是,也就能更接近爱了。
嗅着印象里的味道,戚袁青终于找到了他的师尊白颜画。
对那力量,戚袁青始终是贪恋和痴迷,千墨离在窥得戚袁青竟有这份感情上,心上一喜,这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他正是要挑起戚袁青对白颜画力量的感兴趣,进而夺取,两人相杀,哪知他低估了戚袁青心里的渴求和偏执,戚袁青早在十岁时便对这力量上瘾。
可惜戚袁青现在只是处在远远观赏的阶段,还未产生占据欲,也未生出想要把那力量占为己有的强烈想法。
千墨离正好推波助澜,推戚袁青一把,待看毕戚袁青的内心,他握着三灵怨神,居高临下俯视戚袁青:“你放心,你很快就能尝到‘禁果’的滋味,保证让你欲罢不能呢。”
戚袁青瞳孔微微移动,目光阴森幽凉。
千墨离哈哈笑着转身走出洞穴,离开前在出口加上一道屏障,他惊喜看着手心上的三灵怨神,没想到这小不点本领这么厉害。
他喂三灵怨神指尖血,安抚地捏了一下三灵怨神的脑袋:“乖。”
“吱吱。”三灵怨神叫唤两声,便爬回千墨离腰间挂着的储物袋里。
做完一切事,千墨离马上赶回客栈,他得趁师尊醒来时让师尊看到他,不然师尊定要担心他。
在路过竹林时,忽然听到一声女人尖锐惊恐地叫声,千墨离停步,侧耳倾听,是有女人在哭,他本是不会去理闲事的人,可那女子叫声不同寻常,因为他隐约听到还有男人的低吼和喘息声。
千墨离心中奇怪,皱了下眉头,脚步一转,向着声源处走去。
刚走近,就看见前方有个女孩被两名身强力壮的男人压住,男人还在撕扯她的衣服,举动愈兴奋□□,趴在女孩身上欲行凶作恶。
千墨离走上前,抬手摁住其中一个男人的肩膀,男人惊地回过头,骂声未来得及出嘴,便被一拳头打得牙齿脱落,血水混杂牙齿全部掉满地,咚得一声倒在地上,当场死亡。
另外一名男子吓得惊魂,更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千墨离一脚踹死,喷出鲜血,亦是当场毙命。
千墨离收回腿,站直身体,目光扫过那泪痕遍布身体哆嗦的女孩,突然反应过来,这算不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呢。
马上回去告诉师尊,定让他夸奖夸奖我一番。
千墨离如此激动地想着,开开心心地迈开腿准备离开,但一转身,便见十几个男人举着锄头、铁铲等工具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他欲先离去,却被对面的人盯上了眼,那些打扮做百姓的人明显都愣了愣,不是说有几个长得穷凶极恶的大块头强盗抢去了村长家的闺女吗,怎么眼前的竟是一位如邪般俊美的年轻公子。
领头的中年人看向那抱着自己身体发抖的女孩,呆呆地目愣,衣裳凌乱,顿时怒火中烧,狠狠瞪向千墨离:“草娘的小白脸你竟然敢劫去我家小妹!”
千墨离顿觉好笑:“你眼瞎呢?没见那俩人在地上躺着吗。”
中年人怔了怔,看向那两具尸体,又看向女孩:“小妹,这人跟那两强盗是不是同伙?!你放心大哥在这,你勇敢说出来,大家都会保你清白!”
女孩显然是被吓呆,大脑仍在宕机中,颤抖的双唇紧闭不语。
“大哥,别被他迷惑了,一看他就不是个什么好人,别轻易放过他!”
“对,为小妹报仇!”
“这附近强盗这么多,村里又被掳走那么多女人,他出现在这肯定是没安好心,就算不是强盗见了小妹怕也有歹心!”
中年人气炸:“妈的,兄弟们,干了他!”
话音一落,那些拿着东西的百姓顿时挥舞工具向千墨离扑了过去,一副势要将他活剐的架势。
千墨离在他们跑来前,纵身一跃,跳入竹林内,一眨眼消失在众人面前,留下所有人愤恨地站在原地,对着四周张望,恶狠狠地咒骂。
不远处,千墨离立于竹子之上,微俯目看着那些人,内心的情绪如低潮退回海水深处,又一个高浪扑过来打在礁石上,再次掀起巨大波澜,而后又渐趋平静,扭头离去。
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会在某个片段卡,卡得抓破头皮,烦闷暴躁都想不出来,总觉得不行,不行,写不出来,进而否定全部,想不出问题在哪,于是坐在床上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好像把脑子的水哭出来了,纠结许久的问题竟然一下就想通了,豁然开朗才惊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两天,毫不犹豫抄起手机码字。
一顿输出猛如虎,一看时速二百五。
再看时间凌晨三,忐忑不安看课表。
癫狂如喜没有课,恍惚惊觉不对劲。
好似还需要补课,只是课表没更新。
更新之后眼一看,明天早八满天课。
——遂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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