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负韶华行且知
(1)
正月十五的时候, 广邑王携王妃入宫参加元宵夜宴的时候将这件事禀告今上,皇帝闻言顿了顿,问:“哦?只是侧妃?游照仪可是有才之人, 还救了帝姬。”
广邑王淡淡的说:“本就是徐襄理带回来的一介孤女, 谁知阴差阳错救了帝姬,她与阿峋自小一起长大,阿峋颇有些喜欢,做个侧妃便也罢了。”
说完还佯装恼怒, 道:“早知如此, 当初就不应该让徐襄理带她入府。”
今上见状,说:“若不是徐襄理,如今帝姬还在叱蛮,她是个有功的, 嫁入广邑王府之后不要薄待人家,她还是朕的驻京营统领呢。”
广邑王连忙称是,但夫妻二人的脸色也都不像很高兴, 好像只是因为儿子喜欢,所以不得不来禀告, 又思及上次宜光说的话……
今上便说:“好了,也是添一口人的喜事, 明日便让帝姬也去。”
夫妻二人谢恩, 殿中照旧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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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 宜嫁娶。
虽然侧妃入府不用大办, 但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少,就这几日时间已经很难为广邑王府并不多的侍从们了, 平姑姑忙得不可开交,连王妃都不大见得到她的人影。
中衢的婚嫁之俗并不繁杂, 盖因其也是从各国割据一方的混战中建立起来的,最初之始的国土只有现如今叫做雍州、谭州、广邑三城,以谭州中央的覃京为都,割据混战持续了近百年,直至先圣显德皇帝登基,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中衢内战,又剑指各国,征战数十年,打下了如今中衢的一半江山,以此为基,一直到先圣宣懿皇帝带领剑南铁骑剿灭南羌,改称容、蜓二州,归入我朝版图,中衢江山才正初定,有了一段繁荣之时。
到了本朝后又与叱蛮打了好几年的战,可以说,中衢自建朝以来几乎每朝都在打仗,导致中衢人生性较为开阔,崇尚及时享乐,对于婚嫁一事也并没有那么看重,大多奉行“行就行,不行就离”的婚嫁原则。
民间婚嫁大多也就是男女互为定情后敬告父母,父母同意后便书写婚书,前往官府登记,婚宴举办也是在哪方家中都可,夫妻二人拜天地、拜父母、敬告祠堂,一起宴宾客,入洞房,这也便算礼成了。婚后,若是女子想要纳侍或是男子纳妾,也得夫妻双方共同同意,至多也只得一个,再多便要缴纳罚金,拿上按下各方指印的文书去往官府,才可再行登记。
皇族婚俗,也没有那么多讲究,除了按照爵位高低,妾妃之数得徇礼而来,官府登记换做玉碟登名,也没什么不同了。
宣峋与是世子,按爵位说可以娶一正妃、二侧妃,妾室通房不计,但其实历来皇族为了维持自己的名声,娶妃纳侍至少明面上来看都不会太多,例如先圣宣懿皇帝,也只是娶了帝君一人,广邑王也只得广邑王妃一人,镇国公主府内也唯驸马爷,就连今上也不过除了皇后之外的纳了两位妃子。
故而宣峋与娶游照仪为侧妃,除了给众人一个广邑王府不重视她之外,对他自己的名声也多少有点折损,但在今上愈发猜忌之下,郑集安都袖手只做纨绔,此举也不失为是个好事。
礼仪一切从简。
中衢男女的婚宴举办原本是不限于在哪方家中的,只是今上登基以来,男女平权体系崩坏,女子愈发轻贱,多被视作附庸,所以近年来民间婚宴多以男子举办,将女子从家中接来,表示以我方为尊。但嫁给世子与男女无关,就算是驸马爷入镇国公主府,也得自己跟着仪仗从家中走去,以示对皇族的臣服。
游照仪则是被安排在了徐襄理的家中,帝姬和狄、焦几人陪着她。
几年来,她除了戎装就是便于训练的常服,如今第一次着广袖,还颇有些不习惯,狄却非见她整装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说:“你好漂亮啊照仪。”
宣芷与也点点头,不同于游照仪身着戎装铠甲的英气,此时此刻红衣婚服,广袖飘飘,更添了一丝婉约,再加之描眉画眼,让原本就不俗的容貌更加大放异彩。
宣芷与让她站起身,看了一圈说:“身量高就是好,婚服都能传出英姿飒爽的意思来。”
游照仪但笑不语,任由她们夸赞。
到了吉时,广邑王府的仪仗前来,游照仪便拜别徐襄理,骑马或坐马车跟着仪仗走便是了。
游照仪选的骑马,乌夜脱了战甲,也绑上了红绸,她摸摸它,翻身上马,除了帝姬得坐马车外,狄却非、焦十安等人便骑马伴她左右。
徐襄理的家离广邑王府不远,大约两条街左右,仪仗也不是很高调,周围百姓也不多,若不是看她进了积石巷,根本猜不到她是要入广邑王府。
广邑王宣应亭和广邑王妃裴毓芙正坐在正堂等他们。
宣峋与则穿着婚服,亭亭立在广邑王府的牌匾之下,见她打马而来。
他今日更是漂亮,饶是游照仪,在看清他的那一刻也被他眉目间的丽色横波晃了神。
她定了定心神,翻身下马,与他牵手并入。
很多年前,她牵着平姑姑,跟着他与王妃走入这个大宅邸的时候,还并不明白今后自己会走向怎么样的一条路,她只每日告诉自己,想要活下去,就得陪伴、保护世子,这就是裴毓芙带她回来的最初目的。
后来她与世子进入赫明山,每月一起坐马车回来,也是牵着手,无数次的出入这个王府,庭院深深,里面的每一株草木都刻在她的记忆中,成了她在边疆岁月中难得的抚慰之一。
习武、参军、护国安邦,这是她自己想做的;陪伴、守护、回应宣峋与的喜欢,这是她不论想不想都不得不做的。
她早就明白这些事情,于是时不时的提醒自己看他、注意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喜欢上他,好在这一天,终于是等到了。
不管这喜欢有多少,她从不在乎过程,只在乎自己想要达成的那个结果。
……
新人躬身,俯拜天地高堂。
随着侍从的一声声唱和,很快礼成,虽然简陋,却好似无人在意。
广邑王和广邑王妃甚至没有请什么知交好友,至多只有驸马郑畔携着小郡王来了,但京中消息传得快,众人思及上次参演王府对待游照仪一事,纷纷私下猜测议论。
但关上门来,广邑王府内还是其乐融融的。
因着只有广邑王、王妃以及驸马和徐襄理四个长辈,几人便坐在宴上叙话,郑畔持着酒杯轻叹:“促一对有情人,还得寻个时机,唱个大戏,真是荒谬。”
裴毓芙说:“谁说不是呢,得装模作样,虚与委蛇,累得慌,昨日我和应亭从宫中出来,还差点没忍住笑。”
闻言众人哄笑,徐襄理说:“刚来还是个孩子,都到了能嫁人的年岁了。”
几人怅然,便看着在另一旁喝酒哄闹的十几人。
焦十安没成想离京前还能参加上二人的婚宴,激动的要把屋顶喊破,几乎喝的不省人事,郑集安、宁康朝几人也高兴,思及上次喝醉酒让他成亲别忘了喊他一事,便笑着和宣峋与调侃说:“我当时说着玩的,没想到你动作还真快。”
帝姬也很震惊于二人的速度,难得一脸敬佩的看着堂弟。
宣峋与已经从和游照仪成亲的恍惚中回过神来,红着脸坐在一旁,倒是游照仪一直在和郭泊灵狄却非二人拼酒,好似他才是那个刚过门的媳妇似的。
闻言道:“是她突然说的。”
宣芷与震惊问:“你连成婚这事儿都让照仪说?”
宣峋与瞪了他一眼,说:“你懂什么?”
宣芷与说:“我是不太懂,也不知道照仪怎么看上你的。”
堂姐弟二人你来我往,别人并不敢参与,只有郑集安会插几句嘴。
那边郭泊灵也是个来事的性格,和狄却非一撞,二人合在一起灌游照仪酒,游照仪本想反将一军,但一想到之前狄却非属意郭泊灵,便咬牙全盘皆收了。
此宴除了游照仪的故旧同袍,便是宣峋与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周星潭也来了,高兴的和几人喝酒,看不出一点端倪。
宣峋与便安慰自己,应该只是少年欣赏,思及自己那年从并州回来便浑浑噩噩,天天躲在被窝里流眼泪,现在想来颇有些好笑。
众人胡闹到深夜,本想闹洞房,却一个个醉的不省人事,广邑王和王妃差人妥当将其送回家,宣峋与便扶着醉倒的游照仪回院子。
见她还有几分清醒,便倒了合卺酒,递给她一杯,说:“再喝一杯。”
游照仪醉醺醺的摆手,含混道:“喝不下了……”
宣峋与不听,把酒杯塞到她手里,与她交手,说道:“快喝!”
游照仪顿了顿,一饮而尽。
合卺交杯,就真的能永结同心吗?
……
红着脸帮游照仪脱了婚服之后,二人躺在一张床上。
本以为她醉倒,今夜也不用洞房了,宣峋与便熄了灯准备睡觉。黑暗中霎时一片阒寂。
一心依恋的人就躺在身旁,他还是有些难以平静,今夜和过往在军中躺在她身旁不一样,一点微动都让他感觉心跳如雷。
半晌,他开口问:“灼灼,你睡了吗?”
游照仪其实并没有庆功宴那日喝得多,还有一分清醒,只是还没提上劲来,闻言道:“还没。”
宣峋与磨磨蹭蹭的黏过来,说:“今天我们成亲了。”
游照仪应和:“嗯。”
宣峋与咽了口口水,紧张的说:“我……你知道的,灼灼,我这辈子都离不开你,我、我离开你的肯定会死的……现在我们成亲了,你要答应我…以后冲锋陷阵的时候,多想想我,还有我在等你。”
他还是对战胜那日游照仪摔下马的那一幕心有余悸,游照仪昏迷那几日,他几乎把眼泪流干,怕她死、怕她痛、怕她离开他。
黑暗中听见游照仪说:“好。”
她从小就是这样,答应一件事很少做承诺,都是说“好”、“行”、“可以”,但宣峋与知道她会做到。
闻言宣峋与笑了,正准备睡觉,一个身影却突然翻了上来,压在他身上。
他吓了一跳,说:“干吗?”
游照仪摇摇晃晃的俯下身来,在他脖颈处轻嗅了两下,含混道:“你好香……让我吃一口。”他都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什么这辈子离不开她,什么离开就会死,这种强烈的依恋激发了她那滔天的食欲,让她有点难以抑制。
又是这句话,宣峋与脸色爆红,软绵绵的说:“不许再咬我了。”
游照仪没咬,只在他脖颈处亲吻,手去扯他唯一一件衣服。
意识到她想干什么,宣峋与讷讷的抖着声音说:“你会不会啊……”
游照仪的手已经不知道在哪了,模模糊糊的只能听见她说:“在军中听过,试试就知道了。”
宣峋与反抗不了,也不想反抗,只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那你轻点……”
……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恍惚从一片白光中抓住一丝清明,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只游照仪在黑暗中笑着说:“都还没到正戏呢,你这有点……”快啊。
她没说最后两个字,他却猜到了,顿时羞愤欲死,扭着身子想爬开,沙哑的嗓子中还带了一丝哭腔,抖着声音说:“我不来了,你欺负我。”
游照仪攥住他的小腿把他拉回来,说:“别啊,再试试。”
言罢立刻吻住他,将他彻底压入层层锦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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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游照仪依然辰时中准时睁眼。宿醉的头有些疼,但没有上次那般难受,感觉到身边正靠着一具温热的身体,低头一看,他还依着她睡得沉沉。
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穿衣,她便继续照旧日作息和宣应亭去晨练。谁知宣应亭神色古怪的看着她,狐疑的问了一句:“阿峋还没起啊?”
游照仪老实回答:“还没,昨晚累了。”
闻言宣应亭脸色更加古怪,心不在焉的和她晨练。
直到她晨练完毕回到房中,宣峋与才刚刚睁眼,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看着她走进来。
他还赤着身子,估计难得有睡这么懵的时候,锦被滑落也没注意,只想粘着游照仪,沙哑着嗓子开口道:“你去哪了?抱。”
她依言过去,将他抱进怀里,说:“晨练。”
他还没清醒,嘟囔着说:“你还有力气晨练……我浑身都好痛啊。”
闻言,游照仪掀开被子,检查了一番他的身体,道:“下手是重了些,我下次注意。”
宣峋与感觉到身子一凉,总算清醒过来,忙扯过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痕迹遍布的身体,含嗔带怨的看了她一眼,说:“没有下次了!”
记忆彻底回笼,昨日一片混乱中他那些求饶话语一字不落的重新回到他脑海中,他脸色爆红,把自己彻底蒙进被子里。
见状,游照仪说:“你昨日还说很舒服……”被扑上来的宣峋与捂住了嘴,可手用来捂她,就抓不住被子,一片春光又乍泄出来。
被游照仪极具侵略性的看了两眼,他立刻松手,把自己再次裹紧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闭嘴!”
游照仪闭嘴了,过了一会儿又说:“吃早饭,快起了。”
宣峋与缓缓露出一张还带着春意的漂亮的脸蛋,说:“你先出去,我自己收拾。”见游照仪转身离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门,宣峋与才慢慢把自己从被子里放出来穿衣整装。
期间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脖颈倒是干净,她念着今日他还要见人,没留什么东西,只是从锁骨之下开始,简直不堪入目,宣峋与忙把衣服穿好,不敢再看。
走了两步,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打开门还踉跄了一下,被在门口等着的游照仪抱进怀里。
她见状后悔的说:“这么严重?早知昨晚早点收手了。”
宣峋与忙扶稳自己站好,闻言瞪了她一眼,说:“你还说?我昨晚是不是叫你别弄了?你还……”
他昨晚骂也骂了,求也求了,但游照仪跟匹恶狼似的,不把他吃透了不罢休。
游照仪笑:“我喝醉了嘛。”
二人相携去主院吃了早饭,好在面对裴、宣二人揶揄的目光,宣峋与已经学会面不改色。
只是饭后宣应亭单独把他扯到一边说:“儿子,你这不行啊,要不然爹给你找点药?”
宣峋与:……
有没有药,他都敌不过游照仪,谢绝了父亲的好意,二人又回院子。游照仪便帮他身上有些地方涂了药,又将他抱到庭院中,二人依偎在一个大氅中看书。
阳光融融,雪满庭院,难得一片静好岁月。
第19章 不负韶华行且知
(2)
因着今年打了胜仗, 宣应亭几人直到正月底才返回边疆,是近几年来第一次在京中待这么久,焦十安则参加完二人的婚宴后第三天便往河西军镇守的钕州去了。
一向都是别人送她走, 送别人走这件事游照仪倒是第一次做, 几人站在城楼上看着亲友离去的背影,说不上有多难过,就是心中麻麻的,一阵空茫。
回来后还和宣峋与说起, 闻言宣峋与抱着她的胳膊说:“这回你知道我每次送你是什么感觉了吧?我每次都觉得要死了, 然后下次见到你又活过来了。”
世子殿下每次说情话都是无知无觉的,这种时候游照仪觉得自己应该给点反应,于是在院子门口便将宣峋与亲得泪眼朦胧。
宣峋与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样,勉力受了一会儿便推了推她:“别亲了, 回房再……唔!”
整个人被腾空抱起走了两步,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迅速被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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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一过, 留在京中的几人便要走马上任了。
以往的同窗中除了周星潭、郭泊灵二人授官,还有池柳笛也立功受封, 但他也照旧被派往并州镇守,并没有留在京中。岱渊则顶了她的职, 也继续随军驻守。
好在京中还有狄却非等人, 没事还可以聚在一起喝酒。
第二日一早, 剑南铁骑的驻京营副统领授宣应亭之意前来广邑王府接她, 此人叫做楚创,是一名和她同岁的女子, 家住京西,经营一个布庄, 正在议亲,喜欢美人……
游照仪知道这么多,并不是因为她私底下调查了她,而是这位楚大人堪比曾经赫明山上的辛拙言,自从见到她确认了她的身份开始,一张嘴就没有停过。
此刻她正真诚的看着她问:“游大人,听说你前些日子刚成婚啊,听说世子长得很漂亮,真的吗?”
游照仪反问:“你没见过?”听她说她参军以来就在京中,没道理一眼没见过吧。
楚创道:“驻京营的官员又不用上朝临政,我也天天待在营中,而且世子上下值好像都是坐马车的,我见过两次马车。”
游照仪正想问她为什么这么关注世子,她却突然转了话题:“我倒是见过小郡王,但是别人都说世子长得比郡王好看,照我说之前回京受封的池大人才是惊为天人,游大人你觉得呢?池大人好看还是世子好看?”
游照仪:“……”
游照仪难得被一个人噎住,闻言道:“为什么这么关注男子样貌?”
楚创说:“诶呀我被家里逼着议亲嘛,再不多看看世间美男子,我可能就没机会看了,游大人你还没回答我呢,池大人好看还是世子好看?”
她说的应该是池柳笛,这么多年她也只见了池柳笛一个有能与世子媲美的相貌。
想了想诚实道:“世子好看。”
楚创立刻说:“真的吗?他比池大人还好看?我的天呐那得多好看,游大人,世子喜欢你吗?会来接你下值吗?我保证我就看一眼,决没什么非分之想!”
她还举手发誓,一脸真诚。
游照仪这辈子第一次有这么招架不住的时刻,闻言道:“呃……看情况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好啊谢谢游大人,若是有别的美人记得介绍给我啊,家中让我相看的那些人实在不堪入目,我每日下值都要躲到夜半才敢归家……”在她滔滔不绝间,二人终于骑马到了剑南铁骑的驻京营。
京中一共有四个驻京营,分别是广邑王府宣应亭统领的剑南铁骑、镇国公主府宣应雍统领的宣武卫、骠骑大将军宋凭玄统领的河西军以及云麾将军卓璞玉统领的左定山军,其中剑南铁骑和宣武卫背靠皇族,最为势大,每年投军之人也多投这两营,但今年河西军又并剑南铁骑打了胜仗,故而今年投河西军的人也不少。
赫明山的学子是三年入一次军营,投军则是每年惊蛰之际,各个驻京营会依照阵亡名单或每年卸甲兵卒的人数,再对参军之人进行考核收编,一般来说都是营训三年,或去边疆,或留任营中,这都是有的。
四军一届之数共有五千人左右,三届就是一万又五千人,由八百都统领队训练,再往上就是每个军营的副统领和统领,最后就是游照仪这个新官上任的总统领。
她出自剑南铁骑,就先去了剑南铁骑的营地,故地重进,却已是不一样的身份境遇。
军中训练的兵卒正在休沐,明日才会一起返营,只有几个正副统领及副尉在,剑南铁骑统领叫做张长鸣,甫一听到这个名字,她立刻就与赫明山上那张见了焦十安慌乱逃走的脸对上了,见对方走来,她才确认,这就是她故旧同窗。
对方行了个抱拳礼,说:“游大人,末将张长鸣。”
游照仪扶起他,问:“我记得你当时不是投的宣武卫吗?怎么……”
对方诧异的问:“您还记得?本来我是在宣武卫准备留任的,但剑南铁骑前两年缺人,便将我借调到了这里,后来我就留在这里了。”
见他言语恭敬,游照仪忙说:“你我是同是赫明山学子,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名字便可。”
张长鸣轻声道:“我还是叫游大人吧,您记得我我很高兴,但现在毕竟有官职所限,可能不比边疆。”
游照仪顿了顿,点头称是。
剑南铁骑的驻京营她待过一年,但如今回来也变了很多,张长鸣和楚创给她介绍了一下各个营帐和训练事宜,她便由楚创再领着前往河西军去。
四军之间有时候会一起演习,故而各个统领之间都相互熟知。
经过一道木栅栏围城的演武场,就是河西军所在地,其统领叫做袁钧之,是个年近三十的青年,见礼之后也依样带她前往熟知场地,她问了一句副统领在哪,袁钧之立刻讪讪的说:“副统领…您要是有空,我直接带您去看看吧。”
见游照仪点头,袁钧之便领着她穿梭在各个营帐之间,直到一处靠山的僻静处,正有一个演武场,军械营旁边有一个青年正在拿着刻刀削木。
游照仪几人走近,对方也置之不理,只专心手下的东西,她细看了一番,这东西形似弓弩,却又有一些不一样。
她便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对方闻言,只抬头看了一眼,手下不停,并不理睬她。
袁钧之立刻道:“伯楷,这是新来的统领游大人,大人问你话呢。”
那位被叫做伯楷的青年不耐烦的抬头看了一眼,说:“做工。”
袁钧之立刻道:“大人,伯楷就是一做东西比较专心,不会理睬旁人,不如我先带您去别处看看,等他结束了让他来找您述职。”
游照仪应了,带着楚创随袁钧之离去,路上袁钧之还有些担忧,见游照仪真的没有生气,才解释道:“此人叫做阮伯楷,听说家中是做木工的,所以对军械很感兴趣,大人你别看他有些恃才傲物,但做出来的弩机会比原来的弩机射的更准,且很少伤人。”
游照仪闻言道:“若是这样,为什么不大范围使用呢?”
袁钧之说:“之前卸任的总统领原本是想的,但谁知那一次正式演习众那把弩不知为何就脱手而出,伤了我,于是总统领就歇了这个心思,而且整个营中只有他做的弩准头最高,跟着他学的人都做不出来。”
楚创在一旁插嘴说:“你们认真学了吗?”
袁钧之讪然的说:“楚大人说的也没错,我们平日里训练都有得忙了,很少有人会认真的跟他学这些,但前总统领还是觉得他有才,将他提拔做了副统领。”
游照仪思忖片刻,又问了几个问题,袁钧之都一一作答了,楚创便陪她去往下一个营帐。宣武卫是镇国公主府统领的,听说镇国公主的驸马郑畔家中曾是皇商,富可敌国,如今看来果真如此,盖因营中的营帐、军械,就连吃饭的桌子都比别的营地好些。
宣武卫的统领窦际赟早就在一旁等待,与游照仪行礼之后笑着说他正是游照仪入赫敏山那年结业的一届,严格意义上来说算她师兄,游照仪也笑,与他浅谈了一下赫明山中的几个先生,找了找共鸣。
宣武卫的副统领沈道恕也是个女子,年近三十,有点像裴毓芙给她的感觉,很是温和。
最后便是左定山军了,左定山军驻守的营地便是曾为南羌的容、蜓二州,与东集过接壤,但东集国人不好战,每年都会向各国朝贡,来往,以表自己毫无战意,是以左顶山军是四军中最没存在感的一队,里面大多都是达官贵人家中送来历练的子女,要不就是家境贫寒只能投军,里面的环境也比别处差了许多。
其统领施湛生并其副统领范之麟,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但身上并没有常年习武的样子,反而像个文人。可是思及赫明山前来点兵的御侮校尉顾平大人,又觉得不应该是这么回事。
众人依旧见礼寒暄,到此,其实游照仪今日的差事就算结束了,到了明日,各营中训练的兵卒就会返回,到那时或是安排演武、或是训练,再行打算。
游照仪听闻施湛生这么说,也不反驳,还是平静的微笑,说行,那她今日就先回府了,明日再来。
二人皆笑着恭送,游照仪便带上楚创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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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坐到广邑王府的马车上,游照仪才问:“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爱说?”
楚创一脸不解,道:“游大人,我听几个军中的友人说你领兵作战的时候士气如虹,常常一剑当先,势如破竹……”
游照仪接道:“怎么?和你想的不一样?”
见对方点点头,她便说:“那你想得是怎么样的?”
楚创说:“多少也该立立威吧,那个阮伯楷都没有理你,施湛生和范之麟说您能走您就走了。”
游照仪依旧平静,说:“你是剑南铁骑的,我们勉强也算战友了,我只问你,你是怎么看这几个人的?”
见楚创迟疑,游照仪便说:“放心罢,这是广邑王府的马车,今日你我二人之言,不可能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对方立刻伸手指了指驾车的车夫。
游照仪改口:“……第四个人。”
楚创见她肯定,便说:“张长鸣大人是后来才来的,原本的统领现在正在边疆,我与他做同僚不过一年,但能看出他心思刚直,是想好好培养操练兵卒的,其实剑南铁骑不用担心,毕竟上面有广邑王府压着,王爷之前来巡营……”
见她又要滔滔不绝,游照仪立刻打断她:“说重点!”
楚创闭嘴,又开口道:“反正,反正那个阮伯楷就是从来不管军中训练,我们议事也从来不参加,施湛生和范之麟也没什么本事,就是家里有个做官的爹,要我说左定山军都是一群吃空饷的草包……”游照仪捂住了她的嘴,说:“虽则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但劝你还是稍微收敛点。”
楚创再次闭嘴。
游照仪叹道:“也不知道你这样怎么做到副统领的。”
楚创笑嘻嘻的说:“因为我能打啊,他们都没打过我,我就上来了。”
时近正午,游照仪请楚创到流水声吃了一顿午饭,二人又聊了聊军中事宜,游照仪对阮伯楷此人很感兴趣,但楚创表示她知道的也不多,但试过阮伯楷做的弩,确实准头很高。
游照仪思忖片刻,又将她带上马上,道:“我要去接世子下值,你…去吗?”
楚创立刻眼冒红心,说:“可以吗?”
游照仪便将她带上了马车,说:“接到世子后得麻烦你自己归家了,他不愿与人同乘。”
楚创忙说:“我理解我理解,大美人都有点小脾气。”
游照仪:“……等会见到世子,你不要说话。”
楚创满心陷在要见到大美人的心情里,自然什么条件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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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照仪早上上值前与宣峋与说好,今日会来接他,是以他满心期待的等到了下值,走出太常寺官府门口一看,果然看见广邑王府的马车,旁边站着他心心念念的灼灼……和一个不认识但一直盯着他的女子。
他克制住自己想黏到她怀里的冲动,慢慢走过去,问了一句:“这是……”
游照仪说:“剑南铁骑驻京营的副统领,楚创。”
楚创闻言立刻行礼,道:“世子殿下好。”只是眼神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他。
忍了两息实在忍不住,阴恻恻的问:“你看够了吗?”
楚创连忙低下头,老实的说:“看够了。”
游照仪:……不是让你闭嘴了。
见宣峋与面色冷凝,她忙说:“现下事毕,你先回去吧,明日上值我再找你。”
楚创点头,立刻溜走了,走的时候还意犹未尽的回头又看了一眼宣峋与。
二人坐上马车,宣峋与还有点不明所以,还是黏进她怀里,与她亲了好几下,才说:“怎么接我还带人来?”
游照仪轻咳一声,说:“她说她想瞻仰一下世子殿下的风姿。”
马车中的气息凝滞的片刻,宣峋与慢慢的从她怀里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问:“所以……你带一个女子来看你的夫君?”
游照仪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她马上要议亲了,说想最后看看艳冠京城的世子殿下……”她闭嘴了。
对方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恻恻的说:“你今晚睡、书、房!”
游照仪道:“你这人怎么还反悔,我们昨晚说好的,今晚要……”宣峋与捂住她的嘴,阴郁的脸色带着一丝赧然,咬牙切齿的说:“闭嘴!”
第20章 不负韶华行且知
(3)
游照仪晚间被勒令睡在了书房, 但快夜的时候还是从窗户悄无声息的翻了进去,夜袭了早有准备的世子殿下。
二人又胡闹了几次,待到月上中天之时终于洗漱干净躺在被子里夜话。
宣峋与已经累的不行了, 勉强听她说完今日的见闻, 用刚刚喊哑的嗓子黏糊糊的说:“我不觉得那施湛生和范之麟是什么重要角色,倒是那个袁钧之,你可以好好查查。”
游照仪闻言语带笑意道:“我就知道你和我想的一样。”说完作势又要亲他,宣峋与忙把她推开, 说:“明日还要上值, 住嘴!”
游照仪只好躺了回去,过了几息黑暗中又传来世子殿下咬牙切齿的声音:“也住手!”
游照仪便又收回锦被下作乱的手。
二人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之时宣峋与正跟条小蛇似的整个人缠在她身上,她小心翼翼的把他扯开下床穿衣, 宣峋与立刻感觉到了,茫然的睁开眼问:“你要走了吗?”
武官一向上下值都比文官早,整个中衢几乎没有例外。
游照仪点点头, 见他长发微乱,衣衫轻薄, 微微撑起身子锦被滑落,露出锁骨上红梅点点, 一副冲击力极大的美人春起图。
于是她又走上前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说:“你再睡会儿吧, 下值我来接你。”
宣峋与乖乖仰头让她亲, 闻言点点头,又整个人缩回被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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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营中兵卒收假回营, 游照仪今日带了兰屏一起出门,先去了左定山军, 施湛生似乎并不意外会看见她,笑着迎上来,站在她身后看营地入口兵卒正列队一个个登记入营。
左定山军原称定山军,虽然不如剑南铁骑历史悠久,但也历经了几朝,期间出了一个名叫左平秋的将军统领三军,一马当先,在中衢扩张的数场战役中立下绝世功勋,也因为她的名头,定山军一度人才辈出,名扬天下,一提起定山军就会想起这位左将军,渐渐的便称其为左定山军,后先圣宣懿皇帝为了纪念这位名将,正式将定山军更名为左定山军。
但是随着天下初定,左定山军所驻守的容、蜓二州自南羌灭国之后便太平了数十年,没有战功,军队也就渐渐势弱,从其驻京营来看也能窥见一二。
那些兵卒各个吊儿郎当,没什么精气神,登记完了便结伴往自己的营帐走去,毫无姿态。
游照仪看了一会儿后便说:“施大人就在这看着吧,我先去别的营转转。”
施湛生便笑着点头,看着游照仪带着一个侍女走了。
她又去了河西军,阮伯楷仍是不见人影,还是袁钧之出来迎接,她也照旧看了一会儿。袁钧之似乎对河西军的训练下了很大的心血,兵众个个都是精气满面,昂首挺胸的,见到袁钧之还会行礼问好,不像左定山军,她都不确定那些兵卒能不能叫出施湛生和范之麟的全名。
但她还是看了一会,并不发一言,照旧带着兰屏走了。
宣武卫和剑南铁骑没什么好指摘的,唯一值得说的就是宣武卫的环境饭食确然比别的营地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心中有数后,她便问兰屏:“兰姐姐,你若是在京中参训,想吃的好点还是吃的差点?”
她对吃食要求不高,能吃饱就是她最大的要求,故而只能问兰屏。
兰屏想了想说:“如果我是兵卒,自然想吃的好点,如果我是统领,自然觉得差点能磨练口体。”
游照仪又问:“那若是你是兵卒,看到别的营地吃的这么好,会不会觉得不平衡?”
兰屏这回没有思考,毫不犹疑的说:“自然会。”
游照仪便说:“行,那第一件事就是筹个钱去。”
说办就办,吩咐了几个正副统领各行其事后,游照仪便带着兰屏前往了镇国公主府。
郑集安听闻游照仪上门还有些诧异,亲自来门口接了她问:“找我什么事?”
游照仪说:“不找你,找驸马爷。”
郑集安更狐疑了,但也带着游照仪前往父亲的院子。
郑畔听说游照仪找自己也是一片茫然,见到面后游照仪先请安行礼,才直接问道:“我想问问驸马,宣武卫的军饷您是添了多少?”
她问的认真,语气没有丝毫不恭敬,好像真的在问他添了多少,她也好添一添。
郑畔与儿子对视了一眼,说:“一年三万两。”
游照仪:“……”
可是她看父子二人神色,似乎毫不觉得这个数字有多惊人。
……不愧称作富可敌国,要知道,她们一行人立下如此大功,今上也只是赏赐了一人二百两白银。
这二百两白银放在普通人家,约莫是半辈子赚的钱,更遑论三万两,剑南铁骑一年的军饷一共才四万两好不好!
见游照仪神色变幻莫测,郑畔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游照仪说:“整个宣武卫驻京营的环境吃食都比别的营好了很多,这很明显。”
郑畔奇道:“这么明显?我还以为公主不知道呢。”
公主又不是傻子……
游照仪便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宣武卫环境吃食如此,自会引来别的营兵卒的嫉妒,前几年军中风声鹤唳,自然不太有人关注这个,现如今天下太平,驻京营也会变得闲适起来,总会关注到之前没关注的东西,我听闻征战叱蛮前,军中也有不少人因为这个打架斗殴。”
闻言,郑畔脸色讪讪,说:“那我今年开始不添了?”
游照仪说:“那宣武卫众人只会怀疑镇国公主府大势已去了。”
郑畔面色凝重起来,说:“那你说怎么办?”
游照仪第一次这么不要脸,还有点赧然,说:“若是驸马觉得可以,不若给别的营也添一点?不用太多,军饷大头都在前线,驸马爷所添的三万两大约只有五千两会用在驻京营,再者我也会去其他地方筹措……”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郑畔打断了,他一脸“原来只是出钱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的表情,说:“再添两万两够吗?”
游照仪:“……”
她沉默了一息,忙说:“够了够了,驸马爷心系天下,公主一定引以为豪。”
郑畔不以为意的说:“先让她回来再以我为豪吧。”
……
有了钱就万事好办。
兰屏跟着她出府时听说她只在镇国公主府待了半个时辰不到就筹措了两万两,脸色呆滞,一脸敬佩。
游照仪好笑,说:“还不够呢,有件事我要办,还得要更多的钱。”
闻言,兰屏便问:“那您怎么不让驸马爷再添点儿?”
游照仪难得开玩笑,说:“我还以为我说这话够不要脸了,原来兰姐姐你比我还不要脸,可这驸马爷一个人薅。”
兰屏赧然,问:“那还有谁能出这么多钱呢?”
游照仪但笑不语,只看着她。
兰屏福至心灵,讷讷道:“您不会想薅世子殿下吧。”
游照仪笑:“我的俸禄还有上次陛下赏赐的两百两都交给他了,我可身无分文,只能求助世子殿下了。”
筹措军饷,自然先要皇家出钱,那些有些的达官显贵才能碍于面子跟着出。如若不然他们才不管什么打不打仗,只要打不到上京,就碍不着他们的日子。
当天傍晚游照仪接到宣峋与下值后便直接问:“你有多少私产?”
宣峋与靠在她怀里茫然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没算过,怎么了?”
游照仪把今日前往镇国公主府还有自己的想法一说,宣峋与便问:“你要多少?”
游照仪说:“你能出多少,要是出不起也不用太多,我还是紧着你的。”
宣峋与被这话取悦了,凑上来亲了她一口,不以为意的说:“那也添个两万两吧,出的起。”
游照仪:“……”
见游照仪脸色古怪,宣峋与问:“怎么了?还少么,那我再添一点?”
游照仪忙说:“不用了,尽够用了。”言罢将他收拢在怀里,宣峋与熟稔的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和她有一口没一口的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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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入营第二天开始,各营的伙食突然好了很多,众兵卒虽茫然,却没问什么,没人会因为吃得好找事,但显然吃得好后,这几日营中操练起来的士气较之去年高了不少。
游照仪观察了几日,这天才真的走进左定山军的营地。
左定山军因为式微,军中一届兵卒只一千人左右,营地也是最小的,她走进去之时各队正在操练,分为三个方阵,一个方阵一千人,刚刚以三个一队进行举木训练,此刻正听令恢复队形原地休息。
游照仪在边上站了整整一炷香时间,队伍依旧没有恢复好。众人懒懒散散的走来走去,就是走不到自己的原位上。
游照仪这时候站上了演武台,示意施湛生介绍自己,范之麟见状连忙催促大家把队伍整理好,施湛生便扬声道:“这位是接替蒋甫南大人的总统领游照仪大人,今后统管四营。”
下首众人懒洋洋的应了,游照仪便高声道:“日后若是有问题指摘,尽可出声,今日我只有一个命令,就是整队。”
见众人依旧茫然,游照仪说:“整队,就是一声令下,在三息之内把队伍整理好,每个人站在该站的地方,除非你的战友阵亡,需要你填补他的位置,否则你就永远站在那个位置上,明白了吗?”
还是春寒料峭,春风冷冷,气氛好似结冰了,一阵缄默。
不止何时下首有个人扬声问:“整队有什么用?还不苡華如多训练训练怎么杀敌。”
游照仪闻言依旧平静,说:“愿意听从命令的,走出队列,站至左边,不愿意的,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下首队伍才慢慢分开,中间一道分明的线。
游照仪看了看,还不算太坏,左边的约有一大半,毕竟在军中,听从命令是第一要职。
“分好了?”见众人窸窣的点头,她便说:“原地所有人,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有人把我打趴下了,今后我便不对他有任何置喙,若是没有,全都受一军棍。”说完后,原地众人面色都有些呆滞,她立刻扬手,剑南铁骑的一支小队已经手持军棍,列队站好了。
她淡淡的说:“一起上吧。”
闻言,下首众人终于反应过来,见和自己同为兵卒的剑南铁骑持械站在一边,纷纷觉得收到了侮辱,冲上了演武台。
一边,兰屏已经将半个时辰的线香燃上。
……
“砰!”随着线香燃尽,最后一个人被踢下了演武台,还有人作势要上,被手持军棍的剑南铁骑持械拦下。
游照仪擦了擦汗,扬手道:“行刑!”
底下立刻有人叫骂:“你知道我母亲是谁吗?!你敢打我?”
游照仪扬手道:“再加一军棍!”
那人还待叫喊,立刻被一棍打到在了地上,无人再敢出声,棍棒砸在身体上的声音闷闷的接连响起,下方有男有女,皆是一脸不忿的看着她。
行完刑后,游照仪又以十人为一队分发了早就准备好的伤药,扬声道:“你们打不过我,于是我打了你们,没问题吧?”等了片刻,下首无人敢应,她继续道:“既然没问题,从明日开始就练整队吧,什么是能三息之内整好队,什么时候再练其他的。”
说完,她与一旁神色各异的施、范二人点头示意,干脆利索的走了。
施、范二人只得道:“从明日开始训练整队。”
……
还有一个时辰下值,游照仪又去了河西军,她是偷偷一个人去的,循着上次的七弯八绕走到了阮伯楷做工的地方。
他还是一个人在那里,周围兵卒正在训练,只有零星两个人。
她走上前去,阮伯楷好半晌才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她又低下头了。他桌前方正放着一个完整的弩,和他们平常用的并不一样,她便开口说:“我试试?”
阮伯楷头都没抬,说:“伤了别怪我。”
游照仪便把它拿起来,对着远处一棵树的树叶射了过去。
箭簇正好射到那片树叶的正中心,分毫不差。
她颇有些震惊,问:“准头这么高?蒋大人为什么不人手一个?”
阮伯楷不耐烦的说:“没人和你说吗?演示的时候伤到人了。”
游照仪轻轻把那个木弩放下,开口道:“是袁钧之吧。”
对方抬眼看她,她目光平和,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言语,她直接挑明,说:“袁钧之,动了手脚,他怕你才高,挡了他的升迁之路。”
阮伯楷还是没抬头,淡淡的说:“也许是吧。”
游照仪说:“没有证据。”
阮伯楷终于抬头看她,问:“你想怎样?”
游照仪反问:“你想怎样?”
阮伯楷终于把手中刻刀丢在桌上,站起来说:“你能怎样?”
游照仪平静的露出一个微笑:“我能的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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