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爱意汹涌
千墨离出去的时候还是蹦蹦跳跳的,回来时却是背着手沉闷地走,脚一路踢着小石头。
回到客栈房间,金来香还在睡,又换了个睡姿,两手从被子里伸出搭在枕上,头歪过一边,卷发乱卷,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
千墨离在床沿边坐下,把师尊的手放进被褥里,又把金来香的头给正过来,拉好被角。
之后千墨离便坐着等师尊醒来,垂着眼眸子暗淡无光,手来回勾扯腿环,啪地打在大腿肉上,看起来心情似极不好。
他虽是一声不吭,可心里早已腹诽了好几句话:呵,行行行,我长得像坏人我是色狼我要行坏事,好好好,都随你们的意思,就当我是坏蛋,我无所谓呢,我根本不在乎呢,反正都是这么活过来呢,笑话,反正我从来不指望任何人,我需要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
哈我千墨离什么事没经历过,根本就不惧你们这些百姓的眼光,我也曾站立于云巅之上俯瞰万物生灵,哪怕而今狼狈奔走遭人嫌遭人骂也不过如此,世间困难只是火中灰烬,清风一过不复存在。
反正我还有师尊,我把这件事告诉师尊师尊还会安慰我呢,呵你们有师尊关心安慰吗!
千墨离愈想着,眉间愈阴郁,把那腿环勾得愈紧,手背青筋暴起。
“嗯?”金来香冷不丁突然坐起。
千墨离一惊,手里动作停住,抬起头看着金来香:“师尊?”
只见金来香皱着眉头,一边揉着惺忪眼睛一边盯着他:“为师睡了多久?”
千墨离:“从昨晚到今天晌午。”
金来香翻身下床,光脚走在木板上,站在窗前,闭上眼,仰脸朝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张开手臂,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极舒服的懒腰,方才回过神来。
转身问千墨离:“徒儿,你饿不饿?”
千墨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饿,坐在床上道:“师尊睡这么久,不知徒儿在外面受人欺负呢。”
“谁欺负你了?说出来让为师帮你教训他!”金来香撸袖子豪气十足道。
千墨离再次摇头,那双漂亮的深蓝眸子直视他:“倒也不是很严重的事,只是他们打了徒儿的鼻子、眼睛、眉毛、脸蛋、头,还有手指呢。”
金来香听了这话,但见徒儿身上未有一丝伤,便知徒儿这是在向他讨委屈撒娇,轻笑着向千墨离走去,然而没有留神脚下,脚拇指直接撞到了桌腿。
“嗯哼!”金来香低低地闷哼了一声,牙齿咬着唇肉,才没有嗷的痛叫出声,因此千墨离并未发现异常,仍是可怜见地望着他,似在等着师尊来安慰。
“咳咳,徒儿啊,这是怎么回事?”
金来香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把疼得右脚丫子挪出来,假装轻松自如的走到千墨离身边,心里直拼命道:以后再也不光脚走路了!
千墨离垂眸,金来香再也压不住脚拇指疼痛,面容扭曲,等千墨离一抬头,他又恢复自然。
“师尊,我长得很像坏人吗?”
“怎么会,我家徒儿长得很有礼貌啊。”说着金来香捧起千墨离的脸,两只手完完全全托住千墨离脸,那张脸像明净白月颠过来,又像水银倒影出来似地,长在哪个地方,便把他的心偷窃到哪个地方。
金来香轻咳一声,眼不移开半分:“你看这脸,有鼻有眼有嘴的,不多不少,刚刚好,跟你娘一个模子刻出来。”
说完忍不住用力揉了两把,只觉得手感极佳。
“我娘?”千墨离疑惑,他是邪珠,可不是人生出来的,更不可能像人那样有爹娘。
金来香忙道:“为师、为师是说,自古女儿像爹,儿子像娘,若徒儿有爹娘,一定与娘亲长得一样漂亮迷人,就像为师容貌便是随父亲,头发便是随母亲。”说着又揉了揉千墨离的脸蛋。
“好了好了,师尊在这,不疼了啊。”
“嗯。”
千墨离被师尊揉脸,便也开心了,心情舒畅,嘴唇抿成一条线,微微上扬,忧虑沮丧的心情一扫而空,被爱填补时灵魂趋向平和,金来香就是他的乌托邦。
金来香道:“为师睡着时,你是不是乱跑出去了?”
“没有啊,怎么能是乱跑呢,徒儿是去干正经事了。”
“什么事?”
千墨离连忙把那对付戚袁青和白颜画的事告诉金来香,道:“我已传信息给白颜画,若想救戚袁青,便来畿遗山,师尊赶忙洗漱打扮,我们赶去畿遗山。”
金来香疑道:“徒儿,如果白颜画带了人来,岂不是会有危险。”
千墨离微笑:“放心师尊,我手上有白颜画的把柄,他不敢带人来,若带了,我便立即把他做的事抖搂出去,让他身败名裂,白野狗可不敢拿自己的名声跟我赌。”
金来香:“是什么把柄?”
“师尊弯下腰。”千墨离朝他招招手。
金来香乖巧地弯下身子:“嗯?”
千墨离贴近师尊耳畔低语几句,金来香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脸色变了几番,直起身,道:“为师以为,只有为师是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没想到这白仙尊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怪不得白仙尊能看得懂手语,能与他那哑巴徒弟交流。”
“师尊才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师尊是金玉其质,妍皮不裹痴骨。”
金来香一笑道:“为师这块金玉没有质,只有俗香。”
“俗香比金玉还要好,徒儿喜欢。”千墨离假装身一歪,把头靠在金来香胳膊上,蹭了蹭。
金来香一愣,笑容满溢,眼底流光溢彩,手指抚了抚千墨离发丝:“为师也觉得徒儿比金玉更值钱。”
千墨离靠着他的师尊金来香,就好像他的余生有了依靠,他不知道结局,也不知道结果,更不知道未来的他要孑然独立在山巅看日升月落,看此去经年。
金来香转身走向屏风,片刻功夫便穿戴整齐,一番洗漱后同千墨离前往畿遗山。
可千墨离却说先带师尊去其他地方,金来香伴着徒儿同往,到得一个普通地方,也并无什么稀奇东西。
“徒儿,你带为师来这里做什么?”金来香道。
千墨离朝师尊神秘一笑:“赌钱。”
“咦?”
千墨离走到一块没有植物生长的泥土上,抬腿用力踩三下,然后用力往左边一踏,泥土碎裂,撬开一角,弯下腰拉起泥土。
很快,泥土里露出一只大脑袋。
金来香吃惊“这这是什么玩意?”
千墨离蹲下,道:“师尊莫怕,这是赌鬼。”
泥土全部被顶开,赌鬼用它浑浊却不失精明的眼睛盯着站在面前的千墨离和金来香,看了几秒钟,然后从嘴巴中吐出一股白烟。
白眼散尽,从赌鬼嘴里吐出一张黄符纸,千墨离取下符纸,金来香这时也走来蹲下。
“徒儿,这玩意是干什么的?”
千墨离捏着符纸道:“师尊,这是魔界里的一种赌鬼,路过的人若遇见它,可向它赌一件事,若赌赢了,它便会给你银钱,输了亦未有何惩罚,只是赢的钱数最大也只够吃一顿饭的钱,许多人只当是个简单又有趣的玩法呢。”
金来香稀奇:“竟还有这般新鲜事。”
千墨离对师尊温柔笑了笑:“自然,徒儿时常赌来玩玩,师尊别担心,徒儿既然把师尊带到这里来了,肯定是不会让师尊输的。”
金来香:“噢?那么徒儿要赌什么?”
“赌待会与白颜画、戚袁青在畿遗山的那一战,是谁赢?”
千墨离说着,在符纸正面用灵力写下“千金,胜”,背面写上“清白,败”。
金来香见此道:“千金,为师知道是指我们师徒,那这清白,可是指白颜画与戚袁青师徒?”
“正是。”
“何谓清白?”
“戚袁青的青,白颜画的白,可不就是清白吗。”千墨离似有嘲讽之意,将符纸折叠起来扔进赌鬼嘴里,赌鬼咕噜一声吞入腹中,便钻进泥土里。
金来香一笑:“亏徒儿脑瓜子机灵,竟还能想到这一出。”
千墨离耸肩:“没办法,这符纸就这么点大,徒儿总得用个代称,不然全写下名字,这怎么够呢,赢得的钱便拿去给师尊买胭脂。”
金来香哈哈一笑,他最喜欢的便是与千墨离说话了。
随后千墨离便带金来香前去洞穴带走戚袁青,路上金来香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徒儿,为师喝醉时,可有什么失态的地方,是否曾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师尊不记得了?”千墨离缓下步故作诧异道。
金来香微愣,心下一紧:“不…不记得了,怎么了?”
“师尊,你……”千墨离拖长音调,欲言又止,好似在思量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金来香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为师?为师怎么了?”
千墨离微微偏过头,眼睛却在盯着金来香,眸光渗透着颤颤水波,像极了秋天里泛滥成灾的湖水,手抵着唇道:“师尊,可要对徒儿负责啊。”
“啊?!”金来香惊愕出声,“负责?!为师做什么了?”
千墨离不说话,只盯着金来香看。
金来香被他看得心虚,神色略带慌乱:“那个……那个……徒儿,别闹了,快点跟为师说清楚吧。”
“嗯哼。”千墨离从鼻腔哼出一声,脸色沉下来,语气也变冷,“师尊,您真的忘了吗?”
金来香心里咯噔一声,茫然摇头,心里已乱如麻。
什么叫负责,是上下其手还是亲了还是摸了还是怎地,难不成还把徒儿给睡了?那这样谁在上谁在下啊,我屁股也不疼腰也不疼,难不成还是我把徒儿给,啊?!
金来香被自己狠狠吓了一跳,双手啪得打在自己两脸蛋上,捧着脸,不敢再想下去。
千墨离看得师尊反应如此,霎时逗笑出声,绷着阴沉的脸浮现笑容,他又像那时在街上耍金来香给他系腿环那样恶劣。
金来香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徒儿是在开玩笑,略微松口气,佯怒道:“徒儿,你、你竟然拿这种事与为师作乐,为师好歹是你的师父,怎么能对师父胡言乱语。”
千墨离歪头,表情无辜:“嗯?徒儿没有说错话啊。”
“怎么没有说错话,你说什么,让为师对你负责,这又是何意?”金来香板着脸,故意做出威严状,可下一秒便泄了气。
“可是师徒间,师父不就是要担起对徒弟负责的责任吗,徒儿这句话有说错吗?”千墨离疑惑问道。
金来香瞬间被噎住,倒也…没错,是他激动了,顿感窘迫。
“是师尊想到什么方面了呢?”千墨离继续装无知,很轻松的就拿捏住金来香。
金来香耳朵渐红,干咳几声掩饰尴尬:“没有,没有的事,只是为师喝醉酒很容易发疯,很担心会伤害到你,做出什么事。”
“哦——”千墨离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慢悠悠吐字,“师尊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徒儿的事,就是拉着徒儿的手说要与徒儿洞房花烛呢。”
“你说什么?!!”金来香喊得格外响亮。
千墨离嘴角含笑:“师尊不记得啦。”
“这这这这不可能啊,为师怎么会对徒儿说这种混账话呢?”金来香慌乱地摆手,极力否认,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他害怕自己的情感被徒儿得知。
千墨离笑意愈深:“师尊说喜欢徒儿呢,还说徒儿是最好的人了呢。”
金来香整张脸红了,结巴辩解:“不是的,不是的,肯定是哪里弄错了,为师怎么会、为师不能,你是我徒儿,我们不能……”
千墨离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单纯无害的表情:“怎么,师尊这是不认账?”
“为师…我我……为师不能认。”金来香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知道自己绝不能承认。
“好吧,既然师尊感到为难,那徒儿就不提了。”千墨离一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转身向前走,收敛笑容。
“师尊喝醉酒说的话,徒儿可是当真了,现在酒醒了,却对徒儿不负责任呢。”
听到千墨离略显委屈的话,金来香急忙追上去,抓住他手臂:“徒儿,徒儿,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为师不是不愿意负责,你听、你听为师解释。”
千墨离脚步未停:“徒儿并不需要师尊解释,因为徒儿都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你不明白!”金来香焦急万分,忍不住吼出声。
千墨离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看他。
金来香意识到自己失态,手指点着唇低下头,声音细小:“为师不是故意要凶你,你莫放在心上。”
“徒儿怎会放在心上呢,是徒儿把师尊逼得太急了。“
“没有,没有,是为师不该趁喝醉时对徒儿做出越轨之举。为师是男人,又比徒儿年长许多岁,还是你师父,给为师一点时间,好吗,让为师好好想想,你放心,为师一定会对你负责。”金来香抓起千墨离的手放于心口,郑重保证。
千墨离垂眸看着被握住放于心上的手掌,心脏处仿佛有电流划过,酥酥麻麻的,嘴角浮现得逞的笑。
“嗯,那徒儿就等着师尊的答复呢。”
心里却在想着:算了,他与师尊的感情不能操之过急,反正金来香迟早会是他的,何必急呢,必要时还是由他捅破这个窗户纸。
金来香松了口气,却也让他沉重起来,罢了,等时机成熟,我便向徒儿告知我的感情。
第62章 杀心欲念
他们赶到山洞时,却发现戚袁青早已不见,地面血迹一路通向洞外草丛处。
千墨离道:“戚袁青定是去找白颜画,师尊,我们马上去畿遗山。”
金来香点点头:“嗯。”
师徒二人并肩飞掠在林中,不多时便到了畿遗山一处地方,眼前是一块被废弃毁坏的佛窟,青火闪烁,烈烈凄鸣,阴风阵阵,魂影重叠。
一个个窟洞中青火燃烁,将佛窟照耀得忽明忽灭,这佛窟阴邪极重,火都是自然生出,并非人为。
金来香看了一眼,便默默背过身去,这地方着实恐怖。
千墨离掏出三灵怨神,将他方才用在戚袁青身上的事告诉师尊,金来香闻言一怔,莫名紧张:“这么说,这小东西能看到一个人的过去?”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急促破风声,紧接着,一道白衣人影飞而掠下,正是白颜画。
“师尊,他来了。”
白颜画一袭白衣胜雪,长袖翩跹,手持白剑而来,那把剑通体晶莹透亮,仿若冰晶雕琢,浸透寒杀,来势汹汹。
他视线先是落在金来香身后的黑衣男子,眉头骤蹙,脸色寒凉,这人气息十分古怪,身上波动邪气与一般魔修相比要强烈许多,而且杀意极重。
目光停留几秒,似是辨认,看着那人奇异怪魅的挑蓝染发丝,想起画像上那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祸害不少门派的恶人,原来都是千墨离搞的鬼,不禁惊诧眼前男子就是那少年长大了?
“白仙尊,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金来香上前淡淡笑道,挡住千墨离。
白颜画微抬头,冷漠地看向两人:“恭喜金仙君,徒弟还活着,这样你也不用跑到别人面前抓着别人衣领撒野,更不用抱着灵牌对众人发疯一通,惹人笑话。”
金来香哈哈一笑:“微爱仙尊说笑了,我徒儿还活着这件事我是确定的,就是你徒弟还活不活着,我就不知道了。”
千墨离负手在后,闻言唇角弯起,看了一眼金来香,扭过头笑了起来。
白颜画脸色骤沉,手上白剑在白衣映衬下显得异常刺目。
“把人交出来。”
金来香道:“人?什么人”
白颜画:“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可不是来跟你聊天。”
金来香摇头摊手:“我不道啊,徒儿你道吗?”他看向身后千墨离。
千墨离依然保持着刚才的笑容,轻摇头:“徒儿也不知道呢。”
金来香回头道:“我徒儿也不知道,你徒儿自己跑了,来问我们做什么。”
白颜画眉宇间染上怒意,目光一凛,薄唇紧绷:“你们这对师徒好一个唱红脸唱白脸,真以为我怕你们?”
金来香道:“白仙尊,你错了,我们这是不要脸。”
白颜画:“……”
千墨离注意到白颜画剑锋有变,他最清楚那人的起手姿势,握着金来香肩膀往后退,自己则上前,微笑道:“是你自己上门送死,自寻死路,可就别怪我们了呢。”
语毕响指一打,脚下黑影顿时扩大成一个圈,无数黑灵从圈里涌出,铺天盖地朝白颜画飞扑去,阵仗之大,连带着四周都陷于阴暗当中。
它们速度快得只能捕捉到模糊残影,顷刻间将白颜画给淹没,紧接万道剑光冲击飞啸,瞬间将黑灵杀毁殆尽。
白颜画身形快速冲出,白衣划破空气,眨眼之间便已逼近而来,千墨离冷笑,断剑浮现于掌上,上前冲去,两道寒芒碰撞,火花四溅。
一时间剑花闪烁,银光四射,激烈碰撞,发出震撼的铮鸣之声,只余下阵阵冷冽寒意在周围飘散,犹如冰封。
浓烈的血腥味飘入金来香鼻端,不知那血是来自谁,只是一瞬间千墨离便与白颜画交锋数十招,忙抬手招阵法。
轰的一声两人同时向后方退去,白颜画擦拭掉嘴边血迹,眸中森冷寒芒,冷冷盯着千墨离。
那千墨离竟能如此熟悉他的招式,就连弊端都被拿捏得一清二楚,他根本无法伤到千墨离。
千墨离亦凝望着白颜画,眼底浮现嗜血与残忍,手上握着几缕青丝,青丝上还沾着血,那正是从白颜画脖颈旁割下来的。
“可惜啊,就差一点呢。”
手翻下,头发掉落在地面,千墨离黑靴向前一踩,腾空而起。
白颜画再度出手,脚一踏却是触动地面的阵法,眼中闪过惊色,急忙纵身跃起,刹那间,无数利箭从阵□□出,白颜画在空中翻转挥剑折断利箭,可地面再次生出许多阵法。
就在此刻,千墨离身影由远及近,直冲而来,白颜画不得不再应战,两面夹击,处境越发危险。
强烈的爆炸声从中央传来,余波如涟漪般荡漾开来,忽地白颜画身躯被掀翻而出,落在地上,喉咙处传来一丝甜腻,他强压住鲜血喷出的冲动,抬眸望着前方,双眸冷厉如刀。
千墨离立于原地未动,手中剑上还挂着殷红的血,勾唇浅笑:“可要小心我家师尊的阵法啊。”
白颜画闻言立即低下头,脚下阵纹流窜而过,阵法生成,再次将他笼罩其中,他想要跳出阵法外,却是动弹不得,心脏猛地一颤。
阵法迅速启动,突兀得却又消失,一切太过短暂,以致于让人反应不过来,千墨离和白颜画二人同时一愣。
千墨离霎时明白是师尊有危险,回过头便见戚袁青不知何时,竟出剑在与金来香对战。
“师尊!”
千墨离欲扫出一道剑风,白颜画手中长剑再次挥起,化作一道虚影掠向他,阻拦他行为。
金来香实力比戚袁青高,可因之前对付白颜画结阵耗了许多灵力,此时竟感力不从心,而戚袁青虽年纪小,却手段极狠,招招致命,他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刚想罢,他躲不及,戚袁青的拳头便扫在了左脸上。
金来香一回头抹掉嘴角的血渍,怒道:“打人不打脸,这样可就不对称了!”
骂罢右边脸又挨了一拳,金来香松口气:“行,这样对称了。”
戚袁青剑锋一横,直逼金来香,金来香抬掌结阵抵御,却不料灵力流失更快,不免心下震惊,竟如此虚弱了吗。
阵法被剑刺破,金来香动作之快,躲避剑刃,剑只刺破衣裳擦过皮肤,戚袁青听声知未刺中,迅速抬掌。
金来香的胸膛挨了一拳,踉跄倒退,千墨离一直关注着金来香,见状立马打退白颜画冲了上去,凌空而起,落地伸手一揽,将金来香拉到怀中。
白颜画被打退,背后忽被一只手支撑住,回头见竟是戚袁青。
千墨离一手搂住金来香腰肢,另一手持着断剑,焦急地看着师尊,金来香趁着这空档靠着徒儿,抚了抚胸口,缓口气。
“师尊,你的灵力,好像在流逝。”
“为师没事,只是灵力耗费过多罢了,休息一会就好,还好脸没肿,头发也没乱。”金来香幻出镜子,照了照面庞。
千墨离却更加担忧,按金来香修炼程度,灵力怎会无缘无故消耗过多,而且他扶着师尊身体,发现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金来香安慰着徒弟:“别担心,为师自有分寸,我们速战速决吧。”
“嗯。”千墨离心知,再拖下去,对师尊必定有害。
不远处的白颜画将千金师徒的行为举止全看在眼里,顿感一阵恶寒。
他们不是师徒吗,为何行为如此逾越,且徒弟竟然还搂着师父的腰,两人同为男子却靠得极近,瞬间一种不舒服感蔓延全身。
千墨离扭头看向戚袁青,一股寒意从眸中散发而出:“你想要靠近,怕是要付出代价。”
戚袁青一个闪身,站在白颜画的面前。
千墨离眯起眸子:“你要护你家师尊,我也要护着呢,看看是谁赢。”
他身上气势暴涨,一股巨大黑暗力量在空中狂骤激荡,力震百丈,这力量还在不断增长,转眼之间便已扩张到百丈之外,形成一片漆黑云层,墨隐天穹。
戚袁青和白颜画二人进入了千墨离的攻击范围内,避无可避。
“该死的东西。”
千墨离手一扬,整片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裂,那些墨云疯狂涌动起来,化为一道道黑色雷霆从天而降,朝戚袁青轰击下去,所过之处,虚空皆扭曲崩溃,发出滋啦滋啦声音。
白颜画抬头看着上方落下来的一道道惊人黑色闪电,脸色微变。
这些雷霆都蕴藏极强的破坏性和毁灭性,若挡不下,足以让人神魂俱灭,连灵识都难逃湮灭。
他看着面前还没有他个子高的少年,眸光沉了下来,他堂堂仙尊何须让人保护,伸手便将戚袁青推向远处。
“滚开。”白颜画厉喝一声。
戚袁青踉跄,回头,侧耳听着声音,一时分不清现在的战况是何样,他更不知准备悬落在他头顶上的雷霆有多恐怖危险。
白颜画脚步一跨纵身跃向半空之中,白色长袍迎风而扬,一把锋利长剑出现在他的掌心。
顷刻间,天地之间风起云涌,无尽的寒意自长剑上弥漫开来,笼罩住整片天际,冷冽刺骨。
当他目光凝望降落劈下来的一道道惊世雷霆,手臂用力往前挥去:“去!”。
长剑划过虚空,瞬间爆发出万千剑芒,与此同时,那数不清的雷霆亦是狠狠砸在了剑芒之上,两者相撞,产生巨大冲击波,如浪潮般卷席整个虚空。
余波袭来,金来香抬袖一挥,在他与千墨离之间竖起一道护盾,挡住了余波的侵蚀,可他嘴角不禁流下一抹血,手臂微颤抖。
千墨离衣袂飞舞,眉宇间带上仇恨和杀机,盯着虚空中挥剑挡下他一遍遍攻击傲然而立的白颜画,忽而上一世的情景在他脑中浮现。
他站在血染红的无底崖边,腹部被一剑捅穿,金丹剥落,千墨离嘴边血迹缓缓流淌而下,却始终没有喊一声疼,可偏偏眼眸里含着泪花,颤抖地微歪头,目光紧紧锁定那白衣男子。
“师尊,为什么你要杀了我,我做错了什么?”
这一句话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量,他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语。
白颜画淡漠的眸光扫过他手上的剑捅向千墨离的地方,如美玉的容颜没有丝毫表情,就好像,他在捅一个物品,眉间残忍,更深重几分。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一脚把他踹下无底崖,消失在了面前……
这一刻,千墨离仿佛又回到了那无底深渊,这份恨意像蛀虫似的咬烂了他的人生,又钻进他的身体,每日啃噬他的五脏六腑,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千墨离满目癫狂:“多少年了,师尊,你真以为你赢得过我?”
金来香惊愕地看向千墨离。
千墨离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一团恐怖光华从他的手上绽放而开。
那光华似乎有着吞噬天地的能量,他旋身落地,一掌轰然打在地面,那股力量贯彻上虚空,顿时间那些黑色雷霆全部融合到一起,直接轰向了白颜画。
“今日之我,皆拜你所成!”
这一次,他的实力明显比刚才更加恐怖,白颜画注视着那些逼近的雷霆,神色越发凝重,将体内力量全部灌输到长剑之上,无穷无尽的寒意如海水汹涌而来,一剑斩下。
虚空中传来一阵剧烈的颤抖,紧随着便是全部雷霆寸寸龟裂,最终轰然炸碎!
但就在这时,千墨离笑声在背后响起,没有任何征兆。
“这一剑,废了不少力量吧。”
白颜画脸色猛沉,眸子阴森可怕,一回头已见一道黑影快速袭来,一拳轰向他腹部,砰的声,白颜画被这一拳轰飞出去,鲜血吐了出来,染红了他白衣。
千墨离迅速追上去,携带凌厉剑气连续挥舞,数百道剑气在那白衣间交叉闪烁,如同死亡收割机。
戚袁青欲出剑,金来香见即,衣袖一扬,身体在半空之中旋转,随即一掌拍向戚袁青胸口。
千墨离最后一击,带起无数血花,白颜画从天上坠下地,摔在尘土之中,嘴角挂满了鲜血。
千墨离站于虚空之上,俯视着躺倒在尘土之中的白颜画,眼中带着浓浓的兴奋,他落地走来,笑嘻嘻地说着,声音冷意。
“不行啊,这可是你上一世教我的招式呢,你怎么破解不了呢。”
白颜画没说话,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也愈发急促,竟在这时候心魔犯了,且被剑刺穿的伤口黑气缭绕,邪气侵入身体冲击丹田,痛不欲生。
千墨离看到戚袁青被阵法压着趴在地上,金来香站在一旁,正朝他盯着看,他也朝师尊微微一笑。
金来香已控制了戚袁青,时机成熟,千墨离迅速掐诀,在白颜画身下显出一道黑圈,一道道黑色藤蔓出现,瞬间缠绕禁锢住白颜画。
“放开我!混账东西你要做什么。”
白颜画低吼,被人束缚支配却无法挣脱的感觉一下涌上,眉间骤怒,恶狠狠盯着千墨离。
千墨离手一挥,藤蔓瞬间扭曲变形,挤压白颜画身体,手再一动,藤蔓抽动,带着白颜画狠狠撞飞,重重摔落在地面,将地面砸出一道凹坑,尘土飞扬。
接着藤蔓再次飞起,再次砸向地面,来回几个回合,每一次砸下都让白颜画受到重创。
白颜画趴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疼得额汗冒珠,身子被藤蔓勒得皮肉破血,手也被反绑在身后,白衣脏乱浸红。
“哎呀师尊呐,怎么这么可怜狼狈呢,不要再白费力气挣扎,这是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藤蔓,还不明白吗,我清楚知道你每一个弱点。”
金来香看向千墨离,眼神晦涩。
千墨离走到白颜画身边,居高临下俯视趴在地上的白颜画,一脚踩在白颜画脑袋上。
“你知道吗,你现在这幅模样,很像曾经你虐我时的情景。可真是遗憾,戚袁青是个瞎子,否则,他就能看见他孤傲清高的师尊现在有多么狼狈。”
白颜画努力抬起眼,头被千墨离踩出血,顺着眼眶流淌,青丝垂了下来,遮盖住了他半面容颜,让他看起来更加凄惨,那种羞辱,令他浑身颤栗。
忽然千墨离露出欢愉的笑容,在白颜画眼里显得狰狞恐怖,像个如何精心计划宰杀羔羊的猎人。
“对了好师尊,徒儿给你送礼物来了呢。”
白颜画心里一咯噔,脸色骤变,虽然听不懂千墨离嘴里的“好师尊”是何意思,但知它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眼神阴沉如墨:“你想做什么。”
“恶人自有恶人磨,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自有他人替我教训你呢——三灵怨神!”
千墨离手掌猛然拍在自己腰际的储物袋上,一道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光柱落下,一只血红色巨大眼睛凭空出现在空中,如山岳威压般压迫之下的人,仿佛可洞悉世间万物。
那正是三灵怨神的眼睛。
白颜画看到那只眼,浑身颤抖,不知名的恐惧席卷而来,第一次露出害怕惊恐神色,那只眼睛的目光如要将他吞噬,根藏在内心深处的罪恶感翻涌而起。
千墨离道:“这三灵怨神的眼睛可窥探到一个人内心的最深处,包括他的过往、记忆,过去中发生的重要的事,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事,都会一览无余展现出来呢。你说,如果让别人看到了白仙尊的过去,会不会——”
“你敢?!”
话音未落白颜画便气急败坏喝道,那双显得冷寂薄寒的眸子顷刻充满血丝,仿佛要将千墨离撕碎。
千墨离似被吓着,一脸惊讶道:“哎呀你发那么大火气干嘛呢,怎么了,难道,你害怕别人知道你的过去?”
说到最后语气调调忽然变得缓慢轻盈,然而吹到白颜画耳朵里就像寒风砭骨。
白颜画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面色痛苦万分抽颤,在三灵怨神的眼睛窥视下,他的心魔发作得更严重了。
他修的是绝情道,一旦心魔发作,犹如抽筋拔骨,痛不欲生,便会心脏剧痛窒息,极其损失修行和灵气。
“白颜画,好好珍惜你那高高在上的仙尊日子吧,过不了多久,你会变成一条蹲在肮脏街道上呜呜哭泣的野狗。”千墨离说道最后抱起自己,“呜呜,哭着回到你娘亲的怀抱里吧,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回荡在空气起,千墨离翻身跳起跃到戚袁青那边。
而白颜画在听到“娘亲”二字,心脏猛得抽痛,几乎不能呼吸,脊背蓦然铺上潮湿冰冷的薄汗,那句话如一具重锤击碎了他高傲自尊的面具。
“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闭嘴,不准胡说!你给我回来!!”
千墨离落到戚袁青面前,一手抓住戚袁青肩膀:“好好看看你师尊的另一面。”
那天上眼睛忽然滴溜溜转动,看向了戚袁青,一刹那三灵怨神的眼睛便进入戚袁青眸子里。
戚袁青似呆住,瞳孔紧缩,眼睛一眨不眨愣愣地看着前方。
千墨离挑唇微笑,一把松开了戚袁青的肩膀,笑眯眯的问道:“怎样,是不是很震撼呢?”
他又扭头对身边的金来香道:“瞧,师尊。”
金来香看了他一眼,并未理他,千墨离怔住。
白颜画心里一阵慌乱,想要阻止戚袁青看下去,却已经晚了,他手腕被藤蔓缠绕着渗血,白皙手背青筋暴起,体内灵力疯狂运转挣脱束缚。
“不!不要看!”
藤蔓还在使劲拉紧,压迫着他的内脏,运气作法,却感到自己力量微薄,毫无作用。
突然他被藤蔓举起,甩出了数米之远,砰的一声重重摔下,落在戚袁青面前,鲜血从口腔溢出,那张脸庞因疼痛而煞白无血色。
戚袁青似知道师尊就在他面前,回过神来,冰凉凉眼睛看着白颜画。
这时千墨离蛊惑的声音在戚袁青耳畔响起:“记住了,白颜画心魔犯时是他最脆弱的时候,这时候你可以轻易地把他重伤。”
“如何激起他的心魔,在你刚刚看你师尊的过去时,应该找到了答案呢。”
千墨离像是循循善诱的老师,引导着学生犯错误,目光邪佞,阴险狡诈:“你不妨试试,让他看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若能激发他的心病,那……”
“千墨离!”
白颜画大吼一声咳出血,额上细密冷汗冒出,那只眼睛还在天空盯着他,如同噩梦般挥散不去,而同时戚袁青空洞的盲眼也在注视着他,毛骨悚然。
突然千墨离右手抓住他的手,左手抓住戚袁青的手,往中间一拽,两人手掌相碰,金来香瞥了瞥。
当他们手指相连那瞬,一股力量传来,他竟感到身上力量流走,从与戚袁青相贴的掌心中传到戚袁青身上。
白颜画不敢置信凝望戚袁青,他再也熟悉不过了,这是天煞术,戚袁青这是在吸取他的力量!
“孽徒!你在做什么?!”
第63章 杀心欲念2
白颜画目眦欲裂,气得浑身发抖,他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那些力量在朝戚袁青体内钻去。
“快住手!”
戚袁青的眼珠渐渐浮现了一抹血色,逐渐扩散,十岁年,他用石头砸在母亲那颗圆润脑袋上,砸出一个个窟窿,母亲愤怒、恐惧、惊慌失措、尖叫、挣扎、哀求……
她的脸被砸得稀巴烂,血淋漓的鲜血沾满着他的双手,戚袁青始终都是面无表情。
如今,白颜画的骂声怒声渐渐都变成了低吟,他的嘴里不断地吐出鲜红血液,那双眸子死死地盯着戚袁青。
戚袁青的脑子,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原来师尊的声音,跟娘亲的声音,是一样的。
“这就是你师尊的力量,怎么样,美味吧?”
千墨离还未意识到今日这一做法,给十六岁的戚袁青带去了怎样的影响,他现在一心只为自己计划成功开心着。
“对付你们这群贱人就该用卑鄙的手段,师尊,这场游戏,我赢了呢。”千墨离哈哈大笑了两声,狂妄至极。
“你口中的师尊,是在叫谁?”一直沉默不言的金来香忽然开口说话。
千墨离惊住,笑声戛然而止,僵硬地扭头看向金来香,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方才到现在,竟然嘴里都在把白颜画叫做师尊,霎时捂住嘴,脸上露出惶恐之色。
此时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完蛋了。
千墨离这人有个毛病,他不光要打你,还要阴阳怪气你,手上不停嘴里也不闲着。
那在揍白颜画时把人唤做师尊完全是上一世的习惯,这称呼不亚于在叫畜生、人渣,因为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气人的。
他方才完全是打上瘾了,脱口而出,但他这一世的师尊是金来香,在自己的师父面前称呼别人为师父,这下可就解释不清了。
金来香扫了一眼千墨离,脸色寒冷阴沉,抬步扭身离去,金衣如风,随着几分萧瑟和孤寂。
“师尊。”千墨离心脏狂跳,伸出手,“师尊别走,师尊,听徒儿解释,徒儿错了,师尊——!”
千墨离立马不顾一切,追随金来香而去,天上三灵怨神眼睛收起。
白颜画身上藤蔓力量消失殆尽,解开束缚,此时已是冷汗浃背,喘息不已,趴在地上,像只受伤的猫咪般瑟瑟发抖,看向戚袁青的目光却充满怨毒。
戚袁青站了起来,伸手去扶师尊,却是被白颜画猛推开,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白颜画摇摇晃晃站起,没有说话,而是一巴掌打过去。
啪!
清脆响亮,震慑人心。
戚袁青的脸偏过一边,唇角淌下殷红血迹。
“你这个畜生——”
白颜画又是狠狠一巴掌甩过去,戚袁青脸上瞬间出现五条深邃的血痕。
“你不会真以为,你真能吸取我的力量?”白颜画捂住自己发痛的胸口,一手抓住戚袁青肩膀,力度大得随时要卸下一整条胳膊。
戚袁青被压着半个身子都倾斜,膝盖碾跪在地。
“你的死环被千墨离解了是不是?你为什么要向为师隐瞒你的力量!”
白颜画眼中杀意毫不掩饰,手下一用力,戚袁青再次疼得身体震颤发抖,半跪在地。
他分明感受到了,哪怕是解了死环,戚袁青的力量也不能这么强,他不过才十六岁,怎么可能在他虚弱时就能吸取他的力量!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尊!”白颜画指甲几乎陷进戚袁青肉里,盛怒之下再次一巴掌扇在戚袁青脸上。
“孽障!我是你的师尊,你竟然……你竟然——”白颜画浑身颤抖,气得无法呼吸,忽然剧烈咳嗽,他忙捂住嘴,一缕缕猩红血丝自他指间溢出。
戚袁青缓缓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情绪,递出一个白手帕。
白颜画看了一眼,眼神越发阴暗冰寒,给他手帕,这算是什么,在可怜他吗!!
他抬脚便往戚袁青踹去,戚袁青被踹撞倒在地上,落下时后脑勺狠狠磕在地面,顿时破了血,殷红鲜血淌落。
“我是你的师尊,你不仅对为师不敬,还敢吸取为师的力量,你好大胆子啊——”白颜画喘息越来越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你知道吗?”
白颜画走来一把揪起戚袁青的衣领,将他扯近前:“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群人永远都在盯着我的弱点,就为了等我弱小那一刻把我杀了,你们有本事就堂堂正正杀了我!来啊,看看谁先弄死谁!”
戚袁青被拽得身体悬空,微微垂着头,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白颜画看不透。
但很快,戚袁青又抬头看向白颜画,比着手语道:“师尊,您太累了。”
看见这话,白颜画眉毛皱起,不悦问道:“你什么意思?”
“师尊,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戚袁青微垂眸望着地面,此刻上扬眼尾敛眸下也显得乖顺驯从。
白颜画的心蓦地沉了下来,他的拳头握紧,一把松开了戚袁青衣领。
“跟为师比试比试,认真的。”
白颜画挺直腰板身形,白衣凛然残破血红,墨发凌乱披洒而下,手中已然握着一把长剑,冷意盎然。
戚袁青站起来,睫毛蛰伏下灰眸没有一点感情变化,脸上是如死岑寂。
畿遗山再次响起了打斗响声,两个身影一左一右、一青一白缠斗起来,戚袁青身手灵活敏捷,剑式凌厉迅猛,当真是招招致命,每出一剑便往前迈一步,步伐很快,几乎是眨眼功夫便逼近白颜画。
白颜画被迫退让数步,眉头骤蹙,眼里满是惊异,戚袁青的速度,更似乎快了数倍。
戚袁青狐狸般面容没有何波动,一双灰色眸子更显阴寒森凉,手臂肌肉鼓起,充斥力量感,那双剑只是轻轻挥舞便能发出凌厉的风声,剑光流转,随时可能刺向白颜画咽喉。
白颜画连忙举剑挡住,戚袁青却忽然将剑收回,脚尖点地跃至半空,双掌推出,两股强劲的气流从掌间迸射而出,朝着白颜画击去。
白颜画虽避让,但仍旧有一道气浪扫中他肩膀,虽未受伤但疼痛感仍席卷而来,咬牙忍受下去,眼中寒光闪烁。
抬头看时便见戚袁青目光一沉,闪身冲来,瞬间出现在他面前,一掌朝他心脏位置击去。
骤感撕裂般疼痛从心脏传来,白颜画冷冷闷哼一声,咬住唇瓣不让血溢出,但已浸晕了唇红。
不到一盏茶,那打斗声音便停止,以戚袁青冰冷剑刃紧压住白颜画脖颈终止。
白颜画瞳孔凝缩,震震颤动,从未有像现在如此清晰认真地看过戚袁青面庞,他突然发现自家徒弟的模样变了,长大如同蝴蝶振翅,一刹那间,仿佛换了个人。
“滚开!!”
白颜画推开戚袁青,一顺势,架在脖颈上的锋利剑刃便割伤了他,流下血。
戚袁青察觉到自己弄伤了师尊,忙上前却被一句大吼滚开。
白颜画因大动肝火再次牵起心脏抽痛,忍住喘息,眉眼间怒红,握紧拳头气得发抖,今天不仅被千墨离给侮辱,又是被他这个徒儿给……忽然感到脖子边温热黏腻,手指一抹,竟是血,身体僵硬,脑子只闪过一个念头。
戚袁青这人,绝对不能再留在身边!
白颜画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目光冷漠:“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白颜画的徒弟,我也不再是你师尊,从此以后,我与你断绝师徒关系。”
戚袁青愣住了,错愕地看向白颜画,这是他为数不多流露表情的一刻。
白颜画没有多言,拂袖而去。
他走得很快,甚至没给戚袁青反应的机会,只留下一清风扫过,刮在戚袁青脸颊生疼,耳根嗡鸣作响。
戚袁青呆立在原地,盲眼映出那道白衣远去的背影,从一个记忆深处传来了心里的回响。
五岁的戚袁青被娘亲丢在门外,大门上锁,他无论怎么拍打门哭喊着,狐二娘嚷了一句“我不要你了!”便再也没有回应他。
戚袁青追上去,拦住白颜画的脚步,他抬起手,做着打手语的动作,可白颜画未低头看一眼,就连余光都不曾分散片刻,径自从戚袁青身旁擦肩而过,决绝冷漠。
这一瞬,少年苍白的唇瓣轻抿,僵硬地收回了手指。
白颜画离去时,面前的地面忽然闪过几道剑光,随即戚袁青落地,单膝跪地垂着头,地上显现四个大字:师父别走。
看到这些字,白颜画未停下,戚袁青再次跃起,在地面刻下“徒儿知错”四字,便又跪下,白颜画依旧不停,直到戚袁青一遍遍在地上刻下字,白颜画才停步。
那冷漠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少年,他想起当年那人也是如此跪地拜他为师,一晃三年,如今再看这一幕,竟还有些刺眼。
白颜画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狼子虎心?现在又来装模作样做什么,你滚吧。”
戚袁青沉默,仍保持半跪在地姿势,垂下头颅,一动不动。
白颜画甩袖:“如果你听不懂,那么我再告诉你,你戚袁青已经被我逐出师门,他日相见,别再唤我作师父,你该回哪回哪去,是生是死,永不相干!”
戚袁青身形一震,抬起头,眼里混合迷茫与荒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破裂,化为虚无。
戚袁青在幼年时遇到白颜画,见识到了一个人拥有的强大力量,这一经历颠覆了戚袁青的世界,也塑造了他一种扭曲价值观念,他把保护、安全感、温暖、所有他想要的情绪都投射在力量上,他把缺失的爱都放在了力量里,但力量太虚无太空妄,因此他把这力量具体形象化,当成了一个人,这人无疑是白颜画。
白颜画是这力量的载体,他做什么都会望着白颜画,望着那力量,然而白颜画舍弃了他,力量成了一个空壳,他也变成了一个空壳。
“师尊……”戚袁青嘴唇翕动,无声默念。
白颜画面无表情,对于戚袁青这样的小孩儿,他实在没有兴趣说教。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只是赶你出去,没有想要杀了你,但你若再纠缠于我,休怪我无情。”
白颜画看了最后一眼戚袁青,绕开他而走。
若不是心病发作,已没有余心再跟戚袁青纠缠下去,且他也看中了戚袁青的天煞术,日后有可能成为对付千墨离的棋子,暂且留着。
这一次,白颜画未再停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三年时间,烟消云散。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戚袁青,再一次见到是在七日后的无底崖,崖下封印大开,万丈深渊之下黑气缭绕,若是让邪气流窜到这人间,便是万物枯萎,血肉之躯腐蚀殆尽。
崖底封印每五十年开一次,白颜画同各宗派大能前往,准备封印,而在那里,他看到了戚袁青。
山峰之上,白颜画负手而立,看着悬崖边缘的戚袁青,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戚袁青转过身来,墨绿衣裳迎风飘舞,唇边缓缓流下血,顺着脸颊淌入苍白脖颈之内,灰雾眸子滴答滴答着鲜红血珠,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一刹那,白颜画明白了,这孩子……疯魔了。
两人遥遥相望。
一人如谪仙,一人如邪魔。
良久,白颜画收回了目光。
既然已经断绝了关系,就不必多管闲事,何况,戚袁青并非善类,他更加不屑救一个疯魔了的人。
“我已与戚袁青断绝师徒关系,再无感情,诸位但杀无妨,无需念及我。”
白颜画说毕,习惯从腰间拿出扇子展扇,但是他想起来,他的扇子已经坏了。
罢了,白颜画率先纵身跃下,跳入无底崖,留下一抹淡然身影,众修炼者亦是不再迟疑,跟随仙尊纷纷纵身跃入。
戚袁青因吸收这崖底邪气,再不能留在人间,诸位皆展开斩杀和封印,不留丝毫活口。
白颜画大概不知道的是,他在上一世在这个地方,捅了他的一个徒弟一剑,并将徒弟打下了无底崖。
而在这一世,被白颜画捅的人不再是千墨离,被打下无底崖的人亦不再是千墨离,而是戚袁青。
戚袁青坠下无底崖,自此不见了人,尸骨无存。
白颜画持剑站在崖边,崖下吹上来的风撩乱他青丝,他的脚边还落着一把白扇,崭新的,完好的,无损的,正是戚袁青不久前为他做的一柄新扇子。
在戚袁青坠下无底崖的三天后,白颜画因心魔再犯遭到反噬,跟虚世天尊请告便闭关修炼。
这些事还是千墨离后来打听了才知道,但他现在可无心理会外事,因为他还在追着金来香请求得到师尊的原谅。
“师尊!师尊——!”
千墨离在后面大喊,却始终无法追上金来香的脚步。
“师尊!徒儿错了!!”
第64章 来香吃醋
金来香依旧没有停下脚步,飞驰远去,金衣飘扬如云烟,只留下一道残影。
见师尊仍没有停下步伐的迹象,千墨离干脆一挥剑,将金来香面前的大槐树拦腰断成两截,巨大的树身轰隆倒地,砸得尘土四起,树叶落了一地。
金来香被迫停下步子,却是背对着他,不肯回头。
“师尊!”千墨离站定喘息,“徒儿知错,请师尊明鉴,徒儿真的别无二心!”
金来香不语。
“师尊,对不起,真的不是那样,你不要不理徒儿好吗。”千墨离急于想要挽留,却是语无伦次,竟不知该怎么办好。
他要怎么向金来香解释才好,难道要说自己上一世拜的便是白颜画为师,还是说自己已经死过一回,这世重生来过??
千墨离又慌又怕,低垂下眸子:“徒儿不该乱叫别人师父,师尊要打要骂随师尊的便,别把身子气坏。”
“住口!”金来香突然怒喝出声。
千墨离一滞,平日里师尊都是对他温柔纵容,今日是难得见一次大发怒,立刻噤声,乖乖等候处置,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半晌后,便听师尊道:“为师从来没有责骂过你一句,更没有罚你,但是今天,你跪下。”
千墨离凝视那抹背影,金衣在风下竟显消瘦,迈开长腿向前走了几步,撩袍跪下,低垂眼帘:“徒儿谨遵师命,请师尊责罚。”
他一下子就从狂妄任高飞的野鹰变成了毛茸茸的鸟。
金来香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跪在身后的千墨离,片刻才收回目光:“我身子气不气坏与你有何干系,你应该去找那白衣的师尊,何必来找我这金衣的人。”
“师尊!”千墨离抬起头,满脸惶恐,“徒儿错了,徒儿真的知错了,师尊莫要生气,更不要不理徒儿。”
“我是谁,又是你的什么?”
“你是金来香,是我的师尊,是我此生唯一的师尊。”千墨离迫切答道。
金来香望向前方,此时,那双眼睛里已经蒙上水汽,雾气缭绕间,隐约透着哀伤。
“为师记得,你除了十五岁那年拜师,跪过为师一次,今后日子你便再也没有向为师跪过,这是你第二次向为师跪下,你且记住。”
“记住,徒儿谨记于心。”千墨离认真点头,恭敬答应。
金来香压制住涌动的情绪,将手负在身后,缓缓向前走,白靴已沾染上尘土,待走到那断了两截的大槐树跟前,抬手一挥,灵力波纹扩散开去。
倒塌的槐树忽然起身,恢复原状,可那断处的裂痕没有恢复,落下的叶子也没有回到原来的枝头上。
金来香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灵力,眼神幽深,放下手,继续往前行。
“师尊……”千墨离唤了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他想起身,但想了想,还是放下了膝盖,继续跪在地上。
师尊虽生他气,但会原谅他的,师尊向来都对他很好,他这么安慰自己。
被师父偏爱的徒弟总归是有恃无恐。
千墨离并不知道,金来香在让槐木修补时,其实想起了许多事情。
“千墨离……”金来香突然开口。
“徒儿在!”千墨离忙答应一声。
“为师问你,如果有朝一日,为师不幸陨落,你要怎么办?”
千墨离愣住,没想到金来香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慌张摇头:“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徒儿绝不会让师尊遇险。”
“为师是问,如果。”金来香重复了一遍,似又怕千墨离担心,解释道,“算算年龄,为师出生时你都还未在娘胎,为师在修真界历练时更还没有你,很多事,为师经历的自然比你提前到来,就比如死亡。”
千墨离激动,声音陡然拔高:“如果师尊死了,徒儿会想办法复活师尊,哪怕不可能徒儿也会守着师尊,师尊,别抛下徒儿。”
“你会守着为师?”金来香问道。
“是,永生永世。”
“为师不信。”
千墨离震惊:“师尊为何不信?”
师尊向来在任何事上都信任他,他也信任着师尊,为何今天在感情之上,却是不信任了。
金来香:“因为为师死了,你就可以不用管为师,你就可以选择其他人做师父,世上的师尊比我好千倍百倍,你何必要选择我,更何必一直守着我。”
千墨离呆住了,眼角发红,他的喉咙像是哽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道:“师尊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觉得徒儿是这样的人?”
金来香藏在袖子下的手指紧紧攥住,身形微颤。
大多人受感情挟住,总在吃醋和生气时对喜欢的人说些刺激的话和贬低自己的话,以求能从对方口中得知珍重自己的话,即使是仙君金来香,也只是一介凡人,与寻常人无异,也不免落这俗。
金来香再也忍不住情绪,吐出醋气:“既然你不是这样的人,那你告诉我,你口中的师尊,又是谁!”
他猛地转过身,眼圈泛红。
“你口口声声唤他师尊,那么,他究竟教给了你什么东西?”
千墨离怔然,强烈地感受到师尊变得与以前不同。
“你们怎会有师徒关系?你口中的师尊,又是从何而来?若你俩之间没有什么,为何要唤?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尊!”金来香眼底含泪,说着便坠下水珠。
那光芒耀彩的人流泪一下子刺痛了千墨离的心。
“师尊,我惹你哭了。”
金来香扭头抬手擦泪,他明明不想哭,但一想到亲耳听千墨离唤别人作师父,心中便生芥蒂,这到底是什么在作祟,占有欲?还是吃醋?
他不知道,只是感到害怕……
害怕失去,失去千墨离,所以想要得到证实。
金来香咬唇,努力控制情绪,胸腔起伏,可眼眶是仍红通通的。
“反正在你眼里,为师是那无所谓的人,是不是为师,都可以!”
千墨离心里一抽,脱口道:“当然不是!我喜欢师尊!”
然而金来香在说完最后一字时早已转头,化作一道金光飞向远处,消失于茫茫山野间。
“师尊!!”千墨离急忙站起来追赶,可没有离开几步,脚滑向边沿的草丛里,身子跌下,整个滚落翻转,头霎时撞到了一个石头上。
“啊……”千墨离呻/吟一声,剧烈疼痛袭来,眼前昏黑。
“师尊……师尊……”千墨离捂住流血的额头,躺在地上喘息,喃喃着。
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画面,有他在鹤林府邸比试,有他告别爷爷和珍大娘,有他随白颜画进入祝音门,有他雪天练剑,有他坠下无底崖,有他入魔,有他被众门派追杀,有他成魔尊……
一瞬间的画面全部涌来,在他脑海里交织碰撞,最终定格,停留在了一个金衣仙君身上。
人山人海的热闹盛大场面,祝音门的新人试炼,十五岁的他站在下面,抬头仰望台上的金来香,金来香一下子就吸引了千墨离的视线,那一刹那,那人身周仿佛有一层淡淡的光辉萦绕,令他移不开目光,一瞬间脸颊悄然爬上绯色。
直到金来香看过来,他们的目光交汇在空中,金来香对他轻轻颔首,露出微笑,他才回过神来,至此这仙君印刻在了他心里。
“师尊……”千墨离头疼剧烈。
那竟是上一世的记忆。
而且还是他已经丢失遗忘许久的关于金来香的记忆。
突然又一记忆冲击,他看到十六岁的自己站在树下,大雨滂沱,树梢漏下豆大的雨珠打湿他头发,他浑身狼狈,脸色苍白,双眸空洞,身上还带着道道血痕。
一把青罗伞的出现替他遮去了雨势,千墨离受惊般抬起头,望向撑伞之人,呼吸顿时一窒。
风卷着树叶沙沙作响,金来香不知何时出现,乌黑卷发披散在肩膀,衣裳沾湿了水,贴在身上,但手中的伞仍毫不迟疑倾斜向千墨离。
“雨下那么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金来香嘴角带着浅笑,微弯下腰,“我带你去瑶池阁好吗?”
那时候的他只是傻乎乎地看着金来香,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金来香的影子在他脑中逐渐清晰,恍然间看到十七岁的他在纸上一遍遍写下金来香的名字,嘴里念着,仙君…仙君…仙君;又看到十八岁的自己蹲在街边墙角,金来香陪着他蹲在一旁,握着他的手说着什么;乃至后来入魔被追杀,记忆中都有那道金衣的身影。
那份感情…是什么?为什么我从来不记得了,金来香……
千墨离心口闷闷胀疼,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来,他这才意识到,他似乎在上一世,就喜欢上金来香了。
血从指缝间滴落下来,千墨离捂住伤口,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千墨离重新有了意识,嘴里依旧唤着:“师尊……”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一双手按住他肩膀,将他按倒在地。
千墨离睁开眼,看到金来香坐在他身边,拿着一条干净布巾温柔地替他擦拭伤口,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惊喜交加。
“怎么样了徒儿?”金来香心疼问道,小心翼翼替他包扎,给千墨离脑袋边系了个大蝴蝶结。
“师尊!”千墨离突然起身扑入师尊怀里,抱住金来香,埋首在师尊怀中。
“师尊,师尊,徒儿错了,对不起师尊,你不要再生徒儿气了。”千墨离把脸贴在金来香肩窝,“师尊,你打徒儿吧,罚徒儿跪,罚徒儿面壁思过,只要你不生徒儿的气。”
金来香拍拍千墨离的头:“为师不生气,你自己小心些,幸亏没有伤到脑袋重要部位。”
“师尊,对不起。”千墨离仍旧埋首在金来香怀里不愿抬头,手臂环住师尊腰身。
“我太笨,说错话,惹师尊生气难过,来香是我唯一师尊,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师尊更重要的了,我想要跟随在师尊身旁,无论是其他事,亦或者,是生死……”
金来香听着徒儿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看着千墨离闭着眼睛,眼睑湿润,心下不由软化。
他冷静下来后便重新整理好情绪,他不应该把自己的醋意撒在徒儿身上,他应该好好跟徒儿谈谈才是,怎么还像个幼稚小孩只会吼人,越想越觉自己不该,揉揉千墨离的头,又摸了摸那蝴蝶结。
“是为师的错,为师不该说那些让你伤心的话。”
千墨离立刻抬起头:“不是,是徒儿的错,是徒儿太蠢太笨太不懂事惹师尊生气,是我不好,不怪师尊。”
金来香抚摸千墨离的侧颊,叹道:“为师不是故意说这些的,只是,为师太害怕失去你。”
千墨离一怔。
金来香垂眸:“你心里面有为师,这便够了,你能留在为师身边,这也够了。”
“这不够!我想让师尊知晓师尊在我心里面的地位!”千墨离激动。
金来香闻言,眉目露出欣喜,更是放了一百个心,道:“你我师徒二人,最重要的便是信任和安全感,为师现在能这么淡然,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师尊可知晓徒儿的心意?”
“知晓的。”
“师尊真知晓徒儿的心意?”千墨离仰头,那脑袋缠了一圈白绷带,左耳朵边还系着个大蝴蝶结,发丝柔软垂下,贴在脸颊,莫名像个少女问心上人。
“知晓的。”金来香道,怎么可能不知晓,那人每一次望他的眼神,藏不住的心动,他都看得、记得清清楚楚。
“真的知晓?”
“真的知晓。”
“师尊!”千墨离蓦地抓住金来香的手,“我不想骗您,但徒儿现在确实喜欢上了一个人。”
金来香静静看着千墨离片刻:“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千墨离回答得干脆,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
金来香却是不知所措了,一时慌乱,不知如何回复,紧张地移开目光,心跳如鼓。
千墨离感到师尊指尖都在发烫和颤抖,追击道:“很喜欢很喜欢,十分喜欢,非常喜欢,一万分个喜欢。”
金来香不知为何小小的“嗯”了一声,回应了千墨离,又觉更不好意思了。
千墨离托起师尊的手,歪头脸蛋靠在上面:“但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该何时向他吐露心意,师尊,你能不能帮我出谋划策?徒儿该怎么办呢?”
金来香看着徒儿,只觉又奶又傲又娇,一笑道:“这…为师又没有经历过,为师也不懂,但…但你首先要陪在那人身边先,至少创造相处机会。”
千墨离点头:“嗯嗯,陪伴,相处。”
金来香:“然后主动点。”
千墨离:“主动,然后呢?”
金来香:“然后你就照你心里所想的做就行。”
千墨离作恍然状,用力点了点头,蝴蝶结跟着晃动:“徒儿明白了呢。”
两人都知对方在说什么,却是心知肚明不说破,就好像以为没有捅破窗户纸,其实窗户纸早被两人一掌拍破,但还要各自假装那层纸还在。
金来香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捏了下千墨离的脸,突然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教徒儿怎么追自己吗。
“咳。”金来香尴尬地收回手,脸发烫,“徒儿,你的头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不疼,师尊给我敷了药,不疼的。”千墨离摇摇头,眼眸晶亮闪烁。
金来香摸了摸那绷带,见没有血润出来,便放下心,千墨离也跟着师尊动作摸了摸,这一摸才发现怎么还有个蝴蝶结。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为师系的,别解开,多可爱。”
千墨离笑了笑:“师尊喜欢便好,之前师尊那样说徒儿,都把徒儿给骂委屈了。”
“哦哦哦哦哦哦抱抱,我的乖徒弟,师父抱抱,不委屈,不委屈,以后为师不凶你了。”金来香抱抱千墨离脑袋瓜子,又拍拍千墨离的背,当真温柔绝世好师尊。
千墨离埋头偷着乐呵,突然伸出手指着金来香后面:“啊!师尊!那是什么东西。”
金来香回头,他的背后是一块石头,什么也没有。
“在哪啊徒儿?”
“在那,石头角缝呢。”
金来香望了望,仍是不见一点其他东西影子,千墨离道:“师尊别动,我来拿出来。”
千墨离原是躺在金来香怀里,此时抬起半身,凑到跟前伸出手往那石头底探去,两人蓦然靠得极近。
金来香聚精会神看着,见徒儿掏出了一只三灵怨神,松口气,笑道:“原来是三灵怨神啊。”
说时一回头,唇便亲上了千墨离的脸。
“啊——?!”金来香连忙退开,脸色爆红,磕磕绊绊,“为师不是有意的,啊……”
千墨离极力压住上扬的嘴角,摆出震惊表情,微微张开嘴,隐约窥见软舌红欲,让人联想到勾引小白鼠的蝮蛇。
“师尊,你偷亲徒儿!”
第65章 师徒逃亡
金来香脸更加通红了,热热的,脑子也晕乎乎的,完全不知该说什么,也全然不知道这是自家徒儿的计谋。
那罪魁祸首已经在暗处笑得极为灿烂。
突然金来香掰过千墨离脸,用力吧唧亲一口,后者霎时征愣住。
“现在为师不是偷亲了,是光明正大的亲。”
千墨离摸着脸,震惊地盯着金来香,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呆呆看着师尊,他头上又结了个大蝴蝶结,一手捂脸望着金来香的模样,像极了被流氓非礼的黄花闺女。
金来香满意极了,轻咳两声,故作镇定地拿出镜子照容颜哼着曲子。
事后千墨离反应过来,怎么好像被吃豆腐的人是他??
远山流光泻,云波连横,盈盈溢清寒,已窥见月亮一角。
千墨离去赌鬼那领了钱,便准备给师尊买胭脂,可觉得这点钱买的胭脂又太廉价,师尊用了不好,将钱给师尊保管着,决定自己去做个朱砂口脂给师尊。
金来香听了之后,又惊又喜,点燃了火,照亮洞穴,便坐在徒儿身边好奇看着。
千墨离把朱砂倒进石臼里,握着石杵碾磨捣碎成粉末,之后舀来清水倒进臼里,粉末被水冲散成朱红色的水,再用杵搅拌着,随后倒进另一个碗中,去除杂质。
“这叫水飞朱砂,书上是这么说的。”千墨离一边看着书上的字,一边道。
金来香拿起那碗朱砂放到鼻前闻着,心里越发期待徒儿的成品了。
“再倒进水,再研磨,直到没有杂质变得细腻。”千墨离一边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咚咚咚当当当的响,手指头都不小心染上了红色。
千墨离反反复复做着倒水研磨的动作,金来香在旁看着都不觉打哈欠,千墨离仍是全神贯注做着每一步,最后拿布小心翼翼沾去水上的细小颗粒,那朱砂水便是光滑如镜。
金来香这时早已困得趴在一旁睡着。
千墨离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师尊身上,便又去忙活制作朱砂口脂的事,把一层白布盖在朱砂晚上,等朱砂阴干一晚上。
又卷起袖子盘坐在地上,拿着买好的杆秤和香料,一一称出二两丁香和二两藿香,之后又起身放到黄酒里清洗,再捞出,再泡进黄酒里,浸香一日。
洞外的风吹来,千墨离不禁打了个喷嚏。
一大早醒来,千墨离便迫不及待跑到朱砂前掀起白布,那朱砂已经变成红色粉末状,被放进小罐子里备用。
剩下的便是等香料浸泡好便行,千墨离立即告诉师尊,求夸奖求赞赏,金来香点好泪痣,辫好辫子,自然如徒儿的愿,摸摸头好好夸了一番。
千墨离与金来香因被众门派追杀,画像早是满天飞,师徒俩为躲避追捕,连至逃跑一月多,期间众人找到他们踪迹,赶到时,又是早跑了没影。
那浸泡香料的罐子也被人打碎,千墨离气得便要当场来个决一死战,被金来香拦下,抓着手带着徒儿继续逃。
千墨离只好一边逃一边抽空为师尊制作口脂。
连至追了一个夜晚,到得天微蒙蒙亮,在翻过几个山头时甩掉了众人,千金二人才有喘息的时间。
金来香身上金衣被泥尘弄脏,失去光彩,衣底被树枝划破,却全然不在意,看着徒儿蹲在石溪边捧起一掬水饮下,也学着模样去饮水,随后坐在水边梳着卷发。
他又见千墨离利落跳上树摘果子,道:“徒儿,那些人就快要追上来了,如果被捉到,后果不堪设想,你不害怕吗。”
千墨离摘着果子道:“师尊何必担心。”
金来香:“徒儿不怕吗?”
千墨离一笑道:“这已是师尊第二次问我了,怕?有何可怕的,我活这么久唯一一次害怕是在爷爷去世后,那时我不知道一个人该如何生存、如何面对未来。后来我明白了,你不知道太阳跟死哪一个会先到来,所以没必要去害怕。”
上一世被众门派围杀交战许多次,几次死里逃生,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荒义崖那战就死了,本来还打算第二天去街上面馆吃吃那的招牌面。
千墨离落下地,手里抛着几个野果,挑起笑容,颇有炫耀意味:“师尊定是没有经历过被十几个门派追杀个三天三夜,那才叫有意思呢,简直就像玩鬼捉人游戏,不过最后是我赢了。”
金来香想起自己过往的经历,再见千墨离轻踩着草叶、握着野果向他走来,活得尽兴肆意,荣枯随风,盛败随天,都看作过眼云烟,深深吸引,心里阴霾灼烧出一个洞。
或许这也是他喜欢跟千墨离待在一起的理由,不觉低下头。
突然眼前近距离冲撞出一个黑影,脸吓得往后,才看清是千墨离手里握着的野果。
“给,甜的。”
金来香接过果道:“徒儿,你吓到为师了。”
千墨离蹲下,故意委屈着:“我喊师尊,师尊又不应我。”
“你喊我什么啊。”
“我喊师尊吃不吃果呢。”
“你下次喊大声点。”
金来香撇过头吃起果,掩住嘴角向上的笑容,哪知千墨离故意凑近他耳边大声喊道:“徒儿明白了!”瞬间气笑得一掌打过去,被千墨离轻松躲过。
二人继续逃向天涯海角,相处得越久,千墨离便越发依赖金来香,而金来香也更加宠溺千墨离。
千墨离总能说些开心话逗金来香笑,金来香笑得比平日里多得多,仿佛他们就应该是这般,谁都不舍得丢下谁。
…
祝音门。
虚世天尊在花盆前来回观望,仔细修剪花枝,捏着胡须称心快意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作品,怡悦至极。
然而扶阳真人却在一旁来回踱步,口里不停骂着千墨离和金来香。
“师弟你少对着我的花生气,你看看它们最近长势都被你弄毁了。”
“诶师兄你还剪个破花!万劫珠现在恢复了阴天血力,狂得要死!再想让它献祭估计是难上加难,那金来香现在也已经跟千墨离跑了!”
扶阳真人越说越急,急得跺脚:“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迟早要被这破珠子杀死!”
“哎呀,你说话就不能好听点儿吗?”虚世天尊把手中的剪子放到一边。
扶阳真人:“不行!师兄你又不是没看见它现在多厉害,千墨离那小兔崽子有多猖狂!我现在都没心思钓鱼了,师兄还有心思种花!”
虚世天尊:“好好好,我说错了。”忙给扶阳真人倒茶,“消消气,师弟,别把你给气出脑溢血,小心血压升高,你看你,老了都发福了,保重身体要紧。”
“哼,若我再年轻几百岁,早把那千墨离小畜生宰了不可!”扶阳真人一口喝完杯里的茶,把空杯重重往桌案上一搁。
等扶阳真人火气消去,虚世天尊才道:“其实你也没必要急成这样,金来香的寿命没有多长了,只等醉花宫把他收回去,至于千墨离——”
虚世天尊抚须思沉,眼神精锐深邃。
“师弟,你忘了吗,我们最满意最好的成品可还没有放出来,只要他一出手,可有空手而归的?”
扶阳真人闻言,立刻喜笑颜开,拍腿大叫:“师兄是指祝衣青?”
虚世天尊颔首:“正是。”
“哈哈哈哈哈哈我竟忘了他!师兄英明!”
扶阳真人顿时觉得刚刚受到的郁闷一扫而光,心情舒畅,连连夸赞师兄,又忽而担忧。
“不过……恐怕他又不受我们的控制。”
虚世天尊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放心,我烧毁了他的记忆和感情,他现在跟一具傀儡无异,正好也让万劫珠看看它的同类。呵呵,师弟,我们去把他放出来吧,游戏该结束了。”
二人说着来到祝音门禁地,走入禁门,地面八卦图中心立于一二丈高的炼器炉,虚世天尊拍了拍掌,炉器鼎缓缓打开,里面竟躺着一个人。
“祝衣青,我们有任务要派给你。”
…
金来香:“只要另一个人没死,手上的印记就不会消失,这可以作为支撑对方活下去的方法。”
千墨离同师尊走在树荫下,看着师尊把掌心摊开,显出同生共死契。
“以后你找不到为师了,你就看着手上的印记,告诉自己,师尊还活着,师尊还活着,我一定会等到他回来,就像为师等你那样。”
说着金来香双手握住放在胸膛前,闭上眼:“告诉自己,徒儿一定还活着,徒儿一定还活着,一睁眼,嗯,又有动力活下去了。”
金来香睁开眼,便与那片深蓝汪洋对上视线。
千墨离学着师尊动作,道:“师尊还活着,师尊还活着,是这样吗?”
金来香点点头,笑着拍了拍徒弟的脑袋,目光已经被千墨离瞳孔底的那一弯深蓝月牙所吸引。
他想到了深海,海可举起辉日,也可淹没大地,显然千墨离是后者,不过他倒是挺喜欢徒儿这般性格的。
金来香的手抚摸了两把千墨离柔软发丝,道:“乖徒儿,为师一直好奇,你怎么还去把头发挑染了?掉色了可就不好看了。”
“这个啊。”千墨离手指勾卷耳边一缕发,“徒儿没有去挑染,这是天生呢。”
“天生的”金来香愣住。
千墨离解释道:“许是我真身万劫珠是一颗乌蓝珠子,成了人发丝便也黑带着蓝呢。”
“竟还有这般缘故?与为师一样,头发天生的波浪卷。”金来香忍不住又抓了一把千墨离发丝,柔滑无比,那蓝色藏在黑色里面,漂亮极了。
千墨离眼睛微眯,笑道:“是啊,得亏我是颗黑蓝色珠子,若是五彩珠,我的头发岂不是得五颜六色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五颜六色。”金来香忍不住爽朗的笑出声,眉宇舒展开来。
千墨离见着师尊笑,也跟着师尊笑,然而他笑完了师尊还在笑,道:“有这么好笑吗师尊?”
金来香笑了半晌才停下来,揉乱千墨离的头发,看着自己爱徒的脸,不禁伸手捏了捏千墨离的腮帮子:“对不起徒儿,为师只是想到了那个画面,你让为师好好笑一回。”
千墨离任师尊捏,道:“师尊,我记得你说过,以前你曾游遍人间,还住在一个小岛上,师尊说会把自己的故事告诉徒儿听。”
金来香愣了愣,转而笑道:“为师这才意识到,为师还从来没有跟徒儿说过自己的事呢。”
千墨离:“有些事师尊不愿说徒儿也不强求,只当徒儿随口问问。”
金来香摇摇头:“你我师徒之间本就该互相坦诚彼此信任才是,你好奇为师的过去也是正常,徒儿可知为师的父亲是谁?”
“听师尊语气,莫非是个大人物?”千墨离挑眉。
金来香笑着:“虽然父亲向来谦尊而光,在为师眼里却也是个大人物,还是一个受人敬佩的人。徒儿不妨猜猜,为师姓金,又是炼器师,这些都是承着谁?”
千墨离想了一下,闪过惊讶:“令尊不会就是那金尘玄老前辈?”
金来香笑着拍拍千墨离肩膀:“正是了。”
千墨离眼里流露出震惊,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金尘玄老的名字可不陌生,甚至可谓声名赫赫,受众修士乃至整个修真界拥戴敬佩。
他曾在前人记载的书里阅读过金尘玄老的事迹,金尘玄老是迄今为止修真界无人能超越的炼器师,既是开创了炼器一派的前辈,也是最早被称为炼器师的人。
而金尘玄老能在当时时代里昭如日月、震古烁今,以致被后辈铭记效仿,除了自身实力强大,炼出的法器不是上乘便是天级,更重要的便是此人一生光明磊落,坚守自己原则底线,从未拿活人炼过法器。
当初炼器不过是给自己增加一两个法宝罢了,直到金尘玄老一辈人出现才将此变成专攻精修。
随着炼器师逐渐增多,法器也加入了战斗中,而当时各大宗门名派为了增强自己实力,提高地位,纷纷炼器作为法宝,甚至还作为镇派之宝。
法器增多,优劣分明,人们为了能炼制出更好的法器,出现了以活人来炼器的邪道。
就连一些名门正派,私下里也会捉修士来炼器,若是深挖下去,能挖出许多罪恶黑暗的事出来。
当时流传一句话:每个炼器师手里的法器,十个有九个是拿谁家儿女性命换的。
但只有一人,鄙夷批判此邪道,以身作则,靠自身实力钻研炼器之道,帮助世人击退了不知多少歪魔邪道侵扰,最终留下辉煌的丰功伟绩。
这人便是金尘玄老。
金尘玄老将一生心血都记于书中,留给世人,但都被醉花宫给带走且私藏起来,之后的醉花宫便是靠法器起家而后闻名,修真界法器的大半江山,都出自醉花宫之手。
千墨离从史书看过这段记载,但这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了。
而他更没有想到,金尘玄老的后代,竟就是他的师尊金来香。
金来香看着徒儿懵懵呆呆模样,不由笑出声,知徒儿在困惑什么,道:“为师的家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名叫鎏香岛。父亲与母亲隐居在岛上生下了我,因此世人都不知我父亲还有后代,为师生活在岛上,那是难得一段自由自由又无忧无虑的日子,好像是二十岁那年,为师才第一次离开岛。”
“可是,那是一千年前的人了,师尊,竟然活了这么久?”千墨离知道师尊比他年长,但没想到竟年长这么多岁。
一千年,怎么说也已是满头银发、苍老憔悴,可金来香仍是神采奕奕,清隽秀美,皮肤细腻白皙。
金来香苦笑:“一千年,真正活的日子,屈指可数。”
千墨离凝视金来香面庞,看着他眼睛:“师尊怎么会来到祝音门?”
金来香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言辞:“我父亲与虚世天尊和扶阳真人师出同门,是那两人的大师兄。”
千墨离惊讶:“没想到那两个老东西竟然还是师尊父亲的师弟。”
金来香点头,道:“父亲去世后为师便离开岛游历人间,后来实在没去处,虚世天尊、扶阳真人他们念我是他们大师兄的孩子,便让为师去祝音门,之后为师便一直生活在瑶池阁。”
千墨离:“可师尊说过,祝音门是个巨大的牢笼,师尊逃不出去。”
金来香怔然,没想到徒儿竟然记得他说过的话。
千墨离:“那两个老野狗应该不会善待师尊吧?”
金来香沉默一刻,垂头叹了一声:“为师……为师、为师实在没有去处,天地浩大,哪里还有为师的家,父亲死后,我也再没有回过鎏香岛,一千年过去,岛兴许都长成了一片森林,兴许也沉入海底。为师待在祝音门,也只不过是停歇下来,静等生命流逝,岁月走过,蹉跎下半生罢了,这样的生活,不是牢笼,是什么?”
千墨离抓住金来香的手,认真道:“师尊,往后余生,你都跟在徒儿身边,好吗?”
金来香抬眸,反握住千墨离的手,笑道:“你愿意带着为师,为师便跟着你,只怕你哪天不要为师了。”
“怎么会?!”千墨离急忙辩驳,“徒儿怎么可能不要师尊。”
金来香看着千墨离,嘴角扬起,眼里浸着水光,流动着爱。
两人牵着手站在树下,绿叶繁盛,徐徐吹拂,树荫斑驳,阳光交错着落在他们身上,能和喜欢的人对望,这样就很美好。
突然唢呐声响彻整座山谷,紧接着,锣鼓喧天,人声哭嚎,悲绝不已。
二人侧首望去,竟见是一送丧队伍行来,手持灵幡,抬着棺材,撒着纸钱一路哀鸣,有几人扑在棺材旁哭天抢地,口中叫唤着娘亲,其余人都低垂着头,眼泪纵横。
送殡的队伍逐渐靠近,千墨离看到一位披麻戴孝的男人抱着棺木的盖子,哭道:“娘亲,您醒醒,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凄厉至极。
他与师尊并排站立着,目睹这场景,送葬队伍敲敲打打,一路走过去,哀乐绵延。
送葬队伍走远后,千墨离立在原地未动,依旧盯着送葬队伍消失的方向,心里颇为好奇。
娘亲?是什么。
那些人哭得如此厉害,像当初他看着爷爷去世那般,难道这世上的娘亲是跟爷爷一样的存在?
千墨离对于爹娘没有概念,这遥远又陌生的情绪,促使他唤出一声从未叫过的字:“娘……”
金来香看向徒儿。
“娘亲是……生他们的人吗?”千墨离忽然没头没尾的问出一句。
金来香轻轻点头:“是。”
千墨离沉吟一瞬:“师尊有娘吗?”
这话问得更奇怪了,听起来像是在骂人,但若是知晓千墨离的身世,便知他是真单纯好奇的问着。
金来香摸摸徒儿脑袋瓜子,像是在安慰,柔声答道:“为师没有娘亲,又是如何生出为师的?”
千墨离更为好奇了,师尊有娘,那人也有娘,大家都有娘,我却没有娘。
他把这话说出来,金来香闻言一僵,心口涌起酸涩感觉,却未表现在脸上,抚弄千墨离的发丝。
“徒儿,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是人,你有爹娘,会是怎么样的?”
千墨离:“我小时候特别羡慕牵着手的一家人,虽然我有爷爷,可是,却又不一样。如果我真的有爹娘…我也不知该怎样才好,但总归是个有归处的人。”
金来香:“归处?”
千墨离:“有爹娘的人,这世间会有他的归处,而没有爹娘的人,一生都在找寻自己的归处。”
千墨离没有爹娘,邪珠所化而成,因此时常会觉得自己与人间格格不入,这里没有他一席之地,这里也不属于他,他也融入不了,或是死在某个角落,或是被遗忘。
金来香手指握着千墨离的手用力几分,似是在告诉千墨离,有为师在。
千墨离收敛思绪,轻声道:“师尊,咱们走吧。”
金来香:“好。”
周围环境突然异常的安静,连树叶摇曳的声音也听不到,风凝固下来,仿佛整个空间只有他们二人,呼吸清晰可闻。
千墨离蹙眉,神色有几分凝重,似乎遇到了什么事。
“师尊。”
“徒儿。”
两人一同开口,却又谁都没有再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金来香背脊突兀地爬满寒意,心中升起不详预感,他抓紧千墨离的手。
“怎么了,徒儿?”
千墨离眼睛直视前方,寒意越发浓烈。
“师尊可知道,三圣尊者里除了厉青云、白颜画,还有一尊。”
金来香瞳孔猛地缩了缩:“是祝衣青来了?!”
第66章 仙圣登场
千墨离未答言,但从神情中已然得出了答案。
修真界里把白颜画、厉青云、祝衣青同时奉为三圣尊者,分别是微爱仙尊、云阳仙督、明世仙圣,这最后的,则是最强大的一位。
祝衣青实力惊骇恐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修真界无一人是他的对手,他就像是一尊杀神般,横据苍穹,所向披靡,修仙界众人皆惧他五分。
金来香心跳急速:“徒儿,如果明世仙圣真的来了,你胜的几率是多少?”
千墨离实诚道:“不到十分之一。”
若不是最后祝衣青自杀,自己了结自己性命,他早就被祝衣青杀死,魔界估计也被端了个遍。
金来香闻言,抬头望天:“正好,最近卖棺材的店铺都在打折,现在去买,还能赶上优惠,双人更是大大便宜。”
千墨离:“师尊何必这么快气馁呢,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虚世老狗应该不会这么快把祝衣青放出来,这人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一旦失控,不可想象。”
金来香正视前方,伸出手指道:“可是,明世仙圣已经来了啊。”
千墨离:“?!!”
在他们二人面前正站立着一个男子。
祝衣青侧身偏头正凝视他们,那是张很特别的脸,眼眸似青烟淡薄,毫无人的气息,五官冷离留不住余温,因此可以得见人的气息从他身上一点一点流去,流到黑白衣裳,流到黑靴,流出脚尖,直至整个人都没有一点温度。
千墨离和金来香皆是一怔,顿时汗毛倒竖,浑身冷汗涔涔,警惕地望着祝衣青,两人肩并肩,默契地都退后了一步。
“神道珠。”千墨离突然道。
金来香:“什么?”
千墨离盯着祝衣青,脚下同时与金来香慢慢往后退:“邪界裂,五珠伏魔阵动荡,可还记得,与我一同坠落的,还有神道珠。”
金来香颔首,千墨离继续道:“神道珠先一步被祝音门找到,带了回去,但祝音门没有告诉众人,他们找到的并不是一颗珠子,而是一个婴儿。”
“婴儿?”
“是,这神道珠和我一样,都变成了人。”
金来香震惊:“明世仙圣就是那神道珠?!”
千墨离点头,这就是为何他打不过祝衣青,因为神道珠天生克制万劫珠的力量。
祝衣青抬起手放在右眼上,手从右眼里往外一拉,剑柄从他右眼而出。
千墨离看到这动作,心里咯噔一响,暗叫不妙,立刻掣出断剑,大半身护住金来香:“师尊小心!”
下一句便是:“快跑!”
千墨离断剑横扫,剑气袭向祝衣青后立刻拉金来香跑。
剑气未到祝衣青身边便化作了一缕清风,消散殆尽,目视二人,一刻不离,他手推出剑,直至从眼里拔出整支剑。
长剑上布满人的眼睛,红瞳黑眼,死神的凝视注视猎物的一举一动。
祝衣青将剑一挥,霎时间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扩散,千墨离拉着金来香躲避,但终究慢了些许。
砰!
千墨离后背一痛,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嘴里溢出血水,染红胸膛,鲜艳夺目。
但千墨离怀里躺着金来香,在危急关头他手臂抱住了金来香,将师尊护在怀中,金来香才未受一点伤。
“徒儿!”
金来香手沾上千墨离的血,他看到徒儿背后染血,一条深可见骨的刀痕从肩头蔓延到腹腰部。
“师尊说得没错,最近棺材打折,便宜多了呢。”千墨离忍着痛笑道。
金来香心疼地捧起徒儿的脸,却看到祝衣青又一招过来,推开千墨离,手间连忙化出金光盾牌。
盾牌上的符文闪耀着形成一道金光墙壁,只听得金光墙壁与攻击硬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叮'的响声,盾牌上的金色光芒越来越暗,瞬间碎裂。
剑刺穿肉身的声音,伴随着金来香倒飞撞在树上,金来香口中喷出鲜血,强忍着呕血道:“双人棺材,更便宜,咳——”
说完便倒在地上吐血。
千墨离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奔过去扶起金来香。
“咳——咳——”金来香剧烈咳嗽,唇瓣上全是鲜血,“快跑徒儿,咱师徒俩打不过咳咳——这陈年老血终于给咳出来了。”
千墨离扶起金来香,回头便见祝衣青高举头顶,一剑斩向站立的大地,顷刻地面裂开无数裂缝,碎石尘土崩激,惊人威压冲向他们。
两人皆欲出招抵挡,然而那裂缝迅疾扩开,在二人脚下竟开出了一条深渊出来,霎时身体坠落。
金来香立刻在千墨离脚下化出阵法,千墨离借阵法腾力,伸手拉了一把金来香,二人很快跳上来。
空中却猛然凸现一只只眼睛,眼珠凝睇,密密麻麻环布二人周围,扭曲的压迫感倾罩而下。
眼睛一只只向下压来,两人翻身躲避,金来香手掌已然在地面绘出阵法,一落地阵法生效摧毁眼睛。
千墨离断剑变化瞬间幻化千百柄,朝那些眼睛狠狠刺去,而眼睛破裂又催生出无数双小眼睛,如蜂巢逐渐扩散,源源不绝,似乎杀之不尽。
祝衣青悬停在半空中,光穿过他,黑压压的眼球在他身边如蝴蝶轻飞,束起的青丝飘扬飞荡,那半白半黑的衣裳轻盈飘扬,像困住的飞鸟在黑夜穿行。
不到片刻,二人身上皆是受了不同程度损伤,当金来香终于脱困落到某处,却发现身边千墨离不见了。
上空转瞬出现两道身影交战,天被千刃割碎四分五裂,云涌翻滚不息,大地落阴。
祝衣青剑势威猛一招可抵千墨离百招,从刚开始到现在,身上只淡淡血痕,即使被伤到也依然面不改色,仿佛身体只是纸片。
千墨离黑衣破损鲜血淋漓,面容惨白,但眼底仍是沉静冷漠的光芒,甚至嘴角还在笑。
“说来,我们可是同类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祝衣青微微歪头,手上动作却不停。
千墨离手腕翻转,断剑与其缠斗,剑走轻盈诡谲,每一次都险险逃过要害,但他身上的伤口却越加深了,一滴又一滴血液顺着伤口滑落。
“你看,我是万劫珠。”千墨离说着一边挥剑,一边掀开左边衣领,露出胸膛,心脏上印记可见。
他迅速拉好衣服,像唠嗑般道:“你是神道珠是不是?”
祝衣青听懂了,点点头,吐出舌尖,舌头上赫然有着与千墨离相似的印记,正是神道珠的印。
千墨离却是根本不敢瞄一眼,准确的说不敢走神半点,与祝衣青打架如走刀锋,一点失误,脑袋离身。
嘴里却很迅速转化成另一种亲昵语气:“我俩可是同类呢,说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哥哥。”
这话倒是千墨离在占便宜了,神道珠比万劫珠先炼制出来,真要说,应是祝衣青为兄长才是。
祝衣青对千墨离这番话露出茫然,他连哥哥是什么意思都不懂,想找到一个答案出路,努力思考,但他像被遗落在了某处,连无解都没有,只是一片空白。
但他还是试着叫道:“哥、哥……”
那声音机械得没有情感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如像大人学说话的婴儿。
千墨离听得瞬间头皮发麻,脑子瞬间闪过一个想法,如果他没有被爷爷抱回去,如果爷爷没有教他说人话,今日祝衣青,会不会就是他日的我。
“对嘛对嘛,叫我一声哥哥,咱们之间的恩怨就算了结了怎么样。”千墨离循循善诱。
“我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呢,你不应该向着外人把我给杀了,你看我现在活得多潇洒自由,完全不受束缚控制,像个人活在这天地间。而你呢,从小被祝音门教化驯服,连人话都不会说。你明明有很强力量,为什么不试试把虚世天尊杀了,把控制你的人杀了呢,你不想像个人活着吗,你不想要自由吗?”
祝衣青竟是突然停下了手,微低下头,天地浩大他就像一个茧,不知道一切东西,但仍在自己脑内努力构建思索一个天地,思考千墨离的话。
千墨离得以喘息一口气,趁机飞离祝衣青,这时他听到师尊叫道:“徒儿,快离开!”
话音落,一浮光跃金般阵法骤然而生,梵诀钟出阵,钟浩大如口,朝祝衣青狠狠盖去,而在金来香面前有一灭音鼓,随着一掌拍向鼓面,响彻云霄,鼓声震震传向钟,钟音亦震慑魂魄。
梵诀钟猛烈摇晃,金来香知力量还不够,以炼器师血助之,割破掌心和五指,再次向鼓面用力一击,鼓声一出,祝衣青的力量瞬间被弱解。
千墨离立马回到金来香身边,紧紧抓住师尊颤抖流血的双手。
“师尊,趁现在我们快走!”
“嗯!”
因为紧张,师徒两人抓着对方的手都攥得紧紧的,二人心底都有一份信念支撑着彼此,似乎不管前路有多艰难,他们都要走下去。
因金来香成功拖延住祝衣青,两人得以迅速逃离,然而不远处传来爆炸声,半个山面轰然塌碎,巨石落入,山河破碎,天崩地裂,二人险陷避过。
空中渐渐出现一众眼睛,一个人影正悬浮其中。
祝衣青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成剑形向前一划,随着一气划过空间发出尖锐呼啸之音,一股强大劲风自他身后升起,那道风旋转不停,越来越急越来越粗壮,最终化为一个巨大漩涡。
山河震荡,大地摇晃,漩涡越聚越浓,直至将整片空间笼罩住,漩涡里传出阵阵呜咽之声,似有无穷怨灵被困其中。
眼见漩涡越转越快,带动周遭飓风,狂风刮过,吹得二人衣袂猎猎作响,头发狂舞,几乎睁不开眼。
二人穿梭在树林间,不断飞纵躲避,然而风速太快,树木拦腰折断,山石横飞,不时有树枝扫在身上,生疼刺骨,让二人更加狼狈,千墨离和金来香的却手一刻也未分开。
出了树林二人瞬间停下来,面前没有路了,而是一个悬崖!
崖壁高耸,寒风凛冽,身旁是呼呼厉风刮过,千墨离和金来香牵着手停下。
“师尊,我们掉下来会死吗”
金来香摇摇头,喘着气:“为师也不知道。”
话声落,二人像是知道了答案,对视一眼,心跳炙热,然后狂奔,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两人一起坠下悬崖,一阵失重感袭来,狂风灌进鼻腔、喉咙、眼睛里,千墨离握住师尊的手,手中的温热感告诉他,师尊就在身旁。
下方峭壁上正有一棵树立出来,二人同时伸出手臂牢牢攀住树干,借力一荡,整个人弹向树干之上,两人立即攀附,借助树枝才没有掉落。
金来香长舒一口气,千墨离低头望下面一看,下方是一条河,水流虽汹涌湍急,但好歹落下死不了人。
忽然他听到师尊的笑,抬头疑惑看去,见师尊脸上尽是灿烂笑容,笑吟吟地看着他。
“师尊笑什么?”
“笑你。”
“我?”千墨离不明所以。
金来香伸出一指,戳了戳他的额头:“你瞧瞧你现在这样子,像个流浪乞讨食物的小花猫。”
手掌摊开,镜子化出,金来香对着千墨离举起镜子,千墨离便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是乱七八糟,马尾松乱散开,发带歪垂引得乌蓝发丝乱碎流铺,衣领敞开,脸上青一块黑一块,嘴角还挂着血渍,身上挂着泥土和树叶,头顶上一撮毛被风吹起。
千墨离歪头呆愣,没有看镜子里面的人,而是看向镜后的人,笑着:“我若是流浪猫,那师尊就是乞丐呢。”
金来香也比不得千墨离哪里好去,衣袍被风吹乱,卷发也被刮得蓬松凌乱,脸上脏兮兮的,但仍掩不住姿容。
金来香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下子,我们师徒都变成乞丐了。”
“能跟师尊一起当乞丐,徒儿觉得挺好玩儿的。”千墨离眉目微挑。
师徒相对一笑,然而就在下一秒,漩涡出现在头顶上方,越转越快,逐渐膨胀到极限,然后猛地收缩,突然散掉,化作成千道剑影,迅速锁定住他们。
千墨离与金来香立刻出招抵挡,将攻击全部化解,然而千墨离也被攻击冲波推落,坠落而下。
金来香察觉时立刻伸出手,却已为时已晚,千墨离掉进了水里。
金来香望着湍急河流,内心的恐惧冲上心尖,眼前昏眩不禁发颤,他害怕水,害怕窒息的感觉,根本不敢全身浸在水里。
可一想到千墨离,便有了勇气,一咬牙,松开抓紧木枝的手,纵身跳入冰冷的水里,全身化作一束金光飞向徒儿。
千墨离向上游,然而伤口侵了水便疼得厉害,体内真气紊乱,运行不顺,加剧伤势恶化,头晕眼花,身子一偏,又往下沉。
就在千墨离意识渐渐涣散,温暖的气息包裹住他身体,他睁开眼,看到一束金光闪迅飞来围绕在他身边,漆黑瞳孔被映亮,不自觉伸出了手。
当千墨离触碰到金光时,那光芒退去,看着眼前金来香近在咫尺的脸庞,向他探过身,五指指尖与他相触,在相扣之时那一刻。
原先封尘已久的记忆终于重新被唤起。
上一世与金来香的所有事都变得清晰,他全部都记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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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千金故事
祝音门,新人试炼。
十五岁瘦小的千墨离无助地站在人群人海中,手上握着的剑比他体型还要重三倍,他找不到他该去的队伍了。
这时的千墨离,可谓是十分的腼腆和乖巧,从拜仙尊白颜画为师来到祝音门,直到今天也才一个多月,他第一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且他在这没有跟一个人说过话,也没有交到一个朋友,周围人又皆有伴,笑呵呵的从他身边走过。
千墨离不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拘束尴尬,然而这样做却没有任何效果,显得他更加局促。
忽然一个温柔清凉的声音传入他耳内。
“你迷路了吗?”
千墨离惊地扭头看去,竟见在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金衣男子,面容灵气,出尘脱俗,仿佛画中走出来的神仙。
那人坐在竹椅上,嗒吧嗒吧正在嗑瓜子,眼眸纯净如琉璃般透澈,望着他。
此情此景,令千墨离愣了愣,这不是在鹤林府邸那不停照镜子的仙君吗?他脑袋嗡的一响,忘记了反应。
金衣男子继续嗑瓜子,语调平淡:“我在这看你好久了,小孩。”
千墨离回过神来,认出眼前的人是祝音门的仙君金来香,赶忙抱拳行礼。
“晚辈见过仙君。”
声音略显沙哑,显得很陌生,连他自己都吓一跳。
金来香点头示意:“不必客气。”依旧嗑起瓜子,看起来漫不经心,但他目光始终落在千墨离身上。
千墨离不明所以,也不敢擅自搭话,就默默地站在原处,等待对方发问,金来香的轻松闲适与千墨离紧张窘迫瞬狙形成了鲜明对比。
过了一会儿,金来香忽然起身,一头长卷发垂至脚踝,将嗑完的瓜皮收拾好,拍拍屁股:“行,我吃饱了,你跟我来吧。”
千墨离一愣。
他刚刚被金来香盯了好长一段时间,因此金来香给他的感觉总是高深莫测,神秘难言,令人敬畏,因而在这种情况下,千墨离根本不敢靠近,慌忙摆手,脸色涨红。
“不敢、不敢麻烦仙君。”
金来香瞥了他一眼,回身指着树下道:“那你帮我把这竹凳搬回去。”
“好……”千墨离走去搬起竹椅,道,“仙君要把它搬到哪去?”
“跟我来。”金来香转身,背着手,步伐优雅从容。
千墨离闻言,立马乖乖跟在金来香屁股后。
这不还是被人给拐走了嘛?
金来香领着他穿梭在人群中,千墨离跟在后面,目光注视着那仙君乌黑海藻卷发在微风的吹动之下发丝轻轻摇曳,衣裳金底白纱绣着精致细纹,脚踏云靴,每走一步都似带有仙家风范。
他不禁想到七岁时遇到的那个白衣仙人,又想修真界的人果然不同,我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这小孩,你叫什么名字?”金来香突然问道。
千墨离愣怔了几秒钟,随即低头恭敬答道:“弟子千墨离。”
“千墨离……嗯,名字倒是挺好听的。”金来香侧过脸,泪痣慵懒趴在左眸,唇角微扬,眼里闪过一丝光彩。
这般近距离看,金来香的模样,倒是给人亲润的感觉,让人很是舒服,不至于那么遥不可及。
“谢、谢谢仙君夸奖。”千墨离再次垂下头,耳朵微微泛红,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害羞。
村里人很少,他从未见过别的男子,甚至连女子都很少看到,然而如今却要单独面对仙君这般的存在。
金来香忽而道:“那时在鹤林府邸,我没有来得与你说话,我们相见好像都没有超过一盏茶的时间,你便跟别人走了。”
千墨离微一愣,不知仙君为何突然说这句话。
那时试炼的确已经开始进行了一半,金来香才急急忙忙赶来,试炼结束,千墨离只看了金来香几眼,而金来香那时又在不停照镜子,整理着妆容。
金来香走着走着,弟子们看到他,叫道:“仙君。”
金来香抬起右手,朝他们挥挥。
一个老者迎面而来:“莲心仙君。”
金来香笑着点点头,继而走过,有更多弟子看到他,皆叫一声:“金仙君。”
遇到的弟子越来越多,他们纷纷都向金来香打招呼。
“嗯。”金来香淡定回复,随即低头看向身后的千墨离,露出一个耀眼的笑容,“没办法,我实在太招人喜爱了,你跟在我身边,不会有压力吧?”
“啊……”千墨离抱着椅子望了望周旁,那群人一脸着急,情况似乎…不像是仙君说的那般受人欢迎。
“金仙君,你挡道了!”人群突然大喊。
紧接着传来施定柔嗓门:“金来香,你走在前面干什么,还不快滚回去!”
“嗯?”金来香抬起头,便看到厉青云和白颜画正站在他们身后,两张冷冰冰的脸,一个毫无表情却似乎已经忍着没说等了很久,一个蹙眉心摇扇,脸色阴沉,显然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千墨离看到白颜画,立刻唤声师尊,随后低下头,不安极了。
金来香不咸不淡的,没有太多反应,好像挡道的那个人不是他,甚至还微笑着抱拳道:“云阳仙督,吃了吗?微爱仙尊,吃了吗?”
千墨离抬起头看金来香,忽然不再发抖。
白颜画未理半句,只冷冷扫他一眼,厉青云欲开口说话,金来香抢道:“我吃了,不劳挂念。”
厉青云淡淡地把目光放向远处,另一旁放施定柔道:“谁管你吃不吃!赶紧给我站好,新人试炼准备开始。”
“哎。”金来香懒洋洋的应道,带着千墨离站到了厉青云的左边。
千墨离抱着竹椅,小心翼翼地往白颜画那边瞄了瞄,但一只宽大袖子挡住了他视线,金来香微弯下腰对他说着。
“你跟着我吧,等会带你去队伍里。”
“好、好的,谢谢仙君。”千墨离抬起头,看着仙君的脸,有些晃神,随后低下头,脸颊红通通的。
这一世的千墨离不知白颜画早注意到金来香跟他靠得近,之后告诉虚世天尊,将他们二人有意的分开。
准备到台上时,金来香把凳子拿给旁边弟子,便向千墨离指了一处,告诉他位置,千墨离行礼道谢后便马上入队,走时还时不时回头看向仙君。
随后他便站在台下一直看着金来香,直到试炼开始,众人退散。
千墨离听到白颜画正叫他过来,此时他又看到另一边的金来香正朝他招了招手,犹豫片刻,还是朝着金来香的方向走了过去。
当距离只余咫尺之遥时,千墨离停住脚步,微垂眼帘:“不知仙君唤晚辈前来……”
金来香伸手摸了摸千墨离的头顶,千墨离整个人呆住。
“你太紧张了,放轻松。”
千墨离浑身僵硬不已,只能任由仙君抚摸他的头,直到金来香收回手。
“要对自己有自信,这次试炼加油,我会给你鼓励的。”
金来香这一句话令千墨离眼眶一红,虽然祝音门有许多许多人,都是他在山里从来没有见过的,但那些人都与他无关,他从进了这修真界,便始终是孤零零的。
“仙君,我好怕…我好怕这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好怕我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爷爷死了,我没有亲人了,我…我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后有困难了我该找谁,没有人会愿意帮我,我、我可以一个人坚强的活下去吗……”
千墨离突然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着,他这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担心和害怕告诉给别人听。
金来香弯腰为他擦去眼泪,他的心脏砰砰狂跳不止。
“修真界是残酷的,但我会陪在你身边,好吗,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还是小孩子啊,等你长大了就不怕了,好吗?”
“只要长大了,就好了吗。”千墨离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金来香。
金来香点点头:“嗯,只要长大了,就可以保护自己,也就不用害怕受伤了。”
千墨离眼里耳里心里脑里都是面前的金仙君,他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他此生在正好的年龄遇到正好的人给的正好的善意和正好的温暖。
“去你师父那吧。”金来香拍拍千墨离的肩膀。
“你师父在那等你。”金来香又重复了一遍。
千墨离应了声,又忐忑不安的问:“仙君,我……如果我想见你,该去哪里找你?”
金来香:“瑶池阁,一路向阳光的地方就能找到我。”
千墨离知道就在东边,与仙君告别,便回身去白颜画那,自然招到了白颜画的冷脸呵斥。
“此次试炼不准告诉任何人你是我白颜画座下人弟子,别给我丢脸。”白颜画说罢便转身离开,徒留下那冷漠而高傲的背影。
千墨离等师尊离开,转回头看身后,却发现对方仍站在人群中,站在原地,看着他。
…
千墨离不知道的是,他与金来香的举动都被白颜画看在眼里,定是不能让金来香坏了计划,于是虚世天尊下令将金来香禁步在瑶池阁,而他自己,也没有白颜画的命令,不得走出离孤阁。
在离孤阁的日子,千墨离练完剑,便坐在铺满白雪的石头上,看着东边怔怔出神。
每当他抬头,总能看见云层后隐藏着金色骄阳,刺目耀眼,照亮他整颗冰冷的心脏。
他曾幻想着,如若某天,再能见到仙君,是不是就能不必再遥望着遥不可及的梦……
在一次外出历练中不幸发生意外,众多弟子受伤,祝音门急忙派出人手前往救援治疗。
千墨离脸色苍白躺在大树阴凉下,身上白衣已经破烂不堪,手臂上还有被妖兽利齿刮咬的痕迹,伤口周围血肉模糊,血顺着手指滑落下来。
忽然有一柔软手帕在擦拭他手上鲜血。
一股温热的气流缓慢游走全身,疼痛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舒服清凉,仿佛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他微微动了动眼睛,视线里渐渐浮现出金衣衣底,祝音门里只有一个人穿这般颜色的衣服。
久违清亮的声音响起:“好再没有受重伤,没有什么性命危险。”
千墨离突然紧张起来,不敢睁眼,假装昏了过去。
那人轻抬他手臂,一圈圈包扎,随后手在他胸膛上压了压,向上游走,抚上他的额头。
千墨离鬼使神差地握住仙君的手,察觉到那只手的主人似被吓了一跳,他也受惊慌似的缩回手,紧闭双眸,再也不敢乱动了。
随后他便听到仙君舒畅般叹了一声气,起身离开了。
然而这一叹钻进千墨离耳朵里,就像一道闷雷打过来,让他浑身一震,心头涌起无数复杂敏感情绪,他以为这叹气是叹他的唐突无礼举动,叹他的不舒服举动终于结束,心中为此暗暗懊恼后悔。
金来香其实是见他还能活泼活动,身体无大碍,才放松的松了口气。
施定柔眼见这一幕,捂嘴发笑道:“这情窦初开的臭小子是不是想吃你豆腐。”
金来香道:“估计把我认成了他的哪个同门姑娘,结果偷睁眼一看,竟然是仙君,吓得不敢再乱动了。”
“那就更好笑了,你瞧他吓成那样,身体都绷直了。”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笑着,笑声清楚传到千墨离耳朵里,羞涩的情绪从少年心尖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他整个身体都滚烫发烫。
千墨离又懊悔又是难过,满心奇怪仙君为什么不跟他说话,为什么就这么走了,是了,在仙君眼里,他也只是一个小弟子,哪怕当初与仙君有过一面,也只是照顾小孩子那样。
在千墨离身体开窍、思春泛滥时,可怜的第一次勇敢主动,就这么无疾而终了,这件事仿佛在告诉他,他脑中的痴心妄想永远是不可能实现。
一次下雨天,身受重伤的千墨离不得不躲避蜷缩在洞穴里,这时的千墨离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弟子,与他的师尊白颜画,还有其他同门师兄弟一起出来历练。
白颜画带众人前往妖魔聚集地寻找药草炼丹,要求每人至少寻找一百种草药,只限两盏茶时间。
而千墨离找到的草药都被师兄弟们给抢走,不得不空手而归。
白颜画见自己徒儿竟然连一个草药都未寻到,直让他颜面扫地,一扇将千墨离打到吐血,无情的抛弃在危险山谷里,扭头带众人离去。
那时千墨离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被抛弃的小树叶,在无尽的大雨中瑟瑟发抖,最后找到了一个小山洞,把自己蜷缩起来取暖。
千墨离期望他的师尊能回头找他,目光所及之处,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而雨势也越来越猛烈。
片刻后他终于看到大雨中显现出人影,但他等来的不是白衣,而是一个金衣。
那人正走在山洞的下方道路上,撑一把青罗伞,手里捧着卷发,攥起衣摆,小心翼翼让白靴踏过水面,不弄脏一点,腰带系着金累丝香袋,上以珊瑚珠为结丝绦,下系五彩流苏。
只一此物便可见身份非凡,更不要说腰上还有其它玉饰金珠,他看着那人走到树下避雨,随后将伞一扬,抬头望雨。
千墨离盯着那人面容看,清雅绝俗,画中仙人,即使施胭脂也不落嫣俗,卷发柔顺光泽,被精致利落地高束起,其余如瀑散落被抱在怀里,正是祝音门的仙君金来香。
而与金来香同行的还有另一位穿着黛蓝华衣,青丝如云的男子,脸蛋敷红胭,骨相秀气玲珑,眉目间流转娇凛,颦眉不悦。
施定柔不爽地看着这下雨天,心里憋屈,开始抱怨起金来香出的馊主意要来摘花,摘个屁花。
金来香轻打哈欠,道:“我与你一样,也讨厌这下雨天,鞋子都脏了,衣服也被吹湿,为什么不回去睡一觉。”
他将手里的镜子放到雨里淋了一会,于是收回来用手帕擦干净,镜面光亮如洁,照得面容更加清晰。
“不用担心,我已经叫人来接我们,而且这个地方可是有很多胭脂铺子,又便宜又好用,衣裳好看实惠,晚上还可以坐小舟放花灯。”
施定柔一听,又立刻笑了起来,与金来香谈论起晚上要去哪玩。
千墨离蜷缩在山洞里,垂眸望着那二人,仙君和堂主定是能带他逃离这危险山谷,他也只需要喊一声,那二人就能听到,并且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
但此刻他,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千墨离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泥土雨水溅污的白衣裳,竟是感到脸红,试着理好衣裳拍去灰尘,将那乱糟糟发丝拂好,却是越理越乱。
他眼一瞥那流光溢彩的金衣,干净轻盈,随风飘动,不时传来笑声,心神恍惚。
他与仙君曾见过,仙君也认得他,他不愿那人看到自己落魄狼狈样,他没有穿好看的衣服,也没有梳干净头发,全身脏兮兮的,仙君见了我一定会不喜欢我的,便往山洞里更加挪去,挡住自己。
远处车马行来,施定柔见人终于来了,跺脚道:“慢死了,你们干脆骑个蜗牛来算了!”
金来香想起什么,道:“我记得白仙尊带着弟子来历练,好像就是这里,我们要不要也叫他们一起回去,这雨实在太大了。”
施定柔瞪他道:“那白颜画,好凶的!上次我见着他打他徒弟,那鞭子一点也不留情,还不给饭吃,最后我看不过去,偷偷给他徒弟送饭菜,结果,哼,被白颜画发现一扇打翻了,只说着教训徒弟的事何来旁人插手干涉了。”
金来香抿了抿唇,道:“白仙尊的徒弟……好像是那叫千墨离的弟子。”
“是啊,那千墨离我记得,就是赢下百魁仙秀的第一名,小小年纪倒挺厉害的,如果遇到个好师尊能好好培养,说不定就是未来修真界的奇才了,可惜啊竟叫白颜画废除名额了,之后无论是试炼还是历练,都没有再见得出现了。”
金来香叹道:“那时我跟白仙尊一同去鹤林府邸,那孩子…的确很努力,可惜啊,我没能成功收他为徒,做不了他的师尊,我也许久没有看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长高,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施定柔闻言,定定看着金来香,随即拍掌大笑:“金来香,哪里有人去操心别人家的徒弟的哈哈哈哈,难道你还想收人家做徒弟?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养什么徒弟啊!再说了,你那半吊子能不能教好徒弟?你就算教好恐怕也没有实力保护得了他。”
金来香试着去设想了另一种情况,道:“养徒方面,与白仙尊相比,确实是比不过。”
“哼,如果你真有徒弟了,你不是保护你徒弟,而是跟着你徒弟一起逃难,你信不信我说的。”
金来香听及一笑道:“那我还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师尊了。”
二人说笑时那马车便到达了面前,弟子们忙扶堂主和仙君上车。
金来香掀开帘子准备弯腰进去时,忽然又折回,张望四周。
一旁弟子道:“仙君可有事要交代?”
“无事,不用管我。”
待弟子离开,金来香指尖一翻,一缕金光忽然飘出,直直飞向山上一个洞穴处,落在千墨离身上。
千墨离看到金色光芒环绕在他身边,温暖渐渐袭来,他爬出洞穴,往山下一望。
金来香正朝他微微一笑,垂眸又抬眼看他,最后钻进马车,放下帘子。
千墨离怔了片刻,心脏骤然收缩,看着那车轮滚动,渐渐消失在雨里。
作者有话要说:
2023.2.10留
(预收文案可能在后面有细小修改,具体请看专栏感谢您的收藏啊啊!非常希望得到支持.亲亲)
下一本先开:《主角从书里穿出来依然是主角》
古耽主攻1v1
傲娇但少女心美人神仙攻x直球但白切黑结巴书生受
陆红斋(攻)x温蓝书(受)
大概会是本爽文?像是神仙和凡人的世界观,感兴趣的可以收藏收藏,感谢您的喜欢!>﹏<>
———————
2022.11留.
另外,开预收啦~古耽主攻灵异文(属于是冷题材+冷元素+冷视角=北极圈)
(任何预收文案在后面可能会有细小改动,具体请看专栏,感谢收藏)
《反骨老祖重生回来了(灵异)》
潇洒轻浮撩人小能手/天生反骨实则真的很狂攻
温柔深情诱人不自知/人畜无害实则干架最狠受
谢尧(攻)x念慈溪(受)
这本应该会跟这本魔尊文是不同氛围不同感觉的故事。各种灵异民俗中式恐怖(真的好喜欢中式恐怖!),比如赶尸、纸人、巫术、画符、招魂、阴阳等等,写起来何尝不是一种乐趣呢~(当然请相信科学)
不过写起来还是挺艰难的,光是要去找素材就很耗时间,而且还要阅读相关书籍。比如《道家神符灵咒秘传》《扪虱谈鬼录》,一看价格,一共500+,看了看钱包,默默退出…我这本书赚得的稿费都没有这么高〒▽〒
不过还是能淘到一些便宜的书籍,总之会尽我所能用心写好每一本来的>_<,会存稿完再开文,可放心追~(真的不想再经历这本没有存稿的痛苦日子了,读者痛苦我也痛苦
戳戳专栏点个收藏,磕头感谢支持,波波
(请假回来后的话痨叭叭)
第68章 千金故事2
雨停了那金色光芒还围绕在他身边,千墨离跟着金光走,离开了这危险的山谷。
后面的日子,千墨离总能时不时与金来香碰面,或是在远处忽如其来的对视,或是在无数次意外巧合的情况下相遇,或是偶然的擦肩一过,却从未说过话。
可从金来香的眼里和他每次见到他都朝他笑着,千墨离忽然反应过来,金仙君假装不认识他,是在保护他。
只有保持距离,他才能看到仙君。
大雨滂沱而至,天地之间只剩下水雾朦胧,千墨离站在树下仰头望天,任由雨点落在脸上身上,脑海中思绪翻滚。
如果他被雨淋,是不是就能引诱到一只仙君出现呢?
因为他发现,那位金仙君总在暗处观察、注视着他。
想要让金仙君出现吗?千墨离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卑鄙,可是他又不甘心就此作罢,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他唇角微勾起,轻声喃语:“你怕什么呢……”
忽然他听到脚步声传来,他看到那人踏水走来,乌黑长发在水流的带动下散乱披洒下来,难掩周身光华,容貌清雅绝伦,宛若神仙。
千墨离怔住了。
仙君向他靠近,将手里的伞向他倾斜而来,挡去头顶的风雨,即使千墨离现在已经到金来香肩膀高了,那金来香仍会弯腰对他说着。
“雨下那么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我带你去瑶池阁好吗?”
千墨离垂眸,遮掩那底深处的雀跃欢喜,他很满意自己的演技。
他的手被金来香握起,听到那人轻喘气的声音:“你身上怎么那么多伤?”
“没关系,小伤。”千墨离低低答道,“不过是被师父打了又被罚跪一整天还不能吃饭罢了。”
逐渐长大的千墨离似乎已经懂得要如何套取猎物,金来香听及更加着急,掀开他的衣袖看了看,手指抚上那伤痕累累的皮肤,惹得千墨离轻颤。
千墨离故意露出受伤很重的表情,他低低哼了一声:“有点疼。”
他本就生的好看,这一蹙眉便更添人心疼,金来香紧张起来,握住千墨离的手:“跟我走吧,我那里有伤药可以给你治疗。”
千墨离低眉顺目:“麻烦仙君了,师尊离开这些天,没有药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金来香迅速抓到了千墨离话里关键信息,忙道:“那你就先在我瑶池阁住几天吧。”
“多谢仙君收留。”千墨离说罢,手便被仙君紧握在掌心,牵着他走向瑶池阁。
与金来香待在一起的三天,是千墨离这一生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
但这样的美好绝版的日子终究不属于他,白颜画提前回来了,当在瑶池阁找到千墨离时,情况可想而知,看到千墨离与金来香站在一起,立刻抽出鞭子狠狠甩向两人。
金来香护住千墨离,毫不犹豫与白颜画打在了一起,而这一打也引来了虚世天尊和扶阳真人。
扶阳真人呵斥金来香,虚世天尊一句话定罪,命令人把守瑶池阁,没有他的命令金来香不得再出来。
千墨离隐约听到扶阳真人在和虚世天尊说什么说万劫珠控制的事,但那时的他还不明白,只满眼望着金来香。
“仙君,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他知道这次回去定是凶多吉少,白颜画一定会把他打得个半死不活,把他关起来,让他永远出不去,这会是个没有尽头的深渊。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的心情,望着不到十步之遥的金来香,却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千墨离在最后被带走时,道:“仙君,自从那次新人试炼,我便才注意到你,你像天上的太阳,是我永远的触不可及,我觊觎仙君,我混蛋,仙君只把我当成小孩子,但我不想让仙君把我看做孩子,我想快点长大,只要我长大了,仙君就能用心看着我了。”
金来香震惊,心脏猛地揪痛。
千墨离流下眼泪:“我多么想让你的光芒,你的温柔能只给我一人,但我好怕我再也长不大,我好怕我会死在离孤阁,如果我以后不再是我了,如果以后我变成了另一个模样,请仙君不要讨厌我。仙君,保重。”
金来香想去追千墨离,可虚世天尊、扶阳真人、白颜画挡在了面前,眼前的三人就像一座大山,阻隔了他的去路,他无法再朝千墨离走一步。
千墨离被带走了,而金来香则被虚世天尊禁足在瑶池阁。
一晃过了两年。
由白仙尊带队的历练即将开始,时期为一个月,一行弟子聚集在宗门前,皆是欣喜若狂,谈论不已。
只队伍里的一人沉默寡言,自始自终闭嘴缄默,也未与旁人交谈。
千墨离低头而立,在众人堆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已为十八岁却没有青年的朝气,显得有些颓唐,睫毛沉沉垂下连带着遮住半个瞳孔,深海眸子已如死井水,沉淀漆黑,不见光彩。
过长的柔软黑发凌乱歪束,耳染蓝发也变得黯然,映衬面部轮廓有些阴郁,却又因脸白显得脆弱无力,身形修长,铸成的五官迷人,但总有凄哀悲凉状。
被白颜画锁在牢里囚禁了长达近两年多时间,这次下山历练才被放出去,手堪堪虚虚握着剑柄,袖腕露出一小截的皮肤伤痕累累,既有被罚的鞭印,也有自残的痕迹。
三天两头便遭到白颜画打骂责罚,轻则跪在门外三天,重则便关在牢房里一个月,长期以往的打压摧残,令千墨离已经不敢有自己的想法,更不敢反抗,做任何事都需得经过白颜画汇报同意了才行。
囚步在离孤阁少有朋友,而不知何时,身边的师兄弟、师姐妹们开始议论谩骂,孤立欺凌,逐渐无人喜欢他,而这些皆为醉花宫的手段,故意安排那些人去欺负千墨离。
醉花宫想要杀死万劫珠许久,不能亲自下手伤害便从他的精神上下手,要杀死一个人很简单,用谣言和孤立就够了,这手段的确很有效,千墨离被折磨许久,已然没有生的意志。
此次下山他便已计划好,他要逃走,逃离这个人间,找一条河沉下,永远不要醒来。
千墨离想时,头再次低下来。
交谈甚欢的人群忽而激动起来,衣袂飘动声起,脚步落下,一个清润声音响起:“那长老有事不能来,所以这次就由我来带你们。”
千墨离抬头看着来人,一席流光金衣跃如眼帘,第一反应是那人如太阳耀眼,刺眼得他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他看到面前是金来香,隐隐开心了一点,心又暗沉下来,对周遭的事物已然没有了何反应。
金来香咳了咳,道:“安静,我来点一下名字,这个……”手背到身后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忘记拿卷轴了,抬起手挥了挥,“算了,出发吧!”
众人欢呼,千墨离双眸无神盯着仙君抬手时,衣袖滑落露出的白手臂看,而这一看,刚好与金来香对视,千墨离忙垂下眼。
准备御剑飞行时,金来香犯了难,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最后指向站在后面低头的千墨离:“你过来,同我御剑,其余人先前往前面小镇,那里会有执事堂弟子接应你们,可不要乱跑。”
等众弟子乐兴兴御剑离开时,只剩下千墨离跟金来香两人。
千墨离持剑俯首,盯着金衣边落地的卷发沉默不言,等着仙君命令,也不吭声说话,惘然凝息。
金来香疑心这小孩怎么长大变了个样,难不成小时候对他说的那些话都忘记了?
“我这副妆容好不好看?”
千墨离一惊,只觉这是不敬,敛眸道:“弟子不敢看仙君。”
“为什么?”
“不敬,不配,不敢。”
金来香近身道:“你看我啊。”
千墨离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里,好找个河跳下,没有了精力与任何人交谈,偏头缄默。
“看看我啊。”金来香一步跨就到千墨离面前,抬头贴近面庞。
千墨离霎时慌得退后,目光躲避,常年不与人交流不习惯靠人太近。
金来香指着自己,枉屈道:“你不看看我,怎么认得我,怎么能记起我。”
千墨离这才抬目看向金来香,左眸下的泪痣吻在脸上明亮生辉,一时恍惚,脑内闪过许多片段,然而都不记得是何地何时发生的了,被折磨囚禁许久,记忆受损。
他知道自己对这仙君有过不一样的感情,但今非昔日,他已然没有了爱的能力。
“在你还小的时候,我们有几次交谈,现在你长大了,却跟我生疏了吗?”金来香道。
千墨离抱拳道:“弟子失礼。”
“御剑吧,这一路由我带你。”
二人一同上了剑离开,金来香心情愉悦,与千墨离喋喋不休地交谈,虽然都是些无聊的废话,可让那郁郁寡欢的人终于开了口,身上闷沉沉气息少了一些。
金来香落地后去买了个红薯给千墨离,道:“你先吃着别饿肚子,我去找执事堂弟子,等交接好事再来找你,你去站在墙边吃着,街上人太多别乱跑。”一边说着一边剥好半个红薯。
千墨离低头看着比他矮个头的仙君,语气里像是哄小孩,伸出了手又缩回去,小心翼翼接过:“……谢谢仙君,我会在这里等你。”
然而金来香刚走不久,千墨离走到墙边准备吃着,便被几个弟子袭击,蒙头围殴揍了,红薯掉烂在地上,被踩了好几脚。
过了一会,当金来香回来时,看见千墨离蹲抱在墙角,脸上落了不少伤,白衣皱乱灰脏,头发半散落,手搭在膝“盖上,眼眶可见通红,泪光闪烁。
金来香看见千墨离衣角还有鲜血,急忙走过去,见得巷子里堆着四五具尸体,惊了惊。
“我杀人了,有一个人跑了,我要死了。”
金来香闻言,清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白颜画一定不会放过千墨离,虽是担心害怕,但语气尽量轻声温柔。
他蹲下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不要害怕。”
金来香手指小心擦去那面庞滑落眼泪,低下头握起千墨离手臂,又看着那淤青脸庞。
“你受伤了…被他们欺负了吗?”
千墨离垂睫不语,没有任何动作,静寂的像一座坟墓,心冷却悲鸣,一行滚烫泪水落下,在窒息悲怆下,有什么东西在崩溃塌陷,蜷缩的身子越渺小,背后阴影面积就越来越大。
然而那阴影很快就在耀眼金光下泯没,金来香一只手握紧千墨离另一只手,从二人掌心逐渐飘散出缕缕金光,将二人紧紧包裹温暖。
街外人来人往吵杂热闹,街头巷角处安安静静,一束金光飘然围绕,金来香细声柔语安慰声,帮他疗伤治愈,最后千墨离昏睡过去,倒在了金来香怀里。
不久,千墨离便被白颜画打下无底崖,再出来便入了魔,杀了几个曾经害他的人,遭到其门派一路追杀,而每当他受重伤奄奄一息时,或是被逼入绝境,总会有一缕金光围绕在他身边,熟悉的温暖包围他。
在他快要失去意识时,永远看到的最后画面便是一道金衣身影出现,挡在他面前。
山洞之中,千墨离睁开眼,看到仙君正在用灵力为他治疗,光芒温暖着他,金来香额上渗出冷汗,这种情形似乎已经维持很久了。
“仙君……”
千墨离一把抓住金来香的手腕,金来香惊了惊,似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醒来。
“仙君,我……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千墨离声音哽咽起来。
金来香撞进千墨离那双漂亮眸中,心中微动,不知怎的,竟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他仍像往常哪样温柔的对着他、安抚他。
“别怕,这里很安全,你坐着,我去拿药给你。”金来香轻拍着千墨离的肩膀,让他乖乖待着,自己则走到一旁取来一些草药。
千墨离靠着石壁,目光紧紧跟随着金来香的背影,他突然起身走向仙君,从背后伸出双手抱住金来香。
金来香身体猛地僵硬,不知所措:“墨离,你……”
千墨离紧紧抱住那人,完全将其紧箍在怀里,金来香的身体一点点深陷,他哭腔道:“仙君,你的身子好温暖,我好希望能够永远拥抱你……”
只有在金来香身上,千墨离才能联想到温暖。
金来香感觉胸口传来湿润的温热,他的脸瞬间涨红,不知该怎么办,回头看着千墨离。
千墨离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凑上前亲吻了一口他的嘴唇,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却像是火星坠入油锅,激烈燃烧。
金来香吓了一跳,睫毛扇动,愣在原地,浑身都冒着烟。
千墨离松开了抱住金来香的手臂,退开两步,低着脑袋:“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完千墨离转身就跑出山洞,他甚至来不及等金来香反应。他知道,这世上,他唯一爱慕的人就是金来香。
这之后祝音门找到他,千墨离得知了自己真身为万劫珠,体内的阴天血力可修补邪界,毫不犹豫选择献祭自己救下苍生,这也正是他最开始初入修真界的信念。
千墨离为了压抑阴天血力,身体遭受极大痛苦,但一想到这么做是为了救苍生,自己肩上担负重任,忍一忍便过去了,而且只要他做了好事,那些人便不会再讨厌他。
而他没想到,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与仙君的见面,在一个寒秋的九月天,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仿佛风一吹就化了,但仍清晰传入他耳朵里。
“千…千墨离…”
千墨离一听就认出了这是仙君声音,蓦然抬头,却是惊异,金来香手扶着树,似打了霜的枝叶,整个人都没有了精神,如瀑长卷发不再精致打扮,而是任由其散着垂落在地,面白不再抹胭脂。
“仙君!”
千墨离跑过去,这时金来香已撑不住身体,身子一歪,千墨离赶紧揽住金来香,感到那人身子冰凉,就连气息都比平常虚弱了许多。
“仙君?!你怎么了?”千墨离颤抖地抱住金来香身子。
金来香一笑,气若游丝:“你最近怎么样,你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千墨离摇摇头,喉咙堵塞:“仙君,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我要怎么帮你。”
金来香面色闪过痛苦,上唇下唇白得断魂,行将朽木,可仍努力对千墨离笑道:“我只是因为太久未休息,身体疲惫,没有什么问题,你不要担心……我得走了。”
“走?去哪?”千墨离眼睛红湿,他抱着金来香身体,感到那人在慢慢变得透明,似一触碰就会烟消云散,目凄哀伤。
金来香微动了动唇,留在人间的声音用尽,眼珠慢慢往上仰,眼皮一阖,苍白手垂在金裳上。
“仙君!仙君!!”
千墨离用手指探向金来香鼻尖,顿时,他的心沉了下去,一股悲痛笼罩着他的心。
“仙君……”
他的脸埋入金来香的颈窝里,哭声低哑。
金来香身子变成虚虚金光,风一吹,消失在了千墨离眼前。
千墨离没过多久便像颗废棋被祝音门丢弃,与其他无用法器燃烧融化在了死炉山上,一同烧去的还有那块永远不会蒙上灰尘、黑暗的纯粹感情。
堕魔如坠情,这也是为何千墨离记得上一世的所有人,却唯独将金来香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正是魔界攻打修真界之期,以魔尊为首带领魔教弟子,最先对祝音门发起进攻。
浓墨乌云覆盖整个上空,血腥气穿透天地,浩浩荡荡魔兽朝祝音门前进,全部魔兽皆向为首的黑麒麟俯首。
黑麒麟背上搭着一座椅,座椅上坐着一个男子,闭眼憩息,正是这一代魔尊千墨离。
千墨离已然变了个模样,日月山海汇聚在他眼底,夺人心魄的气质萦绕,一眼便惊骇颤栗,容貌不落世俗妥协,见得岁月行期自焚了青稚和乖柔,留下狠绝和血戾,一手扶脸撑额,一只脚踩在扶椅上,眉尖凛蹙威风尊贵不可犯。
但那恶劣玩闹的语气永远不变,手指挑卷着乌蓝长发玩道:“哎呀呀,好多人啊,都来恭迎我的吗,热闹,真是热闹,死了更热闹。”
虚世天尊面色如土,仍强保持一派掌门威势:“千墨离,你犯下滔天大罪,残杀了多少弟子百姓,这天下苍生是容不得你,你最好自己赎罪献祭,别成了这千古罪人。”
千墨离听到杀了多少弟子百姓这句话,一声轻笑:“该死的人我会杀,惹我的人我也会杀,可无关的人我不会动,我堂堂魔尊杀人便杀了,何须隐瞒,倒是你们,自诩正道,诬蔑人的事却做得起劲。”
语毕身后的众魔修皆打鼓摇旗呐喊,千墨离阴笑道:“老不死的,你拿什么跟我斗,拿你的骨灰盒吗?你的师弟被我杀了,白颜画也被我杀了,祝衣青自戕,厉青云失踪,仙尊仙督仙圣都不在,你还有什么?仙君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墨离大笑,往后张开手靠在椅背上,黑靴愉悦点着地,蓝羽毛一晃摇动仍代表着好心情,然而脑内一刹那划过仙君二字,眉不可察觉皱了皱。
那人……是谁?
似乎是祝音门的仙君,叫什么名字来着?
千墨离悄悄思索起来,可脑内的记忆不是残缺便是血淋淋的景象,他成了魔早就抛弃了人的心,对于他早年事模模糊糊,几乎可说完全不记得。
算了,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人。
千墨离的心思又放在了这场令人兴奋欢畅的大战,手一挥便即刻下令攻破祝音门。
…
千墨离露出水面,大声咳嗽起来,用力呼吸着空气,唤道:“师尊!师尊!”
“徒儿!为师在这!”金来香抹去脸上水,抓住千墨离的手,游向岸上。
二人浑身湿透,金来香来不及顾自己,摸向千墨离冰凉脸蛋,担忧道:“你伤口浸了水,得赶快清理干净。”
可他刚说完就被千墨离扑倒在地,唇上传来柔软触感,千墨离吻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活在深渊边的人,互相慰藉爱恋只是生之喘息,凝视孤独的深渊才是宿命。这算是千金上一世的结局了,另一个平行时空的他们,他们互诉衷肠却无法走到终点,因为那里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和未知性。
第69章 千金告白
“唔…”金来香惊讶地瞪大眼,脑海一片空白,任由千墨离肆意索取,片刻后,不由双手攀附住千墨离脖颈,配合着回应。
爱终于找到宣泄的方式,千墨离吻着金来香,越吻越深,仿佛要把错过的这些年没能做的事都补回来。
金来香很快被吻得起反应,小腹间传来异样,他知道那是什么,羞愧无比。
千墨离的唇舌从师尊嘴角滑至耳廓、脖颈、锁骨,一路下移,突然间,金来香推开千墨离,神情慌张,脸红如血,语无伦次。
“等等等等一下徒儿,你要做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千墨离喘着粗气,胸膛微微起伏,目光迷离:“师尊,让我亲亲好不好?”
金来香的理智像火车错轨了,望着千墨离,喉咙干涩,轻轻点了点头。
千墨离再度朝金来香压过来,金来香闭上了眼睛,睫毛微颤,手指紧张地拽起金衣。
千墨离的唇印上了他的眉心,一种酥麻之感沿着眉梢扩散,直达全身。
“师尊。”
金来香听到呼唤,睁开了眼,看到千墨离眼里的爱溢漫,似冒着许多小爱心,千墨离的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粉色泡沫。
“你知道吗师尊,我最后悔的事情只有两件,第一就是没能早点遇见你,第二就是当年错过你。如果我们早一点相识该多好,如果我拜你为师该多好,我们之间就不必经历那些事情,我也就可以早一点找到你,早一点拥有你。”
金来香无法抗拒徒儿的话,眼眶湿润:“对不起,为师迟到了。”
千墨离摇头:“是徒儿选错了,一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
他说着慢慢凑近,又再次吻上金来香的唇,金来香闭上眼睛,心跟随千墨离的唇移动着,轻轻摩擦,细腻地描绘,抱住徒儿的腰,努力迎合。
忘乎所以,忘了现实,忘记了所处之地。
当千墨离悄悄睁开眼,余光瞥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立即放开金来香,警惕地望向那边,祝衣青正立在近处望着他们二人。
祝衣青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千墨离察觉危险,立即抱起金来香跃身躲避,跳到一定安全距离,金来香从被吻懵的状态惊醒,忙拉上凌乱的衣裳,从徒儿身上跳下来,二人做出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
祝衣青目睹千金二人做的一切,但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只知万劫珠跟他不同,连他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诞生出来:为什么他与万劫珠不一样?
“你……我……一样……”
千金来:“谁跟你一样,你不过是个被人利用不允许有自己感情的可怜载体,我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思想情感,这一点就足以区别我们两个,哈哈哈哈你可先把人的话学会来再做个人!”
千墨离见祝衣青暂时没有要攻击他的意思,一边警惕防备与之交谈,一边脚步慢慢挪动,带着师尊准备随时逃跑。
祝衣青:“父亲他——”
“你是指虚世天尊吧?哎呀你可真可怜呢,完完全全被祝音门控制教化得这么严重,为什么你不反抗呢?难道你想永远这样活着?”
祝衣青又露出疑惑,歪头,看了千墨离好几秒。
千墨离趁此动手,挥剑出招,转身拉着师尊的手逃跑,念诀施法,面前出现一个黑旋涡,一瞬跳进去,进入了魔界。
二人逃跑,祝衣青本应该去追,此刻他却移不开脚,一直低着头,努力尝试思考。
千墨离带着金来香飞入魔界,眼前之景比凡间更加漆黑,阴邪气缭绕沁入空气,冷意刺痛肌肤,草半黑昏昏沉沉蔫垂,这里没有一点生命气息。
“这里是魔界地盘,修士难以进入,可以暂时避开祝衣青。”千墨离道。
之所以说是暂时,是因为千墨离亲眼见过祝衣青不到半息,一剑斩破了魔界。
“那些邪魔不会感应到师尊的气息,师尊跟紧徒儿便是。”千墨离握紧金来香的手,扭头却见师尊忽然身体倒下,赶紧扶住。
“为师好累……”疲倦感猛烈袭来,金来香几欲要昏睡过去。
千墨离看着金来香指缝间如烟流走的灵气,抱着的身体软绵绵,上一世他就是看着师尊这般死在他面前的,惊慌道:“这是怎么回事?师尊,为什么你的力量在流失?”
灵力是不会流走的,可是金来香的灵力就像流水,收不回来。
“徒儿……”金来香勉强撑起虚弱无力的眼皮,眉尖泛起淡淡哀愁,眼神坚韧却易碎。
千墨离等不及,抱起金来香御风前进,找到了能供休憩的客栈,抱着金来香进入房间,将师尊平放在床上。
“师尊,我给你疗伤。”
千墨离欲起身,金来香却勾住他脖子,不让他离开,身体贴近,将头埋入他怀中。
“徒儿,别松开为师,让为师靠着你…好吗?”金来香鬓边发丝被汗水黏腻住,喘着气。
“嗯。我抱着师尊,师尊不用害怕。”千墨离答应着,抚摸师尊的乌发,搂着师尊的背,感受着来香身上的热度和体温。
金来香闭着眼缓慢舒展身躯,安稳地倚靠在徒儿怀里,道:“明世仙圣太厉害,为师消耗的灵力太多,为师没事,让你担心了徒儿。”
“可师尊为何消耗的如此严重?有没有一天,师尊的力量会消耗殆尽?若是灵力消耗殆尽,师尊是不是就会死?”
千墨离不想再让金来香经历上一世的结局,他不敢想象若是失去了师父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生命新的意义。
金来香抬眸凝视千墨离:“为师不会消亡,为师的灵力本就比平常修士消耗得多,睡眠的时间也比别人长,若是灵力消耗殆尽,便会陷入沉睡,等到灵力充足,再会醒来。”
千墨离急切道:“若师尊不醒来怎么办?一天不醒,两天不醒,三天不醒,七天七夜不醒,一个月不醒,再到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师尊都在沉睡怎么办。”
金来香笑道:“若真到了那一天,为师相信徒儿一定会想办法唤醒为师的,不是吗。”
千墨离拥紧金来香,低声喃咛:“嗯,不管需要多少岁月,徒儿一定会救师尊,即使徒儿变回珠子也会守着师尊。但师尊,求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丢下徒儿一个人。”
“为师答应你,永远陪伴在你左右,而且你——你……你吻了为师……”金来香的声音突然低下,低着头。
千墨离一怔,脑袋轰然炸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亲吻师尊,一股燥热涌遍全身,脸颊泛起淡淡的红,双手不知往何处摆放。
“师尊,是怎么想的?”
金来香手指点着唇:“你做出这样举动,是在玩闹,还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的?”
千墨离:“如果我告诉师尊,我喜欢师尊,喜欢到不得了呢。”
金来香身体微震,猛然抬头,当他看着他,他的眼中就再没了别的东西,突然害怕人生断尽,害怕命运负他,害怕这一刻的幸福是假的,一颗心砰砰狂跳。
原来徒儿也喜欢他啊。
千墨离再次告白道:“师尊,我喜欢你,喜欢到不得了。”
金来香忍不住落泪:“徒儿,为师不值得。”
“值得,师尊是我的温柔。”
千墨离伸手捧住金来香的脸,俯首凑近,鼻尖碰触师尊的鼻尖,嘴唇距离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便要亲吻上去。
金来香眼泪掉落在他掌心,滚烫炙热。
千墨离擦去师尊眼泪:“师尊也是这样的?对不对,这些天的相处,我难道不知师尊的心意?师尊看我的眼神,早就变了,我对师尊动了歪心思,师尊对徒儿也动了歪心思。”
金来香额头抵着千墨离的额头,颤抖着呼吸,泪珠溢满眼眶:“为师……不敢去说喜欢你,为师不敢去奢想。”
千墨离道:“我们彼此喜欢,为什么不能说出口,我这样恶劣的人,师尊却是包容的爱我,是我配不上师尊才对。”
金来香哭泣,摇头:“你没有做错什么,是为师……”话到嘴边止住。
千墨离知道师尊对他的感情,但总感到有什么在压着这个感情,而且这上面的东西太多太多,阻止喷涌而出,师尊在担心什么,又在顾虑什么,还是说在怕着什么,亦或者,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好,那徒儿只问师尊一个问题。”
见得师尊点头,千墨离道:“刚刚徒儿在吻师尊时,师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金来香脸红了,但他不想舍弃这份感情,也不想推开,便大大方方承认:“开心。”
千墨离心里冒花,飘飘然,抿着笑。
金来香见即,也不哭了,垂下眼帘,嘴角弯起。
千墨离拇指轻柔地抚上金来香脸颊留残的泪痕,金来香抬眼,千墨离道:“既然如此,师尊,为什么要哭?”
金来香:“为师、为师怕…怕有朝一日,你会抛弃为师,再也不想见为师,再也不想与为师说话。”
“徒儿是那薄情寡义的人吗?”
“自然不是,但很多事岂是你我能左右,世间两个相爱的人因各种原因不能在一起的事,还少吗?”
“除了生死,我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原因能让我们师徒二人分开。”
“还有。”金来香顿了顿,低下头,“如果,为师做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事,你恨为师,恨到再也不想与为师见面,恨到要与为师断绝师徒关系,那时,你又该当如何?”
千墨离听后,眉头蹙起,似乎被什么困扰着,能有什么事是能让他恨金来香的,半晌,道:“师尊,想要听徒儿的真心话?”
金来香立即点头,紧张地望向他。
千墨离深深注视金来香:“我希望师尊记住,这句话是最真实的我的想法,也许我说的过于直白,但请师尊记住。”
金来香心跳加速,屏息等待他的下文,脑中却已是胡思乱想,是要杀了他,还是把他囚禁起来这样那样永不见天日,还是把他赶走一辈子再也不见一面,这些念头交织,让他不停思考。
千墨离道:“请一定要不顾一切、拼尽所有来救徒儿。”
金来香愣住,心潮翻涌,无以复加。
千墨离:“我曾想着,若是哪一天我厌倦了这世间万物,便随师尊离开,但如果有一件事发生到能让徒儿决定放弃师尊,决定把唯一的爱和温暖都丢弃,那么徒儿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
早在千墨离第一句话说出口时,金来香便听明白了,也得到了答案,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抱着千墨离的腰,将头埋进他胸膛,终于敢表明心里的感情。
“徒儿,为师也喜欢着你。”
这句话让千墨离呆住,久久未语,直到他耳根红透,心底的甜蜜几乎将他淹没,才低哑道:“师尊,您是认真的吗?”
金来香抬起头,凑过去,蜻蜓点水般落在徒儿唇上。
这个吻极其短暂,但足够让千墨离清楚地知道,金来香说的是真的,师尊也喜欢他,他们互相喜欢。
“师尊。”千墨离低喊一声,眼眶泛酸。
千墨离从未如此感谢上苍赐予他重活一世,让他能够再度遇见师尊,圆上一世错过的结局。
“师尊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徒儿的?”
“若为师说一见钟情,你信吗?”
“嗯哼,一见钟情。”千墨离忍不住笑出了声,更加圈紧金来香,“好俗气呢。”
金来香敲了敲千墨离额角,眸光柔软:“那徒儿呢?徒儿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为师的。”
千墨离想了想,道:“上一世。”
“哈哈哈哈哈哈,徒儿这更俗气,还弄出了前世的说法?”
“徒儿是认真的。”
“也是一见钟情?”
千墨离忽觉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点了点头,虽然这情起是在他还没成年时候。
金来香笑了笑,却也十分满意。
千墨离道:“师尊,徒儿可以抱你吗?”
金来香微怔,随即轻笑出声,脸颊霎时红云飞起,却仍旧应道:“嗯。”
千墨离伸手圈住师尊腰,往自己怀里揽,把头放在师尊颈窝处蹭了两下,像个孩子一样贪恋着温暖。
温热的呼吸打在金来香脖颈处,痒得厉害,金来香偏头躲避,笑道:“好痒啊徒儿。”
千墨离突然抬起头,盯着金来香:“师尊,徒儿可以亲你吗?”
金来香对这一声请求无法抗拒,眼神不由地看向千墨离嘴唇,那像云朵糖粉猹过似的,应该是甜甜软软的,不由点了点头。
千墨离凑近金来香容颜,在师尊的唇上亲了一口便离开。
他又问道:“师尊,徒儿可以亲你吗?”
金来香这时的理智都化成烟尘消失殆尽,红着脸着迷般再次点头。
千墨离又亲了师尊一口,这次的吻比方才更深,吻罢再问:“师尊,徒儿可以再亲你一次吗?”
金来香这次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闭眼微微抬头,千墨离又吻了一口,这次的吻更长。
待到千墨离离开,金来香睁开眼,心底充斥着浓烈的幸福与快乐,就连呼吸也变得灼热,身体发烫,心脏跳动得异常快速。
“师尊,徒儿还可以再亲你一口吗?”
“嗯……来。”
千墨离又压下来,这次的吻比之前的要更加激烈,金来香浑身颤栗,抓住徒弟肩膀,千墨离退开。
“师尊,再与徒儿来一次亲亲好吗?”
“好。”金来香喘息着应道,微张开唇,等待着徒弟的到访。
千墨离又靠近金来香一分,每一次亲吻他都要征求师尊的意见,师尊同意了,他便吻下去,如此,就不算以下犯上亵渎师者以及对长辈的不敬咯。
千墨离打着这主意,微笑着一口一口亲下去。
金来香哪里想这么多,只知徒儿要亲,他便红着脸抬头亲着。
一次两次三次五次,六七九十次。
当金来香再也不能忍受小腹间窜起的火苗,推了推千墨离胸膛,示意他停止。
“不行了徒儿,不能再亲下去了。”
“为什么不能?师尊不舒服?”千墨离装作不解。
金来香用双手按压着滚烫的脸,不想让徒儿知道他已经立了起来,只道:“为师……快忍不住了,你别再亲了。”
千墨离:“师尊对徒儿一向宠让不是吗,连个亲亲都不行吗?”
“哪有那个师父允许徒弟亲自己的,这是…不道德。”
“金师尊就允许啊。”
千墨离故意逗师尊,金来香脸果然烧了起来。
“金师尊对徒儿最最最最最好了,只要是徒儿想要的事金师尊都会答应徒儿,金师尊还最最最最最最宠徒儿,人又最最最最最最好看,最最最最最温柔,这样好的金师尊,怎么舍得伤害徒儿的心阻碍徒儿的愿望呢?”
千墨离的甜言蜜语哄得金来香心花怒放,顿时招架不住了,道:“好、好吧,为师答应你了。”
千墨离眼底划过笑意,趁机偷袭,亲到了金来香,还咬了师尊一下,这回他亲得更久,亲得更缠绵悱恻。
一番亲密接触后,金来香整个人仿佛漂浮起来,脑袋晕乎。
“师尊,徒儿还想要亲呢。”
金来香已经不能思考,满心含春,只凭本能回答:“别问了徒儿,随你怎么对为师。”
不等千墨离俯身,他便先手指攀上千墨离脖颈,重新覆盖上千墨离的唇瓣。
这个时候,金来香已经忘了他和徒弟的关系,忘记了所谓的礼仪,这次金来香没有拒绝千墨离的深入亲密,甚至有些沉醉。
千墨离克制住内心的悸动,渐渐退出师尊的唇齿之间,手摸着金来香光滑的脊背,道:“师尊,你的身体好冰,头发也湿哒哒的,这样容易头疼,徒儿去给您烧热水沐浴,暖暖身子,不然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金来香眸光潋滟,欲望非常。
“那……”金来香拉长尾音,眼睛里的欲望更浓烈了,眼睛亮晶晶的像小鹿,充斥着渴望。
“徒儿浑身也湿透了,一起,嗯?”
千墨离笑了,眼里闪烁着星光:“师尊,徒儿是正经人呢。”说罢手从师尊衣裳里抽出,起身去拿了个暖和的寝衣来给金来香,又拿浴巾替金来香擦着头发。
“师尊,你先把湿衣服脱下,徒儿去烧水给您。”
“咳——”金来香清了清嗓子,掩盖自己刚刚被撩拨的窘迫,道,“乖徒儿,魔界里有个座皇陵,你去墓里找到一块半边玉佩,拿回来,先别问为什么,你只管照办。”
千墨离不假思索答应:“好,徒儿先烧好水给师尊了浴便去。”
金来香:“为师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你先去把自己收拾好。”摸了摸千墨离湿湿衣裳,又摸摸脸蛋,眼神宠溺,“你拿了就快回来,为师等你。”
千墨离应了一声,走时抬起金来香下巴,弯腰亲了一吻,转身走出屋外。
金来香目送千墨离离去,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身影,捂着发烫发热的唇,忍不住笑了,随即捂着脸倒在床上,滚了几圈。
千墨离关上门,唇弯起心情愉悦地离开,露出像是好不容易捕住猎物,留着准备一顿餍食的神情,走了几步忍不住蹦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千走后师尊自己摸了一把泄火了,至于有没有一边摸一边唤千墨离的名字,那是绿江不能写的了~
第70章 墨离身世
他脱下湿衣裳,又拿起储物袋打开,这才发现三灵怨神在里面瑟瑟发抖,被冷水浸泡后软白身体瑟缩成一团。
千墨离拎起来它,晃了晃,抖去水,这小家伙一直待在自己身上,可以说跟着他上刀山下火海,出生入死了,他用火符驱散三灵怨神的冷气和水渍。
三灵怨神激动的呜咽几声,趴伏在千墨离手掌心,享受主人的温暖。
千墨离收起火符,反手把三灵怨神往后一丢,啪叽一声,三灵怨神糊在桌上,自己则去洗澡,待他穿戴整齐,收起小不点便忙去按师尊说的去座皇陵。
座皇陵在魔界后山地带,需要经过魔界左尊的地盘才行,千墨离直接大摇大摆走进,他知左尊向来不拘泥于这些规矩,任何人都可随意进入,当然,只要有命活着走出去就行。
他直接奔往左尊居所,从案上签筒抽出一支通行令,对一旁侍者道:“你们尊上回来了告诉他我先借一会儿,稍后还回来。”
千墨离想起什么,又道:“你们尊上什么时候回来。”
侍者道:“尊上很快就回来。”
千墨离挥挥手,玩着令牌,举步生风离开,便靠着这通行令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达了座皇陵。
墓陵背靠青山,从山脚耸立至山腰间,占据半山长度,庞大无比,他曾听人说起这座皇陵,但不知埋葬的是何人,只传言说主人名字里面有一个座字,是魔界地位非常崇高之人,曾有人进去过,但都不见回来。
千墨离不会看墓,不知该从哪里打通下去,只好随便找一处破坏,跳下去正好落在一个墓道里。
他点燃火符,向前一掷符火分散飘浮在空中,照亮整条墓道,小心穿过,迎面便又是三条墓道,眉一蹙,只好随便选一条,再次遇上岔路口。
来来回回不知碰到多少岔路,无论怎么走都出不去,连墓门都未见着,且一路走过去,每条墓道都能遇到尸骨。
千墨离见此不禁明白了,怪不得进去的人都从未出来,还以为是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在里面吃人,敢情是迷路出不去,活活缺氧闷死在这。
四周都是石壁,死路,定是藏有机关。
千墨离脚向下一踏,黑气瞬间沿着石壁缝隙贯通整条墓道,千墨离一边走一边仔细瞧,终于找到了一块四周没有黑气流过的石块,手掌按下,远处传来墓门启动的声音。
他走进再次点燃火符,火光一亮竟见面前伫立着百具站立尸骨。
这些尸骨身上还留着残破铠甲战服,手里拿着兵器,察觉到活人气息,抬起头颅,空洞洞目光森然盯着入侵者。
身后墓门顷刻关上,千墨离回头望了一眼,虽然他也没打算要逃跑,手里断剑立即飞出,锋利斩杀,尸骨一触而散,化成碎骨,然而不到一秒,碎骨震颤咯咯响,一瞬又变回了原样。
千墨离不禁皱眉,墓室烦人就烦人在这,根本不知这些未知事物是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对付,耗死都能将他耗死。
之后无论如何击溃,尸骨总会迅速还原,他甚至想出用火符一把火全烧了,但这里是封闭空间,不见下一处墓门。
正思忖对策时,手掌不妨被兵刃划破,流出鲜血,原先还在奋战击退入侵者的尸骨士兵突然停下,而后整整齐齐放下兵器,竟低头向他恭敬地单膝跪下。
千墨离一愣,不知这些尸骨士兵又要搞什么花样,但只见他们毕恭毕敬地向他跪下,甚至已放下兵器没了攻击性。
他走到一具尸骨旁,指间流下的血滴在地上,正落在尸骨手边,那尸骨立刻退后。
“你们惧怕血?”
千墨离伸出手,尸骨士兵再次退后,不过这显然不像是惧怕,更像是不敢触碰亵渎,似在臣服他们的王,头低得更低。
“呵,有意思。”
封闭空间升起了墓门,而后打开,千墨离大步离开,走时还不忘用自己的血再吓了一把那堆尸骨士兵。
之后每一层墓室都会遇到尸骨,实力逐渐强大,千墨离知道自己离他们守护着墓葬主人愈来愈近,奇怪的是,这些尸骨与他最初遇到的那批一样。
只要他流下血,那些尸骨嗅到他的血腥味,便会恭恭敬敬跪下,甚至还会为他指明道路,因此皆是顺利通过。
最终来到了主墓室,这件主墓室仅40平方米大,摆着三具棺材,四周壁上密密麻麻雕刻着文字,还有几副壁画。
千墨离无心细看,目光只不停搜寻师尊说的半块玉佩,这是最后一处,玉佩定会在这,却仍是见不着。
“莫不成是在……棺材里?”
千墨离目光停在那三具棺材上,走到左边棺材,来回细瞧确认无危险,剑挡在面前,止住鼻息缓慢推开,里面竟是空的。
走到中间棺材,仍是小心警惕推开,还是空的,直到最后一具棺材,才得见里面埋葬的主人,主人已变成白骨,但身上穿着的华贵衣裳依然保留完好。
这么大一个坟墓,衣物又不俗,这人必是魔界权势极重之人。
千墨离注意到尸骨的手里正握着一块半月牙玉佩,他探身去拿,而就在他触碰到了玉佩时,一股巨大吸力从他手臂蔓延到全身。
随后千墨离魂魄被吸进这具尸骨主人的玉佩里。
千墨离再睁眼时,看到的是一个男子和一女子在围着他笑,男人弯腰对他伸出手,他感到自己被抱起,而后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搂住身旁女子,深望爱昵。
“这难道是那墓主人的生前过去?”
千墨离疑惑,心中猜想,一声“千儿”猛拉回他思绪。
在唤我?
千墨离看向那女子,这一看,撞入那深蓝眼眸。
爱如晨曦耀眼,无法移开,他忽然感受到了幸福和宠爱,这是从未有过的生的感觉,仿佛历尽劫数带着一身戾气、怨恨、谩骂回到这里,重新被涤除一干二净,得到了愈合。
千墨离看着女子的眼睛,眼角竟流下了泪,这种隔绝了千百年的相遇感觉清晰地存在,就好像,就好像他与他们认识。
“千儿乖,千儿乖……”这一声,女子却是对着襁褓里的婴儿说着,轻轻拍抚。
这般温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将士声音传来:“魔尊大人,判军又再次来侵扰,把魔界混乱。”
千墨离听到魔尊二字,愕然惊诧,这墓陵埋葬的主人竟然是上一代魔尊,他望向男子,见得那人俊容英姿,漆黑长发高束银冠之中,透露出与生俱来的高贵威严,眼底寒慑在望着怀里孩子时却变得干干净净。
他很少对一个人产生亲切感,何况还是个陌生人,然而在看到这张面孔时竟觉得很温柔,千墨离甩掉脑海中古怪念头,继续看着眼前画面。
一幅幅画面闪现,全是那魔尊与夫人和孩子相处时的日子,但那小孩的脸千墨离看不清,只觉模糊不团。
千墨离一直缺失而又好奇的亲情在得见墓主人的生前后一点点描绘出来,而这一切却又在转瞬消逝在眼前。
正道宗门攻来,混乱之间,魔尊为了护住夫人孩子被乱箭射死,而夫人则带着孩子逃跑躲避追捕,千墨离静静观摩这些画面,心却隐隐被牵动起来。
“千儿,不记得娘亲了吗。”女人焦急的声音传来。
千墨离蓦然惊醒,浑身汗湿,他喘息两下,抬起头环顾四周,刚才看见的所有景象已经全数消失,墓中只剩下三具棺材和腐朽的痕迹。
他趴在棺材旁,脸上仍挂着泪痕,脑子仍回忆刚刚在玉佩里看到的场景。
千墨离站起,看着棺材里躺着的尸骨,再次想起那魔尊面容,又看向尸骨手里只剩一半的月牙玉佩。
这是危亡之际魔尊用力掰断玉佩,一半给了夫人,一半握在自己手里。
千墨离用力扳开尸骨的手,拿出那一半玉佩,重新盖好棺材,握着这半残的玉佩,沉着脸踏步离开。
那些尸骨士兵见了他仍接着让步,这正是在大战之际对魔尊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的亲信下属们。
手里握着的玉佩微微颤颤,千墨离头也不回离开座皇陵,似有什么在驱赶着他,脚步愈发急促紊乱。
千墨离将玉佩带回去,推开师尊房门,发现师尊已经睡着了,便放轻脚步走近,坐在床沿边盯着熟睡中的金来香,心中却满满装着方才在座皇陵里发生的事情。
那墓室有三个棺材,却是只有一个棺材放着尸骨,另外两个棺材都是空的,应该是给魔尊的夫人和孩子准备,可那场大战后那对母子去了哪?
座皇陵一千年便存在在那,都过了那么久,那对母子也早该去世了。
而且师尊为什么要特意提醒他去取那块玉佩呢?
千墨离越想越觉蹊跷,难不成师尊知道些什么忽然觉得不安,总觉得有什么真相正在慢慢靠近,而他却抓不住。
罢了,这些事等师尊醒来再问明白。
千墨离掖了掖了掖被角,还得去处理好祝衣青的事,起身打算离开,突然停下,回过身,凝望床上闭着眼睛的金来香片刻,俯下/身,在师尊嘴角亲了亲,轻声道:“晚安。”
千墨离手拿着通行令,前往魔教左尊地界宇殿准备还回,一踏进便感受到浓烈血腥气息,知魔教左尊已回来,手一扬把通行令抛进签筒里,准确无误,碰撞得其他令牌发生声响,随后直接坐在一旁椅上,拿起桃子一口一口吃起,把脚搭在桌上。
不过一会儿,一阵强劲阴风刮过,空中忽地团起黑气,凝聚成一个个红骷髅。
一个男人款款走出,凛冬青松的寒冷于他浑然天成,可见世人丢失的生命在他衣上印成一个个白人骨,脸上则戴着一具骷髅面具,遮住了一切表情。
魔教左尊抬起的右手食指微动了动,大殿顶上便迅速闪过几百道黑影,很快归于一片冷寂。
千墨离见此,停下咀嚼,深蓝眸子微转寒射出光芒:“莫不成还怕我做什么?”
“不过是为了防止有老鼠闯进来随意乱吃东西。”
二人之间肃杀冷凝气氛随着千墨离的笑顷刻被打破。
千墨离咧嘴笑着,搁在案上的黑靴往下一击,果盘飞起砸落在地上,道:“哎呀不好意思呢,这老鼠就是乱爱吃东西呢,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暗处潜伏着你的人,我得坐得文雅点呢。”语毕仍歪坐着继续翘腿吃桃子,随后那桌子也跟着裂开。
左尊扭头盯着千墨离:“你师尊知道吗。”
千墨离闻言惊道:“咦我师尊?”左右看了看,“我师尊呢,我师尊不在这啊,他不在这,他睡觉呢。”
语毕阴森一笑,忙以吃桃子掩饰内心的慌乱,却已有些心虚地坐好了来。
左尊回过身,身后红骷髅消失,负手道:“我之前同你说的合作一事,可想清楚了。”
千墨离:“你想让我杀了修真界所有人,灭了所有门派。”
左尊:“你做得到吗?”
千墨离云淡风轻道:“当然,不过就是灭了那些宗门,我们当然可以合作,毕竟多条朋友多条路嘛,但我——”
“你不想杀了他们。”左尊截断千墨离的话语,淡漠道,“你不杀无辜之人。”
千墨离耸耸肩,慢慢嚼桃子:“你把我的话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我只杀要杀我的门派,其余的我一概不理会。”
千墨离虽是自比垃圾,跟魔教左尊合作那就是臭垃圾跟臭垃圾堆在一起,但他自认为自己臭得也有原则,那就是只要你不招惹我,我自然不杀你。
“而且我现在可是有了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了,你懂吗?”千墨离两手一摊,说这句语气上扬轻笑,眼神轻蔑,颇为炫耀。
“你根本就不懂这种感觉,我现在做事可理智了呢,才不会随便给自己招来祸害。我现在身上可是担负着两个人的生命,你以为我还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我现在可是在温柔乡,我可不想这幸福生活被毁坏。”
千墨离靠在椅背,给了左尊一个“你没人爱我可有人爱”的眼神。
左尊沉默了一瞬,道:“你的阴天血力和我的力量加在一起,只要你想,我们可以随时把所有人都给杀了,将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看看那些自诩正义的宗门是如何的不堪。”
“可惜我对覆灭整个修真界的计划毫无兴趣。”千墨离拿着桃子起身离开。
“你认为,关系着整个修真界安危的万劫珠,全部人都能做到旁观吗。”
千墨离停下,斜眼冷视,一掌捏碎桃子。
左尊:“你对毁灭修真界覆灭宗门不感兴趣?那么等到需要你献祭出自己的生命来修补邪界来保护修真界时,你猜他们会不会喊你去死?有谁会在意你的生命,有谁会在意你想不想去死,有谁会因为你的消失而难过,又有谁会记得你,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利害,只因你有修补邪界的力量,那些正道便喊着拯救苍生百姓的口号逼你献祭,最后你死了,他们却成为了英雄。”
左尊一边说着一边踱步而来:“这就是所谓的修真界,里面的人更是虚伪腐败,你有很强的恨意,为何要压抑住它,单杀了那几个仇人,你心里真的痛快?为了拯救苍生,为了守护修真界可笑的安危,他们有一千种残忍方式杀死你。你难道没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自己最后还是会被献祭而死?与其如此,不如与我一起,毁了这修真界。”
千墨离平静站着,全身深陷一种黑暗中,好像找不到一块浮木将他拉起,当黑暗潮水淹没吞噬到一定程度时,忽而回身拍掌诡笑。
“说得不错,不过我忘了告诉你,祝音门可是已经把祝衣青放出来了呢。”
左尊止声,似在凝思,片刻后道:“你可知神道珠的事,祝衣青就是那神道珠。”
千墨离假装震惊:“噢?你如何敢肯定呢?”
他上一世正是在与左尊的交谈,得知祝衣青便是那与他一同掉落人间的神道珠。
魔教左尊解释,当年祝音门去找神道珠,同去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回来,之后祝音门便向外界告知神道珠已找到,有人曾去调查此事,发现同去的人全都被杀死,没有人知道当年去找寻神道珠发生了什么。
后来左尊去查,才知祝音门当时找到的并不是一颗珠子,而是一个婴儿,这婴儿便是神道珠化成的人形,祝音门将婴儿藏起来,再也没有一点消息。
“祝衣青的力量与神道珠力量一模一样,且在祝衣青舌尖上,就有神道珠的印记。”
千墨离挑眉,拍掌道:“不愧是魔教左尊呢,这么久远的事都能被你查到,修真界还有多少事是你左尊不知的呢?还有你安插在祝音门的内鬼到底是谁?”
左尊轻哂,冰冷道:“不需要多高明的手段,只需一点利益,他们便可以出卖同伴,主动贩卖情报,露出皮囊下的丑陋,整个修真界上下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样的修真界有何存在的必要。他们可以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屠戮无辜,滥杀无辜,做尽坏事。”
千墨离道:“哦?那么依你而言,什么样的修真界才是有必要的?唯你马首是瞻的修真界?”
“一个没有人被欺负,充满正义希望的修真界。”左尊阴冷道。
“哈哈哈!”千墨离仰头大笑三声,“我听到了什么,犯下过不少滔天罪恶之行、手上沾染不少人血、被世人称为魔头的魔教左尊,竟然想建立一个没有弱肉强食、没有欺凌者霸凌者、没有邪恶的乌托邦,你别跟我说你毁灭修真界就是要建立一个全是正义善良的修真界呢。”
左尊不言,只是冷漠地看着他,衣裳上白骨累累,骷髅面具更是空洞冷月。
千墨离笑够了道:“你还真敢想,若你有那般胸襟,何至于堕入魔道,变成今日这幅模样,我还说我以前想当个救民救世一心为正道的大英雄,如今呢,不也是像苍蝇般被人驱赶,我倒说自己是个恶人,你却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了。”
他对魔教左尊了解甚少,名字、容貌、来历一概不知,只知对修真界有着极端的仇恨厌恶。
而关于左尊的身份,很多人都有猜测,有说可能先前是哪个宗门弟子,一朝堕入成魔,有说是修真界谁的分身,有说是博施济众、除邪惩恶的侠士,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左尊并未在这问题上跟千墨离逞太多口舌,而是道:“你倒不如顾顾自己的事,为何你是一颗珠子,却会突然变成人?”
千墨离:“你想说什么?”
“难道你真的相信仅靠着一颗珠子,就可以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的荒谬说法?”
“难不成你又得到了什么信息?”
“祝音门在炼制神道珠和万劫珠时,曾抓来了许多活人,他们会在炼制法器前选择一个合适的人,即献祭者,用他的血肉身躯和魂魄炼制成法器,那些宗门手上所谓的厉害法器,也多半都是由此而得。
“这献祭者被杀死,与其他材料融合铸炼的法器自然也有了献祭者的魂魄和人的气息,若这样的法器坠落人间,吸收天地灵气、人间烟火,日积月累,献祭者便会苏醒,也便有了人的意识,变回人身,变回凡胎□□,与普通人无异。
“简单来说,便是——”左尊目光深凉,望向千墨离,“既是用献祭者炼成,那么你和神道珠,必定本来就是人。”
千墨离心脏猛地跳动几下,“本来就是人”这五个字背后,代表着他也曾是活生生的人,曾有生命,曾有家人,曾有爹娘,曾是个普通人,曾……幸福快乐过。
这些事左尊上一世就告知了千墨离,千墨离知道这个消息,去调查当年的事,可都是无果,那时的他只当是左尊从哪得来没有根据的消息,且他已认命,不当回事,逐渐忘了。
可这一世他得知金来香就是当年参与炼制五珠的炼器师之一,又在座皇陵看到的墓主人生前有了感触,再次得知这消息心境早非当初。
千墨离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动摇和怀疑。
我真的,生来就是邪珠吗?
第71章 墨离身世2
我的来处,到底是哪里?
祝衣青的出现,似乎让他开始探寻真相。
千墨离:“这些事,你都是从哪得知的?”
“醉花宫的卷宗。当年有一部分醉花宫炼器师也前去参与炼制。”
“你连醉花宫都安插有眼线?”
左尊未理千墨离的话:“但只保留了一部分,因为记载炼制五珠的事都被虚世天尊烧毁,就连参与炼制的人都被灭得一干二净。”
就像是在害怕别人得知什么,或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千墨离脑中顿时浮现这一念头。
左尊:“如果能查明当年的事,便可以挑拨祝衣青和祝音门的关系,激起祝衣青的人性。待祝衣青得知真相,怨恨可想而知,压迫越大,反抗越大,力量就越强大,让他看看这修真界的丑陋,借他力量毁灭毁灭宗门,毁灭修士,毁灭修真界。让修真界的每一寸土地都染满了鲜血,让每一个人都带着罪孽苟延残喘。”
千墨离听左尊这般说,心里冷笑一声,魔教左尊还真是一个偏执极端的人,真是无时无刻不想毁灭了修真界。
然而他知上一世祝衣青的结局,这一世想要改变恐怕很难,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重生一世是否真能改变命运。
“或者——”左尊凝视他,“不用激发祝衣青人性,而是激起你心里更大的恶。”
千墨离冷眸微眯。
“我很好奇,当你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会不会疯魔?”
“然后杀了所有人,灭了修真界是吗。”千墨离接道,兀然浮出一丝狡黠笑,注视那幽深骷髅面具。
“修真界太脏,没有人会愿意保护它。”
“既然如此,合作之事暂缓,我现在可还有重要事情要做。”千墨离转身离去,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为何你的人,不会伤害那施定柔。”
千墨离一边说着一边折身回头,可左尊早已消失不见,瞥见左尊的手下又抓了一批修士回来,送往屠宰场,淡漠看了看,遂离开。
回去路上千墨离止不住思索自己身世问,突然灵机一动,笑了出来,他这一世有了三灵怨神,为何不用三灵怨神看看自己的过去,没准能发现什么。
然而当他把这件事告诉三灵怨神时,三灵怨神却表示自己不能办到,即使能做到也不愿干。
千墨离可以窥尽他人天机,但不能窥尽自己的天机,若是得知了,是会招来灾祸的,祸端不报应在自己身上也会报应在身边人身上,无可挽救。
在听到前面时千墨离还一脸无所谓,听到报应在身边人,忽有了畏心,他的身边人只有金来香,就算他不怕,也不敢拿金来香的命去赌,只好将三灵怨神收起,自己去调查一番了。
…
千墨离回到客栈,看到师尊依旧还在睡觉,忙走近附身瞧了瞧,见师尊面容红润起来,他便放下了心。
刚舒了一口气,瞧见师尊眼皮下的眼珠在动,心里啊~了一声,原来师尊在装睡呢,便坏心般将脸旁凑近。
一直凑近到鼻尖贴着鼻尖,便一动不动保持这姿势。
金来香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千墨离起身,金来香睁开眼:“徒儿,你早知为师醒来了对不对?”
千墨离故作惊讶:“徒儿不知道呢,师尊怎么醒了?”
金来香笑着:“你若是不知道你方才还那样。”
千墨离眨眨眼,一本正经道:“因为徒儿想偷亲师尊啊。”
他说罢,金来香伸手勾住他脖颈,主动献上一个吻。
“嗯…”
“嘘,乖,不要出声。”金来香的手抚摸上千墨离的背部,低声诱哄道,双手游走在徒儿身上四处煽风点火。
“师……师尊……”千墨离压抑的声音在喉咙间响起,全身的血液似乎往某处涌去。
“为师在。”金来香咬着他耳垂低喃,引起千墨离颤栗。
千墨离双手搂紧金来香的腰肢,上下都被火苗灼烧,整个人仿佛置身于熔炉中。
金来香松开徒儿,双手撑在他肩膀上,在千墨离失控前退离一段距离。
千墨离呼吸急促,额头上布了薄汗,眼里氤氲出雾气。
“师、师尊……”
金来香微笑着:“嗯,是为师偷袭成功了。”
千墨离还没有缓过劲来,直到师尊问起他玉佩之事,他才迷迷糊糊般道:“啊?什么玉佩?”
金来香:“为师让你去座皇陵拿的玉佩。”
千墨离恍惚:“嗯……那玉佩,徒儿拿到了。”
金来香见徒儿这般魂不守舍,好似被他勾走了魂,忍俊不禁,伸手捏着千墨离脸蛋:“为师只不过是亲了你一下就乱了阵脚,连为师说了什么都听不清了。”
这是亲一下的问题吗。
千墨离回过神,终于把那团身下火给压下去,委屈道:“徒儿感觉被师尊吃豆腐了。”
“哦?为师竟不知,原来我家徒儿是只肉嫩豆腐。”金来香眉眼含笑,拇指捏压千墨离白白脸蛋。
千墨离眼睛眯起来,嘴角上翘,显示出危险的信号,已然在心里计划好了日后怎么报复回去。
“师尊,给,玉佩。”
金来香见到那残缺玉佩,却并没有显示多少喜悦,也没有接过,反而有些心情沉重,道:“你拿到玉佩时,可有发生什么事?”
“我看到了那墓主人的过去。”
“过去?”
千墨离点头:“这玉佩是我从那尸骨手里掰出来的,但我一触碰玉佩魂魄就被吸了进去,看到了这墓主人生前的过去,原来这座皇陵里埋葬的是上一代魔尊,过去画面都是他与他夫人孩子的日子,上代魔尊在大战死去,夫人带着孩子逃走。”
金来香惊住:“你看到他们的模样了?你也看到了那小男孩的模样了?”
“我好像没有告诉师尊,他们的孩子是男孩。”千墨离抓住金来香话里漏洞,“师尊怎么会知道的?”
金来香眼神闪烁了几秒:“因为在徒儿告诉为师这座皇陵埋葬的是上代魔尊时,为师便想起曾在史书看过上代魔尊的事,这魔尊叫千座莲,他的夫人名叫月蓝,是一个大宗门的女儿,他们育有一子。”
“师尊可还了解多少?”
金来香眸光黯淡许多:“史书上的记载就这么些。”
千墨离注意力被那魔尊的名字吸引,他这姓本就稀少,如今竟与魔尊姓相撞,难免不叫人在意,道:“师尊为什么要给我取做千墨离?”
金来香思索了一会,摇头:“这是为师随便取的。”
“随便取的?”千墨离失望,原来只是巧合吗……
“师尊说过,自己当年参与了炼制万劫珠的事,师尊可知炼制万劫珠是否用到了献祭者?”
金来香沉默半晌,才轻轻道:“为师不知道,那是机密,为师只是个看炼器炉的。”
“师尊,当年参与炼制神道珠和万劫珠的炼器师,是不是都被祝音门杀死了?”
“嗯,虚世天尊、扶阳真人念为师是他们大师兄的孩子,又只是打扫炉子,故才放过为师。”金来香抬起眼眸看向千墨离,眼里闪烁奇怪目光,“你为何知道这献祭者的事?”
千墨离敏锐察觉到师尊这句话下的另一层意思,那就是献祭者是真实存在的,看来左尊说的事都是真的。
“是魔教左尊告诉了我,他还说,我和祝衣青,本来就是人。”千墨离眼神变得微妙。
金来香瞳孔猛地收缩,显露惊慌,又将其掩下,深呼吸几次平静道:“徒儿,左尊的话不可全信。”
千墨离上一世与魔教左尊合作过,知左尊手里的信息一向为真,且左尊没有撒谎的必要,道:“那么师尊怎么解释献祭者?怎么解释我和祝衣青存在的事?难道师尊真的认为,一颗好好的珠子待在那,真的就平白无故变成人了?”
金来香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话。
“师尊,我需要了解当年炼制神道珠和万劫珠的情况,如果我真是用献祭者炼成,那么那献祭者就是‘生前的我’,我生前一定有家。”
“可是……”金来香蹙额,眼里露出复杂神情,看向千墨离,“可是……就算查明了……又能,怎么办。”
“师尊,我要了解我真正的身世,如果我的确是始源于一个破铜烂铁,我认。”千墨离语气坚定。
“但如果我本来就是一个人,有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生活,说不定现在已经在过着平凡百姓家日子,平平淡淡的活着。”
那眼里带着无限羡慕向往,而后是仇怨憎恨。
“结果被人捉去炼成法器,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命运。”
千墨离站起,张开双臂自嘲笑道:“师尊你看我现在,浑身散发不详邪气,活像个厉鬼,谁见了都怕,每天都在追杀逃亡、血腥杀戮中,从来没有一个安稳的日子,被众人嫌,众人骂,众人打,众人杀,谁会喜欢这样,不过是适应罢了。”
“最重要的是,我本可以不该这样,我也本可以拥有另一种生活,这就是我必须要找到真相的理由。”千墨离看着金来香。
金来香亦望着千墨离,心里盘旋着心酸苦涩:“徒儿……”
千墨离:“师尊,我想调查清楚当年的事,我想了解自己的身世,我想要弄明白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来香眼里浮现挣扎的神色,最后,他握住千墨离的手,语气温柔道:“乖徒儿,为师会陪着你。”
千墨离反握住师尊的手:“嗯,谢谢你,师尊,醉花宫还留存着当年的卷宗,我们可以去那找到真相。”
金来香垂眸:“别对为师说谢谢,只要你陪在为师身边就足够了。柔妹妹是醉花宫的人,他应该会有了解,我们可以去找他问明白。”
“师尊,我们现在就启程。”
“哎徒儿。”金来香紧紧抓住千墨离。
“师尊怎么了?”
金来香心里的荒凉逐渐在脸上显现,忽然变得沉默安静,变得茫然无助。
“为师只是想…再多跟徒儿待一会儿。”
千墨离看着师尊,将金来香揽入怀里,两人抱了很久,才分开,千墨离再次拿出玉佩:“师尊,你让我拿的这玉佩有何用?”
金来香:“徒儿,你先别管为师为何让你去拿这玉佩,你只记住,这玉佩你拿好,后面你自会知道它的用处。”
千墨离疑惑师尊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就好像师尊在特地诱导他般,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应答道:“好,徒儿听师尊的。”
金来香传信给柔妹妹,千墨离为师尊精心梳理好卷发,二人立即启程离开魔界。
第72章 墨离身世3
夜色浓郁,星子寥落。
当厉青云回到房间,点燃蜡烛,黄光照亮黑暗,坐在床上的一个人影显现。
一个黛蓝衣裳男子双手抱臂,跷着腿儿,目光直视他,似在这等他很久了,下撇的嘴角预示着心情并不愉悦。
“你还知道回来?”
这话仿佛是在质问厉青云一般。
厉青云不言语,扭过头看着施定柔。
施定柔站起身子,朝厉青云走去,抬眸注视那人,面旁在光线照亮下透出白皙清丽颜色,使整张脸显得更加生动鲜活。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哪里去了?”
厉青云低头看施定柔:“这句话应该是我问施堂主才对,三更半夜,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今晚亲自找我不可?”
闻言,施定柔轻嗤了声,说话带刺:“厉青云,你不会不知道我最近一直在调查内鬼的事吧?我告诉你,我这些天为了抓内鬼,可是每个人都会怀疑,现在就差你一个我还没有盘问,如果我再不来你房间逮你,指不定下次见到你又是什么时候!”
厉青云听了,表情淡然无波,反倒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抓紧把事办完,早点休息。”
施定柔一掌拍桌,烛火摇晃,撑腰道:“厉青云,我这几天可是一直在观察你的行踪,你别想逃过我的眼睛。”
“观察我做什么。”
“看你去做什么事!”
“我做什么了?”
“你……”施定柔被问住,但气势上不愿被压下一头,狠拍桌子道,“我哪里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还不快点都给我从实交代!”
“我能做什么?”厉青云道。
“你、你别给我逞口舌!”施定柔瞪着厉青云。
“那么那施堂主为何深更半夜不好好待在自己房间,跑来我房里做什么?施堂主不也是大半夜‘出去’吗。”
“我是因为要查内鬼!你少胡乱揣测我的用意。”
“是吗,施堂主要查内鬼,不如我也来查查,施堂主要审问我,不如我也来审问审问施堂主。”
施定柔冷笑一声:“哼,谁怕谁!你问,你查,我清白得很!”
厉青云依旧不动怒,微垂眼睑望着施定柔:“施堂主,为何连续几天偷摸跟踪我?”
“当然是为了调查你啊。”施定柔收回自己投射在厉青云脸颊的视线,“我老实说,你的嫌疑最大,我怀疑你!哼。”
“施堂主怀疑我,我倒还怀疑施堂主。”
“哈?!”
厉青云:“怎么每次施堂主一带队,那些魔修就逃跑了?怎么一有什么机密文件,经过施堂主手里没过几天就会泄露?怎么一说有内鬼施堂主就急急忙忙要调查,把任务揽在自己身上,生怕别人来查?”
“你——”
“而且在百魁仙秀,有人亲眼所见,那些魔修对所有人出手,唯独不伤害施堂主。内鬼更知万劫珠的事,千墨离是金仙君徒弟,施堂主与金仙君素来交好,怕是在这里面套话了不少信息。跟踪我的这几日,怕也是为了想得到更多内部消息。”
厉青云一番话将施定柔逼到死角,施定柔被他噎住,好一阵子没接话茬,他怎么忘了,厉青云可是个人精!
“施堂主,这些事,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厉青云凤眼寒凉地瞥了他一眼。
施定柔顿感哑口无言,却依旧不肯认输,硬撑着底气道:“我每次接到任务后不到半盏茶就赶到,我怎么知道那些魔修怎么能跑这么快,机密文件又不是只传到我一人手上,我就算跟踪你,内部消息你不也是知道吗,万劫珠的事,也不是只有我一人知道,还有谁跟金来香交好,人家早就跟千墨离私奔天涯了!”
厉青云:“施堂主不跟金仙君交好,去捉千墨离路上不就是施堂主一直在帮助金仙君吗。”
施定柔气恼至极,急红了脸:“好,我是内鬼,我帮助金来香他们逃跑,那当初我掉下乱锋岭,你为什么又跟我一起跳下去,你怎么不继续去追千墨离啊!我又没有求你救我!掉下山崖的人也不是你!你跳什么跳!”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灯芯燃烧,红艳如血,相融在厉青云身上。
施定柔炸毛:“你凭什么怀疑我!”
他一掌拍桌,力道之大,让桌上烛台瞬间倒下,烛火熄灭,屋子归拢一片黑暗沉寂。
“施堂主何必这么生气。”厉青云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听不出喜怒,平时施定柔还能看他的脸来揣测心情,如今黑灯瞎火,更是看不透厉青云。
施定柔顿觉委屈:“因为你怀疑我!”
厉青云:“施堂主怀疑我,我亦怀疑施堂主,岂不两清。”
施定柔:“哼!所以你是因为我不信任你而生气了?”
“不过是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厉青云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态度疏远。
“好啊,那我们就比比看,谁先抓住那内鬼,厉青云,你给我小心点,别让我找到你的狐狸尾巴!”
施定柔撂下狠话,拂袖离开。
黑暗中,厉青云拿起桌上烛台重新点燃,他看着烛火,若有所思。
施定柔整夜睡不着,一大早收到金来香来信,那信上邀他相见,说是有要事相助,他正为厉青云说他故意放走金来香而气闷,见金来香竟然自己主动送上门,干脆让我前去逮他们个措手不及!
哼,看厉青云还敢怀疑我,到时定让他给我道歉。
施定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心道:我先自己一个人去探探风头,有金来香在,谅那千墨离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哼!
他心情愉快地往外走,却迎面遇上走来的厉青云,施定柔微仰下巴,移开目光,还在为昨夜厉青云怀疑他的事而生气。
“施堂主。”
“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去哪,你管我去哪,哼。”施定柔不等厉青云说话,轻哼了声径直越过他往外走。
厉青云转过身望着施定柔远去的背影。
施定柔走了几公里,不时回头,不见一点人影,心中疑惑:厉青云真没跟上来?
他停下,四处张望一圈,抱臂等待,等了许久仍未见厉青云,甩袍离去。
罢了,不来就不来,我自己一个人去!谁稀罕。
施定柔按金来香给的地点前往,越靠近越觉奇怪,这儿荒郊野岭,偏僻无人,金来香怎么会约他在此地见面,脑海飞速运转,脚步越发慢了下来。
周围安静,除了鸟鸣和偶尔响起的虫叫声,便只余下施定柔轻微的呼吸声。
施定柔吸了一气,靠喊声壮胆子:“金来香!金来香——!金!来!香!”
突然他屁股被人用力踹了一脚,整个人栽进草丛里,施定柔慌乱爬起,刚想破口大骂,抬头一看却吓得不敢出声。
千墨离站在他面前,身材修长,居高临下,像要吃人似得盯着,黑衣裳因那漂亮的流沙蓝侵蚀夺人心目,马尾在脑后随风摇曳,挑染发丝亦随风打乱。
施定柔被他盯着脊梁骨都冒寒气,心里一横,梗着脖子道:“金来香!你家师尊在哪!快让他出来!”
“再叫,割了你的舌头。”
冷飕飕的话从耳旁拂过,阴冷中夹杂着浓重威胁意味。
施定柔咽了口唾沫,心里暗暗叫苦,登时后悔,早知道他就不单枪匹马来找金来香了!
“徒儿,不可无礼。”
空灵悦耳的声音从千墨离身后传来,一只手搭在千墨离肩上,金来香走出来,金衣光彩熠熠,与那千墨离并肩站着。
施定柔见到老熟人顿时不再害怕,立马拍屁股站起来,指着金来香道:“金来香,上次你把我推下乱锋岭的事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你是彻底跟那坏东西天天黏在一起了,呵我不要跟你玩了。”
“柔妹妹,上次的事对不起,我这次来也是专门来向你道歉的。”金来香行礼,语气诚恳。
施定柔瞪向千墨离,嚷道:“光你道歉有什么用,还得你徒弟也道歉!”
千墨离:“对不起呢。”
施定柔话刚说完,千墨离的对不起便跟着出来,仿佛再寻常不过的聊天口吻,施定柔震惊地盯着千墨离,不可置信,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金来香摸摸千墨离头,轻声道:“乖徒儿。”
千墨离抱臂的手指来回敲打,嘴角微翘:“当然啦,徒儿可乖着呢,才不是某人嘴里的坏东西呢。”
金来香转回头看施定柔:“柔妹妹,你还生气吗?”
“我——”施定柔准备骂千墨离的词汇卡在喉咙里,憋得脸色通红,最后道,“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千墨离露出微笑:“那就多谢柔妹妹宽宏大量呢。”
施定柔皱眉,胸膛起伏,怎么感觉千墨离道歉了跟放屁似的,还是让他很不爽,他果然很不喜欢千墨离,真不知道金来香是看上千墨离哪点,不过就是长了一块好皮囊罢了!
“金来香,我还是再劝你一次,你最好赶紧远离你徒弟,你再不离他远远的,你一定会死的,你信不信我说的?”
“柔妹妹——”金来香的腰忽然被人揽住带进怀里。
千墨离搂紧金来香,粲然一笑:“你别想挑拨我们师徒感情,我师尊可喜欢我着呢,是不是啊师尊?”
金来香的腰被千墨离手用力摁住,半个身子贴在一起,虽然隔着厚厚的布料,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千墨离的体温和坚硬肌肉的触感。
这时他才刚与徒儿确定心意不久,颇是害羞,又碍于有人在看着,手急着拍打千墨离掌背,反倒身子贴得更近,只好闭眼无奈,化出镜子遮住脸,任其搂着。
千墨离重复一遍:“我家师尊可喜欢我着呢,是不是啊师尊?”
金来香努力压抑着,表现得镇定如初,轻声回应:“嗯。”
施定柔震惊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千墨离像是宣誓主权成功,对施定柔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
“你们两个,你们?!”
“如你所见,不要怀疑自己所想。”
“徒儿——好了,有人……”
金来香推开千墨离胸膛,手被千墨离牵着拉过来,整个人抱在怀里,举起镜子更加遮住脸,结巴道:“他他他…他在帮我捉虱子呢。”
当施定柔看到金来香耳尖变红,千墨离眼神时,彻底明白了,道:“行,金来香,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护着他了,怪不得我不懂,我的确不懂,好!你们!”他竖起两个大拇指,随后紧紧贴在一起,怒哼一声,拂袖走人。
“柔妹妹!”金来香赶紧叫住施定柔,“我有事要求你。”
施定柔定住脚,转身道:“好你问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两个。”
金来香赶紧推开千墨离,整理好衣裳卷发,千墨离像饱餍般,负手晃悠悠走到一边。
“柔妹妹,你是醉花宫的人,我们想看当年炼制五珠的卷宗。”
施定柔反问:“你想看这些做什么?”
金来香:“实不相瞒,我家徒儿想找寻他的身世。”
施定柔听到金来香唤“我家徒儿”四字,突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先前只当是师父对徒儿的爱称,如今得知他们师徒二人藏在身份下的另一种禁忌感情,只感到新鲜又奇怪,满脑子都是两个男人要怎么做啊……
那份八卦好奇心驱使下,使得他忍不住小声问了句:“喂金来香,我能先问你个问题吗?”
金来香点点头,施定柔把金来香拉过一边,金来香回头对千墨离道:“乖徒儿在原地乖乖等为师一下,为师要与柔妹妹说点话。”
千墨离歪头。
施定柔把金来香拉到一旁,低声道:“你俩是不是断袖”
“啊……”金来香挑眉。
“你俩到底是不是断袖啊?”施定柔又追问一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金来香。
金来香正了正衣襟:“我不是,我徒儿,也不是。”
施定柔皱眉:“你放屁!不是你俩还这样那样。”
金来香描绘,手指比舞:“哎柔妹妹,我该怎么跟你解释,有时你只是遇到了那个人,而那个人刚好跟你长了一根一模一样的东西而已,仅此——————而已。”
施定柔:“把手比短点,你怎么可能有这么长。”
“啊,我比的是我徒儿的。”
“哈?!!!”
“跟你开玩笑的。”金来香放下手。
施定柔张口结舌,金来香道:“你要是没什么问题咱俩就赶快回去,你看我徒儿眼睛一直盯着我,咱俩这样拉拉扯扯的多不好,毕竟我现在可是名花有主的人啊。”
“谁跟你拉拉扯扯了,你要拉我我还不愿意跟你扯呢!你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呢!”
“你还有什么问题?”
施定柔还想再问,然而突然与千墨离目光对上,那眼睛勾了勾,像是在说着什么,又像是威胁什么,莫名打了个寒颤,赶紧闭嘴。
金来香不明所以,“嗯?”了一声,施定柔瞪他,金来香又回头看徒儿,千墨离朝他恬然一笑,他也立即回笑。
“柔妹妹,既然没有什么问题,咱们就赶快回去吧。”
施定柔冷哼一声,与金来香回去,千墨离走来喊道:“师尊。”
“徒儿,让你等久了。”
千墨离温和道:“没关系呢师尊,师尊许久没跟朋友相见,多聊聊天也是挺好的,徒儿不会觉得自己被冷落的呢。”
金来香一下听出了徒儿话里弦外之音,握住千墨离的手,沉溺着笑道:“为师知错了,为师知道了,以后都带上你,好吗。”
“嗯,徒儿全听师尊的。”千墨离微微颔首,眼里多了几分柔软之色。
施定柔在一旁看得极真切,他从来没见金来香这么温柔过,不禁叹气扶额,金来香当真是被自己徒弟吃得死死的!
金来香抱拳:“柔妹妹,醉花宫的卷宗,你能带来给我们瞧一瞧吗,特别是记载着万劫珠和神道珠的。”
施定柔眉毛轻挑,双手叉腰:“你说千墨离想找寻身世,你想知道什么,可以先问我,兴许我知道些什么。”
千墨离抢道:“炼制万劫珠是不是用到了献祭者。”
“你闭嘴,我不想跟坏人说话。”施定柔摆个臭脸。
千墨离不怒反笑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坏人,不过我也不打算改呢,只是你晚上行夜路小心点呢。”
“你敢威胁我,你——”
“柔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金来香拦住施定柔。
施定柔哼道:“我倒是知道祝音门炼制万劫珠、神道珠时抓了不少人,恐怕不知有多少人的血肉附着在珠子上。”转向千墨离,“呵你的诞生不知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现在入魔更是为害四方。”
千墨离一脚踹在施定柔小腿上,施定柔嗷的一声痛叫。
金来香忙制止道:“徒儿,这可不是请求人帮助的态度。”
千墨离收敛起凶恶面孔,笑道:“师尊教训的是,徒儿知错。”
“你这徒弟性格真是恶劣根子!说他一点不好就打人!”施定柔揉着腿愤懑。
金来香歉意小声道:“柔妹妹,我家徒儿本就不是那正道之人,若我哪天不在了,你与我徒儿相处还是要小心些,但你只要抱着善心与他说话,他也不会伤害你。”
千墨离阴仄仄道:”你方才说,什么叫我的诞生牺牲许多人的性命,难不成我是用献祭者炼出来的?”
施定柔:“哼这我可没说,我只说祝音门那段时间抓了不少人。”
金来香:“柔妹妹,现在我家徒儿还有神道珠坠入凡间都变成了人,若没有用到献祭者,珠子怎可能变成人?我家徒儿想知道这献祭者会不会就是‘还是人时候的他’?”
施定柔愣住:“等会,谁告诉你炼制五珠用到了献祭者?”
金来香:“难道不是吗?”
施定柔:“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这可是醉花宫机密的事,还是我潜入醉花宫藏书阁翻阅多少卷书才找到的,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千墨离一嗤:“还机密呢,早就被魔教左尊知道了个遍。”
施定柔:“魔教左尊?!”
金来香:“比起献祭者的事,你不应该惊讶神道珠变成人了吗?”
千墨离眯起眼睛:“还是说,你早知道这件事了。”
施定柔:“我前几天就知道了,神道珠不就是那明世仙圣祝衣青嘛!”
金来香:“咦,你怎么知道的?”
“厉青云告诉我的。”
千墨离:“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关你什么事。”
千墨离突然含笑:“自然不关我的事,只是我可以有理由怀疑,是厉青云早怀疑祝衣青就是神道珠,然后托你去醉花宫翻找当年卷宗来确定是不是用到了献祭者,不然你何必说你潜进醉花宫辛辛苦苦翻卷宗呢。”
施定柔没想到他随口说的一句话,竟能让千墨离一下推猜到这背后的事。
“不过这信息也被魔教左尊知晓了呢。”千墨离轻蔑瞥施定柔一眼,“与其在想我家师尊跟在我身边会不会有危险,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跟在厉青云身边,小心哪天死了不成呢。”
施定柔狠狠剐他一眼:“你别给我胡说八道,厉青云可是仙督,为百姓做了不知多少好事,我都看在眼里我能不知道?倒是你呢,一个恶徒,人人得而诛之,有什么脸面说厉青云,哼,你不准说他!”
千墨离语气冷漠,杀机毕露,回敬道:“你们醉花宫自称坐拥修真界大半法器,当真以为世人不知,这些法器是用了多少活人炼制而成?若我原先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被你们捉去炼成法器,祝音门和醉花宫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所受的痛苦,是不是也有你们的功劳,你做为施花淮的弟弟,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第73章 揭开真相
施定柔脸色微白,气急,却无从反驳,因为千墨离说得没错,醉花宫正是靠法器在修真界坐稳,而这些法器又是献祭了多少亡魂冤灵,这也是他向来不耻的地方。
千墨离眸光渐寒:“虚世老狗将当年的事全都给毁尽,炼器师更是杀尽,若是没有鬼,何必这么掩藏,你们有什么资格掩盖当年的真相,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该为醉花宫、为你的姐姐犯下的血债血罪赎罪,把醉花宫记载当年之事的卷宗都给我找出来,交给我。”
金来香本不想撕破脸皮,如今看来,这已不是请求柔妹妹帮忙,而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施定柔想发怒却又被千墨离眼中冷意所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查明当年的事,但你不准踏进醉花宫!我会把卷宗带给你。”
在施定柔张嘴时,千墨离手影一闪,把一个小东西丢进施定柔喉咙里,施定柔被迫咽下。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混蛋!”
“毒药啊。”
“啊?!”施定柔剧烈咳嗽,想要吐出来。
可是那东西早已融化进去,无论他怎么咳嗽都没法再把它弄出来,施定柔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就不应该一个人来!
“想让你姐姐救你,就把当年真相告诉我,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不信,你大可试一试。”
千墨离语气森然,语调慢悠悠道:“我的耐心有限,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金来香知自家徒儿是真说到做到,道:“柔妹妹,抱歉。”
施定柔气急败坏,狠狠拂袖,匆匆转身离去。
金来香叹息道:“徒儿……”
“师尊,徒儿一定要知道真相,如果他宁愿死也不肯告诉我,可就不能怪徒儿了呢。”千墨离打断师尊的话,声音淡淡的,却是凉意透骨。
“但……”
金来香还欲说些什么,后脑勺忽然被千墨离按住,唇上被亲了一口。
千墨离松开金来香,轻声细语道:“师尊,我们跟上他吧。”
金来香只觉舌尖有点酥麻,不再说什么,笑了笑,点头道:“嗯。”
两人悄悄跟在施定柔后面,那施定柔一边气冲冲走,一边拿出传音符,念了口诀,符纸亮起。
施定柔嘴唇未开,在心中呼唤道:“厉青云!厉青云!!”
他刚唤罢,一个略微低沉的单音符传来:“嗯?”
施定柔听到厉青云声音,内心慌乱安下,可下一秒他便听到清啷的白壁声,心头火焰更盛,说话语速飞快,连珠炮似的:“你竟然还在悠闲的品茶?哈我马上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在外头被人给欺负了!千墨离给我吃下了毒药我要死了!”
“在哪?”
“醉花宫,你快来,限你一盏茶时间,我要是见不到你人就等着给我收尸吧!立刻!马上!赶来!”
“嗯。”
施定柔听到厉青云起身衣裳摩擦之声响还有剑轻鸣声,随后传音符被掐断,他也收起符,大步朝醉花宫方向而去。
“该死的,千墨离不会真给我吃下毒药了吧。”
施定柔未走正门,而是寻了后山一条密道,千金师徒也得以偷偷溜着进去。
这密道通往的是施定柔的房间,房间即使许久未有人住,却仍保持着干净整洁,收拾得很好,镜子光亮,被子还有太阳晒过的味道,梳妆台上的胭脂摆着许多新款式,依然有施定柔生活的痕迹,并未抹除。
施定柔看到眼前的事物,思念潮涌,眼眶一红,心头浮现温暖与怀念,他把自己头上戴的一朵蓝花摘下来,放在梳妆台上,代表着他知姐姐的心意,这花亦是谢礼,擦了擦眼睛,便走出房间。
金来香和千墨离从密道走出来,在暗处观察着,金来香道:“看来花宫主对她这弟弟很好,即使将柔妹妹赶出醉花宫,也依然在收拾着房间。”
千墨离:“可是不觉得很奇怪吗师尊,既然如此宠爱,为何施定柔不想用活人炼器就把他赶出去,通常来说,他不炼顶多怎么说也没用,何至于做得如此绝,竟要赶出宗门,且留在宗门不比在外面安全?”
他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容十分刺眼:“难道有什么东西比待在醉花宫还要危险?”
金来香面色担忧,眉头轻蹙,好像有什么在害怕的东西,道:“为师也不喜欢醉花宫……”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千墨离看向师尊,金来香摇头:“没什么,徒儿,咱们快跟上去。”
两人悄无声息跟在施定柔身后,每个楼阁皆有弟子把守站岗,边上巡逻弟子走动,施定柔趴在药楼阁顶上观望。
远处行来一支队伍。
十几个着粉白劲衣女子持剑款款走来,队伍中间抬着一顶轿子,薄纱帷幔垂落,可见一女子盘膝正坐。
一袭冷艳红衣未落媚态,端严华仪,即使有一条系着两鬓边青丝的红纱拉过遮住眼睛,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眸中没有半分温度,冷冽寒彻,令人不敢直视。
施定柔吓得俯身躲起来,心里惊异,姐姐这时候应该还在闭关,怎么倒提前出来了,若是被发现可就遭了。
他抬起头,队伍愈走愈近,突然队伍停下,施花淮抬起手,头一偏,目光从红纱下凝射出,那药楼阁顶上什么也没有。
一旁亲信弟子道:“宫主,有何吩咐。”
施花淮放下手,回过头直视前方:“无事,不过是只小老鼠,不用理会。”
队伍又再次离开,施定柔听到脚步声愈来愈远,才敢探出脑袋,施定柔当即溜进藏书阁,忙找拿活人炼器的卷宗翻阅起来。
活人炼器之术并不罕见,许多大宗门暗地里都会有所涉猎,甚至还会养人炼制法宝灵丹,以壮大自身势力,这种方式实在是残忍,但这样炼制出来的法器,威力更加巨大,可同时对于献祭者来说,却十分痛苦。
活人炼器活人炼器,必定要求是活人,因此将人丢入炉鼎内焚烧时还是有呼吸的,有那点人道主义的,还会先迷晕献祭者,但多半是常常在炼制到半,出现献祭者被疼醒过来的情况。
施定柔看完记载后,脸色惨白,这等残忍的事不仅伤天害理,而且极为损阴德,可恨他说服不了姐姐,宗内炼制活人更是不在少数。
平常法器都用活人炼制了,更别说涉及人间安危的修补邪界的五珠。
施定柔脑内登时闪过一个可怕想法,若千墨离真是被抓来炼制成了万劫珠,一旦千墨离知道真相,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该怎么救姐姐,他要怎么救姐姐。
施定柔急切得额头冷汗,心烦意乱在书架找当年的卷宗,期望真相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金来香蹲在屋梁上,道:“徒儿,来到了醉花宫的藏书阁,你不去找卷宗吗?”
“嘘,师尊,有人来了。”千墨离低声道,他神识已经捕捉到施花淮气息。
施定柔还在翻找卷宗,一转身,便看到不远处立着一红衣女子正望着他,眉竖含威,红纱下双眸冷冽如冰。
他心头猛得一跳,道:“姐姐……”
“你为何会在这里。”施花淮问道,目光直勾勾盯着他,径直走向他,“醉花宫已经把你赶出去,你不再是醉花宫的人,为什么还要回来。”她语气带着质问,神色逐渐冰冷。
施定柔一怔,有点畏怯,蓦然想起姐姐收拾他的房间,又不再害怕了,冷哼一声,叉腰道:“我为什么就不能出现在这里,姐姐,你告诉我,当年炼制五颗法珠时,是不是用到了活人炼器!”
施花淮厉喝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姐姐,现在千墨离要来查明当年的真相,若他知晓,你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施花淮面沉如水,冷冷望着他:“千墨离来找你了?”
“嗯。”施定柔重重点头,“是,他还来威胁我。”
“威胁你做什么?”
“他要我找出当年醉花宫记载炼制五珠的宗卷,他想找寻当年的真相。”
施花淮瞳孔微紧,冷漠道:“此事与你无关,也容不得你插手,你快回你的祝音门去,不准轻易出来。”
施定柔大声道:“怎么就与我无关,姐姐,我们别再用活人炼器了好吗,那些死去的亡灵终有一天会来寻仇的,就像千墨离,你看醉花宫的土地下埋葬着多少白骨,难道你愿意一辈子背负恶名吗?”那眼睛通红,满是祈求。
施花淮听得他的好弟弟竟然还抱有如此天真想法,顿时气得发笑,道:“既知醉花宫做的孽,就趁早与醉花宫撇清关系,用不用活人炼器,岂是你一句就能够改变的?你可知醉花宫便是靠这法器在修真界立足脚跟,多少宗门觊觎忌惮我们这些法器。”
施定柔:“难道一定要靠害人才能在修真界站稳脚跟吗,难道非要这般泯灭良知?姐姐,我们现在完全可以离开醉花宫,你不用再当什么宫主,醉花宫地下的亡魂怨灵完全是醉花宫前人犯下的错误,你没必要去承担。靠害人而发展,是注定走不长远的。”
“幼稚!”施花淮立即出口呵斥,拂袖骤怒,“醉花宫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批判!”
施定柔被姐姐一声暴喝,不禁吓得浑身一哆嗦,但仍是壮着胆子辩驳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有一件事情你的确永远不会明白。”
施花淮望着施定柔,缓步走近他,俯视他,语气低沉:“你的性格太不现实,你永远都不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能够做什么,你永远都不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你也不知道,如果你有了强大的力量,就能够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
施定柔想要急声反驳,又听到施花淮道:“你难道认为,我做的一直是错事?”
“我不想看着姐姐陷入危险。”
“再怎么危险,那也是醉花宫的事。”
施定柔咬唇,心里难过,却依旧劝道:“可你是姐姐啊,我们是一家人。”
施花淮脸色微变,扭过头不再看施定柔:“若当初不是醉花宫收留了我们,我们早饿死在外面,如今我当上宫主,在宗门有了自己势力,可以护你,你也不必再装女子扮哑巴,且今后你走到哪,只需告诉外人一声你是醉花宫花宫主的弟弟,谁敢欺你压你?醉花宫就是你坚实的后盾,你明白了吗,我不能离开醉花宫。”
施定柔低下头,眼角湿润。
“我没本事,还要靠姐姐保护。”
“等你哪天长得比我高了,便能保护我了。”施花淮看着施定柔,红纱下眼睛收敛锋芒,变得柔和。
施定柔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姐姐,道:“但我永远也不会比姐姐高了。”
施花淮闻言,伸手抚上施定柔的头,动作很轻,眼神显出难得柔情,下一秒抽回手,神色凝重,语气冷淡。
“你出去吧,不要再回来。”
“可是姐姐,如果我不查明真相,千墨离不会放过我的,他、他给我下了毒药。”施定柔忐忑不安的说着。
施花淮脸色陡变,抓住施定柔手臂举起,衣袖滑下,皮肤呈现大块红斑。
“噬神散,毒素已经扩散。”
“啊?!!千墨离真下死手啊!”
“蠢货!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
施定柔低下头:“我…我不想给姐姐添麻烦。”
施花淮面色铁青,眼中浮起杀意,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绿色药丸递给施定柔:“吞了它。”
看着施定柔接过急急匆匆吞下,施花淮紧皱着眉头不减,望着那严重的红斑,道:“我就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呵呵,虚世天尊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姐姐?”施定柔惊诧,“炼制万劫珠时,是不是真的用了……”
施花淮看向远处,红纱下眉眼间带着阴郁之色:“当年五珠已经炼制成四珠,但这最后一颗邪珠却是怎么也炼制不了。万劫珠的炼制并不容易,需要邪气至盛的材料,所有材料都找齐,就差一味原料——人,而这人也一定是要拥有强大邪气,然而捉来许多魔修炼制都不成功。”
“后来找到合适的人了吗?”施定柔追问,心里隐约猜测到什么。
“后来虚世天尊带回来了一个小孩。”施花淮嘴角蓦地露出一抹怪异弧度,“呵呵,如果千墨离知道他的一生都被虚世天尊给毁了——”
姐弟俩正说着话,周围空气忽然迅速流动起来,一股危险迫近,使得两人同时绷紧肌肉。
施花淮面色骤然一变,警惕环顾四周。
一道黑影倏尔落下,一柄断剑指向施花淮,锋刃闪烁慑人寒芒,剑的主人没有半丝表情,眼睛却像红了的心脏,阴森瘆人。
“千墨离?!”施定柔惊恐,立马拔出剑站在施花淮面前。
“姐姐,我来保护你!”
施花淮拎起施定柔衣领拉扯至身后,挡在面前:“凭你那点功夫还想保护我。”
“姐姐——”施定柔突然发现金来香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焦急喊道,“金来香,快叫你徒儿离开!”
金来香沉眉,摇了摇头。
千墨离握剑的手一根根青筋暴起,额角青筋更似鼓胀欲破,双眸赤红一片:“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第74章 揭开真相2
施花淮冷嗤:“该说的不该说的你都已听见。”
“你一定知道的不止这些!”
千墨离几乎崩溃咆哮,痛苦迷失在他脸上剧增:“什么小孩,什么叫毁了我的一生,你们到底是不是把我炼成了万劫珠?!”
施花淮笑得讽刺,眼神极度冷漠:“我不知道,这问题你应该去问虚世天尊。”
千墨离手上的断剑整个般失控的剧烈颤抖,手指骨泛起青白色,缠绕的黑色邪气越聚越多。
“你们都在耍我,你们都要害我,你们都想要我死。”
千墨离眼眶充血,愤恨道:“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我要让你们全部人都付出代价!”
他手一扬,黑气瞬间掠过施花淮涌向施定柔,施定柔惨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脑袋扬起,双脚腾空离地,被那黑气钳住提了起来。
“住手,千墨离——!”施花淮飞扑上前,试图救人,金来香先快一步,金光笼罩,形成一道防御墙。
施花淮猛然抬掌欲破金光墙,千墨离下一瞬出现在金来香身前,抬手打了个响指,黑气猛地炸裂,化为一条条黑蛇穿透金光墙,嗤地一声穿透,钻入施定柔体内。
施花淮身形顿时滞住,脸色煞白:“千墨离!”
千墨离充耳未闻,眸光冷得像冰渣子,手掌慢慢转动,施定柔的惨叫愈加凄厉,他一字一顿道。
“告诉我。”
“姐……”施定柔艰难睁着眼,泪水从眼眶中淌出,浑身骨头似要被碾碎了。
施花淮瞳孔里倒影着弟弟痛苦模样,手指攥成拳,深吸口气沙哑道:“你赢了,千墨离,你的确是被虚世天尊抓来炼制万劫珠。”
“我要的不是这句!”
施花淮眸中已然一片冰凉:“你生来就是人,是虚世天尊把你炼制成了法器。”
伴随着沉默,千墨离发出低笑,眼里闪烁泪光:“我是人?”
施花淮:“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小心你的师尊金来香,你以为他是对你好?我告诉你,你师尊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对你有愧!他不过是想要赎罪而已!”
一直沉默的金来香霎时开口:“闭嘴!”
施花淮眉梢挑起,似笑非笑望着金来香,冷冷道:“金来香,你也该回醉花宫沉睡了,你应该能感受到自己身体越来越疲惫虚弱了吧。”
金来香脸色惧变,突然门口被阵风吹开,几道凌冽剑光闪过,金来香连忙伸手拉过千墨离偏身避开,反手结阵,一声爆响,剑光在房间内炸裂开来!
气浪波散,金来香顺着这冲击,带着千墨离一跃跳出窗户,向远处飞快逃遁而去。
身后被黑气挟持的施定柔摔下地,叫道:“厉青云!”
金来香脚尖轻点树梢,看着魂不守舍的千墨离,焦急道:“徒儿,乖徒儿。”
背后,剑鸣声再次传来,一把飞剑化为数百道虚影,眼看就要刺中两人,千墨离挥剑横扫,剑光如同盾牌挡在面前,飞剑无法寸近半分,千金二人趁此机会疾驰而去,不消片刻便飞出百里之遥。
千墨离落地,身体却是趔趄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低头茫然,目光逐渐涣散。
金来香看见千墨离的表情,顿时心头发疼,他看着千墨离转身慢慢走着,便跟在千墨离身后。
“徒儿……”
金来香轻轻呼唤一句。
千墨离未理,兀自走着,握剑的手一松,断剑坠地,插进地里,他也没有捡起,继续向前走。
金来香心如刀绞,上前将那把断剑拔起,断剑入手,冰凉刺骨。
千墨离依旧木讷的往前走,步履蹒跚,像个迷路的孩子。
见千墨离如此,金来香心疼不已。
“徒儿,为师在这,无论你何时转身,为师都会站在你身后。”
“师尊……”
千墨离突然停下,呆呆站立原地,风吹动衣摆,黑蓝发随风飘舞,思考着自己的来处。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金来香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能默认。
千墨离突然仰首大笑,状如癫狂,悲哀又无助,痛苦到一定程度,人不会麻木,而是会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老天爷,一直在跟我开玩笑啊!!”
千墨离捧头大笑,泪水夺眶而出,声音似浸泡鲜血。
“他们告诉我,我不是人,现在又来告诉我,我其实是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墨离认知崩塌,他重塑了那么久的精神世界,他花了那么久接受自己的身份,接受自己的一生,他本以为他再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没想到这一真相却彻彻底底压垮了他。
金来香看着眼前的千墨离,心神巨震,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扎穿,只觉自己胸膛都快要爆碎开来,锥心刺痛。
“师尊,原来我的存在这么可笑呢,我就是一个荒诞的存在!我竟然被人活生生炼制成了法器!!”
千墨离只觉这一切都太可笑了,可笑的世界就是一只巨大的白色乌鸦,可笑得让他想哭,自己原来有家人,自己原来是个人,不禁弯腰拍膝盖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人啊,我是人啊!!现在我看谁还敢说我没有爹娘,谁还敢跟我说我只是一颗破珠子,谁还敢跟我说我生来就是被献祭!我是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嚎喊罢,千墨离干脆蹲下来,将头埋进膝盖,呜咽哭泣。
金来香赶忙走过来蹲下抱住千墨离,双臂环住徒弟的肩膀,紧紧抱住,安慰道:“徒儿,乖徒儿,为师在这,为师陪着你。”
千墨离头埋枕在手臂弯里,肩膀轻颤,他哭得浑身发抖,脚下泥土一圈一圈被泪水浸染。
“不管发生任何事,为师都会和你一起承担,为师会一辈子陪着你。”
金来香抚摸千墨离的脑袋,揉着那柔软发丝,忍着泪意,掀开千墨离额前刘海,温热的唇触碰徒儿额头,望着怀中人,亲一口,看一下。
“徒儿,别哭好不好,为师求你了……”
“你一哭,为师也想哭。”
金来香哽咽着,千墨离突然抬起头,眼睛红肿,泪珠从脸颊滑落,看着师尊同他蹲在一起。
但还是晚了一步,他还是让师尊哭了。
金来香眼底泛红,泪花闪烁,虽强行止住泪水,却是掉得更厉害,泪痣晕湿,袖子举起擦拭,互相凝视着。
“师尊。”
千墨离沙哑的嗓音叫唤着金来香,他听到师尊的哭泣哽咽落成震耳欲聋、掷地有声的爱,能为他哭的人只有金来香。
“为师在。”
“对不起,师尊,我惹你伤心了。”
金来香摇头:“你永远都是为师最爱的徒儿。”
千墨离捧起师尊脸庞,吻上师尊的唇,深深一吻,金来香闭上眼睛,唇全是温热的触感,和咸咸的泪。
良久,千墨离缓缓放开金来香的嘴唇,眼眸清澈,透亮,仿若新月:“谢谢你,师尊。”
有金来香在的世界,就已经是最好的世界。
千墨离与金来香坐在一块青石上,两人靠在一起说话。
千墨离提到施花淮说着的那些话,问道:“为何她要说师尊要回醉花宫沉睡,身体疲惫虚弱又是何意思?”
金来香低垂下头:“嗯……因为为师修炼的功法与醉花宫有些关联,花宫主才说回到醉花宫沉睡,为师之前便告诉你,为师的灵力比普通修士消耗得多,故身体容易疲惫虚弱。”
千墨离皱眉,盯着师尊的脸,似乎要看出什么端倪,金来香被看得不自在,连忙道:“不过没关系的,徒儿不必担心。”
“师尊,好像对徒儿隐瞒了许多事,师尊是不是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徒儿。”
金来香惊慌,面庞不自然:“不是……不是的……徒儿,徒儿真的……”他急得语无伦次,“为师,为师,有些事不能告诉你,时机未到,待时机成熟了,为师自会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你。”
听闻此言,千墨离更加确定师尊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自己,但也并没再追究这个问题,而且,就算师尊不将所有事情告知于他,那也罢,只要师尊还陪在他身边就行。
千墨离笑道:“嗯,徒儿不勉强,徒儿只是好奇罢了,师尊感到困扰以后徒儿不提便是了。”
“乖徒儿。”金来香急切地摸摸千墨离的头,像是为了表达歉意,捧起千墨离脸蛋亲了亲。
问完了师尊的事,千墨离这才问起与自己有关的事:“施花淮的话,说师尊对我做的事都是为了赎罪?赎什么罪?”
他感受到怀中人战栗的身躯,金来香五指抓皱衣裳:“因为……为师当年也参与了炼制五珠,为师虽然只是帮忙打扫炉子和调节火候,可为师一直觉得自己有罪,为师…恨自己为什么不能阻止他们,如果为师早一点发现他们抓来了一个小孩打算用来炼制万劫珠,这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师尊不必把当年的错误全揽在自己身上,师尊没有伤害徒儿,不必自责。”千墨离抱住金来香,安抚着师尊,此时脑海里闪过另外一件事。
师尊撒谎向来都很拙劣呢。
金来香香紧紧搂着千墨离腰部,将头埋在他胸膛,过了许久,平复好内心波动,缓缓抬起头来。
“徒儿,为师让你去座皇陵拿的玉佩,你可收好了?”
“嗯,徒儿收好了,不知师尊问起它作甚?”
“为师在寻找万劫珠,偶进到了月愿湖,在那里碰见了一位女子,她让为师去座皇陵找到半边残缺的玉佩,拿回来,带给她,当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她说,她就能与她的儿子相遇了。
千墨离心里涌起涟漪,再一次想起他看到那二人难辨的亲切感和女子一声千儿的呼唤:“所以这玉佩……”
金来香:“嗯,徒儿,我们去月愿湖吧,见到那女子,你想要的答案就会解开。”
千墨离点头,跟着师尊前往月愿湖。
…
落日喷薄平铺的光芒给祝衣青的脸添了色,他仍驻足在那里,缄默沉思,但他的认知太少,始终不明白,他所认为的思考也只是皱眉低头,默默站立不说话。
然而他连自己的存在都感知不到,又怎么会感知到这人间,因此从千墨离离开后,就一直立在原地,直到夜晚。
一个吼声将他吵醒:“祝衣青!你不去抓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祝衣青抬头,看到扶阳真人,身后站着众多弟子,手持火把,火光照映在每个人脸上,每人的表情都不同。
“祝衣青!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有,副掌门。”
扶阳真人怒气冲冲望着祝衣青,本以为祝衣青出手,不到一天便可以捉回万劫珠,没想到放出去却迟迟不见回音,担心神道珠在人间待久产生自己的意识难以控制,只好自己跟了过来。
“掌门让你去抓万劫珠,你抓到了没有啊,我告诉你,不能再让万劫珠胡作非为!赶紧把万劫珠带回去听到没有!”
祝衣青听到万劫珠,指着自己道:“万劫珠我的……兄弟。”
扶阳真人听即脸色一白,赶紧教训神道珠:“那千墨离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理,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学千墨离想要自由,想要做人,你的下场会很惨,别忘了是我们给你人的躯体,给你的生命,不过是为了让你更方便行事,等捉了万劫珠,你就马上献祭舍弃肉身,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修补邪界才是你该做的明白吗!”
祝衣青顺势点头,用着他们教的话:“我会永远为祝音门效劳,永远听命,永远——”
“行了你别说人话了先跟我去捉万劫珠,它往哪个方向跑了。”扶阳真人烦躁地打断。
祝衣青摇头。
扶阳真人大吃一惊:“你不知道?”
祝衣青继续点头。
扶阳真人气得差点背过气:“我让你去捉万劫珠,结果你连人跑哪去了都不知道,蠢货!”
祝衣青露出疑惑:“蠢货?”
“就是笨蛋的意思!”
“笨蛋?”
扶阳真人深呼吸几口,强压下心中怒火:“罢了罢了,你赶快用神识探探那千墨离在哪!”
祝衣青点头,神识瞬间散发出去,寻找千墨离踪迹,只一刹便睁眼,朝东边指去。
扶阳真人甩拂尘号令:“跟我追,势必把千墨离捉到!”
众人领命,纷纷御剑腾空而起,朝东方飞速奔袭,转眼就已飞越了数座山峦,但仍然未曾寻到千墨离和金来香身影。
扶阳真人气喘吁吁,停在一处山坡之上,他转动脖颈观察四周环境,忽地注视前方某处,厉喝一声:“滚出来!”
只听“砰”地巨响,前方一块石壁被祝衣青击碎,石屑纷飞间,飘出碎纸人。
扶阳真人盯着碎纸人,目眦欲裂:“混账!中了千墨离的计了,人早跑了,快继续追!”
众人马不停蹄追赶,为了掩藏行踪,灭去火把,身影闪迅跃落,草木乍然惊响。
千墨离带着金来香熟稔穿梭在林间,时刻注意身后追兵动向。
“徒儿,我们别停,就一直跑到月愿湖吧。”
金来香停下结阵使幻术,被千墨离打断拉走,千墨离说道:“有祝衣青在,一指就可灭了,施法倒浪费时间,不如赶紧逃走。”
连至追了一个夜晚,直到天微蒙蒙亮。
祝衣青站定脚步,仰望天际。
晨曦初升,洒遍大地。
半晌,扶阳真人带着一众人,气喘吁吁跑来,见得祝衣青站立在原地,道:“你怎么突然停下了?快追啊!”
他们现在全靠祝衣青嗅着千墨离气息带路追捕。
祝衣青仰头,指着天上的太阳,道:“那——”
“那是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太阳!行了行了快点走,你再耽搁下去捉不到人,掌门师兄定饶不了你!”扶阳真人气恼催促。
祝衣青点了点头,闪身消失。
扶阳真人皱眉,察觉出祝衣青异样,捻须蹙眉,莫不成是看到自己的同类万劫珠,开始思考,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吧,哎呀遭了!必须得赶快告诉师兄。
千墨离一路急着赶路,距离月愿湖越近,但金来香动作却是越来越磨蹭,好像故意要拖慢脚步,有时借着身体虚弱歇息一会儿。
四天四夜,直至夜幕,当看到再走前面几段路就能看到月愿湖的洞口时,金来香眸光黯下,脸色作变,忽然停下脚步,攥住千墨离。
千墨离回头,看见师尊凄声望着他,瞳孔震颤泪水浸润,而后垂头无声哭泣,似在忍受着巨大痛苦悲伤,轻声道:“师尊?”
“徒儿,为师不想与你分离,要不……我们别去月愿湖了。”
千墨离心里无由生起难受憋闷,像是要有什么事发生,道:“师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徒儿去了月愿湖就会与师尊分离?”
金来香只紧抓千墨离手臂:“你…你不能去…否则一切都将……”
“都将什么。”
“不可挽回。”
千墨离眉头骤然拧蹙在一起,眼底浮起波澜,之前是师尊说着要去月愿湖,结果到了却突然退缩。
“其实,其实为师一直都在骗你——”
金来香哽咽小声说着,千墨离听不清,上前近一步想要听清时,周围忽显火把,瞬间便被扶阳真人一行众人包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抱歉orz,连夜扛火车回家,结果晕车了,晕得特别厉害,现在看天是地,看地是天,脑袋迷迷糊糊orz,
第75章 揭开真相3
扶阳真人一身青袍负手走来,手掌握着拂尘,薄唇抿成一条冰冷弧度,气势强盛,眼神落在了站得如此近的千墨离和金来香二人身上。
“千墨离、金来香,这次我看你们还往哪跑,不想死就乖乖束手就擒,你们真的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出去!”
扶阳真人冷哼一声,手中拂尘挥动间,几道劲气划破地面。
千墨离看到站在扶阳真人身后的祝衣青,蓦然有那忽隐忽显的错位感。
如果自己没有先被金来香找到,没有被爷爷抱走,他会不会就是下一个祝衣青,祝衣青是不是就是另一个平行的自己。
千墨离脸色阴沉:“老不死的,醉花宫都承认了,你们是不是把我捉去炼制成了万劫珠,我原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不是!”
阳真人脸色顿变,闪过慌张,拂尘猛地甩出:“所有人一起上拿下这两人,捉到全部重重有赏!”
众弟子听命,纷纷使出招式攻向他们。
千墨离和金来香对视一眼,同时出手,二人一左一右分别向扶阳真人和众弟子打去,空中落下一道道黑气,瞬间化为无数道锋利的刀芒,铺天盖地向着四周人刺去。
"轰"的一声巨响爆炸开来,将众人笼罩其中,霎时便有七八个弟子惨叫倒地身亡,尘烟弥漫。
随着扩大眼前模糊,扶阳真人感觉到一种莫名威压扑面而来,眼中浮现惊骇之色,下意识后退几步,突然脚下忽现阵法禁制将他困住。
扶阳真人惊怒交加,拂尘猛地甩出,却见千墨离持剑刺来,脸色铁青,瞥见祝衣青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才想起他还没有对祝衣青下命令。
只要他不下令,祝衣青是不会有自己的行动,危险情急下立刻喊道:“祝衣青还不快动手捉住千墨离!”
祝衣青应声而动,千墨离顿感一股巨大力道袭来,收剑旋身躲开,强劲力量仍波及于他,连忙后退,背后被金来香伸手稳住才勉强站定。
金来香手中阵法疾出迎面抵刺祝衣青而来的长剑,千墨离见状心头微沉,断剑即出,人已飞快的冲至金来香身旁一同抵挡祝衣青一击。
一声震天巨响两道光芒在半空之中相撞爆裂,强大劲气随着三人向外四散激荡而去,地面被抽得裂纹密布,尘土翻滚。
千墨离、金来香齐齐退后数步,二人皆是脸色苍白凝肃,面庞落着薄薄冷汗。
他们两人合手威力不小,然而面对的是祝衣青,再强的攻击都被轻易化解,不伤分毫。
祝衣青衣裳猎猎作响,青丝飘荡,眼眸流转平静,没有一点杀气,也没有情绪,所做的行为不过是因接到命令而做出,看起来就像没有思想的傀儡。
扶阳真人:“就是这样,捉住千墨离!不牺一切代价!”
祝衣青听到命令,身体再次做出反应,三人交战短短时间内便过招上百回合。
突然身边金来香身体倒下,千墨离立即伸手扶住,感到那具身体虚弱、灵力流失,惊了惊。
一时无暇顾及便被剑光击中,双双坠落猛砸在了地上。
金来香被千墨离护住并未受严重的伤,道:“徒儿…不必理为师,那祝衣青太强我们不能硬打,得赶快想个办法逃离。”
众弟子见千墨离摔落也纷纷持剑涌上,只留心迎战千墨离,却忽略了祝衣青的危险性。
一弟子不禁挡在祝衣青攻击面前,祝衣青的长剑未停下,仍是往前刺去,毫不犹豫贯穿其胸膛,那弟子痛苦惨叫一声便倒地死去。
祝衣青拔出剑,依然执行命令——捉住千墨离,对于外界的死亡和生命没有反应,仿佛与他无关,然而当他看到周围害怕惊恐的表情,他又露出孩童般茫然表情。
千墨离见此心中一动,有了眉目,凑近金来香耳语几句。
扶阳真人眼角眉梢带出轻蔑,心道:凡人之躯还妄想与神道珠抗衡,神道珠的力量可是来自天地万物。
“千墨离,就算你有阴天血力,你也无法发挥出阴天血力真实力量,除非你舍弃肉身变回珠子,哈哈哈不过你自诩与命运斗,倒要看看你最后的下场是怎么个样!”
“呵,与其担心我,倒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扶阳真人感到背后突然出现金来香,拂尘狠狠抽出,然而一道禁锢阵法已然落在他头上,刹那动弹不得。
千墨离随即躲到了扶阳真人身后,而祝衣青的剑也跟着掉头,毫不犹豫朝扶阳真人刺去。
“诶诶诶你要干什么!”
扶阳真人大叫,急得以气攻心破一半阵法,半边身扭动躲避祝衣青的剑。
而千墨离、金来香又躲在扶阳真人身后,一时扶阳真人夹在祝衣青和千金三人中心,左支右绌,十分狼狈。
“噗嗤!”那剑刺破了扶阳真人的肩膀,鲜血喷洒,染红衣衫。
“啊!!”扶阳真人大叫起来,一脸狰狞,“该死的你刺我做什么,刺千墨离他们啊!”
祝衣青闻言,感应着扶阳真人身后的千金,剑又往前送出一寸,又传来扶阳真人尖叫声,那剑又刺在了扶阳真人身上。
而千墨离、金来香躲在扶阳真人后面,全靠这一坚实肉盾而安然无恙。
扶阳真人疼得满头大汗,心中暗骂:千墨离,金来香!你们俩个卑鄙小人!
下一秒祝衣青的剑又刺过来,扶阳真人躲,身后的千金二人也跟着躲,来回左右跳,低头弯腰一气呵成。
片刻内,祝衣青几乎所有招式都落在扶阳真人身上。
扶阳真人一大口红黑血吐出口来,忍无可忍大吼一声,声音里透着深深怨毒,从未被人戏耍如斯!
“你这木头脑袋!别刺我了!快刺千墨离他们啊!!”
祝衣青一掌打向扶阳真人胸膛,周身灵气翻涌,一瞬破去阵法,登时扶阳真人身形暴起,纵身飞掠半空,狠狠摔在地面。
“嘭!”地面龟裂,烟尘漫天。
“咳咳噗!!!”扶阳真人捂嘴咳嗽,嘴角渗出猩红的鲜血,抬起头恶狠狠瞪向早就逃走的千金二人。
他起身落地,一拂尘扇在祝衣青脸上,破口大骂:“你个没有人性的畜生!你眼睛长哪了让你杀千墨离你打我做甚啊!!你没有脑子难道还没有眼睛了吗!我差点死你手里!!”
一回首见千墨离跟金来香就快要逃远,暴怒道:“他们两个,一个是法器一个是泥人,一个怕火一个怕水,就用那水火困杀阵让这对师徒从此阴阳两隔!阴阳两隔!”
见祝衣青还站在原地,显然是被打蒙了,呵斥道:“还不快去!抓不到万劫珠,你马上给我自杀别活在这世上了!你别活了废物!”
祝衣青点头,立即抚剑施法,剑上眼睛幽冥力量迸射而出,点在地面瞬间挤压变形出现巨大黑窟窿,水火缭烧围圈一起便形成一个类似太极图,将千墨离与金来香分隔。
金来香所立之处忽然变成一汪湖水,脚下一沉直接坠落湖中,来不及呼唤千墨离姓名便沉入水里。
“师尊!”
千墨离在金来香头淹没水里一刻,抓住了师尊伸出水面的手,然而身体却触碰到火,立即顺着衣裳头发蔓延燃烧,瞬间整个人被大火吞噬。
这般恐怕景象被金来香看到,绷紧的一根弦刹那断开,眼泪涌出,挣扎剧烈扑腾着水。
"徒儿千墨离你不能死,你不要死!求求你快松手啊!"
可是无论他怎么叫喊哀求,千墨离都似陷入了深度昏迷中,仍保持着抓他的姿势一动不动。
水漫进他喉咙,窒息压进肺里,金来香眼睁睁看着千墨离被火焰焚烧成灰烬,然后又化作黑烟飘散,再也看不见一点痕迹。
声音痛苦地压抑喊叫,都变作水化去,彻彻底底沉入冰冷黑漆水底,一个声音又把他拉了回来。
“师尊,别沉下去,沉下去就很难再上来了。”
金来香睁开眼睛,看到千墨离仍还存在,一直紧紧握住自己手臂将他拉起,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的都是假象,若是信了便真的中了计,怀揣着千墨离死去的绝望,沉入水里不愿再醒来。
火势烧上千墨离身体,千墨离立即用黑气护体驱散火焰,手上用力一拽,金来香半个身子终于露出水面,然而自己却是被火灼伤了眼睛。
"啊"千墨离忍痛叫出了声,捂住眼睛。
金来香爬上岸将熊熊烈火以阵法压制,不顾火烧到自己常年精心爱护的卷发,满心在千墨离身上。
祝衣青看着,又用那没有音调、没有情绪的声音问道:“他们,干嘛。”
扶阳真人:“干嘛,他们准备逃出来了干嘛!还不快点继续施法!”
祝衣青点头,剑点在地上,却没有施展任何法力。
扶阳真人看着阵中千金二人狼狈样,双掌背于身后,唇角露出嘲弄弧度,借此好好教育神道珠,甩了甩拂尘。
“我告诉你,他们在痴心妄想!他们在白日做梦!他们以为用自己那一点蝉如翼力量就可以与老天爷抗衡!祝衣青,你好好看看万劫珠,认不清自己妄想当个人。何不顺应天意好好接受自己命运,献祭自己造福天下苍生当个大英雄,我们现在是在保护你,如果你想挣脱控制,就要以生命为代价!万劫珠就是你的下场!”
祝衣青看向扶阳真人,又看向千墨离。
千墨离忍着眼睛被灼烧之痛,听得扶阳真人这一番话,咯咯笑出来,一手圈住金来香道:“你叭叭个什么劲呢,真可惜,我不是万劫珠,是千墨离,就算我的下场再不济,也终有个结局是抱得美人归。”
金来香手还焦急在千墨离眼和脸上抚摸,闻言不好意思撇过头。
扶阳真人:“千墨离,我看你还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一世。”
千墨离伸出手,黑气凝诀,只见死去弟子尸体中无数片黑影飞快掠出,直接冲入阵中,刹那间,阵中黑雾弥漫,水火困杀阵禁制瞬间瓦解。
黑雾顷刻又变作漫天的魑魅攻击而下,阵中二人早已不见,扶阳真人眉头横竖,勃然变色,甩拂尘灭去弥天魑魅:“捉住他们!”
祝衣青一剑挥去,飞舞的所有魑魅眨眼间灰飞烟灭,终于看清眼前,却不知千金二人往哪个方向跑走。
扶阳真人蹙额思忖,想起这距离不到半里有一地方,灼急道:“快,往月愿湖方向去,别让千墨离进月愿湖!不管人在不在那,都不准让它进去!”
千墨离拉着金来香逃跑,眼睛被灼伤无法睁开,暂时失去视线,只能由金来香带路,感到脚淌过冰凉湖水,空气逐渐潮湿,穿过狭窄甬道便在一石头上靠了下来。
“徒儿,这水洞穴道居多,崎岖弯窄,扶阳真人他们是难找到这里,你先在这歇息一下,为师拿水给你冲洗眼睛。”
“师尊,这里就是月愿湖了吗?”
“这洞穴的中心有一湖,那里才是月愿湖。”
千墨离感到冰冰凉凉的手指沾着水在他眼上轻轻安抚,不觉间,紧张恐惧的神经慢慢放松,不禁握住那只手。
“师尊。”
“别怕,为师在这,为师带你去月愿湖吧。”
千墨离靠着金来香起身,正准备走时后脖颈突然被人用力一击,昏了过去。
金来香收回掌,见千墨离已失去知觉,慢慢让其躺在石上,看着那人面庞,抚其眉心,一遍又一遍,艰难开口:“徒儿,前方的路你自己走吧,为师不能再相陪了,我…我…我对不起你。”说时握紧拳头,面容痛苦,流下泪。
“从我故意御剑掉下鹤林府邸与你相撞,收你为徒之后,我就没有跟你说一句真话。你的娘亲就在月愿湖,你去找她吧,她会告诉你一切真相。我身体越来越虚弱,生命就快要耗尽,等你知道所有事后,为师会再来找你的。”
金来香最后看向千墨离一眼,的身体化作萤萤金光,飞离洞穴。
千墨离眉头皱了皱,恍惚察觉到金来香的离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第76章 残酷过去
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岩石,回声响在旷幽洞穴如梵唱,积成小水坑流淌进湖水,溅起的小水花打在千墨离脸上。
千墨离眉尖凝蹙,醒转过来感到脖颈一阵作疼,睁开眼睛发现仍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摸索着站起,手伸出来回摆了摆,碰不到金来香。
“师尊?”
千墨离凝息,感受不到除他以外的人一点气息,师尊不知去了哪里,他现在眼睛看不见也不方便行动,便坐在原地等着,等了许久仍等不到师尊回来。
想起他昏沉时迷迷糊糊听到师尊对他说着什么,只是听不清切,也不明白。
千墨离焦急喊着师尊,声音在洞中回响了几遍,若师尊是被祝衣青和扶阳真人抓到,那便遭了。
他撑着石头坐下,从储物袋里提出三灵怨神,现在自己身边唯一活物就是这小不点,便割破手指血喂给三灵怨神喝着,让它替自己指引方向。
三灵怨神趴在千墨离肩上,张着手吱吱叫着。
千墨离扶着湿滑锋利石壁行走,脚下石头众多,走一步身体歪一边,而后又碰到不得不攀爬的巨石。
盲眼走在这般嶙峋庞大溶洞里几乎是举步维艰,手掌很快便被利石割破出血,额头撞到垂悬下的石乳起了淤青。
之后又遇到将近五十余大小支洞,每一支洞走下去又是其他支洞,愈走愈感到潮湿寒冷,空气温度降下。
三灵怨神不禁钻到千墨离铺散着马尾下取暖。
水在岩石间潺潺流动,在这幽旷深寂下听起来就像破碎的玻璃,水珠滴石声回响不止更显隔绝封闭的孤独。
千墨离闭眼艰难摸着岩石,早就迷失方向,每走一段路便呼唤着师尊,但传回来的永远只有自己的回声。
手接住从岩石洞中缓缓流下的水喝着,将埋在马尾下的三灵怨神放回储物袋里,正思索该如何怎么办时,突然感受到扶阳真人和祝衣青气息,立刻凝息屏气,贴壁听声。
那两人离自己不远,就差两个洞口距离,且是两个人的步伐,没有第三人,这就证明金来香并没有遇到他们,松了一口气。
这里支洞交叉复杂,那二人是难找到他,千墨离谨慎退后离开,未注意一旁岩石松动,脚一踏整个岩石松塌,人跌落而下,眼看不见情况,一块石头砸下直接压住了腿。
千墨离凄叫一声,身下血流了一地,额头间被砸破,血流漫到眼睫间睁不开,腰间残缺玉佩也掉出来摔在一旁。
岩石松塌露出一块古老封印阵法,千墨离正躺在上面,鲜血重新染红了朱砂,玉佩落在封印间发出光芒,紧接着封印破解。
一个女子出现在千墨离身边,跪坐其旁,手抚盖住额间伤口,温柔安抚。
“我的孩子,别怕,娘来了。”
…
扶阳真人听到石头滚落声响,立刻止步仔细听着,然而眼前几十个大小溶洞口都传来回声,无法辨别到底是从哪传出,但有一点敢肯定,千墨离就在这附近!
“你刚刚可有听到那声音具体是从哪传出的”
祝衣青摇头,只是一步一步跟在扶阳真人身后,扶阳真人去哪,他就去哪,扶阳真人停他便停,对于之外任何事一概没有反应。
“哼,这溶洞崎岖庞大,光是走出这些破洞口都能绕死千墨离,料他也逃不出哪去!大不了直接轰塌了这溶洞!”
扶阳真人甩拂尘于臂上,眼露精光,慢悠悠整理白胡须,唯一让他担心、惧怕的就是千墨离发现月愿湖的封印。
这月愿湖封印之下封的不是别物,而是千墨离的母亲月蓝。
当年祝音门为了找寻适合炼制万劫珠的人,暗地里不知捉了多少魔修炼制,然而皆是失败。
这世间拥有强大邪气的人只有魔尊千座莲,但魔尊体内邪气复杂,怕有杂质的东西混进去反而炼制不出万劫珠。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毫无希望时,一魔界细作带来了一个消息。
魔尊早就养育着一子,现才七岁,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少有露面,因此得知此事的人并不多。
而魔尊的孩子本身就拥有强大邪气,小孩体内邪气最纯粹,且拿孩童炼制出的法器,要比一般人炼制出的法器品质、效果、力量都是万里挑一。
因此祝音门的目光不禁盯上了魔尊千座莲的儿子,也便是日后再次从法器变回人的千墨离。
大战爆发,千墨离战死,祝音门立即将那孩子抓走,母亲月蓝死死抱住孩子,连同着一起被抓回祝音门。
祝音门从月蓝怀里抢走孩子炼制万劫珠,随即将月蓝杀害,但那魂魄恨意和执念太强,祝音门担心其日后报复,将月蓝的尸骨和魂魄永世封印在月愿湖里。
如今千墨离闯入月愿湖,扶阳真人担忧他感应到自己母亲魂魄的存在,破除封印母子相遇,得知当年的真相,想让其自杀献祭难乎其难。
不过这溶洞地形复杂,封印的四个阵法位置估计早被流水侵蚀坍塌,千墨离根本不可能找到,况且这溶洞之下可还憩眠着许多邪物,若是真母子团聚了,也能让他们母子顷刻分别。
扶阳真人想此,脸上露出几分阴冷笑容。
…
千墨离躺在血泊里,疼得仰头喘气,失明无助感清晰传来,就像是被淹没在茫茫无际大海中的岛屿,心里风暴肆虐翻腾。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出现抚上他眉眼,止了狂风暴雨。
一股暖流从眉心流进心尖,再贯至全身,血流止住,伤口逐渐愈合,压着他双腿的石头被一缕清风浮起,破碎成齑粉。
千墨离朦胧听到了那人唤他孩子,还自称为娘亲,语气里是宠爱和疼怜,察觉到那人就在自己身边,撑着身子坐起。
“你是……谁?”
他感到那人向他靠近,伸出了手,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躲避,在眼睛看不到的漆黑里,只觉是一束温暖的光向他靠近,令他不自觉放下了戒备。
脸颊忽然被一双手捧住托起,那手温柔而有力量,千墨离一震,这种触感竟不会让他抵触厌恶,反而让他更想贴近。
那人额头与他轻轻相碰了碰,忽然听到了呜咽声,一个优雅端庄的声音响起。
“千儿,我的孩子,娘终于见到你了……”
千墨离眼里刹那亮起白昼晨光,那句话真真切切传进他耳朵里,他没有听错,那人是在叫自己,惊骇万分,激动道:“你,你在说什么?你是在叫我吗,我、我的娘亲…我有家人?”
那人的手摸是他的头:“墨离,这正是娘给你取的名字,你的父亲是魔尊千座莲,而我是你的母亲,名为月蓝,孩子,睁开眼看看娘吧。”
千墨离眼里的灼伤感忽然消失,再次睁开眼便恢复了光明,看到了面前坐着的女人。
那是一张与千墨离五官几乎同模样的面庞,美艳动人,却又不失端庄典雅,虽然看似很年轻却已经有了沧桑之感,同样有着与千墨离无异的柔软黑发铺散黑裳裙,气质清雅,深蓝明眸中浸满泪水。
“孩子,还记得娘的模样吗?”
月蓝凝视着千墨离,目光怜爱哀伤,看着健康长大成人的儿子,那容貌与她所想的几乎一样,她一眼认出了这一定就是她的孩子。
千墨离指尖颤抖地触碰娘亲脸庞,那张脸同他在玉佩里看到的女人一模一样,只觉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泪雾漾漾,流下了泪。
“我,我的娘亲?”
月蓝温柔地将千墨离抱入怀中,紧紧拥着:“千儿,娘在这,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不…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千墨离摇了摇头,脑袋里乱糟糟,一团浆糊,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
月蓝擦拭千墨离脸上泪痕,眼神哀婉,她拿出一块半边玉佩,光泽流转,如同一汪湖水般澄净透彻:“千儿,你身上有没有另一块玉佩?”
千墨离忙取出另一半玉佩,递给娘亲,月蓝接过玉佩,道:“千儿,当两块玉佩合在一起,你便能想起来。”
玉佩合二为一,光芒闪烁,有什么东西突然钻入千墨离识海,海中闪现出一幅幅画面,一段段记忆在脑海里翻滚。
…
虚世天尊和扶阳真人快步走向宗门口,迎接回来的弟子。
扶阳真人脸色因激动而涨红:“师兄,真的抓到那小孩了?!这么说我们可以炼制万劫珠了!”
“呵呵,师弟,你别急,去看一看便知真假。”虚世天尊抚须笑然,向来稳健步伐也因兴奋有些匆乱。
“哼!只要我们祝音门能成功炼制出万劫珠,修补邪界,到时我们祝音门便可名扬天下,威压四方!那些宗门还不得对我们毕恭毕敬!”扶阳真人越说越兴奋,恨不得马上拿出万劫珠,让宗门扬名立万。
他们来到宗门前,果见众弟子们成功带回来一个七岁男童,那孩子被严严实实捆绑,垂下脑袋,已经昏迷过去。
另一旁月蓝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嘴里却依然喃喃叫着“千儿”。
虚世天尊瞥了一眼那地上女人,知就是这孩子的母亲,道:“先把她关进牢里,暂时不杀。”
扶阳真人走来抓起那孩童头发,看了眼面容,道:“原来这就是那魔头的儿子啊,那千座莲把他保护得这么好,最后还不是沦落到我们手中,哼!这小畜生长大了也是要危害人间,我们今日把他炼成器物修补邪界,也算是他做的一件好事!师兄,炼器炉已经准备好,开坛祭祀,就差这一人引了,我们赶快把这小孩丢进去,否则那千座莲一来,定踏平我们宗门。”
弟子回报道:“副掌门放心,千座莲已经被众人万箭射死,尸体被众人分残,魂魄被震碎,头颅高高悬挂起来,再也不可能活过来。”
虚世天尊笑着点点头,扶阳真人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那魔头终于死了,师兄,我们还等什么,请吧。”
二人先带着这七岁孩童去灌溉迷魂汤,虽是用活人炼器,但秉持人道主义,炼器前会让这些人喝下迷魂汤,昏厥过去,不至于在炼器炉里睁眼看着自己活生生痛苦地被炼化。
扶阳真人急切走来询问道:“这人引灌得怎么样了。”
弟子恭身道:“还差四碗。”
“怎么这么慢啊!耽误时辰那你们是问!”
“这毕竟是孩童…嘴巴小,一时灌太多汤药反而全露出来。”
扶阳真人催促道:“快快快,两个人一齐上,灌快点。”
待全部灌下后,扶阳真人不等消化吸收时间,便急忙抱走那孩子。
“师兄,人引带来了。”
虚世天尊站在一尊巨大炼器炉前,灵火熊熊燃烧,道:“这么快就带来了?都吸收好了吗?”
“吸收好了。”
虚世天尊点头,心里明知肚明这么小的孩童,灌十碗迷魂汤,全部吸收完至少要等到晚上才行,但那时就错过了最佳炼制时间,器物受损,机不可失,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说什么。
施法将那孩子扔进炼器炉,沉沉盖住,炼器炉鼎下燃烧的烈焰顿时升腾而起。
虚世天尊与扶阳真人退出三丈远,神态肃穆。
“启——”
“嗡嗡嗡!”炼器炉猛地震荡,发出沉闷的响声,随着那响声越加密集,整个炼器炉剧烈颤抖,炉内更有黑气冒出,虚世天尊连忙打出一道法诀,封锁炉鼎,同时掐决念咒,操控灵火。
突然传来一个哀鸣哭声,那声音极为稚嫩,有个孩童在哭,听得人头皮麻烦。
听见哭声的两位皆愣住,互相望了一眼。
“怎么会有哭声,莫非那孩子还没有昏过去?”扶阳真人惊讶道,恍惚意识过来是迷魂汤没有被吸收掉的原因。
“遭了,是那孩子被火灼烧,疼地醒过来了!”
虚世天尊和扶阳真人脸色大变,慌忙跑了过去。
炼器炉底下有一个透明小窗口,用以看炉器里物品炼制情况,此时小窗口那正趴着一个七岁孩童,脸上布满鲜血,浑身被火舌舔烧,正张着嘴巴大哭。
“好热,好烫,娘亲,你在哪?快放我出去呜呜呜哇啊啊——”
虚世天尊跑过来,不禁与炉内小孩的眼睛对视上了,只一眼,竟是他噩梦般的开始。
“师师师兄!!这怎么办?!这这这!”扶阳真人惊恐万分,冷汗直流。
“师弟莫慌师弟莫慌。”虚世天尊嘴唇哆嗦,强保持镇定。
炉底的小孩发出撕裂惨叫,那声音仿佛穿越空间,直达虚世天尊耳朵里。
“救我,救我,好疼,好疼…放我出去,我要找娘亲,爹爹…爹爹你在哪?!”千墨离小拳头捶打炼器炉壁,那一双黑亮如海洋的眼珠,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虚世天尊与扶阳真人对视一眼,均从各自眸中看出恐怖之意,那一抹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炼制进行了多少时间?”虚世天尊语气突然冷静的可怕。
“师兄,还不到一盏茶!”
这个时间,还来得及救人。
忽地,虚世天尊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继续炼!不要前功尽弃!”
扶阳真人冷汗沾湿后背,但师兄的命令他一向听从,说服自己:“若是让他活着长大,他必将祸乱修真界!反正这孩子是魔头之子,干脆直接炼化,以绝后患!”
二人目露凶光,连忙加强灵火,又捏出数个法诀打入炉鼎之中。
“轰隆!!!”
炉内发出震天动地巨响,无数火焰迸飞,一股浓烟弥漫,炉口冒出滚滚浓烟。
千墨离一边哭喊,一边拼命往外钻,肌肤呈诡异的绯红颜色,血肉横飞,皮肉烧焦糊臭。
他每破一块肌肤,都会冒出黑烟,灼伤皮肉的疼痛令他嘶吼咆哮,撕心裂肺的哀鸣不绝,令人心悸不止。
“求求你,救救我,我好痛,好烫,我的娘亲……娘亲在哪……”
鼎水开始滴落,腐蚀性极强的水浸入千墨离的身体,让他皮肉溃烂,疼痛钻心入髓,痛苦万分。
“娘亲……”
七岁千墨离停止了哀嚎,头慢慢低垂,整个身子缓缓软倒蜷缩,但那双小手却似死死黏住在小玻璃窗口。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
声音渐弱,逐渐消逝。
浓浓火势蔓延至整个炉底,灰烟淹没了小千墨离的身体。
一盏茶过去。
一炷香过去。
炼器炉依旧在徐徐燃烧炼制,站在炉前的虚世天尊和扶阳真人面色肃穆,衣服早已汗湿,谁都没有说话。
虚世天尊道:“放金来香出来吧。”
扶阳真人立即命弟子带上来,金来香穿着囚衣,手被捆住,脚上带着脚镣,铁链摩擦地上发出声音,光脚走着。
第77章 残酷过去2
此时金来香完全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卷发拖到了脚边,许久未打理杂乱结绺,身上囚衣一吹清晰可见消瘦身躯,皮肤和脸色变成了长久不经阳光晒过的凄惨白,白到整个人都要变得透明,垂垂欲死。
虚世天尊扶须道:“金来香,我知道你跟我师兄金尘玄老一样是个厉害的炼器师,师兄他还把所有炼器攻法传授给你,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只要你答应,我不仅可以让醉花宫还你自由,还能让你当上祝音门的仙君,如何啊?”
金来香似乎已变得有些迟钝不堪,脸上露出贫瘠匮乏的表情,变得不适应了,木然听着虚世天尊的话,随后,眼泪在他眼底流转,点了点头。
一座高台上,一个巨大鼎炉正在熊熊燃烧,金来香正在下面施法。
当虚世天尊和扶阳真人握住那炽热又漂亮的黑蓝珠子,看着那传说中的万劫珠时,热泪盈眶。
“师兄!我祝音门终于炼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祝音门就是天下第一宗!”
虚世天尊亦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些陌生记忆令千墨离痛苦,侵蚀他的灵魂,随后他又看过新的过往。
月蓝与千座莲在一起后,便被月行宗的宗主月英烆,也便是月蓝的父亲,千墨离的外祖父捉回宗门禁闭。
而当时月蓝已怀有身孕,母亲何氏得知情况,不仅怀有邪魔的孩子,孩子的父亲竟然还是那人人诛之的魔头千座莲,只觉愤怒羞辱,无言面见人,想尽各种办法要打掉那腹中胎儿。
可无论是吃那药物还是扎针灸,甚至差点害得月蓝丧命,腹中的胎儿依然顽强存活了下来,之后月蓝以死相逼,才护住肚中胎儿,在最后几月顺利地生下一子,这孩子便是后来的千墨离。
千墨离的出生迎来的不是众人的欢声笑语和祝贺恭喜,而是门前冷寂。
月英烆在得知女儿诞下魔头之子后,脸上挂起冰霜,对于新降生的外孙子更是视为耻辱般的厌恶憎恨,立即握起剑,直奔月蓝寝宫。
“那小畜生在哪?!我要杀了他!”
月英烆怒吼拔出剑,眼神阴霾凌人,而房间里情况更为混乱,桌椅板凳都倒在地上,床铺被子掉落,狼藉一片,月蓝跪倒在床边,双手紧紧锢住婴儿,摇头痛哭道:“不要,不要抢走我的孩子!!我求求你们!”
稳婆手上十足了劲要带走这婴儿,按照何氏要求淹死这孩子,那月蓝整个人重量都要压在孩子身上,宁死也不放手。
月英烆大步流星冲过去,挥手推开月蓝,一把将那婴儿抢走,力度极重!
“爹——!”
“我早就警告过你,让你不许生下这孽种!生了,就要死!”
月英烆将婴儿高举,眼里满是戾气和狠意:“今日本宗主就要替天行道铲除祸端,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月蓝惊恐挣扎,伸长手拼命地想要抓住婴儿,泪水滚烫而落:“不要啊爹!他是女儿肚子里掉出来的亲骨肉,是女儿的孩子啊!他是无辜的!”
“呵,好个无辜的孩子,我月家世代清白,怎么就出了这个孽种!!”月英烆将婴儿高高举起。
“不要!爹我求你不要,不要杀死他啊!!”
“别做梦了!这个孽种根本没有资格留在这世上,他注定不该来到这世上!”
月英烆扬甩手臂,将婴儿狠狠摔在墙角。
月蓝肝胆俱裂,脑海刹那空白失神,口中喃喃自语:“不……不……”她跌跌撞撞飞快爬过去抱起自己的孩子,心疼万分地抚摸那婴儿红肿破皮的脸颊,泪水止不住往下流,“孩子……孩子……你千万不要死……”
那婴儿不哭,也不叫,只是双眸紧闭,小脸上布满痛苦扭曲之色,嘴角敛抿。
月英烆提剑走去,眼里透露疯狂:“果然是只老鼠,生命强得可怕!看我不活生生摔死这孽畜,摔不死一次,那就再摔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摔死为止!!”
这些场景、这些人、这些话,都被千墨离借玉佩看得一清二楚。
千墨看着过去里母亲死命护他,外祖父发疯抢夺要摔死他,外祖母跑来大骂大哭一场,哀嚎家门不幸。
谁也不知道这时的千墨离在想什么,又会是什么心情。
直到父亲千座莲冲了进来。
当月蓝紧张地抱着怀里小千墨离,颤抖地唤着自己孩子,眼底尽是心疼和泪水。
然而就在那时候,原本脸色苍白害怕的小千墨离,突然睁开了双眸,对着她咧嘴开心笑了起来。
…
月蓝将三岁的千墨离抱起,手指轻柔地摩挲光洁白嫩的小脸,但那脸蛋不知何原因,被吓得有些发青。
“千儿乖啊,不怕,不怕。”那张美丽迷人的脸庞露出心疼悲痛,眼眶中蓄满泪水,但却强忍住不落下。
“哇…呜呜呜…哇呜呜呜……”三岁千墨离小脑袋摇晃,双手环住娘亲脖颈,哭得很是无助可怜。
“夫人,千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我已下令将那些邪魔全部处死,一个不留,不会再让你们有危险。”一个姿容英美的男子从外面快步走来,见此立刻紧张地问道。
“夫君,你终于来了,幸好我赶来得及时,千儿才没有被那群邪魔伤到,但是吓得不轻,我怎么安哄都还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直在哭。”
月蓝抱着千墨离迎上前,千座莲赶忙替夫人抱过,搂住月蓝的肩哄慰:“别担心夫人,有我在,你和孩子不会有事。”
夫妻二人坐在床上,千座莲将千墨离抱坐在膝上,千墨离的小手握住父亲的大拇指,仍在不停地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段记忆里所经历的恐惧与害怕全部释放出来。
千座莲轻拍千墨离后背,没有了往日威严与杀戮之态,更多了一种宠溺耐心,眼中流露出慈爱,是任何一个凡俗百姓看向自己孩子时,都会表露出的温暖。
千墨离的情绪似乎渐渐平复下来,抽泣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但还是止不住哭声。
月蓝手摸着千墨离的头,轻哄道:“乖千儿,我们现在在家,爹娘都在这里。”
千座莲拿出一块小石头放到千墨离嘴边:“把这个糖糖吃下去身体就不难受了。”
这块石头名为“阴阳之石”,可帮助千墨离吸走邪魔留在体内的阴气与怨气,不致摧残心神。
千墨离显然是对这颗“糖豆”毫无抵抗力,张开口就将小石头吞咽下去,瞬间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很舒服,甜腻清凉感觉顿时充斥整个胸腔。
“啊爹!啊娘!好暖哇啊啊啊——”千墨离一有活力就开始欢喜大叫,从父亲腿上站起,跳到床上乱蹦乱爬。
千座莲将月蓝揽进怀中,看着千墨离笑道:“夫人,消去千儿体内邪气的方法我已有了眉目,但千儿现在还太小,必须要等他长大才能行使。以后我会好好保护千儿,让他健康成长。”
月蓝点头,向千墨离招了招手,还在玩闹的千墨离立马走过来,扑到娘亲身上蹭了蹭。月蓝的手抬起千墨离下巴,拇指摸着面庞。
“千儿,如果不清去你体内邪气,日后你只能成为魔修,成为被各路正道排挤唾骂的人,但娘想让你的人生能有更多选择,而不是按照命运给你设计好的路途,你还有许多机会改变你未来的人生。”
千墨离眨巴眼睛,不明白娘亲的意思,只是觉得娘亲的手好温暖好舒服,站累了干脆一屁股坐下,像猫咪般拱进娘亲的怀里。
千座莲伸出食指刮了刮千墨离鼻子,笑道:“娘亲刚才说的话,千儿听明白吗?”
千墨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解地看着娘亲,又看向爹爹。
千座莲背手,眼眸深邃:“第一要学会独当一面,第二要学会自救。”
“你这话他更听不懂了,你看他又玩脚趾了。”月蓝失笑,将千墨离的脚抓到掌心里轻揉搓。
“夫人,我先带千儿出去玩耍。”千座莲一把抱起坐在床上的千墨离。
“啊啊——啊啊啊爹爹!我们去哪儿玩啊!”
“我们去玩水。”
千墨离稚气地笑道:“好呀!爹爹去湖边吗?湖里有鱼,贝壳,王八,虾,海螺……”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着。
“不仅这些,千儿喜欢玩什么,我们就去玩什么。”千座莲笑着揉揉他的头。
千墨离手舞足蹈,扑倒在千座莲怀里蹭呀蹭。
“娘亲再见。”千墨离挥舞着两只小手,朝着月蓝做拜拜状。
“千儿再见。”
一连串的笑声充斥脑海,一切平息,千墨离看着自己过去,睁着的眼彻头彻尾的被眼泪打红,什么也说不出,只是用哭来表达,不声不响,默默滑落眼泪。
千墨离这一生无非是在做两件事:谋生和谋爱。
被害与家人分离,被抓去炼成法器,被当成不是人的破铜烂铁,被人利用控制,被逼献祭自杀,当爱真正降临时,他却像刚刚出生的婴儿,彷徨慌张,所有经历真实沉甸甸的痛苦在面对家人,最后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我可以抱你吗,娘亲。”
月蓝张开双臂毫不犹豫拥抱千墨离,千墨离躺在母亲怀里,就像倦鸟终于找到了能接受容下他的窝巢,闭目缄默,无数零碎片段回笼。
“当年那些人从我怀里把你抢走,娘就不应该放手,就算他们砍了娘的双手娘也不应该放手。”
“娘,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那两个老东西对你做了什么?”千墨离担忧追问。
月蓝缓缓启唇,悲凉道:“你被他们抢走后,娘也遭到毒手被他们杀害,他们将我的魂魄封印在了这里,娘亲一直在等你。”
千墨离瞳孔震颤,一字一字道:“他们,把你给杀了。”伸出手握住母亲的手,的的确确触碰到,不可置信,“你死了?娘……我还以为我们能…为什么……”
月蓝轻轻抚摩千墨离手腕骨,拂去再次淌落的泪水,安慰道:“我虽然死去,但魂魄还未消失,还能勉强支撑着身体等你,千儿,月愿湖封印下埋葬着娘的尸骨,用你的血解开封印,将娘的尸骨带回去与你父亲同葬,也算是回了家,与你们团聚了。”
千墨离眼眶赤红,蓝墨色眼瞳氤氲,放在膝上的手抓紧衣裳,握起拳头。
“封印就在月愿湖的四个角方向,顺着水流走去就能找到,娘被囚在封印里不能跟你同去,千万要小心,好好保护自己,待你找到娘亲的尸骨,娘亲便会来到千儿身边,娘亲会永远保护着你。”月蓝亲吻着千墨离额头,温柔嘱咐,随后魂魄又回到阵中。
“娘亲……”
千墨离目视着母亲再次离开,失语渊默,良久才回神过来,捡起摔在一旁沾血的残缺玉佩收好,而后站起,腿被母亲治好勉强能走,便一瘸一拐走向封印。
在他眼伤看不到的情况下,随意乱走便已不知不觉来到了月愿湖,按照母亲说着往湖各自四角方向走去。
当他来到第一个封印时,那里躺卧着一个怪物,全身漆黑发亮,浑身长满尖锐的刺,一动不动躺在那,看起来像是蜥蜴,身后长出巨大而坚硬的羽翼。
那蜥蜴怪物睁开眼,猩红的双眼紧盯面前还不足它腿高的人,吐出的信子如火焰般灼热,嘴里发出咕噜咀嚼声,慢慢向千墨离靠近。
“滚开。”
千墨离一动不动,未有过多反应,他一踏进溶洞便感受到这地下栖眠着许多邪物,而之后他摔落压到腿,流出的血渗到地下,阴天血力的味道更是吸引着邪物爬出地下。
除了这巨型蜥蜴,他所站的溶洞四周还存在着许多未知怪物,皆是被他身上的阴天血力给吸引来。
蜥蜴嗅到千墨离身上有一种奇特的味道,顷刻变得兴奋,好似在说你身上好香,好好吃。
“滚开。”
千墨离眼睛盯着蜥蜴起身时露出的封印,当那蜥蜴张开嘴兴奋咬来,被一瞬砍成两半,鲜血骨头等黏稠物溅在了他身上。
四周的怪物见了更加狂奋,竟是纷涌而上,想要分食吞噬他。
千墨离看着它们,手里的剑一挥一个,不需要思考,只是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杀掉,断剑一挥,将一直扑过来的巨蟒切割成无数段,手腕翻动,断剑一个回旋,斩在另外几只怪物头上。
怪物嘶吼惨叫声响彻天际,可惜千墨离的速度太快,那些怪物竟是如同纸糊般被砍碎,鲜血飞溅,骨肉横飞。
千墨离一步一步走向封印,未知名的邪物也不断涌来,如此疯狂的嗜血杀戮,换做以前那眼里早就充满了雀跃昂奋,甚至还会残忍地拍手大笑,但此刻只有一个纯净简单的想法,带娘亲回家。
一路杀过去,解除一个又一个封印,身上衣裳早就毁损不堪,地上鲜血也落下了不少头发。
千墨离腰间储物袋掉落在地上,三灵怨神躲在储物袋里,蜷缩身体,捂头瑟瑟发抖,不明白自己的主人千墨离为何突然开杀戒。
不一会儿,千墨离找到了储物袋里的三灵怨神,用那满是血的双手提起,将三灵怨神放在自己怀里,拢好衣裳,嘴里数着封印个数,喃喃道:“还剩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我只要解除封印,谁都别想阻拦我……”
站在远处的扶阳真人望着这一切,面容从未显出死寂的沉重,心里已打好算盘,一旦等千墨离精疲力尽了,再出手把它抓回去。
千墨离破除最后一道封印,便看到了泥土里露出一截白骨,乍然愣住,立刻疯狂用手刨出,眼睛又再次模糊,未注意母亲的魂魄在他身后又渐渐显了出来。
当扶阳真人看到月蓝,眼睛瞪大,吓得喊道:“快,把那女人杀了!绝对不能让他们母子相遇,快点祝衣青!”
祝衣青点头,手上化出一把弓箭,将箭搭在弓上紧紧拉着弦,对准那魂魄,却久久未松开手指。
“快点啊!”
“我…我……”
祝衣青望着那女子看向千墨离的目光,内心深深震撼,能思考想到的只有泥土,却仍是不懂、不明白,只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松手。
他虽是不懂人世间的一切,但知道此刻他不能把这箭射出去。
“快点啊!!”
“我…我…不——”
扶阳真人一把夺过祝衣青手里的箭,对准那月蓝魂魄,毫不犹豫松手,放出了箭。
月蓝望着不停刨土挖出她白骨的千墨离,想要唤着他,嘴边千儿还未吐出口,身后危险袭来,第一反应便是回身张开双臂护住千墨离,而后那箭直接贯穿魂魄,射在千墨离手边。
千墨离望着利箭惊愣,听到母亲的惨叫,回头便是一瞬哭了出声。
“娘!!”
千墨离扶住跌落的娘亲,感到那身体变得虚幻轻盈,而后他竟看到,那原先年轻娇好的面容瞬间变得苍老,青丝一瞬成了白头,肌肤变得衰迈,刹那恍惚间变成了一个老人。
看着突然变老的母亲,千墨离难以置信,眼泪断了线的落下。
月蓝枯瘦的手抚上千墨离面庞,那富有气质优雅的声音也变得黯哑。
“你离开我时,才七岁,那时娘还年轻,我怕我们再相遇,我老了你就认不出娘来了,因此这百年间用仅存的微薄力量保持自己容颜,期望着等你回来与我相认。”
千墨离抱着母亲痛哭,说不出一句话,只听到那句“千儿,我的孩子,娘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娘永远爱你”。
而后怀里抱着的人声形俱灭。
双手一下变得轻盈,千墨离看着还存留残温的手心,捂住面容歇斯底里大哭起来:“娘——别丢下我啊!”
喉咙间发出绝望崩溃的呐喊哀嚎,嗓子被撕扯着出血,逐渐不像人的声音。
邪物听着那声哀嚎,皆是被吓得动都不敢动,当想要逃跑时已经晚了,千墨离已疯了魔,在疯狂咆哮时,一瞬息间,挥剑将它们全部斩杀。
“快,趁它神志不清时赶紧把它制服,捉回去带回祝音门。”
扶阳真人指使祝衣青,却见祝衣青一动不动呆里在那,急得自己上手,将箭搭在弓上,对着千墨离的头一箭射出,箭却立刻被千墨离咬住。
千墨离拿下嘴里的箭,又看了看刚刚射着娘亲落在白骨边的箭,目光转向箭使来的方向,看到了那张惊恐的脸——扶阳真人。
一股强大而可怕的气息自身迸发出来,周围阴风呼啸而过,吹起千墨离凌乱而狂暴的发丝,露出一张狰狞扭曲的脸。
千墨离带着几分疯狂与癫狂,粉碎手里的箭,流光瞬息间冲向扶阳真人。
“祝衣青,快拦住他!!”
祝衣青将剑抬起,对上千墨离一刻竟刹那被击飞百米开外,扶阳真人悚惧,与千墨离眼眸对视,转瞬一条胳膊被斩下。
“啊!!”
扶阳真人捂着血,拂尘立刻施法,可千墨离根本不给他机会,双脚踏着空气,如同瞬移般冲过去,抓住扶阳真人脑袋狠狠砸向地上。
地上被砸出一个深坑,扶阳真人头破血流,鲜红血顺着额头滴落,模样凄惨可怖,满口是血。
“你以为你是谁?竟敢杀死我娘?!你该死!你该死!!”千墨离低喝,眼泪浸在眼眶,杀红了眼,同时一脚踩踏扶阳真人双腿,顿时双腿断裂,又一脚踏在胸口。
“咔嚓……”肋骨断裂的声音传来,扶阳真人吐出几口血,胸骨已经完全塌陷,五脏六腑都震伤。
扶阳真人拳头挥起砸向千墨离小腿,千墨离不屑地抬腿躲开,随即猛地把扶阳真人揪起往前摔去。
轰隆一声巨响之中,墙壁塌陷出一个人形的大坑,烟尘四散。
“咳咳……噗嗤……噗……”扶阳真人趴伏在废墟,吐血不止,浑身抖得像筛糠,身形跌跌晃晃,血衣浸染,而后被飞来的千墨离再次一脚踢在墙上。
这次没有任何悬念,扶阳真人跪在地,口中喷溅出血沫子,胸腔内脏破裂,整个人血迹斑斑,狼狈不堪,眼睛凸出,嘴巴张大,喉咙嗬嗬作响,只剩下微弱气息。
千墨离断剑闪来割在扶阳真人身上,一剑一剑割下其身上的肉,疯狂凌迟仇人,恶狠哭道:“你还我娘,还我的家人,还我的生活,还我的生命,还我的一切!!”
扶阳真人自知已死,借着最后一口气道:“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你连真正害你的人是谁都搞不懂!我实话告诉你,把你炼制成法器的人,不是祝音门,是你一直以来称作师尊的人,是金来香!!是金来香把你炼制成法器,你去找他还啊!!你去杀了他,去报你的仇啊!!!”
“啊啊啊啊!!!!”
千墨离长啸,泪水肆虐横流,心中怒火燃烧,只想将眼前全部毁灭全部撕碎,一剑剑砍下,直至最后一剑,人头颅高高飞起,这场杀戮才终于停下。
他扔掉断剑,瘫坐在血泊中,双眼无神,失魂落魄,怔怔流着泪。
“娘……爹……”
千墨离喃喃自语,忽而痴呆似的笑了两声:“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周围残忍血腥已无法用语言形容,千墨离坐在其间,只像一个魔鬼,三灵怨神害怕地从千墨离衣裳里探出脑袋,又吓得缩了缩,面对着主人不知该怎么办。
千墨离缓缓站起来,捡起断剑,拖曳着沾染无数鲜血的脚步走到扶阳真人的头颅旁,用力插入那头颅,剑尖穿透,血液顺着剑柄留下。
扶阳真人瞪大双眼,瞳孔紧缩,最后一刻表情定格在了死前。
千墨离冷漠地拔出断剑,再次刺入扶阳真人头颅,接连十八剑,将扶阳真人的头扎了个透彻,鲜血淋漓,血腥味弥漫整座洞穴。
他把头颅举起,放在眼前,随后仰天大笑起来,泪水混合血水,顺着苍白的脸滑落。
“呜呜呜呜……”
随后千墨离又蹲在地,崩溃的嚎啕大哭。
周围安静无比。
许久,哭声渐歇。
千墨离抬起头,又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摸了摸脸颊上的泪痕,揉着三灵怨神,沙哑声音里充满了疲惫荒凉:“我没哭,我清醒着呢,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三灵怨神瑟缩一下,它能感觉到现在的主人很难受。
“我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千墨离轻抚着三灵怨神,声音越发平淡,好像是在阐述一件很平常的事,又或者说他的心早就疼麻木,疼到没有感觉。
他将三灵怨神重新放进储物袋里,挂在腰间,把自己身上血衣脱去,随后又脱去勉强还算干净的衣服,拾起泥土里母亲的白骨,一根根放进衣服里。
忽然看到白骨下有着另一半残缺的玉佩,千墨离拾起,将自己身上那半残缺玉佩拿出来,两块残缺玉佩合在一起,他终于看清了玉佩上刻的是什么。
原来那玉佩上刻的不是什么花纹,而是家的地图。
千墨离看着玉佩上的纹样,家的位置清晰刻印着,他可以顺着这地图找到孩时的家,再也抑制不住他已没有亲人的沉重悲伤,握紧两半残缺玉佩,俯身呜咽。
…
箭矢漫天如雪,千座莲用身体护住妻儿,鲜血横流,遍体鳞伤,而后用尽力气为身后家人开出一条安全的路。
“逃……活下去。”
千墨离趴伏在母亲肩上,眼泪汪汪,伸着小手,看着父亲离他越来越远,高大身躯慢慢倒下。
惨白的阳光照射进一间破屋,榻上老人奄奄一息。
“如果修炼,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啊……命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啊,爷爷是个将死之人,已经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若真想去,就走吧。”
那握着千墨离的手顷刻垂下,耷拉眼皮没有再抬起,彻底离开了人世。
千墨离瘦弱的身躯此刻更显羸弱,抓紧爷爷的手一言不发,直到那掌心温度冷下,一刹那恍惚,意识到亲人的离世,垂下头哭了出来。
母亲一瞬变老,在千墨离怀里魂形俱灭,白骨包裹在衣裳里,一起被带回了座皇陵,放在中间的棺材。
千墨离亲吻母亲白骨头颅,又去亲吻父亲白骨头颅,而后合上棺,在面前跪下来磕头。
“爹,娘,我会好好活下去。棺材里可以躺上世间所有人白骨,但永远不会躺上我千墨离的白骨,永远。”
千墨离起身离开,顺着玉佩上地图去找家的位置,最终来到了一个荒凉之地。
从他被抓去炼成法器,变成万劫珠在天上修补邪界,而后落下凡间又变回人。
已过了将近千百年,哪里还有他的家。
千墨离立于这片曾在此生根栖息的泥土大地,一切都不复存在,风吹起马尾,发丝如薄纸般飘动起来,却又显得坚韧,眸子沉静下展露望而生畏的冷意和危险。
腰间两块半玉佩轻碰作响,黑蓝衣裳翩动,在这荒凉大地上引人注目,如月光下湖水闪烁着光辉,与生俱来的气质令人不敢靠近。
而接下来,他要好好拜访一下他的好师尊,金来香。
作者有话要说:
千羊羊的脸和五冠遗传娘亲月蓝的多,但性格和身材是遗传着父亲千座莲的多,千从一出生骨子里带来的气质和特别的感觉,在某些方面跟魔尊爹爹很像
第78章 千金决裂
金来香扶树走着,每走一步便不可避免喘气,想不到身体竟已虚弱至此,在千墨离离去的那两年里,他身体便有了病弱现状。
只是一直在瑶池阁待着,少有活动,身体也无大碍,之后千墨离回来,他跟着奔波战斗,竟加快了身体的消耗。
“必须得赶快离开,否则一旦徒儿,徒儿追上来,那就遭了……”
金来香虽是在溶洞便与千墨离告别,但其实一直在附近转悠,因担心不肯走远,听到溶洞内传来震地嘶鸣声,偷偷跑回去,便看见千墨离立于一地的血肉狼藉里,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千墨离突然回头,金来香恍惚错觉对上了视线,立即转身逃走,然而没逃许久,身体便又支撑不住,扶树歇息,他现在极需灵力来补充体力。
金来香眼眸垂敛,落下灰然,不敢想象千墨离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明明都到了这一步,自己还是不敢去面对千墨离,一味逃避,不禁呢喃着:“徒儿,千墨离……”
“唤我做什么呢。”
那森冷熟悉的声音响起,金来香像是个被猎人捉到的鸟儿,恐惧惊了一地,抬眼看到千墨离正立在他面前不远处,只静静凝视他,压迫感蔓延,不敢大声喘气。
“徒、徒儿。”
千墨离伸出手,手里抓着一缕卷发,那是金来香在跟他对视时因急得落荒而逃,不小心缠在溶洞外树枝上而被一剑割断留下的。
“师尊,你的卷发,落在树枝了。”
金来香没有听出那人声音里的情绪起伏,太过平静,连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手指抓着树身,忧心道:“徒儿,为师……”
“师尊,明明看到徒儿在哭,为什么不上前抱住徒儿,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来亲吻徒儿,明明以往,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金来香低头不敢再看向那张让自己沉沦爱恋的面庞,更不看千墨离眼里的失望和悲凉。
千墨离嘴角扬起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师尊,你在怕我?”
金来香闻言猛然一颤,收拢五指,死命攥紧,始终低着头。
“你在躲我。”
千墨离语调依旧平缓,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但金来香分明从他话语里捕捉到一股强烈的恨意和杀气。
“师尊为什么不说话?明明以往见到徒儿,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是吗。”
千墨离慢步走来,步伐很轻,却让金来香感觉那压迫越来越靠近。
“师尊,你说,如果我将你杀了,天下还能再有一位金来香吗。”
金来香双肩隐忍着颤抖,闭上眼睛,不愿面对千墨离,不愿面对这一切,却仍是抑制不住眼角湿润,一点泪痣让人怜惜。
他已不指望千墨离得知真相后还能若无其事,装作好声好气的跟他聊天,更不指望现在还将他当做师尊来看待。
“在徒儿刚拜师尊时,徒儿问过师尊一个问题,徒儿若想要杀了师尊,师尊给不给呢?师尊可还记得那时的回答。”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金来香哽咽道歉,泪水流淌。
“是吗,原来都是真的吗。”
千墨离走过金来香身边,二人距离不过一步,这般距离若是二人都回身,正适合拥抱,然而二人皆没有任何动作。
金来香低头掩饰眼中痛苦的泪光,他们终究要渐行渐远。
“徒儿,如果为师告诉你全部事实,你会原谅——”连忙止声,意识到自己不配得到原谅,改口道,“你会不会恨为师,会不会…不愿意再见为师。”
千墨离没有理金来香,兀自站定,望着远处,师徒二人背对背站着。
金来香心脏揪痛,眼眶通红:“这些年,为师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当为师看到你眼中的爱意越深,为师心里的愧疚便愈深,为师不忍你再受欺瞒,想了许久,才终于决定告诉你真相,让你去座皇陵找寻玉佩。”
“心里的愧疚?”千墨离轻声重复,“原来师尊为我做的这些事都是出自心里的愧疚,爱我,就是赎罪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金来香大叫,猛然回身。
“难道不是吗?”
千墨离语气陡然变得轻飘飘,却又像烙铁一样重,垂下的手握起拳头,眉目被发丝遮住蒙上阴翳。
“都是骗人的,你的保护不过是出自你的愧心,从来不是你的真心。”
“不是的徒儿,不是这样的,是不是真心你不明白吗?”金来香上前抓住千墨离手臂,焦急解释,抬头毫不掩饰与那深邃瞳孔对视,却发现千墨离眼睛早就被眼泪浸红。
“为师是真心的,为师是真的喜欢你!!”
千墨离掣开金来香握住他手臂的手,退后几步,摇头:“师尊说喜欢我,我信了,因为那是师尊给予我唯一的温暖。”
金来香木然看着悬空的手,每呼吸一口心脏作疼。
“可现在我明白了,什么狗屁师徒,什么我是你的徒弟你是我的师父,我不信,我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对我好,我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喜欢我!!你是因为心里愧疚,你想赎罪所以才为我做的这一切!”
千墨离踉跄,望着金来香,鼻尖通红,这世间的温暖,也是因为曾经辜负他才有的,他觉得他是完整的,因为他被爱着,可现在他残缺了,心里被填满的那块忽然空了。
千墨离喉咙酸涩,最终化为一抹惨淡的笑:“是啊,我早该知道的,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呢你不可能喜欢我,我有什么值得让你喜欢的?”
金来香惘然怔住,眼里布满血丝,不知何时溢出了泪水。
“你只是想要赎罪,如果不是你把我炼制成邪珠,你根本不会看我一眼!”
金来香激动地上前捧住千墨离脸,用尽浑身力气道:“徒儿,不是的,不要这样想,为师求你,不要陷入这种情绪思想里,你值得,你值得为师去爱,为师一直都爱着你,真的,为师就算对你有愧,可也是真的爱你!!”
“呵呵,哈哈哈哈哈……”千墨离笑,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爱如琉璃夺目瑰琦,而相爱的人又如琉璃易碎。
金来香慌乱地擦拭着千墨离脸上泪痕,声音颤抖:“是的,徒儿,为师是想要赎罪,想要补偿你,想要弥补过错,所以才接近你,可接近后为师发现你与为师是同一类人,为师爱上了你,在为师眼里,你是个很特别的人,为师想要永远跟你在一起,我爱你,我爱你啊徒儿。”
关于与千墨离未来日子,金来香有好多憧憬和奢盼,从不吝啬和打折对心上人爱意。
可是现在,美好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即使还没到绝望之时,却已无可挽回,那种无奈和痛苦,几乎要将金来香整个人吹灭。
“你爱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金来香爱千墨离,金来香爱千墨离。”千墨离低头看着金来香笑,肩膀微微耸动,眼神涣散,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嘴里不断念叨。
“千墨离……”金来香轻唤,声音沙哑,带着无助的祈求,希冀他停止,他伸手用力抱紧千墨离,将头贴在千墨离胸膛上。
但千墨离推开了金来香。
“不,我不是千墨离,千墨离已经死了,被你活活炼死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
金来香突然心疼得厉害,火烧火燎一路窜上眼眶,眼睛又疼得流泪,吞声凝噎,发不出一点声。
“师尊。”千墨离眼眸微阖,睫毛轻颤。
“我还该不该爱你?该不该爱把自己炼成法器、毁自己一生的人?”
“徒儿。”金来香泣不成声。
“师尊,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永远忘掉这段记忆。”千墨离喃喃,眼底死寂一片,悲喜怒哀也不见即,他能给金来香最好的反应只有这些,心麻木后就是愚钝,而后是死。
千墨离绝望,金来香痛苦,两颗同样伤痛的心,互相交织纠结。
“我们不要在一起了,我们断绝师徒关系,这次是认真的。”
金来香浑身冰冷,僵硬片刻,问:“徒儿,你不要为师了吗?”
“嗯,师尊,我不要你了。”千墨离答。
话说罢,千墨离转身离开,金来香还在悲痛的面庞变得凝滞,瞳孔渐渐映不出那人身影,眼泪突然断下,竟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风中,只余金来香独立,形单影只。
…
祝音门神义殿前,悬挂着的鸟笼被一声悲嚎惊得摇晃,鸟儿扑腾。
虚世天尊看着祝衣青手上端着托盘上立着一颗人头,那正是他的师弟扶阳真人头颅,步履蹒跚从台阶而下,泪水滑过沟壑面庞,伸出双手,扑过去大哭。
“师弟啊!!早该叫你不要一个人去,你何必性急,如今倒把命丢了!我养的花又有谁来瞧啊!”
祝衣青低头好奇地看着父亲泪水从眼睛溢出,这让他想起千墨离在溶洞里抱着那女人哭泣场景,感到疑惑,忽然明白自己跟普通人的不同,他好像缺失了些东西。
“父亲…副掌门,嗯……”
虚世天尊用袖子擦泪,起身道:“他已经死了,如同植物,枯萎了。”
祝衣青听到植物枯萎便明白过来,意识到这时应该露出悲伤表情,但他摆不出来。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祝衣青无法用他限有贫瘠语言说出,只得道:“千墨离…杀鱼……”
虚世天尊一听便明白,扶阳真人是被凌迟而死,面色似铁锈黯灰,白发衰枯,转身低头踱步,踏上台阶,站在大殿前,仰脖白须翕动。
“千墨离,你这是自寻死路。”他回身道,“你当时在做什么。”
“我…飞出去……”
“你的力量无法战胜它吗。”
“我……”
虚世天尊目光犀利,更知千墨离危险存在,必须得想个法子除掉,回归真身,然而神道珠对上万劫珠,怎么可能会输掉,当年炼制时神道珠的力量,正是克制着万劫珠。
前不久师弟便写信告诉他,神道珠似乎又开始有了人的意识,或许这也是力量削弱原因。
“祝衣青,你可还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献祭自己,修补邪界,护天下太平。”
这句话他便说得很顺畅。
“如果我让你自杀,你可以随时随地毫不犹豫献出自己吗。”
祝衣青点头。
虚世天尊道:“等捉了千墨离,你便可以舍弃人身,回归你的真身。”
祝衣青再次点头,在他的意识里,自己本就是一颗珠子,只是父亲给他塑造了一个人身,他不认为自己是个人。
“接下来,你随我一同前往,一定要捉到千墨离。你的同类万劫珠便是你的镜子,看看它是怎样被众人推倒,最终的下场又是怎样,万不可效仿它,为父这是在保护你。”
虚世天尊见祝衣青点头,道:“下去吧,将头颅放在一旁供桌上。”
祝衣青放好头颅,却仍站立在原地,欲言又止,虚世天尊见即道:“还有什么事。”
“娘……”
“什么?”虚世天尊眉头一蹙,向前探去。
祝衣青指了指自己,学着那时在溶洞里听着千墨离说出的话,喊道:“娘。”
“呵呵,你是想知道娘亲是什么吧?娘亲就是养育你的人,让你得以来到这世上,有了生命,不过你不是人,没有娘亲。但我给了你身体,给了你生命,你喊我父亲,也是一样的。”
祝衣青还想再询问,被虚世天尊阻止:“你不需要去了解人间,你只需要完成你的责任,去把颜画叫来。”
虚世天尊凝视祝衣青离开的背影,越发觉得神道珠的动作像个人,不再僵硬,仅出来一趟,就沾染上人的气息了吗。
眼角皱纹堆起显得那狭窄眼睛含着凶光,一摊开来便是慈爱。
万劫珠跟神道珠,都必须得赶快解决掉,正好,让他们两个互相看看对方的下场。
第79章 来香悔恨
祝衣青走出去,见得迎面而来摇扇的白颜画。
而此时的白颜画正刚出关不久,一袭白衣胜雪,墨发高束披散在身后,五官俊美无瑕,眉眼间透露着冷漠之色,白衣轻拂过地上的树叶,他抬起手来,灵气将那些落叶尽数拨到两边。
见祝衣青竟然出来了,略微一惊,微微颔首,余光瞥见祝衣青一直指着自己,似有话要说,便停下,淡漠如水的声音传来:“何事?”
祝衣青:“仙尊,娘……”
白颜画扇子立刻合凌闭,眉毛扬上。
祝衣青再次指着白颜画:“娘亲……”
“你是傻子吗,我是男的。”
白颜画见祝衣青指着他,又指着自己,嘴里仍念着娘,明白其意思,明世仙圣向来是个白痴,道:“娘亲,娘亲是把你生出来的人,仅此而已。”
“不懂……”
白颜画闻言,自然而然生出了嘲讽好笑意味,真是可怜得很。
然而他向来没有耐心教人东西,便不再理会,径直走进神义殿,到殿前向虚世天尊行礼,见掌门面容悲沉,手指指向供桌上一个用红布罩着的东西。
他走上前掀开红布,便见得扶阳真人的头颅,眉可见蹙了一会,盖上布,转身低头抱拳:“请掌门节哀,敢问是谁下的毒手。”
“千墨离。”
白颜画对这回答似乎并不意外,眉眼露出厌恶抵触情绪,道:“它果然已经展开了报复,现在是副掌门,下一个又不知是谁。”
虚世天尊:“自从万劫珠解除了封印,日益可见危险,再想慢慢控制它已是不可能,千墨离入魔后危害四方,已不是我祝音门、醉花宫单独的事。”
白颜画:“掌门可有了其他计划?”
虚世天尊扶须发笑:“计划倒称不上,只是在想,既然我们两个宗派奈何不了千墨离,那么如果修真界都知道万劫珠的存在,都来与我们一起捉住千墨离,逼其回归真身,会不会就能逼它自杀献祭。”
白颜画严峻道:“掌门,消息一旦放出去,恐怕会有别有用心人想要得到万劫珠的力量,特别是魔教,阴天血力对他们有极大诱惑力,可不会想着修补邪界,到时若毁了万劫珠,我们就功亏一篑,且消息放出,掌控权就不在我们祝音门,随时都有不可估计的情况发生,还请三思。”
他一心只想得到阴天血力,如若让更多人知道千墨离体内有阴天血力,那些人定会来跟他抢,于他利益不利。
“你说的情况我亦有考虑,但按如今局面来看,召集众人对付千墨离利大于弊。如果只有我们祝音门、醉花宫对抗它,等千墨离实力再上一层楼后,怕是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千墨离绝对不是能轻易妥协之人,又怎敢肯定它就一定会妥协,众门派合力攻它,它很有可能宁愿死在刀戈下。”
虚世天尊露出胜券在握神情:“很多时候,众人的力量往往不在于武力的凝聚,而在于,声音。”
白颜画扇子一停,看向虚世天尊,每当那眼角皱纹堆起,他便知道那人又要从嘴里吐出令人阴寒的话。
“我告诉它听,它不是人,它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自杀献祭,它不听。第二人告诉它,它还是不听,任是我行我素,第三人告诉它,它开始愤怒、反驳,第四个人告诉它,它开始怀疑、思考自己的存在,当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直到千百众人,指着它必须去死,生来就是错,你觉得,最后千墨离会怎么样?”
虚世天尊话已说得明白,道:“青云应该回来了,你去叫人让他过来。”
厉青云回到祝音门,好不容易把一直吵嚷着不要吃苦苦解药的施定柔安顿好,准备回房休息,便有弟子来告知他掌门望他,只好前往神义殿,走到殿前便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前。
那人正仰头看着蓝天白云,修长身形让他看起来像个没有生命的稻草人,衣裳黑□□泾清渭,面孔静若止水,一动不动,逐渐感觉到那人与天地融合,变得透明,没有存在。
直到那人察觉到他,偏过头,按照以往,定会有一把剑从右眼中拔出,另一只左眼凝目着虚世天尊下令所要斩杀的人,这是祝衣青惯用的动作。
不过这次祝衣青看向厉青云,而后又指着厉青云,道:“娘亲……”
厉青云停下脚步,抬眸眼角上扬,目光扫视过来,道:“娘亲就是生你之人,可惜明世仙圣并非是人,体会不到这些感觉。”
祝衣青:“感觉是,什么?”
“你站立在这,脚踩大地,能感觉到地面的存在,就是感觉,这是对外界。另一种便是对自己,你能感觉到自己作为人的存在而不同于万界其他生物。”
厉青云见得祝衣青面庞表情有变化,移开目光,径直离去:“明世仙圣可以试着离开祝音门,去人间走一遭,既然都会死,何不好好体验做人的感觉。”走到祝衣青身边,而后唇边漾起弧度,“你不羡慕万劫珠吗。”
那弧度在转过头时一刹离去,仿佛从未存在,仍是严冷正肃,道:“如若还有不懂,可以来找我。”
厉青云走进大殿向虚世天尊行礼,按着掌门指示掀开红布,看见扶阳真人头颅,眼睫沉下遮住眼眸,又听得虚世天尊说是千墨离干的,并未有多大反应,回身说着节哀之言。
“青云,当初千墨离进我祝音门不久便遭到醉花宫弟子袭击,当时是你审问,醉花宫指名千墨离是万劫珠,后来我叫你无须理会这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
“当时不让你管太多,是因万劫珠事太过重要特殊,越少人知道越好,如今必须得依靠众人的力量来制服千墨离,不能再让它为非作歹。”
虚世天尊将万劫珠之事与献祭一并告知,厉青云听着,依旧用那例行公事的口吻道:“掌门如何就敢肯定千墨离会自杀献祭。”
“当一个人站在众人对立面,处于众判亲离,无一人支持他的局面时,他便没有了归属感,无法融入,渐渐觉得自己是异类,就会做出自杀的行为,那时无一人站在千墨离身边。”
厉青云道:“不对,还有一人。”
虚世天尊眉头凝皱,心里已然浮现那人名字。
“金来香。”
白颜画闻言,摇扇道:“金来香这人根本不值得一提。”
厉青云:“不值得一提吗。金仙君是千墨离唯一残存的理性,如若我们动了千墨离的师尊,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一旦金仙君真的死了,千墨离恐怕会因此而失控,便无人能再阻止得了他。”
白颜画闻言,恍然想起在畿遗山,千墨离和金来香两个男子竟贴得极近,瞬间恶心感涌上,皱眉头,白扇掩嘴。
“青云说得未尝不对,金来香可是一个很好的筹码。青云,你立即拿我的请帖去邀请各宗门之主来我祝音门一聚,就说是关于万劫珠的事。”
虚世天尊负手走下台阶,神情俨然,千墨离,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自食其果,我们早就给过你选择,英雄的路你不走,就不要怪我们。
他走到供桌旁剪下一朵白花放在红布上:“师弟,师兄一定会为你报仇。”
…
湖水被月色染成朦胧银色,似银霜铺陈,倒映着波光粼粼,金来香光着脚伸进水里,坐在湖边,握着一个小酒壶仰头而饮。
清亮液体顺着金来香唇角滚落下去,沿着脖颈往下淌至锁骨,划出一抹弧度。
他喝得太快,呛咳起来。
“咳咳咳……”金来香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辛辣灼烫的液体划过嗓子眼,咳得撕心裂肺,双耳嗡鸣,似有万只蚂蚁啃噬般难受。
金来香扶着旁边石头,瘫软在湖边,大口喘息,脑袋混沌。
良久,金来香缓过劲来,慢慢睁开双眼。
四周安静极了,夜晚湖边只有他身边一盏孤灯照耀,远方山林寂寥,他的徒弟,已经不在了啊。
金来香靠着石头,金衣裳角落进湖里,沾染水珠,黑卷发凌乱披散,仰首望向漫漫星河,眼角泛着水雾。
“徒儿……”他喃喃,声音干涩。
金来香向天空举起手,五指张开,忍不住呼唤那人名字,宣泄内心的悲恸:“千——墨——离——!千——墨——离!!千墨离!!!”
声音凄凉,随风飘荡,不知传递至哪里。
同一个星空下,千墨离坐在一个洞穴里,背抵着墙壁,呆呆地望着面前温暖的火焰,手上握着金来香的卷发,轻轻摩挲着。
“师尊……”
千墨离闭上眼睛,长睫毛遮挡了他眼底的悲哀,三灵怨神趴在千墨离手边,慢吞吞吃着叶子,似是察觉到主人心情沉重,它蹭了蹭千墨离的手。
忽然几颗泪珠砸在三灵怨神身上,千墨离又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声飘荡在洞穴里,久久不散。
千墨离哭累了便头枕着手臂睡着了,眼睛依旧红红的,梦里全是粉红色的爱包裹着他,手里依旧紧攥着金来香的一缕头发。
金来香一连喊了几十遍千墨离名字,直到喊到喉咙干哑。
“徒儿……”金来香哭喊着,“徒儿,你在哪呀为师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不要走,师尊求你……”
忽而金来香站起身,赤脚跑向水里,身子晃了晃,倒进水里。
几日后,修真界有实力地位的宗门之主皆聚集在祝音门,将近一百来人,共商万劫珠之事。
虚世天尊抱拳对众位宗主说了几句拨冗出席、接风洗尘云云客套话,便直接开门见山,施法与正处在邪界边界的弟子通灵,将所见邪界境况展现出来。
邪界上空,一道发着淡蓝光芒阵法吸引所有人注意。
那阵法只有三颗灵珠在运转,明显缺了两颗,阵法下的裂痕缝隙愈来愈大,从最初相比,裂缝延伸的区域已扩大了两倍。
未知名的怪物涌向裂缝中心,整个阵法都随之颤动,仿佛即将破碎,忽然惊雷炸响,轰隆一声,阵法猛地剧烈抖动,邪物的身体伸出裂缝,又被阵法击退,稳稳镇压住。
众人见此,面色寒峻,心惊胆跳,皆是明白必须让坠落人间的那两颗珠子赶快回到阵法。
五珠伏魔阵一旦真的破碎,人间将会有一场浩劫。
虚世天尊面色如土,沉声道:“诸位也看到如今邪界情况,刻不容缓,才过了短短百年,阵法力量大减,不知还能稳定修真界和天下苍生几年。神道珠珍藏密敛在我祝音门,不必担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万劫珠。”
一宗主道:“当初万劫珠坠落人间,几乎出动了所有门派,就连百姓也发动了参与,耗费的人力时间不可计数,若真要找,绝非易事。”
此话出便带起连声讨论,有议当年自宗派出了多少多少力,有论如何困难重重,根本不可能找到,有言都过了百年,若真能找到便找着了,干脆另寻它法。
一时各宗门意见想法不一,不同声音浮起,一直在缄默静听的醉花宫施花淮出声道:“众位,邪界情况危急,阵法随时破碎,若真有其他办法,当年除了五珠伏魔阵,就应该会有第二套方案。现在不是退而求其次的时候,应该以天下苍生为重。”
很快便有人赞同附和,就算再怎么困难也必须解决此事,不能再拖了。
他们皆看过醉花宫曾用卷轴,展现出未来邪界里东西冲出来肆虐人间的惨象,除了百姓,各宗门也是尸横遍野,荡为泥瓦,根基毁于一旦,就算不是为了苍生考虑,也要为自己宗门兴业考虑。
一人提道:“现在找到了神道珠,是否可以先让神道珠回到阵法,增强一份力量,也能给我们更多充足时间找寻万劫珠。”
施花淮道:“神道珠回到阵法便会即刻施放力量,另三颗辅珠无法承受其威力会破碎,只有跟万劫珠一起回到阵法,力量相互抵制才能重新结成阵法。”
众人面面相看,眉头紧锁,看来必须得找到遗落人间的万劫珠才是有效办法,再次聚讼纷纭出谋划策。
“虚世掌门都说了是来共商论万劫珠,应该是有了什么发现。”这时众人倒才想起来祝音门的缘由,望向虚世天尊。
虚世天尊见各宗门之主心已一致决定要找万劫珠,才终于站出来出面,道:“若我祝音门没有消息,又何至邀各位来商讨。万劫珠坠落人间之所以找不到,是因为这颗珠子已经变成了人啊。”
于是便在众人震惊诧愕目光下讲出事情经过原委。
虚世天尊最后叹道:“也许是当年许多修士愿意牺牲自己以血肉铸成万劫珠,这珠子沾了人的魂魄,坠落人间因此变成了人。不过只要那人肯自杀,舍弃肉/身,就可以回归真身变为万劫珠,再次修补邪界。”
虚世天尊捻须摇头,颇有哀其不争,愁容道:“我曾跟那人提过他的责任,结果他不屑一顾,自私自大,不顾众生安危。诸位想想,一个法器成了人,有了意识思想,起了贪念,怎么肯再轻易变回法器,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让那人自杀,那么天下苍生就有救了。”
众宗主霎时脸上表情不同,竟没想到是这般情况,有人提道:“既然变成了人,就有了生命,怎么能随意剥夺他人性命,况且还是所有门派对付一人,恐怕传出去……”
虚世天尊知道这些人在忌惮什么,无非就是要个正义立场,道:“诸位,这人可不是什么平民百姓,而是那屠了八个门派的魔修千墨离!”
千墨离这名字可不陌生,一说出便引得所有人气愤怒骂,不仅连屠了八门派,宗门之主尸体都有凌虐泄愤痕迹,摆明了挑衅。
当时贴了不少悬赏公告,但那千墨离太过狡猾,根本就无法捉到。
“既然是魔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怜悯同情了吧。”
“何不趁现在众门派联手,把这邪害除掉。”
“除掉也是要那千墨离借自己的手杀死自己,我们可不能毁了万劫珠啊,就指望这一颗珠子了!”
虚世天尊道:“千墨离有万劫珠的阴天血力,实难对付,我的师弟便残忍地死在了他手上。”说此抬袖子擦去眼眶泪水,抱拳道,“如今需要众人的力量对付千墨离,之后的功劳皆是诸位的。”
众门派很快便联合在一起,当即讨论对策,各派精英弟子百位、出动千名弟子捉拿巡逻,在四处布下天罗地网,任是神仙来了也插翅难逃,甚至已做好牺牲准备,付出惨重代价也要将千墨离捉到。
虚世天尊立于殿上,微抬下巴,望着那青天白日,狡黠奸诈很好的隐在慈目面孔。
千墨离,你猖狂不了多久,一旦站在世人对立面你只有输的份,况且这还只是我的第一步棋。
…
施定柔带着队伍,搜罗千墨离身影,每至客栈和房屋便下令搜查,以防有人包庇,而当他途径一小路,看到前面竟有一小木屋。
这小木屋远看歪歪斜斜,仿佛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似的,近看更是不忍细瞧,木头板都撬开了一半。
谁人会住在这里?
施定柔心中生疑,皱着眉头,命人去敲门,片刻后门嘎吱打开了,门后却未站着人。
“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施定柔警觉,冷喝一声,抬手示意弟子们不要动,自己慢慢凑近,突然,门口悬挂下一捧长卷发,一个人脸出现。
“啊!”施定柔被吓得倒退几步,定睛仔细瞧,这才认清那张脸的主人。
“金来香?!!”
施定柔看着金来香满头青丝垂落,整张脸没有血色,眼睛更是肿得像个核桃,嘴唇苍白如纸,一副病态模样。
“你在发什么神经?!干嘛把自己倒挂在这里。”
“只要把自己吊起来,眼泪就不会掉下,也就不会哭了。”金来香声音虚弱,说话间,一双空洞无光的眸子直勾勾盯向施定柔。
施定柔莫名胆颤,望向屋子,竟没有看到千墨离,疑道:“千墨离呢?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吗?”
金来香抬起身割断绳子,光脚落下地,满脸憔悴,神情空洞,手垂在衣袖里,那金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显得有些孱弱。
“这些天,我一直在陷入自我的折磨和自责中,我好恨自己,我好痛苦,好难受,我快要疯了。”
“哈?你在说什么?”
“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我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小孩的脸。”
金来香声音嘶哑,目光呆滞,看着自己的双手:“呵呵,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如果当初我没有犯错……我没有……可惜事情不能重来,我的手上已经沾了他的血,我是个罪人,我是个混蛋,哈哈哈这都是我的报应,我该受的。
“如果,如果我没有把真相告诉他……我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他,呵呵,我果然是个自私的人,多少年了,我根本无法消去心中的愧,我越爱他,我就越痛苦。”
施定柔听的一愣一愣,完全搞不懂状况,回身让弟子们先去搜寻附近,打算弄懂金来香发生了什么,然而他一回头就见金来香走出门,蹲在门外,手上拿着锤子和钉子对着门敲敲补补。
“这木屋不会是你建的吧?”
“建坟墓。”
“啊?你老寿星吃□□活腻歪了?”
金来香修补好站起身,丢掉锤子,惨笑一声,低哑开腔:“他曾跟我说,以后想隐居,就选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建一个这样的小木屋,如今他走了,只剩我自己,反正人间时日已不多,我干脆给自己建一个这样的坟墓,躺在床上,直到死亡来临。”
施定柔震惊地看着金来香,来回看着着这周围:“他?千墨离?他在哪?你俩怎么了?我还没有找千墨离算账!”
“他,不会想见我的。”
施定柔见金来香现在完全是在自言自语,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干脆顺着金来香的话问道:“为什么?”
“我犯下了一个错,他是永远不会原谅我的。”
施定柔见得金来香眼里灰暗浑浊,意识到事情严重性,道:“什么错?”
金来香:“把他炼成法器的人,正是我。”
施定柔哑声,惊愕失色,指着金来香半天说不出话,道:“你你你你,你是说你炼制了万劫珠?”
金来香:“我父亲金尘玄老,一生最痛恨拿活人炼法器,以此为不耻,即使在当年用人炼法器已是各宗门默默不道破的规矩,父亲依然坚持自己的原则。”
施定柔:“哎喂,你怎么自说自话讲起自己故事了,我可没耐心听啊!”
金来香:“父亲花费了许多心血艰辛,证明就算不用人炼法器,也能炼出好的法器,宗门不应该以‘救天下苍生,炼出厉害法器’缘由而去剥夺个人的生命。况且,又有多少人真的是为苍生考虑,不过都是为了增强提高自己宗门地位实力。”
施定柔不免想起醉花宫亦是如此,心情沉重。
“那些人认为我父亲不过是个表里不一的虚伪人,空说大话,自以为清醒,把他捉进大牢囚禁折磨,逼他用活人炼制,妄想撕开他的真面目,可直到被人救出来,父亲都没有答应那些人,为此还被打断了一条腿。”
金来香想起父亲的经历,双手捂住面容,指间划过泪水,声音颤抖又痛苦。
“我父亲把他所学都传授于我,告诫我千万不能同那些无耻之辈,将活人炼成法器,我遵守着父亲的教诲,坚守底线,我以为我能做到,我以为…我能做到…我以为……”
金来香全身颤抖不止,头倾下手指扣着面庞,泪水不断涌出,失去控制。
施定柔见此忙吓得安抚道:“喂喂金来香,你别激动,你哭岔气我可不帮你收尸啊!”他将手帕递过,慌得叫道,“诶诶你别把鼻涕抹上去啊,这手帕可是很名贵的!”
“父亲死后,醉花宫将我捉去,炼制成活人俑,我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睡。”
施定柔惊道:“什么活人俑?”
“当我醒来,我几乎忘记了我是个人,那段沉睡的日子实在的太可怕了,即使我醒来他们也会不停地囚禁我,我仿佛已经死掉般,祝音门告诉我,只要我能炼制万劫珠,就能还我自由,就能不再让我进入沉睡。”
金来香抬手抓扯着自己蓬乱卷发,袖子滑落,露出雪白纤瘦的腕骨,上面有许多红痕,沉陷其中。
“我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炼个珠子,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用一个小孩炼器。炼制到一半时,我发现了那小孩在炼器炉中,只要我当时收手,只要我当时拒绝,那小孩就不会被融进法器里,可我根本就做不到,我心里面想的只有自己。”
这正是他痛苦!的来源,亦是赎罪的根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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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孑然一身
“我为了不受折磨,我为了自由,我破坏了自己的原则,辜负了父亲。我告诉自己,万一那小孩早就死了,那小孩已经一动不动的了,就算我收手又能改变什么,不如直接……”
施定柔接道:“直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炼下去”
金来香脸上浮显自嘲:“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第一反应不是收手,而是加大火力,让炼器时间变短,这样我就不会受良心的煎熬,为了这一时短暂的蒙蔽,我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忏悔。”
施定柔愁眉不展,不知该如何安慰好,拍肩道:“你也说了自己被囚禁在黑暗不见天日许久,是个人都会疯掉,或许你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若真能不知者无罪,我就不会如此痛苦。我此前一直在用这般话术宽慰自己,让内心好受点,可事实上我只是在逃避,我清醒地知道知道在犯罪。做了就是做了,已经,不可挽回。”
金来香说到此处,神色再次黯淡下来,整个人似失去了灵魂般,没了任何光彩。
施定柔叹息一口气:“既然如此,再怎么自责也没有用,倒不如竭尽你所能,去赎你的罪好了,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现在的你,狼狈死了,我可比你好看多了!”
金来香垂头缄默,恍然想起他终于找到了那孩子的母亲魂魄,而后跪下请求原谅,月蓝却告诉他,如若他真想赎罪,就请保护那孩子一辈子,别让别人欺负他,也请记住那孩子的名字。
地上划显出月蓝为千墨离取的名。
金来香看着那名字,念道:“千墨离…千墨离…原来那孩子的名字是这个,我会陪在他身边,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四周邪物尽处涌来,皆要撕碎吞噬地上躺着的婴儿,很快被一道飞来的金光驱赶斩灭,金光化成人形,阵法生成扩散消去邪气。
金来香焦急看着四处,不知自己来迟了没有,那孩子有没有被吃掉。
忽然一声婴儿稚嫩嗓音从草丛传来,他走上前拨开一看,那婴儿包裹在襁褓里,害怕地吃手指,吓得不敢哭出声,只睁着瞳孔眼泪汪汪看着他。
婴儿在看到了人,才终于敢抽泣哭了出来,脚蹬着被子。
金来香抱起婴儿,感到双手沉甸甸抱着一个生命重量,激动颤奋,咬唇抑制哽咽,看着那孩子,眼泪滚烫,心情复杂,将那婴儿抱起抵着额头。
“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婴儿渐渐停止了哭泣,而后睁着清澈双眸打量这人间,又看向金来香,咧嘴笑了。
金来香双手摆起抱婴儿的姿势,道:“徒儿当时在我怀里,有这么小,现在已经——长得这么高。”手举过自己头顶。
眼眸失神望着空荡荡掌心,蔫蔫垂下手。
他再也不能摸千墨离的头了。
“我收了他为徒,想以师尊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保护他一世,可是,我金来香不是个好师尊。”
施定柔道:“你们现在已经师徒决裂了?”
金来香点头,轻抚上胸口:“我设想过无数种他得知真相后,会怎样待我,但有一点我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认为我不爱他。”心口又刺痛起来,眼里泛起薄雾,凄凉一笑。
“他傻傻的认为,我是因为赎罪才对他好。”
施定柔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金来香:“还能怎么办,我是个将死之人,再过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永世沉睡,再也不会醒来。”
“可你现在不是要赎罪吗,就打算这样结束,然后怀着愧疚死去?”
金来香明白施定柔意思,摇头道:“他一点也不想见我,他不会原谅我的。”
施定柔叉腰,最看不得一个人消沉悲观,一脚踢向金来香,气道:“你要死就快点去死,还跟我在那噼里啪啦说一大堆,烦人!正好,没了你的阻碍,我们也可以轻松抓到千墨离,等我抓到千墨离,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要他好看!”
说罢甩袖转身就走,被金来香一把拉住袖子:“不行啊柔妹妹,你不能捉走千墨离!”
“就算我不捉他,有的是人想要他的命,现在修真界都知道你徒弟就是那万劫珠了!放手!我衣裳要被你扯掉了!”
金来香攥紧施定柔衣袖拉扯着,听到所有人都知千墨离的身份,一瞬松开手,不可置信,怔怔道:“你说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我家徒儿就是万劫珠了?!”
施定柔还在使劲,猝不及防金来香松手,摔倒在地上,气得骂出声。
金来香上前蹲下,捉住施定柔肩膀,使劲摇晃:“柔妹妹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啊你力气好大啊。”施定柔疼得皱眉,推开金来香的手,可金来香死死握着他肩膀,摇得脑袋发晕,满口都是千墨离怎么样了,千墨离怎么了啊!
“柔妹妹,我求你告诉我,这事关千墨离安危!”
“掌门把消息放出去了,那些宗门都在抓千墨离,说要逼他自杀献祭。”施定柔奋力推搡金来香,终于挣脱出金来香的魔爪,揉着酸疼的肩膀。
金来香心头一紧,一股恐惧从心底冒出,他猛地回身,跌撞着往屋内跑去。
“哎你干嘛去?”
“我去找千墨离!”
施定柔看着金来香从屋内抱出一个箱子,跑出来递给他:“柔妹妹,这是我全部家当了,全都给你。”
“给我做什么啊,你还要我继承你遗产啊。”
“你姑且这么认为吧,这既是我的赔礼也是我的谢礼。”
施定柔愣住,看着那鼓囊囊箱子,心里百感交集,接过箱子:“这里面都是什么啊?”
“厉害的法宝丹药灵石符咒秘籍灵浆药材,都是上乘的,以及许多胭脂,我都没有来得及用,一并送给你。还有我自己撰写的炼器典籍,你把它都传给那些弟子,留给后人吧,放在藏书阁哪个角落都行。还有,那时我徒儿给你下的毒……”
不提还好,一提施定柔就来气:“哼!千墨离可真是下了好歹毒的毒药!那解药的药材又只在魔界生长,姐姐无法前往,最后是厉青云帮我去采的草药,我才好了起来……哼等我抓住千墨离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金来香叹气:“对不住了柔妹妹,我会尽快找到我徒儿,然后带他离开。”
施定柔:“哼你再怎么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反正以后我们见一面少一面,哼这箱子我勉为其难收下了,还有我好心劝告你,你最好别再去见千墨离,千墨离恐怕自身都难保了,你去了更加危险。”
金来香摇头,坚决道:“我必须去,徒儿有难,我怎能放手不管?这几天我竟然还躲在屋子里消沉,我应该早点去找他…过去已成过去,无法改变,唯一能改变的就是现在,就算徒儿不会原谅我,我这个做师尊的也要陪在他身边。”
施定柔听得金来香的话,道:“罢了,这是你们两的恩怨情仇,我懒得掺和,但愿你别丢掉自己性命。”
“我早就做好了丢掉性命的准备。”
金来香抬脚走进屋里,梳理自己卷发,拨理青丝,显现泪痣,准备启程去找千墨离。
施定柔把箱子收进宝物袋里,靠着门,抱臂道:“你还叫他徒儿,称自己为师尊?你们两个的感情那是禁断之恋,有违人伦!是不被允许的,况且你们还是两个男人,更是会被唾弃。”
金来香闻言停止动作,扭头望他,眼睛红彤彤的:“那又怎样?那又怎么样。”
“可是,可是两个男子,两个男的怎么可以——”施定柔辩道,仍旧觉得难以接受。
金来香梳理好了头发,从镜内望着身后的施定柔:“柔妹妹,我以为你在感情之上向来通透,没想到竟然还会受困这种世俗的东西,这种事,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便知道。”
施定柔皱眉,忙道:“不可能,这种事永远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永远不可能!你——你别说我,你快说你自己。”
“说我什么?”
施定柔冷哼一声:“你、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千墨离,他有哪点好!我是不会祝福你们的!”
金来香叹气,站起整理衣裳:“很简单啊,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从未有过却又渴望的一面,因此被深深吸引,便喜欢了。”
“就这啊?”施定柔拧眉不解,不明白金来香脑子怎么想,他可没觉得千墨离有什么特别的。
金来香听得施定柔一句就这,抬眸扫了一眼施定柔面庞,补充道:“徒儿,长得比你好看。”
施定柔嘴快利索得很,反骂道:“没事,我比你好看就行。”
金来香失笑,低头整理好衣冠,走上前拍拍施定柔肩膀,温和道:“柔妹妹,我走了。”
施定柔打开金来香的手,道:“你就这样去啊?”
“路上再做打扮了。”
“对了,你说醉花宫把你捉去炼成活人俑,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哈?”
金来香:“柔妹妹,醉花宫因从建宫起就用活人炼器,土地下有许多亡魂怨灵。”
施定柔:“这件事我比谁都更清楚。”
“醉花宫有一死灵窟,那里伫立着四百八十个活人俑,而那些活人俑,正是用来镇压地下的亡魂怨灵。”
施定柔听得死灵窟,神情变得奇怪,愁容道:“我、我当然知道,那里是醉花宫的禁地,除了姐姐任何人不准踏入。”
“我正是那四百八十个活人俑的主母。”
施定柔呼吸一窒,立即上下扫视金来香,指着道:“所以你、你就是当年被醉花宫捉去的牺牲品,他们把你炼成……”
“正是。”金来香淡定点头,“现在我得到了自由,才摆脱了活人俑身份,可是我被炼成活人俑,早就不能过上普通人生活,我的寿命有限,灵力耗尽的那天,我便会陷入沉睡,回到死灵窟继续镇压那些亡魂冤灵。”
“那你,你还会醒来吗?”
“不会了。”
施定柔还沉浸在震惊中久久缓不过神来,严峻道:“是醉花宫害了你,我也算是醉花宫的人,我要怎么帮你,这也算是替前人还一些罪债。”
金来香摇头:“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都过了千百年,没有用了,我已认命。”
“难道你就这样甘愿沉睡过去,而且下次沉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你会永远待在泥俑里,你可知道还有哪些方法能救你。”
“能试过的我都试过,可我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到头来还是认清了自己的命运,我也无法救赎自己。”
金来香语重心长:“人活一世,除了痛苦就是遗憾,哪怕有快乐,也是转瞬一逝的镜花水月。”
施定柔轻咬唇瓣,似乎在想安慰的话,道:“你别这么想,你、你还有千墨离啊。”
金来香一下子开心地笑了出来,眼底带着期盼。
施定柔终于明白千墨离对金来香的重要性了,心里逐渐接受了千金二人。
金来香瞥见施定柔脖颈上挂着一根红绳,不禁弯腰凑近,伸手勾了勾。
“哎哎,你别乱动!”施定柔惊得后退半步,护住胸口。
金来香早瞧见那物,惊讶道:“观音玉佩?你竟然有这么好的宝物。”
“怎么,很难得吗这东西?”
“何止难得,这可是稀罕物,先用十个准备羽化成仙的佛教高僧的舍利子制成,再用九十九种珍贵材料火炼,最后再用三年时间浸泡。光是一开始找准备羽化成仙的高僧,还要十个,恐怕都要耗尽百年。
“且这观音玉佩戴上以后能抵挡邪术和魔障,不容易沾染污秽之气,更有能让人再起死回生的作用,相当于你比别人多了两条命啊,多少修士趋之若鹜。”
施定柔眼珠一转,没想到厉青云竟然真没哄他,还真是个保命宝贝,想来也是,厉青云送给他的东西,怎么可能差。
金来香:“这么个宝贝,你是如何得到的”
“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羡慕去吧。”施定柔扬着头。
金来香忍不住凑近:“你再给我看看,我帮你辨辨真假。”
“不给!”施定柔瞪他,像护犊子般护着。
金来香无奈收回手:“好吧,那你可要收好了,可别弄丢,这观音玉佩戴在谁身上它就护谁,可不认主的。”
施定柔心思活络,不禁嘀咕着戴在谁身上就护谁…起死回生这样字眼,道:“哼,我知道,厉青云早就跟我说了。”
“噢——原来是云阳仙督送你的。”
施定柔捂嘴,大窘,赶忙转移话题:“喂你还走不走啦!”
“走,走,走。”
金来香朝他挥挥手,提步离去,御剑飞入云端。
施定柔点点头,挥挥手送他出去,站在原地目送金来香背影渐远,想起那些活人俑,心里沉重悲然,那些都曾是一个个生命,可却因醉花宫的一己之私,从此变成泥人,永远沉睡。
醉花宫本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门派,实力令魔教惧惮,护天下安危深受百姓敬佩,却未曾想到这般宗门,所立泥土之下竟流淌着不知多少无辜之人鲜血。
当时醉花宫刚建立不久,急需炼制大量法器来兴威门派、提高实力,而被捉来炼制的人。
醉花宫开山祖师花夷主人,建立醉花宫原是为了收留乱世下受迫害无力更生的薄命女子,给她们一个稳定安全的居所,然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即使团结在一起,扶持相伴,也难在邪魔侵袭、各宗门互争夺资源的乱世险峻环境下走远。
花夷主人当即决定,既然难走剑修之道,不如以炼器之道振兴,传授各弟子炼器之法,不到半年醉花宫便有了许多厉害上乘法器,增强实力变危为安,抵御邪魔,宗门也慢慢扩大。
这些法器,正是拿活人炼制。
许多人心知肚明,也纷纷以活人炼器增强一份力量,而那时的时代正是金尘玄老那一辈人,花夷主人也正是金尘玄老的师妹,拿活人炼器为常事。
醉花宫以法器迅速崛起,声名显赫,这一群原先相依为命的女子也有了强大的依靠,很快便跻身宗门前列。
弟子们皆知脚下埋葬着许多冤魂,醉花宫发展兴盛的路上铺满了人的鲜血,但也没有人批判,毕竟如若没有醉花宫,她们早就死去。
“如今金来香也是被醉花宫炼制的牺牲品,好像这些人总是把杀死小部分人而换取大部分人存活,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可自己也无能为力,帮不上什么忙。”
施定柔沉哀,回头看那歪歪斜斜的小木屋,御剑赶上大部队。
…
而此时千墨离正行走在散与一地的血肉里,手上握着一根被削利的白骨,那是他从一巨大邪物抽出的骨头,用来当做武器。
与金来香断绝后,他就再不肯用断剑。
而就在前几分钟,这里还是个魔兽群聚的地方,千墨离是被这儿的邪气吸引而来,他是诱饵,亦是猎人,等身上邪气吸引来附近足够多的魔兽,便可以开始他的杀戮盛宴。
千墨离站在一具魔兽尸体旁,那魔兽身高足有三米,已被砍成了七八段,手伸进肉里掏出金丹来吃着,带着腥味的甜食。
突然脚下地面剧烈颤抖起来,一个浑身长满倒刺的东西从地下冒了出来,张口就向千墨离咬来。
千墨离闪避躲过,随即旋身一脚踢在那邪物脸上,邪物脑袋瞬间变成一团血雾。
自从溶洞里出来后,他便开始被邪物盯上,不时有未曾见过的生物冒出来要吃了他,他本就心情不好,刚好又碰上个送死的,招式毫不留情。
手里骨剑泛着森寒光芒,直指邪物喉咙处,邪物痛苦哀嚎一声,一个转身,张大血盆大口朝千墨离扑来。
“滚开!”
千墨离一脚踹飞,轰塌着地面,那是一只浑身通红的毛毛虫,长相狰狞可怖,口器锋利无比,眼睛更是血红一片。
然而饶是再怎么凶残恐怖,碰上千墨离也只有落荒而逃到的份,惊得转身就跑,被千墨离追上去一阵猛杀,便作成了块块血肉。
待杀戮过去,周围顷刻安静下来,千墨离望着血红的景色,眼里一片荒芜,脑里不断浮现那人身影,心里感到莫大的空虚。
不知为何,杀了那么久,一刻都未停歇,千墨离还是不能感到快乐。
千墨离走到一个较完好的庞大魔兽身体旁,一跃跳上去,弯起大腿,他的腿环断裂了,便拿蓝绸带连着腿环,系在一起,调整好位置,将蓝绸带打了个蝴蝶结,垂落大腿边,反复看了看,确认无误。
整理好这些,千墨离便坐在尸体上看着西边落日,残阳如血,金色的光芒铺满天,片刻消逝,气温冷了下来。
“我不会难过,更不会去想他,我只是——”
千墨离静默,思念在心里回响,残留黯淡余晖停在鼻梁上,夕阳完全落下地平线,脸庞线条轮廓模糊晕开,黑暗合拢来,逐渐看不清表情,良久,他轻笑出了声。
自己本就是孑然一身,竟也会因为身边人离开而难过,反正上一世不都是一个人走过来了,重活一次倒在乎感情之事了。
正好,没了金来香,没了师尊,就没有人可以管束他,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千墨离想毕迅疾闪身没入黑暗里。
…
千墨离几日来为了修炼阴天血力,不断杀弑魔兽,包括被他吸引来的邪物,随后吸取邪气提高功力。
按理说他上一世早就修炼到出神入化地步,这一世也应是游刃有余得心应手才是,可他却修炼缓慢,感到了桎梏,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他。
越是要通过无止境的杀伐来麻木自己,心里的答案就越是清晰。
入魔本是坠情,他有了眷恋,有了顾忌,有了在意的人,不可能再如同上一世的自己一样,没心没肺,邪恶疯狂,什么也不怕,只怀着强烈的仇恨,永远想着也只有自己的利益,阴天血力也无法再达到鼎盛状态。
远处半边苍穹被落日余晖侵蚀,霞红的云透着血腥味,余晖映出地面惨骇。
千墨离低头看着魔兽尸体黑红色血淌下,一直看着那血流到自己黑靴旁,靴上蓝色小羽毛就要沾到了,连忙抬起脚避开,而后踩向一旁,直接踏进另一处血泊里,羽毛还是脏了。
他这才发现地面已无一处干净,到处都是血,原来离开了金来香,他的世界便只剩下杀戮。
千墨离失神看了一会自己鞋子,拍手笑道:“不错不错,我又可以换新鞋子了呢。”
话声落,他看着地上金光余晖被重重黑影遮挡,停下拍掌,眼珠移上。
天上不知何时布满了御剑的修士。
“找到千墨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有个评论把神道珠叫做神神叨叨珠,啊真的是!好可爱!!(突发恶疾)神神叨叨珠,啊好可爱!无论念多少遍都觉得好可爱的称呼
真的是一下子打中了我的这个呃…这个…心巴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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