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受伤
他哥这是在安慰他?
疑惑的不止江辞, 两个女生也没看懂。
直至沈厌惜字如金地又说了句话:“不必这么感动。”
江辞这才明白,原来,他哥以为他能和他分到同一个地方感动得说不出话, 这包纸巾是让他擦眼泪的。
哥, 我谢谢你。
“阿厌。”温书梨第一个笑出了声,小虎牙可爱极了, “我觉得你小看阿辞了, 他应该不会轻易流泪。”
“你说呢月月?你们这么了解对方。”
发言权到了夏倾月, 她也撑着侧脸, 发尾时不时扫到手心, 蓦然笑了笑:“其实……阿辞挺爱哭的。”
三岁,想画画却找不到画纸哭了;七岁,玩滑板摔在地上哭了;十三岁, 自己最喜欢的一项学科没考满分哭了;十五岁,不小心弄碎了她的音乐工艺摆件,哭着低头跟她说对不起……
这么一看,江辞确实挺爱哭,还是个哭包。
少年难得为自己辩解,云淡风轻的语调:“那是很早以前了,现在的我根本不会哭。”
夏倾月微挑了下眉,心道:骗人。
也不知道那次在学校公园长椅的时候,是谁眼尾泛红,是谁眼泪落了一颗又一颗。
那天的后来,他们说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伴随着笑语和欢声, 无比真诚。只是在分别后,温书梨想起沈厌推给江辞的一小包纸巾, 说他好像变幽默了。
沈厌没告诉温书梨,事实是,他看出了江辞的神情变化,在缓和他的情绪-
“啊,体测提前就算了。”荀瑶手脚呈‘大’字型地躺在床上,生无可恋,“我们三个居然还没分到同一组。”
2022届设计系服装设计专业共两个班级,女生人数占比较多,体测分组随机打乱,能和朋友分到一组的概率很小。接着上句说道:“月月你在第一组,我和恩恩在第三组。”
在哪个组别,夏倾月倒不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这次八百能不能跑好。
大学生体测每年一次,以往两次跑八百,夏倾月清晰记得自己跑到后半程有多么难受,逐渐透支的体力、似烟灰般滚烫的热风,以及,每次呼吸都格外冰冷,濒临缺氧。
幸运的是她坚持了下来,成绩差二十秒就要不及格。
“我原本还想,假如我们能分在一起能互帮互助来着。”看了看夏倾月,又看了看何沐恩,荀瑶托腮,“你们太瘦啦,到最后可能需要我一带俩哈哈。”
夏倾月叹气,“也许,自救会更适合我。”
收拾好,三人一起前往艺术中心找班级集合。
路上,一辆纯黑的Lykan HyperSport疾速驶过校园宽路,短暂的两三秒后,只留下压弯花草细桠的余风。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谢澈。”荀瑶摸了摸下巴,语气笃定,“小少爷还是一如既往得狂。”
话音刚落,超跑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停下,而后从车里下来两个人,主驾是个男生,副驾是个女生。
荀瑶按耐不住好奇心拿出手机点开相机,拉近变焦,放大两三倍发现,“真的是谢澈,女生好像是……”
再放大一倍,惊诧:“孟、孟媞允?!”
夏倾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脑海里回忆起上次两人在DB公司的见面。那时孟媞允对她说,出国之前,看看能不能找个男朋友。
依现在的情形,难道,谢澈是她的男朋友?
“我猜错了?”经历过多年的恋爱经验,荀瑶可以轻松看出一些感情的暧昧和拉扯,但现在,她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上一次见到孟媞允看江辞的眼神不普通,这才刚过没多久就和谢澈在一起了,搞得她都有点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坐住‘八卦探测机’的称号。
想来想去,荀瑶忽略了一种情况,“还有一种可能证明我没猜错。”
夏倾月和何沐恩一同看向她,听到答案:“上流社会的圈子基本没几个不相互认识的,他们应该是朋友。至于孟媞允为什么来京大,估计啊,她要开始追江辞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稍地思量,顾鹤站在艺术中心门口扬手吸引她们的注意力,夏倾月看到了他,暂时先放一放这件事。
听了荀瑶的那句话,何沐恩微微低头,攥紧了指节。
……
东操场,设计专业站队地点。
班长顾鹤早一步收到了关于体测项目的顺序,此时在为他们讲解要注意的事项:“大家已经分好小组了,每个项目都会有老师负责,等叫到你的名字直接测试就好。另外,女生八百米和男生一千米的项目放在了最后,跑步时注意不要受伤。”
前面一些琐碎的体测项目对夏倾月来说还可以,到了最后一项八百米长跑,她正拿着校园卡领跑步计时器,领过之后,按照印象里的手法绑在了脚腕上。
刚站起身,荀瑶跑来她身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古灵精怪的:“月月,八百加油哈,我在终点等你!”
“好,我会的!”夏倾月颇受鼓舞。
眼见第一组的女生大多数已在跑道上就绪,只差自己,夏倾月赶忙找到对应的组号,静等声令。
“预备,各就位——”
下一秒,声响:“砰!”
紧接着,整组选手齐齐离开跑道起点。
长跑八百米,先匀速跑,最后五十米再冲刺,这样能保证体力不过度流失。第一圈的时候,夏倾月慢慢调整呼吸,争取不掉队。
与此,男生第一组同步进行一千米测试。
第一圈四百米跑完,夏倾月明显感觉到体力不及刚开始,手脚仿佛越来越沉重,提不起力气一般,每呼吸一下,喉腔就会凉一寸,很难受。
因速度的放慢,她逐渐远离跑步队伍。
在终点区等候的荀瑶有些担心,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月月,加油啊——”
可是……好累。
夏倾月轻蹙着眉,烈日曝晒的热气漫无目的地弥漫开来,团成烫风扑在皮肤上,轻微的灼烧感,愈发刺痛。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跑完全程。
“倾月。”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是顾鹤。
夏倾月闻声看向侧方,男生随着她的步子跟在她身边,同样也在鼓励她:“你可以的,加油。”
想回答他,可现在她没太多力气,只得点了点头。
而后,她轻摆手,顾鹤瞬时明白了,她是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他测试的时间。
带着几近全身的疲惫,终于跑到了第二圈最后一个转弯,在她之前的同学已然加速越过终点,平躺在草坪上无力休息。
如果再不加速冲刺,长跑这项测试极大可能不及格。
忍着不适,夏倾月尽力加快脚步。
终点的尽头,她的朋友们都在等她,有荀瑶、何沐恩,还有顾鹤。
越过终点的那一刻,计时器准时发出“嘀”的一声轻响,这一声响同时意味着,长跑的这项成绩及格了。
不受控地,许是惯性作用大,夏倾月脚步未停,又因体力的消耗支撑不住身子,径自倒在了塑胶跑道上。
“月月!”荀瑶第一个冲出来。
“伤到了吗?”顾鹤扶着夏倾月的胳膊,托起她的背。视线一落,女生膝盖处鲜血流淌,与白肤格格不入,左手手臂也有几道轻微擦伤。
听闻有人摔倒,围在周遭的好心同学提醒,“校医临时有事,好像回医务室为其他受伤的同学处理伤口去了。”
“服装设计班第三组女生准备刷校园卡。”一阵突兀的召声。
荀瑶和何沐恩是长跑的第三组,不得不过去,只能等测试过后再赶往医务室。
归还计时器,夏倾月起身站起来,奈何两个膝盖都伤到,痛感不轻,尽管顾鹤在她身边搀着也走不稳路。跌跌撞撞走了两三步,男生看向她,声音微沉且含有歉意:“得罪了。”
只见顾鹤弯身,一手揽过她的肩膀,另只手穿过她的膝窝,公主抱的姿势落入他怀里。夏倾月没想到顾鹤会抱她,胳膊下意识寻找支撑点攀住,腕骨轻轻扫过了他的脖颈。
“……顾鹤,我能走。”夏倾月欲想下去。
“东操场距离医务室大概一千米,你走路的速度按每秒半米算的话,要走四十分钟,受了伤短时间内就要处理,不能耽误。”顾鹤回她。
“……”果然是理科生的思维,夏倾月为难,“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顾鹤没想那么多,“你的伤重要。”
顿了两秒,顾鹤意识到这样在夏倾月看来有点超乎朋友的界限,他目前不想打破这个界限,毕竟一旦打破了,就会露出端倪任人发觉、猜忌。
最真实的心意,却往往要用谎言来欲盖弥彰,补充了句:“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尽到做班长的责任。”
说出这句话,顾鹤就后悔了,感觉像是多此一举;假若不说,联想之前他坦言过自己有喜欢的女孩,不知道会不会让夏倾月多想。
夏倾月怔了下,她本来还在想他们之间作为同学、朋友这样多少不太合适,也在想关于他说的有喜欢的女生有没有可能是自己,但结合他们两年同班的相处,他对自己,和对别人没什么不一样,是她自作多情了。
说到底,别人抱着她,她有点不适应。
而且,是个男生。
第22章 初遇
南操场那边。
彼时, 电子信息工程专业刚体测完全部项目。分到最后一组的江辞跑完一千米,离开跑道稍微缓了一会儿,边拿出手机边向操场门走去。
“辞。”谢澈仿佛就在等他跑完, 出声叫他。
少年回头, 看到谢澈,又发现有个女生跟在他身边, 只不过, 女生的面貌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想不起来了。
小少爷随口问了句, 这个问题状似无意, 就看你想不想回答:“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东操场。”江辞按灭手机屏幕,闲散抄着兜,“怎么, 找我有事?”
谢澈没说话,反倒递了个眼色给孟媞允,然后又看了眼江辞,无声在传达‘这里就交给你了兄弟’的信息,他并不想当什么瓦数锃亮的电灯泡,转身先走一步。
江辞懂了,对面女生可能是谢澈的朋友,是她让他带她过来的。
孟媞允迈着步子上前一步,笑容甜美大方,“不记得我了吗?那次我们在Distinctive Beauty见过。”
她故意没说自己的名字,让他回忆。
虽说过去的时间不长,但他真的忘了。江辞还是没印象, “不好意思,你是……?”
孟媞允也不生气, 重新介绍:“孟媞允,我的名字。”
而后将已经准备好的矿泉水稍扬,清凌凌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甚比初见时大胆,“我问了谢澈,他说你没有女朋友。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挺有好感的,坦白说吧,我喜欢你,我要追你。”
像孟媞允和谢澈这样的富家公主和世家少爷,追人方式也与众不同,通常什么贵要什么,而她手中的这瓶矿泉水并不普通,而是Berg冰川水。
面对异性的直观追求,江辞一如平常拒绝,“抱歉,我现在不打算谈恋爱。”
“这么说……”对方没接那瓶矿泉水,孟媞允也不让自己尴尬,淡然收回来,一句话看似没什么攻击力,轻飘飘的:“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叮”的一声,消息提示音。
江辞点开查看,是五分钟前他发给夏倾月的消息有了回复,他问她现在体测完了吗,他过去找她,她回他:【体测完了,我现在在医务室。】
为什么会在医务室,受伤了吗?
江辞慢频的心跳一瞬失拍,以至于孟媞允问他的那个问题,好像自动略过了,“我还有事,失陪。”
孟媞允移步,挡住他的去路,“你有喜欢的人也没关系,只要你还是单身,我就有追求你的权利。喜欢从来不分先来后到,讲的是公平竞争。”
“反正,我就是看上你了。”
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这点当然没错,可江辞清楚自己的感情何去何从,不想因此耽误她。璀璨日光在少年肩膀上碎了一层金箔,浮影斑驳好似潺潺清泉,他说——
“比我好的男生多得是,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走过的路程还没足十米,夏倾月实在不适应男生与她这样近距离接触,“顾鹤,谢谢你的好意,麻烦放我下来吧。”
然后,顾鹤步子顿住,没有回应。
不管他同意与否,她已经做好了打算,等脚尖落在地面的时候,伤口的疼痛牵撕扯到了神经末梢,发麻得疼。
夏倾月脑海里袭上来一小阵晕眩,手撑着膝盖缓了下。
顾鹤在她旁边,视线低下去。他没说什么,也看不出在想什么,又听到他说:“抱歉倾月,是我唐突了。”
夏倾月:“我知道你是好意,没关系。”
除了自己被这样抱着别扭之外,加之像操场这么宽旷的公众场合,别人看到了肯定会误会些什么。而且,他们只是同学、朋友,男女之间要有必要的分寸感。
……
“又是你啊小姑娘。”也许对长相漂亮的人都有些印象,校医再度见到夏倾月,笑意浅浅。仔细看了看伤情,眉头微拧,“这次伤得不轻,右胳膊怎么样?疼不疼?”
校医抬起她的右胳膊稍微动了下,少女摇头,“不疼。”
当时,夏倾月越过终点线的时候,体力殆尽,脚步摇晃不稳,预感自己可能会摔倒,她几乎下意识地身子左偏,避免地面磕碰到右臂。
她的皮肤白皙,似瓷器,左臂的几道轻微擦伤看起来却像伤得极重,纤细的胳膊仿佛用力一抓就碎了。
“没什么大碍。”校医紧拧的眉终于舒展,转身到药柜拿了些碘伏和擦伤药膏给夏倾月,“但膝盖的伤有些严重,输液较为稳妥。”
夏倾月伸手想接药,谁知校医转了个弧度给了顾鹤,“她受伤了不方便,你来帮她吧。我去配药。”
突然点到顾鹤,他还在想校医为什么第一时间问夏倾月‘右胳膊怎么样’这句话,有关她的事情,他错过了吗……
慢了两秒才接过:“好。”
顾鹤取出两根棉签沾染好碘伏,正想为夏倾月擦药,她打断了,“谢谢,我自己可以。”
她只是受了些小伤,右胳膊能活动,不想麻烦别人帮忙。
抹好碘伏,又过了几分钟才涂药膏。
药涂好,液也输上了。
校医调慢了输液速度,家长般慨叹一声,嘱咐:“每逢体测总会有学生不舒服、受伤的情况,平时啊,你们这些孩子要适当锻炼身体提高免疫力。我就在办公室,有需要叫我就行。”
夏倾月道谢:“谢谢医生。”
学校医务室占地面积宽敞开阔,输液区不只有他们,还有两三个同学靠近角落,应该也是受了伤,朋友们来陪同。
这时,手机微微震动,江辞发来消息问她:【姐姐,体测完了吗?我去找你。】
消息稍有延迟,她回他:【体测完了,我现在在医务室。】
想着要不要把在医务室的原因告诉江辞,她又怕他担心。
犹豫不决间,顾鹤拿着药膏的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像不想她无聊专门找话题,也像只是随便想起来顺口说的一句,“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那支药膏整体颜色有白有蓝,是医用药品中知名的牌子,夏倾月当然觉得眼熟,“我知道这个牌子的药膏,很有名。”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鹤垂眸,又给了个提示,“两年前,你还记不记得开学那天?”
两年前,2022届新生开学,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夏倾月记忆力告罄,顾鹤都提示到具体的某一天了,她还是没想起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男生说:“那天刚进京大,我被一个骑山地车的学生撞到了,是你帮我涂了药。”
时间线退回两年前的九月初……
2022届新生开学那天,万里晴朗,京城大学门口人潮不断,基本上全是拖着行李的新生学子。
中午最后一班公交车到达站牌停车地点,夏倾月刷卡下车,沿着街道走了几百米后,抵达京大。进了大学城,阔道两边的迎新帐篷整齐排列着,还没走百余米,她的手里已经收到好多张来自学长学姐的社团报名单。
“计算机系,物理系,经济系……”没找到设计系的报到处,夏倾月一直往前走。
“闪开!闪开!”一道带着恼怒的男声突然响起。
阔道中央,那个着装偏向嘻哈风的男生骑着改装过的山地车,表情顽劣地赶所有人为他让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他熟练地展示滑行技术,说不清是故意还是怎么,脚底重重一抡,直线冲向斜左侧的某个同学。
男生受力被撞倒,骑车男生一拐路线,全当没事人似的。
来来往往的学生只是过路看了眼,唯有夏倾月去帮了忙,“同学,你还好吗?”
顾鹤闻声抬头,一时间呼之欲出的回答停在了嘴边。
夏倾月又道:“同学?”
顾鹤得以回神:“……没,没事。”
倒下的瞬间,他的手掌擦了地,两只手的手腕上方均有伤痕,脸侧也碰破了点皮。见此,夏倾月从帆布包里取出碘伏和药膏,而后打开棉签盒,用棉签沾好碘伏。
她稍一抬手,想帮他先擦拭脸侧的伤,却不曾想,这个动作仿佛触发了男生心里隐匿的开关,他条件反射般用手挡住了头,像是再微薄不过的防御,根本起不到保护作用。
夏倾月指尖一顿,放轻声音解释:“你的脸侧,有伤。”
待男生反应过来,神情中包含的歉意大于惊慌,“抱歉。”
晚夏的风总是肆无忌惮,卷起路道枯叶,也微拂着少女身上的清浅花香。
顾鹤瞳孔极轻地颤了颤,他看向身前女生。
她的短发齐肩,乌丝黑而直,偶尔落下来阻碍她的视线,她会空出手将那缕发丝挽至耳后,耳骨很精致,很白。
那颗点在她右眼尾的红泪痣,也很好看。
“好了。”涂药结束,夏倾月提醒。
“谢谢。”顾鹤收拾好用过的棉签,扔进了垃圾桶。
夏倾月将那支药膏给了顾鹤,“这个你拿去用吧,每天换一次药,一周后应该就会好了。”
顾鹤明知该要推脱,但又不想,“谢谢。我不能白拿你的药膏,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顿饭。”
一件小事而已,夏倾月婉拒:“没事,不用的。”
请不了吃饭,顾鹤拿着药膏,心情有些五味杂陈,话题顺势转向另一个切入点,“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夏倾月:“设计系。”
顾鹤:“好巧,我也是。”
“我们的专业可能不一样,我是服装设计专业。”
“我能说我也是吗?”
“一班的?”
“对啊。”
这届服装设计专业分了两个班,刚进学校就能遇到同系同专业同班的同学,当属是缘分了。
顾鹤问她:“既是同班同学,方便加个微信吗?”
同班同学,互相加联系方式也说得过去。夏倾月同意了:“可以。”
……
如果顾鹤不提这件事,夏倾月估计快要忘得一干二净。
“那时候,你给我的就是这个牌子的药膏。”顾鹤笑了下,缓和气氛:“时间也长了,记不得很正常。”
话是这样说,可他心里想的是:倾月,为什么你可以记清楚和江辞有关的事情呢……
他不是怪她,而是知道,他在她的心里占比不那么重要,仅仅是同学、朋友。
两年前,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喜欢她了。
因为自己的不勇敢,这份喜欢定义成了暗恋,即使他们在同一个班级,每天都有见面的机会,他依然选择不打扰她,保持同学之间该有的距离,熟稔地披上伪装,尽力扮演自己普通同学的角色。
可是,可是……
她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
他时常痛斥自己,勇敢一点吧。
唯一做过一件勇敢的事,是有天下午,他外出校园在某条街道遇到了一位老先生。老先生满头白发,面容沧桑,但不碍看着和蔼可亲,旁边竖立的木牌匾刻着‘算姻缘’。
虽然明知对方大概率是四海为家的“江湖骗子”,他还是走上前,老先生问他要算谁的姻缘,他回答说自己;老先生又问他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他回答:“她叫夏倾月。”
得知他的名字,老先生分别默读了一遍,然后掐指一算,犹如古代醉酒诗人慢慢念了一句诗:“玉笛一声霜不小,满天明月鹤飞来。”
顾鹤不知其意,想问其因,老先生已经开始收拾摊子,仍笑呵呵的:“你们的名字都有个‘页’字,不错。”
说完这句话,老先生拎着自己摆的东西离开了。他说的话没有具体答案,顾鹤没能拦住人,那句诗,在暗示着什么?
夏倾月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顾鹤没动静。她叫了他一声:“顾鹤?”
顾鹤从回忆中抽离,问道:“怎么了?”
她浅笑:“在想什么?你的手机响了好多声。”
他没说真话:“想到了我的高中生活,还挺有趣的。”
电话是团支书打来的,通知他现在要来东操场一趟,整理一下服装设计一班所有同学的体测成绩。
“倾月。”顾鹤挂了电话,说明情况:“班级有些事情,我现在要去一趟东操场。”
“嗯,你去吧。”夏倾月理解。
倏尔,医务室的门被推开。
少年好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衬衫外套经风吹动漾起的弧度还未恢复,他看到了夏倾月,走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顾鹤站起身,他和江辞是情敌没错,是敌对关系,但夏倾月在场,不能明面表现出来。
正打算说些客套的话,视线落到江辞颈间的那条项链上。
色系白金,小狗形状的坠子。
原来,她说的送人,是送给了江辞。
第23章 吃醋
江辞看了眼顾鹤, 象征性地问了句话:“顾学长也在?”
顾鹤听出其意,回得从容:“身为班长,班里学生受了伤哪有不管的道理。”
挂了团支书的电话后, 人还没来, 团支书耐不住性子在微信上接连轰炸他几句。不得已,顾鹤只能先行离开, “班里有事, 我就先走了。”
临走前又想起来:“倾月, 今天下午第一节 课导员召开班会, 提醒你一下。”
夏倾月点头:“好, 我知道了。”
顾鹤离开了医务室,之前在输液区角落的两三人拔了针,也跟着紧随其后离开。此时,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们。
江辞坐在夏倾月身边的位置。
她受的伤血痂绯红,不衬白肤,似是在他心口烙印一处灼痕。少年长睫垂落,于眼周投下浅浅暗影,口吻平静,但他的心却不平静,“怎么受伤了?”
“跑八百嘛。”夏倾月纵然想起以往两年长跑体测,也是在终点差点出事,好在前两次是踉跄,可这次是真的摔了,“八百米可能是我的天敌,前两年幸运一些, 没受伤。”
察觉到他的担心,她安慰道:“校医说没事的, 输完液后涂一段时间的药膏就会好了。”
受伤,夏倾月不是第一次,江辞担心不过,“姐姐,等你输完液,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真的没事。”为了证明自己,夏倾月微微抬起腿活动了下,膝盖伤口有些轻微泛疼,夹杂着密匝的撕扯感,她忍住了,“没伤到骨头,放心吧,我只是跑步摔了一下而已。”
这招不行,江辞还想说什么,刚开口,连字音都没出声,夏倾月一秒看穿他的想法,双手交错示意不可以,“不要想着告状,我会生气。”
江辞的确有想把这件事告诉夏父夏母的想法,既然自己劝说不动她,那长辈出面应该可以。眼下,告状这招也行不通了,败给她,“行,我听你的,不告状。”
“手要放下来,快回血了。”他托住她的手腕。
“嗯。”她应声,稍微变乖了些。刚才那句说生气的话,自己差点辨不出是真的,还是假的。
在医务室工作的这位校医是工作经验和阅历皆丰富的医生,判断很少出现失误,身为医生,自然不能拿患者的身体健康状况开玩笑。所以,江辞妥协了。
夏倾月扎针的是左手,右手没受伤,可以自由活动。她指了下自己的脖颈,转移话题:“换项链了?这个也好看。”
“姐姐挑的当然好看。”江辞身子后靠,小狗坠子跟着他的动作后移些许,能听得清他声线里的开心,“多亏了这个护身符,我今天跑一千的时候拿了第一。”
“你哪次不是第一?”夏倾月打开手机相册,找到江辞高一校园运动会的那张照片给他看。
照片中的少年倒路而走,故意慢着步子越过终点冲线,笑容意气、恣肆,也极度耀眼。
江辞有些惊喜,清隽的褐眸看着她,“你去看了吗?都说高三抓得紧,我以为姐姐抽不出时间看那次运动会。”
高三复习任务重,甚至下课的十分钟也不容耽误,更别说去看运动会了。夏倾月将指尖放在照片一侧往上轻滑了下,信息显示具体的时间段,她想了想:“那时候老师让我去办公室送些资料,想着运动会,就顺道过去看了眼。”
也是巧,夏倾月刚在操场外围站定,便看到江辞在距离终点前两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的那一刻,观众席久坐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呼喊声铺天盖地,仿佛在为打一场胜仗振奋激昂。
青春、少年,鬼使神差般,她拿起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
那天之后,高三的生活依然在继续,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每天都有写不完的试卷和习题。渐渐地,那张照片沿着时间的印记退到了相册不常出现的角落。
“我还看到,你跑完步下了场,周遭好多女生围在你身边。”现在回想那个画面,夏倾月觉得近在眼前,“给你送水、送零食,场面一度不可控。”
两句话的语调很平静,可能归于江辞的错觉,他好像听出了其他的意思,“姐姐这是……”
夏倾月以为他不会接话,自顾自地说着:“让我想到了大一最开始,那些男生追我的时候也是送好多东西,场景如出一辙,还蛮让人不知所措的,有段时间我都绕路走。”
期间,江辞没说话,她说话,他就静静地听,她碎碎念的样子很可爱。
等她结束尾语,他的重心落在了‘那些男生追我’那句,借意表达:“凡是有意接近你的男生,目的不纯。”
“这个我知道,也能看出来。”夏倾月说。
“真的能看出来吗?”他以反问的句式重复了一遍。
夏倾月一笑,当成平常的普通问题回答:“没谈过恋爱,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呀。”
闻言,江辞神情稍敛了些,思绪隐匿在心里。而后他抬眸,与夏倾月目光交汇,“我没收。”
夏倾月不太明白:“?”
“那些女生送我的东西,我没收。”他解释。
这个话题不是已经跳过了吗?
夏倾月没多想,想说话的前一秒,一道模糊的女声隔着厚墙面徐徐传来,还在叫她的名字。荀瑶进入医务室直奔她怀里,关心之际不忘避开夏倾月扎针的左手,“月月我来看你了,伤这么重一定很疼吧,只看着就很疼……”
“我没事的。”夏倾月大致说了一些医生嘱咐的话安慰荀瑶,“小伤,别担心。”
两人性格虽然一热一温,不碍姐妹情感是铁打得好。
话音刚落,何沐恩也推开门进来,小姑娘不怎么爱运动,小跑了一小段路程,此刻额头上挂着几滴细细的汗。注意到后,夏倾月抽出两张干净的纸巾递给她,她腼腆接过。
“没事我们就放心了。”除了来看夏倾月,荀瑶顺水推舟问了一嘴:“月月,你看没看学校论坛啊?”
夏倾月摇头,对方又道:“要不你还是看看吧。论坛上的同学们简直太疯狂了,磕cp的情绪溢出了屏幕,我觉得必然要回应一下。”
打开京大论坛,最新一条帖子的关键词格外醒目——
#啊啊啊公主抱我真的磕死#
#他们绝对谈恋爱了#
#设计系系花女神恋情公开#
恋……恋情?!
夏倾月清晰感觉到心跳倏然降重,指尖也明显颤了颤,她自己都没承认过的事情,彼时,却在论坛上翻涌似的传开。点进帖子,配图是顾鹤抱着她的照片,评论区的众人抓住这点,几乎无一不在感叹。
吃遍全世界美食:【是设计系的夏女神诶,男生这样抱着女生,他们两个是不是有情况?】
吃遍全世界美食:【注意!我说的是问句!是问句!】
我超级佛系的:【我也不知道,但你不觉得这个画面好好磕!而且他们看着就很配哇,两个人都特别温柔!】
5G冲浪网速贼快:【前段时间DB公司来京大选人,选中了他们!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真的很般配!】
评论区刷新速度快,中间不知道哪句加了催化剂,后面就演变成【夏倾月和顾鹤已经在一起了】类似的话,沿着这个非证实的“真相”树状般扩散,趋势如火如荼。
江辞也在看此帖,少年视线定在那张评论区贴出来的照片,深褐的瞳孔即刻消了温度,晦暗不定。他的右手垂在身侧,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视线里,指节渐渐收紧。
只是,夏倾月专注于帖子,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
深知谣言所带来的影响力,夏倾月当即在帖子里作出回应:【我是设计系服装设计一班的夏倾月,对于传言说我和顾鹤在一起的言论,我在此声明不是真的。】
那张贴出来的照片,她详细介绍了一遍当时的具体情况,最后表明希望大家不要造谣传谣。
打完字,夏倾月的心终于放松了些,荀瑶轻拍了拍她的背,“我当时看到也发帖澄清了,无奈发几条淹几条,还是低估了同学们的手速。”
随即又问:“顾班长发帖澄清了吗?”
夏倾月:“不太清楚。我不知道他的id名称叫什么,而且,他说自己不经常看学校论坛。”
荀瑶:“怎么说顾班长也是好心。你们俩要是能谈恋爱,我就不姓荀,平常对你就像普通同学一样,怎么会越界呢。”
听到这,江辞轻嗤了声。
三个女生都看向他。
围绕他周身的冷已然褪去,像是才发现她们的视线,江辞偏头,散漫又正经地解释:“这些同学真有意思,没证据的事儿也能说那么真。”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造谣,荀瑶气鼓鼓:“可不是嘛!”
好在当事人出面回应了,帖子里那些捏造的谣言立马被打假,热度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
一行人聊了十几分钟的天,差不多到了饭点,荀瑶受不住肚子太饿想去吃饭,何沐恩点点头,说自己也有些,两人一起离开了医务室。
等到输完液,墙壁悬挂的钟表时分针重合,下午一点。
夏倾月感觉症状稍微好了点,但从医务室出来没走多远,膝盖受伤的位置痛感再度覆上来,她停住脚步。
江辞在一旁稳稳扶着她,声音很轻:“先别动。”
她站在原地没动,他走到她身前,蹲下,双臂微折随意搭在膝盖上,“医生说这几天路尽量少走,姐姐要谨遵医嘱。”
“上来吧,我背你。”
夏倾月呼吸稍顿,恍然想到两个小时前的帖子,如果再被别人拍了照片上传论坛,谣言……会不会又一次兴起?
第24章 委屈
她知道江辞是关心她, 可那个帖子……
有些犹豫:“阿辞,这点疼其实没什么,我可以自己走。”
见夏倾月拒绝了他, 江辞沉默须臾, 起身。她说她可以,他尊重她, 也明白她心里所担心的。至于顾鹤抱她的那件事, 在看到那张照片的一开始, 他没问夏倾月来由, 因为太了解, 他确定不是她主动。
“行,我还在一边扶着你。”江辞把失落的情绪很快压下去,语调故作轻松, “那我们去吃饭,你想吃哪个食堂?”
一上午下来,又是体测又是输液,夏倾月属实有点遭不住,提及要去吃饭眸光亮了些,“五食堂,好长时间没去了,不知道出没出新的菜品。”
现在是下午一点多,吃完饭时间差不多过半,为了方便可以不用回宿舍。考虑到这个情况,夏倾月告诉了江辞:“下午第一节 课导员召开班会,我就不回宿舍了。今天还挺累的, 你没课的话多休息休息。”
重点在后半句,但江辞没听, “我跟着你。”
“怕我走路摔倒吗?”夏倾月轻笑,“不用啦,我会注意的。这次开班会说不准开多长时间……”
本以为江辞会被她的理由所说服,况且,理由还没说完,便看到少年微低着头,声音也低:“可是我就想跟着你。”
怎么还有点,委屈?
夏倾月眨了眨眼睛,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和江辞十几年的姐弟情感,按眼前他说的话,严谨一点来讲应该说成撒娇,小时候撒娇是可爱,长大了撒娇更多的是不忍,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纠结了几分,她点点头,同意了。
“同意了不能反悔。”江辞淡笑,俨然没了刚才的低落。
“……”夏倾月后知发觉自己上了当,该想到的,他这招扮可怜的心眼屡试不爽,好像谁也攻不破。
去食堂的路上,夏倾月慢慢走,江辞也跟着她慢慢地走。他总是很细心,知道她的右臂之前受过伤,扶着的时候刻意控制了力气,连同与她的步子齐行,担心她跟不上。
这条校园小路是去五食堂的必经之路,经过的同学见到他们的身影时不时回头看了几眼,表情里充斥着好奇和猜测,口中听不清在说什么。
跟随那些同学的视线,夏倾月略有不解,看向江辞。此时,他正垂着眼睫,目光专注在她身上,碰到路上兀自冒出来的一块石头,很轻地提醒她要小心。
“阿辞,你什么时候染的头发?”她问。
他的棕发色调偏冷,颜色淡轻,且有雾感,浮金似的光影落下来愈发衬得好看,甚过天然萃取的琥珀。
江辞抬眸,夏倾月恍然发现少年的瞳色与发色七分类似,仔细对比的话,瞳色更深一些。而后听到他更显随意、了了带过的答案:“时间有点长,记不清了。”
夏倾月信了:“和你很配,当初为什么选这个发色?”
江辞的回答与之前她问他为什么戴月亮项链一样,漫不经意的,“好看啊,当时染的时候我就是奔着这个发色去的。一直以来都是黑发,叛逆一回。”
所以,他的纹身也是叛逆吗?
……
吃完午饭,夏倾月恰好收到企鹅群消息发来的通知,是顾鹤发的具体班级位置,下面一众回复收到,她也跟了一条。
找到对应的班级,教室很大,看来是他们院系内所有专业一起开班会。因为夏倾月没回宿舍,时间上相对提前了一会儿,现在教室里零零散散刚来几个人。
在中后排的位置坐下后,没过十分钟,同学们陆陆续续地都到了,原本安静的氛围登时变得哄乱。
荀瑶和何沐恩坐在了夏倾月的前面,江辞在夏倾月后面。教室外边,顾鹤也进了门,正来回环顾哪里有空的座位,荀瑶高扬起手热情喊话:“班长,这里这里。”
与夏倾月那排的偏北侧正好没人,就是中间隔了条过道。
顾鹤看到了江辞,没有疑惑这次班会明明是设计系召开,他为什么会来,像是对他的出现在意料之中。
最开始,他们的聊天内容和这次班会有关,后面聊着聊着,话题拐到了上午的事情。荀瑶叹了口气,“顾班长,你可能还没看校园论坛吧?平常应该多看看的,万一出现了对自己不利的谣言帖子要赶紧回应。”
夏倾月回应的那条澄清被置了顶,再往下一条,就是顾鹤抱着她的照片。
这张照片本质是帮忙,但顾鹤却觉得像极了已然败露的“把柄”,在他的斜左侧,那道视线泛冷,渗着凉意。
以至,他有些心虚。
事情全部疏通,男生也第一时间作出回应,对此,他深感愧疚:“……抱歉,倾月,我没想到会这样。”
错误归根结底不在他,夏倾月欲想说什么,她身后的江辞开口,声线慢条斯理:“家里有一只狸花猫,脾气还可以,就是比较挑食。”
这句话与正在讨论的话题内容不搭半点关系,除了江辞,其余几人的在线状态皆是问号。
“有次,它喜欢的那个牌子猫粮吃完了。”江辞继续说:“我想要不要换一种,就问小家伙的意见,但它不同意,生气了,一下午都没让我抱。”
荀瑶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思考:“猫猫挺认东西,像小窝、猫抓板,还有吃的食物,习惯了会对其产生依赖。”
江辞眉尾微动:“确实。如果我没问小家伙,直接给它买了新的品牌猫粮,它会更生气,可能三天不理我。”
话题到现在,依旧和上文衔接不了。
直至江辞把发言权递给顾鹤:“小动物也有灵性,出现问题要和它们商量,不能擅自做主。你说是吧,学、长?”
顾鹤明白了,江辞是在点他。
那时,他抱夏倾月的时候没问她的意见,而是直接抱了她。对,是他的私心,他其实可以背着她,却偏偏选择抱着。
果然应了那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既是问题,答案也分很多种,但目前这个情况,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顾鹤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像自嘲,又像懊悔:“没错,是要好好沟通。”
两人对话之际,夏倾月这边已经被荀瑶拉着问那只狸花猫叫什么名字、喜欢什么、怕不怕生人之类的生活问题,前者一一回答,男生这边的异样气氛便没太关注。
“哎呦,同学们这么准时啊?”
讲台上,一位年轻女人站在正中央,她面容年轻姣好,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和同学们笑着聊了一些题外话后,随之进入正题。
此次班会整体说了体测和国庆节假日的事情,其重点放在了后者,国庆会放七天假期,这期间同学们可以自主安排,无论是回家或者旅游,都要将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
大致讲了一节课的时间,导员又叫各个专业各班的班长来前面,应该是讨论什么事情。
女人示意了下,“其他的同学可以离开了。”
阶梯座位的同学不约而同站起,有的同学活跃度高,离开之前对导员说了好几句国庆快乐,吊儿郎当的,导员笑着回应。
“我们导员性格真好诶。”荀瑶感慨。想到终于放了假,她问夏倾月怎么安排国庆假期,“月月,你回家吗?如果不回我们314宿舍出去旅游叭。”
夏倾月还没想好,“你不回吗?”
荀瑶:“不回了,回家也是咸鱼躺,还不如出去好好玩。”
有道理。
但一起旅游也不能只问她的意见,看到何沐恩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夏倾月问:“恩恩,你在找什么?”
小姑娘背着的书包半开,她闻声抬头,“在找糖,我记得我把橙子糖放书包里了……”
数到第五本书,何沐恩笑了下,糖在书后面,“找到啦。”
“今天我买了新的橙子糖。”
说着,她拆开包装,先是给夏倾月、荀瑶,最后是江辞。
糖递给江辞的时候,何沐恩小心翼翼地攥紧糖纸一角,慢慢给他。
与之,她的心率跳动幅度渐升,趋向难捱。
女生尽量表现得无波无澜,表情和神色都没有变化,心里默默在复盘自己应该没漏出什么破绽。
那颗糖,江辞婉拒了:“谢谢沐恩姐,我不太喜欢吃糖。”
小姑娘的手顿了下,轻地点了点头,慢慢收回。
荀瑶剥了糖纸,把糖放在嘴里,“恩恩好喜欢橙子糖。这么说,我很少见你吃其他口味的糖。”
何沐恩笑而不语,眉眼弯了弯。
国庆假期,不清楚小姑娘留不留校,荀瑶问她有没有空,何沐恩说自己不回家,估计会留下来在校兼职。
好吧,一起旅游的可能性不大了。
夏倾月安慰荀瑶,也是提醒她:“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男朋友?”
荀瑶:“喔,对啊,我把他给忘了。”
两人相继离开后,下一秒,手机上显示妈妈发送了一条消息,夏倾月打开消息栏查看:【月月,过几天我会去京城一趟,那边有些工作需要处理,然后来看看你。】
夏倾月思绪稍地顿滞,随后打字回复:【好。】
“怎么了?”江辞观察到她有点不开心。
“没事。”夏倾月敛神,“是我妈妈发来的消息,她说过几天来京城。”
“那盛阿姨到了,你给我打个电话,我们一起去接。”
“嗯。”
“夏倾月!”
离长廊不远,饶侗表情恼怒,说话也不算客气,而后气势汹汹地走来,一手不由分说拽住夏倾月的右腕。她故意加重力道,再像疯了似的狠狠甩开,“你装什么柔弱?跑步故意摔倒让别人抱着,勾引男人的手段还真是高明啊!”
对方甩的动作不轻,夏倾月没站稳,脚步趔趄堪堪向后倒,好在江辞及时扶住了她。
夏倾月托着右胳膊,痛感绵绵密密蔓延开来,一阵发疼。
饶侗这么一闹,还伤了夏倾月。江辞正要上前,手腕却被夏倾月握住。
“姐姐。”他不明白她的做法。
夏倾月没说什么,也没愠怒,只是淡淡地看着饶侗。她不是怕,面对饶侗这样的人,她根本没怕过。
只见少女往前走,果断而又决绝地回扯住饶侗的头发,连带着后者整个人侧斜一仰,声音淡然似警示:“你接受了这么多年的高等教育,素质倒真不见涨。”
“想发疯的话,随你。”她视线放低,一字一言摆明立场——
“但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好欺负。”
第25章 不稳
他人都知, 夏倾月的性格一贯温和,基本上很少当众发脾气,但性格好说话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负。
饶侗没有完全了解事情真相, 仅凭自身臆断就拽着她当面对峙, 甚至出手。
她当然不能忍。
“放开我!”头发还被夏倾月攥在手里,这个动作, 饶侗想挣脱也挣脱不了, “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是吧?什么温柔女神只不过是你刻意营造的人设, 不去娱乐圈当演员真有失你的演技!”
她怒目瞪着夏倾月, 虽然现在动弹不得反击不了, 说出的话却不留一丝余地,也像是为了挽救自身最后的颜面。
夏倾月觉得可笑,“那你说, 是谁先动的手?”
她扯住饶侗头发的时候根本没用太大力气,只是对方先伤的她,给个教训而已。
好似碍了手,夏倾月松开。
在校园公众场合,她并不想和饶侗因为一件小事引的很多人来围观,作为旁观者的他们,或看戏,或议论,眼神和声音皆甚锐刺。
但后者不这么想,傲蔑地溢出一声哼笑:“我先动手的又能怎么样?比起你人前挺像样子地装好人,人后却枉费心机,我倒没觉得自己多过分……”
饶侗的话还差个收尾, 夏倾月火气上来了直接打断,“饶侗, 恶意捏造言论故意诽谤他人,你想等着吃官司是吗?帖子里的澄清写得很清楚,不认识字就对着字典一个一个查。”
“还有,”看对方成心想闹这么大的架势,她识破端倪,“如果你喜欢顾鹤把我当成情敌,没那个必要。”
只因一张照片,饶侗如此着急找她争持的理由,除了喜欢顾鹤这一点,她想不到其他的了。
“说得好听,有本事你别让他抱着啊。”一听夏倾月的意思,饶侗知道了她不喜欢顾鹤,可不想理论的气场被压下去,还是不讲理地扯了一句小声嘟囔着。
夏倾月蹙了下眉,懒得和饶侗再多说一句废话,前面说了那么多可见对方什么也没听进去。
而后转身离开,“阿辞,走吧。”
整件事情,在舆论、恶意的种种叠加下,矛盾的源头将夏倾月推向了风口浪尖,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繁琐,她理智而淡定地一一处理,同时也懂得自我保护。
她认为她能自己保护自己,不需要外借其他帮助,所以,江辞想帮她的时候,她握住了他的手腕,在传递:我可以解决。
反观事态之后再去看她的背影,好似寒冷冬日里盈盈飘落的一坠细雪,融于热温,易脆弱,也易破碎。
江辞敛眸。
“哼,真以为多清高呢。”饶侗盯着夏倾月离开的方向,双手以不屑的姿态随意抱着,蔑视地嗤了声。
一场“闹剧”结束,正想转身走人,脚步又顿住。
她闻言听到江辞对她说,语气淡冷:“关于这件事,如果我再听到有关夏倾月不好的言论,你试试看。”
饶侗的脾气高傲如孔雀,他人只要稍微一说些什么她自以为对她不好的话,定是要扳回一城的。这次居然破天荒地没反驳,微微挑唇一笑,道了三个字:“有意思。”-
这段时间放假,京大在校的学生陆陆续续都回了家,只有少数人留校,夏倾月就是其中之一。
在宿舍休息了两三天,手臂和膝盖的伤虽说没好全,但也在慢慢愈合。中午吃完饭有些犯困,她换好药躺在床上睡了会儿觉。
没过多久,意识逐渐浮沉。
梦里的一切看不太清晰,周遭灰茫,像是蒙了一层雾霭,越往前走,那处唯一的耀白空间便离夏倾月近几分。
是一间再常规不过的舞蹈排练室。
夏倾月看到了自己,那时的她不过十三四岁,在老师的指导下一遍又一遍地对舞蹈动作反复练习。不知练习了多长时间,有个高难度的动作一直没有达到理想效果,老师提出休息片刻,也安慰她不要有太大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但坐在休息区的女人与老师持不同意见,夏倾月整支舞蹈排练的全程,到最后,她摇了摇头,“不够完美。”
不够完美,又是这样的点评。
她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在妈妈眼中还是不够完美,那对她来说,要做到什么样子才是完美的呢?
女人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抽出纸巾擦拭她额头冒出的薄汗,“月月,妈妈以前练舞的时候和你一样,吃过不少苦,不管做什么事情没有是容易的,你要坚持下去。我盛蓁的女儿,一定会成为国际知名舞蹈家。”
“妈妈相信你。”
再之后,女人说的什么,夏倾月什么也听不到了。那处唯一的白茫空间一瞬时被推得很远,距离越来越大,无法横亘,直至化成一抹白点消失。
“咚。”
宿舍门响了一声,夏倾月攥着被子的手一紧,醒了。
“月月。”荀瑶叫她的声音起初有点大,察觉到周遭氛围稍低,脚步和关门的动作不自觉慢慢下降了些。
阳台处的窗帘紧闭,映衬得室内黯淡,荀瑶开了灯,踩着楼梯来到夏倾月的床位,看见少女侧着身子靠在墙面,神情忧然,她担心,“怎么了月宝?做噩梦了吗?”
这个梦好似处在天秤轴的中点,夏倾月分辨不出具体的定义,到底是噩梦吗?她不确定。
夏倾月抱着双腿,额头抵在膝盖上,整个人几近蜷缩的姿态,让人不忍心疼垂惜。听到荀瑶的话摇了摇头说:“瑶瑶,我突然感觉好冷……”
“冷?”荀瑶伸手在她额间试了试温度,与自己的没区别,而后把人抱在怀里,“没发烧月月。一定是做噩梦了吧,没事的,我在这里,别害怕哈,别害怕。”
许是荀瑶的安抚起了些效果,外洇在夏倾月颈间的细汗褪去了湿痕,她微扬双手回抱住对方,靠近温暖。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却能给予自己在脆弱之时所需的慰藉。和那天,她抱着江辞的感觉很相似,但这次,她是被安慰的角色。
说不清似的,夏倾月感觉到鼻尖忽然一酸,想流泪,却被一阵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截断。
备注显示‘妈妈’,应该已经下飞机了。
“喂?”收好所有负面情绪,夏倾月按下接听。
“月月。”女人那边像是正在办公,身旁隐约能传来助理递纸张文件的琐碎声响,但并不妨碍她与自己的女儿说话,“你今天有时间吗?我这边马上处理好工作的事情,有时间的话我现在派人去京大接你和小辞,我们一起吃个饭。”
妈妈什么时候到京城的,而且……到了京城也没有告诉她一声,原本她和江辞还想一起去机场接她。
电话对面没了声音,盛蓁停下了签字的动作,“月月?”
“嗯,有时间。”荀瑶还在自己身边,夏倾月尽量回答得平静:“那我给阿辞发消息说下。”
挂了电话,荀瑶问她:“要出去吗?需不需要我陪着你?反正我今天下午也没什么事情,你膝盖的伤还没好,身边总得有个人陪着。”
夏倾月谢过荀瑶的好意,说自己和阿辞一起出去和妈妈吃顿饭,不用担心。
荀瑶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啦。不过今天天气显示晚上会降温,记得拿件外套哈。”
夏倾月应声:“好。”
也是因为伤没好,夏倾月挑了件修身长袖和垂感长裤盖住伤口,收拾得差不多,又想起荀瑶说的天气状况,打开衣柜取了件薄款的开衫外套,而后出门。
抬头看了下天空,白云翻滚,没有下雨的征兆。
手机上给江辞发送的消息也有了回复:【姐姐,你在宿舍楼下等我就好,我去找你。】
9E45N:【太远了,在一教吧,正好离校门也近。】
1184:【行。】
夏倾月赶到一教的时候比自己预期的时间要稍微长些。教学楼下,少年好像到了有一会儿,看到她之后,神情不像刚才那样只是看着就低冷、不好惹,褐眸一瞬变亮,“姐姐。”
“有没有等很久啊?”她问。
“没,我刚到。”江辞注意到夏倾月行动的不便,主动把手伸过来,手心覆着,“我扶着你。”
她欣然接受,伸手搭在他腕间,“我以前总爱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老想着如果有瞬移的能力,岂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特别方便,还很酷。后来才知道这仅仅存在电视里。”
“那,你最想去哪儿?”江辞看着她。
“想去追梦。”走过了一片绿荫,暖意的阳光水瀑般倾下,夏倾月抬手,璨光绕过她的指尖在长睫上拨了一层薄晕,漂亮极了,“去梦想诞生的地方。”
她的梦想,自从心底悄然发芽开始,从未枯涸。
可能未来有很多不知的困难和挑战,可能自己还没有足够强大,还有可能这份梦并不被看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她想,就一定能做到。
“我支持你。”他的声音稍沉,却不失柔和。
夏倾月看向江辞,少年弯唇轻笑了下,重复了遍刚刚说的,“姐姐,我支持你。人来到这个世界一遭,注定不会碌碌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前行的动力,或大,或小。”
“但假如真的遇到了自己办不到的困难,记得不要独自承受,可以跟我说。”后面一句,江辞应该是为了逗她故意开的玩笑:“说不定,我真有超能力能瞬移到你身边。”
他的鼓励,让她的初心更加坚定,然后她反问他:“你呢?你想去哪里?”
江辞心里有了答案,“全球各地的21个城市。”
“哪21个城市……?”夏倾月还没问完,视线没在前方被突翘的石板绊了脚,一个不小心没站稳使得身子向前倾斜,“唔——”
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倒地之际,江辞迈步挡在她前面,接住了她。
夏倾月下意识闭起眼睛,脑袋磕到了他的锁骨。
奇怪的是,并不疼。
她睁开眼,原来是江辞的手护住了她的额头。
怪不得没有痛觉。
“还好吗?”江辞关切地问。
“我没事。”额前的头发散了,遮挡了视线,夏倾月挽到耳后,看清了什么瞳孔放大些许,语速慢吞:“……有事。”
江辞:“哪儿磕着了?”
“不是。”夏倾月有些难以启齿,指尖指了下他心口的位置,纯白的衬衫染了一点唇釉的淡绯,极度与之扦格难通,“你的衬衫……”
她出来之前涂了点唇釉,刚才没站稳,唇釉不小心沾到了他的衣服上。
那一抹赤色,虽然是个意外,但,看起来真的很像——
在他心口印下一记吻痕。
第26章 催促
“抱歉阿辞。”
像唇釉、口红这类化妆品如若沾到衣服上, 大概率是弄不掉的。夏倾月想了个办法,“要不……先回宿舍换个衣服?或者我带你去买新的也行。”
江辞低头看了下,“没关系, 小事儿。”
夏倾月有些疑惑, 虽然看得出他在衬衫里面还叠穿了一件纯白T恤,但不换衣服的话, 真的让妈妈看到了, 应该会成为这顿饭的全场焦点。
点亮手机,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来接他们的车估计也快来了。目前, 去外面再买一件比去宿舍换一件省时,她滑开手机进入打车软件:“我们去附近的商场逛一下……”
而后听到江辞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视线从手机转移到江辞身上,她看到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 一张薄薄的纸片,大小和掌心差不多,“这是什么?”
“贴纸。”江辞递给夏倾月,“姐姐选一个。”
全都看清贴纸图案,有小兔子、小叶子、白云,还有小太阳,视觉效果虽是2D平面,但会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类似于平时买的衣服刺上去的品牌logo。不说这是贴纸,还真看不出两者的区别在哪。
夏倾月接过那张贴纸,忍不住唇线微弯,“你买的吗?这些图案都好可爱。”
江辞解释:“前几天买这件衬衫送的。”
例如有的高奢品牌买衣服或者其他东西会赠送一些小礼品, 这个夏倾月知道,她也是经常买。那些贴纸有的是可爱风, 有的是复古风,还有的是环球世界的沿途风景照,一通攒下来的都可以用来做手账了。
“小太阳吧。”夏倾月精挑细选,最后指尖轻轻点了点左上角的小太阳,“我觉得这个和你的衣服很配。”
“那就这个。”江辞取下来贴纸,一手微扬着衬衫,另一只手找到那抹染红了的印记盖上去,不忘展示成果。
夏倾月:“好看的,一点也不违和。”
两人刚走到京大门口,一辆劳斯莱斯循着轨迹稳稳停在距离他们前方两三米的位置。
随后,从车上的副驾驶下来一位年轻男人,是工作在夏家公司多年的助理,邓数;主驾驶的司机位置下来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同样在夏家公司任职多年的司机叔叔,陆叔。
邓助和陆叔走到他们面前,欠身,恭敬道:“夏小姐好,江少爷好。”
两人皆礼貌颔首,夏倾月问:“我妈妈来了吗?”
当了这么多年的助理,邓数尤为谨记上司的嘱咐,实话回答:“合作方临时召开了一个会议需要盛总出席。盛总安排我先接应夏小姐和江少爷到预约的餐厅,等会议结束,我再派人去接盛总。”
这次来京城,妈妈主要是处理工作。
夏倾月理解。
男人侧身打开后车门,两人相继进入车里,夏倾月撑着侧脸看向窗外耸立不倒的高厦,情绪不明。
过了会儿,静止的街景随着车子的发动缓缓向后推移。
待在车内这样单独的空间,切断光源与笛鸣,仿佛一切都置身之外。因此,夏倾月和江辞也并不知道大学城门口过往的学生看到他们一同上了车,以及谈论的内容——
“那两个人是我们学校的夏倾月和江辞吗?”
“当然是啊,他们刚从学校门口出来。”
“这豪车一看就价值不菲,想必两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吧,不过我怎么没听说他们是哪家的小姐少爷……”
“低调呗,有钱人都低调。”
“听说他们好像不是京城本地人,是外省的,可能知道的人自然少一些。”
“说的也是。”
……
车子抵达的最终地点是在市区中心的一家高档餐厅。
走进餐厅正门,层高空间的骤然提升使得视野即刻变得开阔,在其两侧的墙壁顶面,两顶巨型琉璃盏晶灯对称垂坠下来,璀璨生银,好似永不消融、静止在空中的雪。
每层的餐桌摆放也格外讲究,距离适中,不失格调,围绕响起的小提琴声婉转而悠扬,越过落地窗,足以轻松俯瞰整个京城的流火繁华。
服务生带两人来到提前预定的位置,打开菜单轻放在桌面上,恪守礼仪问道:“请问两位点些什么?”
夏倾月抬眸,气质婉约,她温言表明他们在等人,现在先不点单。服务生顿然了意,稍微弯身退场,临走时忍不住看了江辞一眼。
恰好被夏倾月捕捉到。
“好奇怪,我是不是没有问过你感情上的事情?”今天,夏倾月也不知道是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一茬,“现在你已经成年了,如果遇到自己喜欢的女生,可以试着谈谈恋爱。”
感情这方面的事情属于比较私人的问题,她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没问过他,他倒是问过她一次,问她心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的,估计是看她还没谈恋爱,好奇。
江辞的视线对上她的,褐眸像水一般清澈,对视得稍久,仿佛快要陷进去似的。即将陷进去之时,却被他闲散的语调来了个出其不意,“姐姐套我话呢?”
“……”夏倾月复盘,是有点。
亏他们还是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保密工作做这么好,难道不能稍微透露一些吗?
这么想着,江辞真的如了她的愿,透露了但没有完全透露,“我说过,好学生,不谈恋爱。”
夏倾月抿唇,在心里翻译这句话:他的意思应该是还没遇到自己喜欢的女生。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想起江辞之前问她类似的问题,这个问题再抛给他,应该不过分,“具体一点的那种,我会帮你留意的。”
“不太好说。”江辞回她。
默契告诉夏倾月他在迂回,她的好奇心愈发添重,看样子大概率有戏,“现在想想也行,比如说性格方面的?”
看她满眼盛着期待,江辞知道自己躲不掉了,“性格其实没那么重要,我不想用我固定的标准衡量她,她只需要做她自己就好。她可以温柔,也可以有小脾气,可以是任何样子,我不会因为她不是我心里所想的样子而不喜欢她。”
夏倾月忽然觉得,认真而又透着些许散漫的江辞挺帅的,是真的挺帅。
“可……”她犹豫,“你还是没有说出让你动心的标准。”
动心这种情况因人而异,江辞很轻地笑了下,“动心这件事,对我来说不需要标准。”
话落,气氛回归安静。
两三秒后,一道成熟女人的声线打破了彼时静谧,“月月,小辞。”
闻声,夏倾月和江辞往声源的位置望去。长辈出面,作为晚辈必然要遵守礼节,两人站起身,敬称一前一后——
“妈妈。”
“盛阿姨好。”
“等久了吧?”盛蓁把链条包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而后落座,手掌微微下压,“都坐下,又不是外人。”
按照菜单点完所需的菜品,刚才那位离开的服务生再度前来,先是为他们换了新的温水,紧接着端来一盏醇香浓郁的红酒斟好,动作条理且细腻。
“公司最近较多项目要忙。”搁置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几声,打断了盛蓁的话,她读完消息按灭手机屏幕,顺便静了音,“这几天来京城有些工作需要处理,耽误了一些时间。”
“妈妈,您工作这么累不用特地来看我们,我和阿辞在学校里没什么大的事情。”夏倾月为盛蓁倒了一杯温水。
盛蓁:“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分享给我吗?”
夏倾月回想:有趣的事情……
盛蓁刚到京城第一天,手下的助理率先得知了一则消息——Distinctive Beauty这家服装公司找夏倾月和江辞进行过一次平面拍摄的合作。
想具体了解消息内容不难,命人调查一番便可知情。
“我听说,你和小辞与DB有过一次合作。”盛蓁轻握玻璃杯喝了一口温水,“过程怎么样,还顺利吗?”
夏倾月一时间听不出妈妈问这话心里是怎么想的,点头:“挺顺利的,也算是认识了新的朋友。”
“男生?”
“不,是女生。”
说起朋友这点,盛蓁顺势引出,“月月,妈妈先说明一点,可能你会觉得有点催促你。你现在大三了,课程安排相对也不太满,适当可以考虑一下恋爱的事情。”
下一句话好似在一锤定音:“该找个男朋友了。”
“正好你和小辞在一个学校,找男朋友能让小辞帮你把把关,可以吗小辞?”
江辞迟疑了一秒,回神:“嗯,可以。”
好巧不巧,十五分钟前,她和江辞聊的话题也是这方面;十五分钟后,她从“审问者”的段位掉到了“被审问者”。
恋爱这个话题,夏倾月不想敷衍搪塞过去,“我暂时不打算谈恋爱,感觉比较浪费时间。”
盛蓁想不通,“怎么会浪费时间?”
妈妈是第一次对她谈起恋爱这件事,夏倾月也回得认真:“我有自己的自我规划,目前只专注于学业,不考虑除此之外的其他任何方面。假如,我真的谈恋爱了,我不能保证分给学业和恋爱的时间完全相等,也没有足够的把握经营好这段恋爱关系。”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在这段感情基础上,如果对方付出的时间长了,但我可能会因为学业的事情忽略甚至忘记对方的感受,这对他不公平,我们之间的情感一定会出现问题的,我不想这样。”
盛蓁明白,自己终究动不了女儿心里埋下的种子。
服装设计的这个梦想,她真的要一条路走到底吗?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为什么非要执拗地选择这条路?
“好,妈妈并不是逼你现在就谈恋爱。”氛围稍有凝滞,女人简单带过了此话题,“只是说你可以考虑考虑。”
其实,她最先提出谈恋爱这个话题的本意,想的是分一下女儿只有学业的心。盛蓁认为,女儿的世界里不应该只有设计,一个小小的服装设计带给不了她什么,她的世界里应该有的、也必须要有的,是舞蹈。
可现在这个气氛,倒不是最适合说这个的时候。
还是先缓一缓再告诉她吧。
“小辞呢?”盛蓁的问题转向江辞,“我这次来问问月月对于恋爱的想法,当然不能忘了你。”
视线定了一瞬,随之看到了他衣服上的太阳贴纸。以江辞的性格买这种贴纸,她联系不起来,像是心中已有所定论,笑了笑说:“贴纸很可爱,是女朋友帮你选的吗?”
第27章 问题
琴弦迸发的音符串成一曲, 荡漾于整层,曼声高雅澄澈。
直至听闻妈妈说的‘女朋友’那三个字之后,浮旋在耳边的一切声源像即刻被掐断似的, 夏倾月指尖一颤, 试图从无声的世界挣脱出来。
长辈问的那个问题,江辞长睫垂落几分, 声音略有些淡:“不是。”
夏倾月思绪一拢, 莫名有种放松的感觉。
“买这件衬衫送的贴纸, 不贴就有点浪费了。”少年轻轻转了半圈眼前的玻璃杯, 回答道。
他说的这句话既正面回答了盛蓁的问题, 同时也避开了与问题联系的主人公,回应得巧妙,让人不再主动追究。
盛蓁没问太多, 心里想月月和小辞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她可以听得出来。
女人温声一笑,举手投足间的任何一处动作皆展现着世家墨韵,与生俱来,“前段时间我和阿霓还说着,说小辞以后找女朋友会找什么样的,阿霓说这个她做不了主,得小辞喜欢才行。”
“在校有一个月了,小辞有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孩子?”
这一问,夏倾月回忆起自己不久前问江辞与之类似的话题, 他的回答不太具体,现在长辈出面再度问他, 这次,他会怎么回答?
她有点期待。
如果有,江辞看起来并不像那种已然掩藏好的心事被倏然揭开,反而,眉眼和神情都很自然。
人的眼睛是可以说话的,微表情也会。
这么看来,夏倾月更加佐证了心里的命题,他确实还没遇到自己喜欢的女生。
“我……”
江辞刚开口,手机显示有电话进来,他看清了备注,起身表含歉意自己要去接个电话。
少年离开后,夏倾月跟随他的步子移过去视线,看到他在人少的落地窗前停住。
那道颀长落拓的身影,好像走到哪里都格外惹人注目。
现在,这顿饭的主角只剩下母女二人。
瞒不住的,该告诉她了。
盛蓁抿了口红酒,温酒的甘醇饱和了鲜果最原始的清甜,入口的余味会带些涩,她轻折了下眉,声音仍旧柔婉:“月月,其实妈妈还有一件事情告诉你。”
夏倾月回头,对上女人的目光:“您说。”
见妈妈迟迟没有说什么事情,夏倾月心里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预感放大,与中午的那个梦重合交叠。
盛蓁:“近期,我国舞蹈家协会在京城举行了一场重大相关赛事,我给你报了名。这次的机会相对而言是比较难得的,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完成这场比赛,拿下个好名次。”
从听到‘舞蹈’开始,夏倾月的心绪像是微不起眼的火息瞬时加了催化,火势旺盛,将她的指尖烫得越来越抖。
少女看着盛蓁,那双似水的眼睛未说一言,却又像说了万言。察觉到眼眶倏尔泛了酸,她很快别过眸光,竭尽控制自己不让那滴眼泪砸下来。
在妈妈面前,她不能哭。
“为什么?”夏倾月深呼吸了一下,淡淡的三个字。
“因为这场比赛并不是普通的赛事,它关乎到你是否能立足于舞蹈界的名誉。”血缘关系的相通,说盛蓁感受不到自己女儿的情绪变化,那是假的。她越过酒杯牵起夏倾月的手,“月月,你从小到大练了十年的舞,这么长的时间,不要说放弃就放弃好吗?”
夏倾月瞳孔颤了颤,鼻尖酸的感受又明显了,“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您为什么没有征得我的同意?”
她的声线微微哽咽:“为什么擅自帮我报了名?又为什么在事情按照您的规划办好之后,最后再来告诉我?”
盛蓁怔住,她清晰感觉到握着的那只手温度在慢慢变冷,像极了天生为严寒而生的冰。而后,所属于女儿的温度彻底撤离,她伸手欲想再次握住,却只留有微凉。
夏倾月与女人对视,残留在眼眶的清泪散去了痕迹,重凝冷清,仿若在诉说着: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去完成他人指定的命令。
整层之内,每位前来的客人与同伴笑颜相对,唯有她们这里的气氛异样,如同茫茫潮海里的一座孤独岛屿。
“妈。”夏倾月叫了她一声,语调还是很淡,淡到像是没了脾气,“我和您说过,舞蹈不是我的追求。”
“以前,我没有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跳舞是遵循您的意愿选择的,那时我对跳舞不喜,也不厌,可后来我渐渐发现,不知道怎么,我越来越不喜欢它了。”
夏倾月记得,她从七岁开始练舞,一直到十七岁。
七岁那年,省内一位知名的舞蹈老师与盛蓁是故友,这位老师来夏家找她叙旧谈天,意外发现夏倾月拥有常人非凡难及的舞蹈功底,说这孩子要重点培养,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无疑会成为舞蹈界最耀眼的新星。
加之,盛家祖代出过不少舞蹈家,历代以来,当属盛蓁最为优秀,她的心愿,也可以说成她的执念——自己的女儿必须要在舞蹈界闯出一番盛名。
但突然有一天,女儿对她说自己不想练舞了,她问她为什么,女儿说她找到了可以让自己喜欢的事情,她也说,跳舞很累,特别特别累,她坚持不下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盛蓁是极度不愿意接受的,她并不看好女儿说的所谓的服装设计梦想,那本不该是她要走的路。这期间,她尝试着让她放弃设计,重拾舞蹈,可……结果骗不了自己。
“月月,你终究不明白我的苦心。”
盛蓁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假如两人硬碰硬、谁也不给谁让路,只会让彼此两败俱伤。摸清了她的软肋,所以,她给了她一记温柔刀,程度甚能刺穿心脏。
夏倾月垂下眸子,唇角微弯轻地一笑,“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许多往事沿着回忆线浮上脑海,她转过视线看向窗外每日每夜都在不停工作运转的楼宇,感慨太像练舞时永远不会停歇的自己,“今天中午,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在舞蹈室排练,您在旁边看着我,排练了好久,我有些累了,可是有个舞蹈动作没有达到您的标准,您好像只注意到了这个。”
却很少关心我是不是练舞练累了,是不是想休息……
“高二,学校举办了一场文艺晚会。”夏倾月没有收回外望的目光,“我跳了一支舞。也许,那是我最后一次在舞台上跳舞了,就当做对舞蹈的谢幕吧。”
云夏五中的那场文艺晚会,声势浩大而经久,直到现在,她仍然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一个节点、一个节点地完成那支舞,尽全力将舞蹈做到接近完美。
舞蹈的最终,她站在宽台中央远远望着,场下的观众皆在赞叹,掌声起伏,只有她,在对过去的自己告别。
“那场比赛,我不会去的。”少女站起来,取过搭在椅背的开衫外套,“学校还有课题没写完,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侧身刚想离开,夏倾月不小心磕到了椅子边角,膝盖处蛰伏的疼痛顷刻海网般扩散,她稍稍踉跄了下,蹙眉,回头发现母亲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甚至连表情都无一丝波动。
“姐姐,你去哪儿?”江辞正好打完电话回来。
“我还有事。”她简短地说了句话,面对周遭这些高昂且精致的陈设,夏倾月只觉得更像是巨大的囚笼将她紧紧桎梏,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加快离开的脚步,只想着逃离这里。
江辞第一时间观察到夏倾月的情绪不对,虽然他不知道他离开的这期间母女二人说了什么,但,应该起了争执。
“盛阿姨,那我也先回去了。”
女人神色终于带过了些惊澜,她回神,微地点头示意。
再度看向斜左侧时,已经没了人-
国庆放假,学校能布置什么课题?
不过是她编造的谎言掩盖自己逃走的理由罢了。
夏倾月没回京大,顺着街道打磨出来的轨迹漫无目的地散步,就这样一直往前走,途径了京城市中心一家许多游客慕名前来打卡的咖啡厅、三家便利店,还有一幢幢灯火通明的商业办公中心大厦。
她走了多久,江辞就跟了她多久,他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默默地在她身后当着小尾巴。
一路,全程没多少话说。
可能对于别人来说多多少少会有些尴尬,但对于他们,即使不说一个字也并没有使气氛变得僵硬。
“阿辞。”夏倾月转身看着他,“你先回去吧。”
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三句话。
第一句,天色昏茫黯淡下来,衔接天际的烧云大面积延绵洪泛,于渐变的天空挥下绚烂一笔,他问她好看吗,她应了一声“嗯”,很轻。
第二句,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走下去的话,还是得和江辞说一声比较好,她对他说‘我想一个人散散步,晚点回去’,他什么也没说,静静听着。
第三句的意思和第二句无差,他这次说:“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妈妈知道她和江辞在一起,如若自己一个人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长辈们那边也不好解释。
夏倾月继续向前走,走的路程稍远,腿有点酸。
穿过十字街于街口等红灯的间隙,有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过来,不多时,她又松开了妈妈的手,两只小手分别拽了拽夏倾月和江辞的衣角,两人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团子。
见状,小女孩的妈妈连忙摸了摸她的脑袋,教育孩子不可以随便拽别人的衣服,夏倾月蹲下,语气温和地说没关系。
“姐姐,你好漂亮呀。”小女孩的笑容灿烂又纯真。
“谢谢,你比姐姐还要漂亮,也很可爱。”夏倾月理了下小女孩跑乱的头发,后者额角染了些泥土的灰渍,她抽了张纸巾轻轻擦掉了。
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又看向江辞,双眼弯弯,“哥哥也好好看,哥哥的眼睛会说话呢!”
江辞蹲下来和小朋友平视,接下小团子的话题:“那你告诉哥哥,我的眼睛说了什么?”
“嘿嘿。”小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手慢吞吞地捂住嘴巴,发音不太清晰:“哥哥的眼睛说,哥哥想把这个贴纸送给我,可以嘛?”
她说的贴纸是江辞衣服上的小太阳贴纸。
闻言,小女孩的妈妈轻晃了晃她的手,“不可以的宝贝,这是哥哥的东西,你不能问哥哥要。”
“嗷……好叭。”
“这样行吗?”江辞拿出那张没有贴完的贴纸,只空了一个小太阳,“因为哥哥也很喜欢这个贴纸,哥哥用这些贴纸跟你交换好不好?”
小女孩眼前一亮,“哇!小兔叽!”
她用力地点点头:“嗯嗯!”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女人歉意地道:“小孩子不懂事,我这时候也没什么东西跟你换……”
“没事,送给小朋友的。”江辞说。
红灯转绿,人潮前行。
收到了可爱的贴纸,小女孩跳跃的步子愈发欢快,她不忘回头看向夏倾月和江辞,清脆的声音好似黄鹂,“姐姐哥哥再见!谢谢你们呀!”
夏倾月摆了摆手回给小女孩一个微笑,在她侧方,那张小太阳贴纸离她很近,问他:“刚才小朋友问你要这个,你为什么不直接给她?”
江辞淡笑,她的话总算多了一些。而后又说:“我把这张贴纸给了她,她们看到衣服上的红点会怎么想?”
也对,极大可能会误会吧,所以他才找了个理由盖过去。
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情况……
“姐姐。”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变成了与她齐行,微顿了下,心有灵犀地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你好像不聪明了。”
“……”这把,夏倾月不想认输:“对,都是你给我的糖害的,糖吃多了我就变笨,变笨了以后就没人要。你是罪魁祸首,想想怎么解决吧。”
江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心情好些了吗?”
夏倾月:“……你怎么还转移话题?”
这个问题的回答,又像轮回似的被江辞转化成了上一个问题,语法和用词都没变——
他锲而不舍:“好了吗?心情是不是好了点?”
她答非所问:“狡猾。”
第28章 破碎
刚才的事情像是个小插曲。
小插曲过后, 她没回答他问她心情好不好的问题,他也没给出她如果真的没人要的解决方法,心照不宣的, 没有答案的这两个问题自然而然就过去了。
继续走到了某处广场的湖边, 凉风迎面丝丝缕缕地吹过来,少女黑软的发丝漾起又落下。
彼时, 天空已被黯淡的蓝黑色完全覆盖, 各个街道的路灯接收到黑夜的信号一瞬间明燃。街景各处, 国庆节的气息还没过, 多面五星红旗整齐悬挂着, 夜晚外出娱乐的行人不算少数,热闹而熙攘。
远离喧嚣,夏倾月专门找了一处相对清净的地方。
这里风更盛, 捎来的冷意不由得让她轻轻打了个寒颤,她怕冷,理了下开衫的两侧环紧,衬得身子骨愈发清瘦,好似陡崖峭壁坚韧生长的一朵白桔梗。
江辞在她身后不远,她看夜景,他看她。
“姐姐。”他走到她身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夏倾月看向他,听到他的声线混了夜色,略微有些喑哑,也漫不经心,就像是真的在给小朋友讲故事:“从前, 森林里有只小兔子,它有个关于跑步的梦想, 一定要在跑步比赛拿到第一名,但有的对手实力在它之上,于是它每天刻苦训练、努力提升自己,受了伤也不说疼,好像什么都打不倒它。”
“后来呢?”她问。
“经过自己的努力,后来,它做到了,不辜负自己的期望摘到了冠军的奖杯,成为很多动物敬仰的胜者。”
夏倾月听完了,故事的结局是小兔子通过自己的不懈取得了成功,一个温馨圆满的结局。
可是,故事终究是童话,与现实互不相通。
满天繁星闪烁,像一颗颗稀有宝石,她数到第四颗的时候,欲想找到北斗七星具体在哪里,“那……小兔子的家人支持它的梦想吗?”
夏倾月身临其境,将那只小兔子代入了自己,她也想有家人的支持,哪怕只是一句口头的鼓励,或一声安慰。
都没有。
听她这么说,江辞大致明白了,“姐姐……”
“十七岁,我已经放弃了跳舞,为什么现在还要用它拦住我呢……”凉风吹进了夏倾月的眸子,有些疼,过往练舞时的回忆碎片一一拼接起来,她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到,莹泪砸落:“我只想……”
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夜渐深,凉风也大了些,肆无忌惮地席卷每处角落。
树木的绿叶声簌簌,静湖也不再平缓,掀起的涟漪无规律地拍打着水面,凝成纵深的漩涡,颇有一番暴风雨即将登陆的肃恐。
江辞在夏倾月身边,看到她微低着头,双臂紧紧地环抱着,似是与世独立的桔梗花经受了风雨吹打,满屏破碎。
他伸出手,修长的指节微弯,在距离与她侧脸的那滴清泪仅差毫厘之时停住了动作,克制而隐忍。
抽出一张全新干净的纸巾递到了她手里,而后转身离开。
那张纸巾,夏倾月后知后觉才感受到它的存在,睁开眼睛后发现,身侧的江辞没了身影。
他去哪了?
离开了吗?
也好,周遭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哭的样子多么狼狈。
夏倾月攥紧纸巾,双手搭在筑起的理石护栏上,心里越不去想那件事,眼泪就越不争气地流下来,落了一颗又一颗。看似毫无攻击力的泪水,却在她骄傲的脊骨致命一击,那种压抑难忍的感觉再度扼住了呼吸,失重、痛苦。
她扬起手背拭去了泪痕,视线放低,身后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随着那身影的临近,旋绕在空气中的清泉气息也愈发凛冽,应该是江辞回来了。
没等她转过身,全黑的黯淡蔓延了视野所及。
触感柔软,是一顶毛绒绒的帽子。
帽子的边沿遮住了夏倾月的眼睛,以至她暂时失去视觉,却听到江辞对她说了句话,和缓的声音:“想哭就哭吧,我看不到。”
原来,他离开是去买帽子了。
言语慢慢消化,泪腺又逃离了管制。
借着现在什么也看不到的勇气,夏倾月哭了一会儿,她也知道,江辞在她身边陪着她,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生怕他又一次离开,让她不由自主地想留住他。
晚风依然在吹,但不冷。
夏倾月缓解了下负面情绪,将帽沿往上推了点。她的眼尾微微上扬,第一眼看会觉得属于那种明艳清冷款,而此刻又因刚哭过,泪水浸湿了长睫,更显怜惜,宛若深幽森林里未能躲避猎人追杀而受伤的麋鹿。
“我……”哭腔残留,夏倾月说的话差点不成调,“我哭好了。”
江辞不忍轻笑了声,她不解:“你笑什么?”
他的棕发弧度稍漾,即使背景在黑夜,扑面的少年感仍不减分毫,“姐姐和别人真的不一样,哭好了也不忘报备。”
“……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
“好,我知道了。”
不知怎的,帽沿往下掉了几分,夏倾月的视线又沦为黑暗,她抬手正想理一下,江辞移步帮她整理好后,手背轻轻擦过了帽子垂坠下来的毛绒耳朵。
夏倾月也摸到了那只耳朵,以为是垂耳兔那样的,“是小兔子吗?耳朵有些长。”
江辞说不是,回她:“是小狗。”
“小狗的耳朵哪有这么长?”她不信。
“真的,不骗你。”他说:“所有的帽子里它最可爱。”
取下来看了看,还真的是小狗。毛色雪白,绣上去的眼睛弯弯的,也亮。
夏倾月意外看得出神,身边的男声打断她的思绪:“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不得不承认,哭好像也需要力气,掉了有几分钟的眼泪,夏倾月有点,不,是很想吃东西。她点点头,打开地图输入一家餐厅的名字,“我知道附近有家餐厅的菜品很好吃,以前宿舍聚餐的时候来过,价格合适,味道也不错……”
界面跳转出来那家餐厅的具体位置,与他们现在所在的地点相差一千米左右,不算太远。
两人沿着蓝色固定线路走出广场,重新入了繁街的主干道,连绵的车灯犹如星星坠落凡间,交织成川流不息的车流长河,笛鸣声很乱,很吵。
走进餐厅里面,外界的声响才殆尽下来。
点完单,过了大概五分钟,服务生才端上他们这桌的菜品,两个人,吃得不多,避免浪费所以没点多少。
在吃饭之前,夏倾月透过手机屏幕的反射才看到自己还戴着那个毛绒小狗帽子,室内的热气微灼,她取下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可能又觉得放在椅子上不妥,递给江辞,“阿辞,你拿着吧。”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江辞抬眸看了下,默了两秒,视线又低下去,“还是说,你不喜欢它?”
夏倾月否认:“不是……”
话刚说了两个字,他又说:“留个纪念也行,或者,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冬天了,京城的冬天很冷,戴着它保暖。”
这个帽子是可爱类型的,适合女生戴,男生戴的话会有些违和。夏倾月拿着帽子的手退回去,将其放在了旁边的椅子。
“叮——”
是荀瑶打过来的微信视频通话。
夏倾月按下接听键,对面的画面看起来孤独又寂寥,荀瑶抱着史迪仔抱枕恹恹地趴在桌子上,“月月,你什么时候回宿舍啊……我自己一个人好无聊。”
“诶?”她仔细观察到夏倾月身后的背景在某家餐厅里,“你还在吃饭吗?阿姨是不是在你身边?”
“没有。”夏倾月避开了此话题,看手机左上角显示的时间,“再过半个小时吧,我就回宿舍。”
荀瑶应了声“好”,她认出这家餐厅是以前宿舍聚餐去过好几次,和夏倾月聊了一小阵过后,挂断之前又对夏倾月来一波撒娇模式,想让她快快回学校。
“嗯,我知道啦。”夏倾月笑了笑。
挂断电话,她退出微信列表,对着手机处理了几则未读的消息,但……和妈妈的最后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几天前。
夏倾月抿唇,指尖点开了那处聊天框,停顿了会儿却不知道该发送什么。
要发送什么呢?
“咔嗒。”
她按灭了手机屏幕。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夏倾月目光不经意一落,不远处的街口严严实实围了好几层人,其中有几个人还大喊着‘快点叫救护车’‘赶紧打120啊’等等着急的声音。
她和江辞赶到现场发现,是一位女生晕倒在了地面,夏倾月觉得人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江辞看到女生的面貌,认出了人,“印白。”
印白,夏倾月想起来了。
也是京大的大一新生,所属信息工程系,和江辞是一个班的同班同学。
周围涌上来的人群逐渐不可控,都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去窥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晕倒,空气必然要流动开来,江辞疏散了那些打算看热闹的人,夏倾月蹲下,胳膊绕过印白的背托住她。
她心率一跳,第一反应是小姑娘太瘦了,像纸。
印白呼吸很薄,沉在肺腔的气息一寸寸减少似的,嘈乱的声音在她的意识里撕扯、呐喊,迫使自己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每呼吸一下,不适感便会加剧吞噬,入目的女生,她没看清她的样子,说的话也没听清。
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了女生的衣袖,声音哽咽着,字字微弱:“救……救我……”
第29章 接近
“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学生, 好好的突然晕倒了,不会是有什么绝症之类的病吧?”
“说这么严重干什么,万一就是低血糖呢。”
“唉, 可怜的是父母也不在身边, 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幸亏在街道旁边,要是运气不好倒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
“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
“快, 赶紧让路, 那边的道让出来, 救人要紧!”
救护车顶深蓝色的光频动地闪, 破开了暗夜, 熙攘嘈杂的人群主动后退步子让出一条宽道。
车后门打开,两三个医生和护士推着流动医疗床下了车。救人无疑是在和时间赛跑,医务工作者们都接受过专业训练, 整个过程迅速且不拖泥带水,用了不足整整两分钟。
“谁和这位小姑娘认识?必须跟个人。”尽管口罩遮住了医生大半张脸,也能看出他的表情严肃。
夏倾月忙上前两步,“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江辞跟在夏倾月后面,得到了医生的准许后,两人一同进了救护车。
车里,气氛安静到极致,落针可闻。
看着病床上的女生脸色苍白,双唇干涸无任何血色,莫名的,夏倾月心里像是被锐刺扎了一下。
机器上显示印白的心率有所稳定,但呼吸还是很薄弱, 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到。她的指节细如竹,看起来格外脆弱, 好像,稍微一折就会断掉。
……
经过一系列救治,印白被转到普通病房留院观察。
病房门口,医生正在和夏倾月说明小姑娘的具体病况,谈此,前者翻看着病历本叹了口气:“检查发现,这位病人患有先天性哮喘。这种病目前是比较难治愈的,好在病人暂时没有过敏原,现在的情况有所稳定,平时要多注意活动的场所空气是否流通,再留院观察观察吧。”
随后,男人递了一张医用缴费单:“这是费用。另外,你们争取联系一下病人的父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家人陪在身边可以安抚她的情绪。”
夏倾月接过单子,“好的,谢谢医生。”
联系印白的家人,导员那边应该会有她父母的联系方式。
江辞拨通了导员的电话,细说了一遍情况后,导员那边不知说了什么,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夏倾月问:“联系到了吗?”
江辞:“导员说,印白没有留家人的电话号码。”
“我先去缴费。”那张缴费单被他拿在手里,“导员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估计十五分钟后到医院。”
夏倾月站在原地。
医院里的长廊延绵,像是永无止境的深渊,空气中蔓延的消毒水味道仿佛越来越厚,混合其他说不上来的气味堆叠,不那么好闻,且有些刺鼻。
她靠在病房外的墙面,微抬起头看向无瑕的天花板,忽而想到了一些事情——
依稀记得,开学那天的天气厚重闷热,空气不好,印白没有来学校;大一新生军训,她申请了免除。
是病情的原因吧。
待了大概半分钟,她压下病房的门把手走进去。
病房里有两张病床,靠近门侧的没人,印白躺在最里面的一张病床上。
盐水顺着输液管的运转输送至她的血液,一滴接着一滴,有条不紊。她心口的幅度微微起伏,像是沉静已久的湖面终于在外力的作用下泛起丝丝波澜,整个人单薄到不足以支撑。
房间内的窗户缝隙打开得稍微大了些,夜风片片飘过,降低了室内温度。夏倾月推动窗户合了几分,确保新鲜空气流动,但也不让人觉得冷。
视线再一落,病床侧边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双肩书包,纯然的天蓝配色,在包口拉链的尾端坠着的毛绒挂链跟着风的盈动轻轻晃了晃。
毛绒挂链是一朵彼岸花,纯白。
夏倾月坐在椅子上细细打量着,绽放的花瓣如同蝴蝶扑闪的翅膀,花蕊鹅黄,在其之上又点缀了些许极其浅淡的艳红,不相衬,却是点睛之笔。
每个品种的花朵都有属于自己的花语,以前无事的时候看过关于万界植物的书籍,她记下了白色彼岸花的花语——
无尽的思念。
生长于世界上的花太多了,有的人喜欢玫瑰,而有的人喜欢月季,也有的人喜欢其他一些小众花朵,可喜欢彼岸花的人很少很少,她从来没遇到过-
一楼大厅。
排队缴费的人比肩接踵,而窗口有限,只能耐下心等待。
江辞找了一处人员流动速度还可以的缴费地点。排着队,身后传过来一道男声,听语气过分熟悉:“这么巧啊?”
少年回头,“谢澈?”
谢澈一见是熟人,扬手把胳膊搭在江辞肩膀上,混不吝的样子痞而不羁,倒让人生不起来厌意,“你什么情况?生病了还是怎么?”
“不是,帮别人缴费。”
两人身高差不多,谢澈一低眼便看到了缴费单上罗列的病况信息,名字后方是两个字,笔画简单,他见过了好多次,在班级的点名册上,也在班长收来的作业本上。
只不过,作业本上写的名字更好看,很温软乖巧的字。
小少爷唇角一勾,不太明显的弧度,“你和她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以前在班级也没看你和她走得多近。”
江辞看向谢澈,眉宇稍蹙,“听你这语气好像有点酸。”
而后将大致情况解释了一通,“姐姐现在在病房里陪着印白,我来这里缴费。”
显然,江辞后面解释情况的话谢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注意力全都放在‘听你这语气好像有点酸’这句了,他不以为意地轻嗤了声:“酸?我就是随口问问。”
排队的人一个个递减,顺势到了江辞和谢澈。
窗口另一边负责收费的医生看到两个人并排站着,手里各自都拿着缴费单,误会他们不遵守排队的秩序,“排好队,都是成年人了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没小孩子懂事。”
医生的视线往斜下方一瞥,在他们旁边站着两个双胞胎男生,一前一后,听到声音齐齐仰头望着,天真的表情,仿佛真的在说:这两个大哥哥一点也不听话。
江辞正想说什么,缴费单被谢澈一个闪现抽走,两张单子错开递给医生,又推来一张黑卡,“两个一起,刷这个。”
黑金卡薄薄一张,上面镌刻着几个数字,左侧的连号。
工作了这么多年,医生第一次见到小说里传说的黑卡真身,眉心一跳,刚才敛不住的不耐登时收得一丝痕迹都没有,忙不迭地换了一副表情,“好的,请稍等。”
“……”江辞搞不懂这少爷又在打什么算盘。
费用缴完,黑卡重新退回谢澈手里,男生两指夹着卡身,指节一弯,随意得像是把玩一张仅供娱乐的扑克牌,“是不是帅到你了?你别说,我都懂。”
“……”江辞淡笑了一声。
看他的神情可能是想问自己问题,谢澈闲散地兜着车钥匙,先一步回答:“钱多,没地方撒。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不是问你这个。”看谢澈身上没什么受伤的痕迹,江辞猜测对方也是替别人缴费,“你呢,来医院什么情况?”
“阿允受伤了,医生刚给她处理好伤口。”谢澈说。
孟媞允和谢澈都是上流圈豪门世家的典型代表人物,但两家也存在明显的阶级层次。孟家攻商,旗下诸多产业名誉鼎盛,实力不容小觑,在京城商圈占据三分之一的地位;谢家军、政、商均有涉足,单说商这一方面,名列国内前五的知名科技公司、金融公司、时尚公司皆离不开谢家,相当于巨头中的主导。
虽说孟家在谢家之下,但不妨碍圈子互通,例如重大的晚宴、晚会、拍卖会等等,本质而言是各家资本维持往来人脉的交易所。
孟谢两家亦是如此。
而今天,碰上国庆放假,一些富二代、星二代、世家千金、少爷聚在一起放肆娱乐。
晚上去了一家常去的私人俱乐部,打个台球的功夫,孟媞允下楼梯时不小心崴到了脚,场上除了谢澈,也有她认识的其他朋友,但他们一个个的没心没肺,面上的担心演得别提多真了,心里想的却是泡美女、钓帅哥,只关乎自身利益,唯有谢澈出面甩了台球杆,开着车送孟媞允去了医院。
再之后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
听谢澈口中的‘阿允’应该就是孟媞允了,事情了解后,江辞点点头,想回病房找夏倾月。谢澈叫住他,“那次体测,你和阿允聊了什么?”
他继续道:“她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一天,不吃不喝,她两个哥哥知道这件事和我有关,没少拉着我问话。”
“她说她要追我,我拒绝了。”江辞说。
谢澈挑眉,天花板照射下来的光落在了他的侧脸,凌厉的下颌线条或明或暗,也深邃。
他知道江辞拒绝孟媞允的理由,但没表现出来,反而故意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而后说的话在江辞看来是顺着话题接下去,在自己看来颇有几分坏人当到底的意思:“我和阿允初中就认识,她人不错,性格也好,你可以考虑考虑。”
因孟媞允在vip病房,印白在普通病房,两人并不同层。
按下了电梯按钮,门打开的瞬间,一个人的身影缓缓映现,是孟媞允。她的左脚被绷带缠了好几圈,一手借着电梯扶栏的支撑稳住身子,也看清了对面的两位少年。
谢澈问女生:“你下来干什么?”
孟媞允:“下来找你。我突然有点饿了,想请你帮帮忙,帮我带点吃的东西回来。”
谢澈:“手机发个消息的事儿,弄这么麻烦。”
孟媞允:“……没电了。”
刚好,三人如若一同乘坐电梯,气氛不言而喻肯定会比较尴尬。孟媞允的这个请求也算是给了谢澈一个出去透气的机会,让他又一次成功避开了当电灯泡。
离开之前,他特地叮嘱江辞帮他照顾一下朋友。
电梯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vip的病房楼层高于普通病房。
孟媞允按了下十五层数的按键,门口闭合之后,过了两秒,电梯缓缓上行,与之带动了机械绳轮的曳引驱动。
“咔。”
一声轻响,在静谧的狭窄空间分外突兀。
两人谁也没说话,或许也没什么话可以说。
孟媞允侧眸看了眼江辞,他们之间的气氛,要该怎么形容呢……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但看江辞好像并不这样觉得。
“江辞。”孟媞允的声线低轻,不是命令,是请求,“你扶我一下吧。”
这种娇娇软软的语气和撒娇没区别,男生几乎没几个拒绝的,而江辞相悖:“电梯侧边有扶手。”
孟媞允涌在心间汇聚的小脾气一下子上来了,痛斥他直男,不懂得怜香惜玉。
只是这样想着没半秒,电梯无任何前兆地剧烈晃动了一下,两个人都没站稳向后趔趄。
孟媞允经不起吓,胆小,机器的运轨不经她掌控,她也没有办法,身子失重之际下意识想攀住支撑点。再度睁眼时,她的双手放在了江辞的肩膀上,自己半倒在他怀里。
旁人来看,动作很是暧昧。
趁着空隙,她坏心思地上前一小步,附到江辞耳侧轻轻吹了吹,似风掠过。
调戏的味道。
这时,电梯门到了一层并打开。
夏倾月欲想进去,看清眼前,瞳孔不自觉放大了些许。
第30章 隐忍
病房里, 夏倾月的手机响了下。
消息提示音的声响突如其来,在某然一刻与印白的心率波动完全重合。室内仅仅浮动着她们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极致安静的小片区域, 这声提示音愈发显得清脆。
时间显示八点半,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时间点离自己对荀瑶说的半小时已经超过了二十分钟, 一并入目的还有荀瑶发来的微信消息。
瑶瑶:【月月, 我看你还没回宿舍, 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瑶瑶:【你给我发个地址, 我这就去来找你。】
键盘打字自带声响, 夏倾月担心会吵到印白,起身离开病房才将消息回了过去:【不用瑶瑶。我这边确实遇到了些事情,现在不太方便跟你说。】
瑶瑶:【那你在宿舍闭门之前还能回来吗?】
9E45N:【应该可以。】
夏倾月还想发送什么, 长廊拐角远远走来一位年轻女人,向她这个方向,大抵是信息工程系的辅导员。
匆匆给荀瑶回了句让她不用担心,她按灭手机,走来的女人恰好来到病房前。
“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不是个男同学吗?”在病房周遭只有眼前一个女生,这与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不符,于是试探地问了句话。
“老师好。”夏倾月颔首,“我是那位男同学的姐姐。”
了解了情况,女人放下警惕心,透过病房门的透明小窗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印白,心情五味杂陈,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这孩子真是苦命的人。”
夏倾月明白,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太多,想到自己处在外人的局势上, 她没有权利知道关于别人的隐私问题。
“咳咳……”
最里面的病床有了轻微的动静,声音受到门板阻隔传过来,几分模糊。
听到动静,两人来到病床前,女人的口吻略有焦急:“同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印白醒了,轻地摇了摇头说不是,表明自己已经好多了。
女生的目光落在夏倾月身上,一瞬间的对视,说不清道不明的,夏倾月的思绪短暂停滞了下。
她和印白不同系,也不同届,京大的学生千千万万,两人能遇到的可能性可以说低至为零。
现如今,她见到印白的全貌,心中感慨女生的漂亮。
印白皮肤细腻,尚在药物的作用下恢复了点润色,乌亮的长发流水般淌在肩膀上,好似山涧里蜿蜒而下的小溪,双瞳剪水如烟,眸中络了一层淡淡雾气,羸弱,却不消坚韧。
与那朵白色彼岸花九分相似的姿态。
“姐姐。”小姑娘开口,看着夏倾月,意识自动与晕倒前的画面衔接,她确定夏倾月就是自己抓住衣袖的女生,“是你救了我吗?”
那时,夏倾月托住了印白瘦薄的背,怀中的女孩像是费劲所有力气睁开双眼,气息不稳地向她求救,她回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同学,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来。
救她的这份责任,夏倾月一个人担不了,“是很多好心人一起救了你。”
“你饿不饿?我去买些东西给你吃吧。”她帮女生轻轻盖好了被子,被子下的手很凉,被冷冰的盐水充斥得很僵硬。
和眼前的这位姐姐算是刚刚认识,况且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印白明白,理应是不该麻烦她的,可……自己是真的有些饿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夏倾月问得细心:“你有没有什么忌口?比如说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印白一怔,这位姐姐是第一个这样问她的人,她的短发好漂亮,人也好温柔。请人帮忙带东西已经麻烦她了,不敢再多麻烦夏倾月,女生仓促回答:“我、我都可以。”
合上病房门,留下陪着印白的导员和她谈了会儿天。
夏倾月转身离开,脚步走到电梯门口驻足,而后按了上行键,只是她的视线专注停留在手机映亮的时间上,没注意到按错了。屏幕时间跳到八点五十,过去二十分钟了,阿辞缴费还没回来吗?
正好到一楼大厅可以找找他。
夏倾月按的上行键和电梯正在运转的上升箭头一致。等到了这层,电梯门打开,她正想进去,抬眸看到一个女生双手放在男生的肩膀上,踮脚,应该是作势要吻男生的样子。
紧接着,少女呼吸一顿,这两位女生和男生她都认识。
女生是孟媞允,男生是江辞。
在电梯剧烈晃动一下之后,江辞伸手撑在电梯一侧稳住了身子,而旁边的孟媞允已经朝他这边倒去。他第一时间避开与女生发生肢体接触,不想对方借此忽然上前,察觉到她的动作,江辞按着她的肩膀破开之间的横亘,力气刻意控制,两人距离随之拉开。
孟媞允这样越界的举止,惹得少年褐眸变得沉冷,那抹藏匿在骨子里的戾气好似暗夜瞬时倾覆,字音很淡,更多的是警示和危险,“孟小姐,自重。”
电梯门开,外界愈多的光源填补了这片小型空间内的余丝弱光。江辞看向外面,才后知发现夏倾月站在那里。
“姐姐。”他离开了电梯。
另一边,孟媞允还没能从刚刚的对话中缓过神来,江辞对她说的那句话,在这位大小姐的认知下定义成了——
他……他在凶她?
孟媞允鼓起双颊,不就是稍微调戏了一下嘛?!
从小到大的这十八年,她生活在优渥的家庭背景里,有父母无条件地宠着,以及两个哥哥的保护,因身份和地位的加持,圈子中,就算是长辈都舍不得凶她一句。
她灵动的眼睛生出丝丝愠怒,毫不掩饰的,想发小脾气又忆起谢澈的嘱托,咬唇,“江辞,你不能走,谢澈让你……”
话音未落,电梯门已有了闭合的趋势,完全闭合的前一秒,孟媞允听清了江辞的声音:“你自己多注意。”
又是一声“咔”,两个世界单独隔绝开来。
电梯门外的世界,江辞知道夏倾月一定看到了,对她解释:“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
夏倾月意外江辞会跟她说这些,浅眸对上他的,“阿辞,我是相信你的。但……你不用跟我解释。”
说得也对,他是她的什么呢?仅仅、只是一起长大的弟弟而已。
以前有人追夏倾月的时候,他并没有听她谈起过那些男生是怎么追她的,也不知道她遇到了复杂的感情纠葛是如何处理,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从没对他解释过。
年龄上长他两岁,感情问题,夏倾月比江辞经历的时间早,身为姐姐,她觉得应该告诉他:“感情,也许是世界上最复杂解不开的线,绝大多数人都会走这一关。可能你以后会遇到更多未知的情况,正确处理就好。”
另一侧的电梯门开了,上行到这一层的人下来,夏倾月走进去,招手示意江辞,提醒:“门要关啦。”
江辞意识拽回,上前几步,进了电梯跟在她后面。
买完东西再次回到病房,导员已经离开了。问了其原因,是印白知道自己的事情复杂,不想耽误导员的时间,加之,他们并无任何亲情关系,她不能多麻烦别人-
经过这几天的修养,印白的病情好转许多,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期间,她问了夏倾月的名字,也知道对方在有空的时候会来医院看看她,有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有的时候是和导员一起,也有的时候身后会跟着一个男生。
她认识,他叫江辞,和自己一个班。
出院当天,印白在想一件事,想的时间长了,以至于有些出神。她在想,为什么夏倾月没有问自己的家庭情况,是不想问吗?还是……
如果问了,要怎么回答呢?
她会不会像别人一样看不起自己?
轻微晃了晃脑袋,印白把想法甩出去,而后,提上自己所有的行李离开了医院-
国庆假期结束,所有课程回归正常。
这天中午,夏倾月和荀瑶没回宿舍,反倒是荀瑶来了兴趣,说京大附近开了一家巨大的商场,规模不亚于山姆、沃尔玛类似这种特大的商超。
由于是刚开业,价格的优惠活动惊动了荀瑶的心,说什么也要拉着夏倾月一起去凑个热闹。
进入商场里面,荀瑶便是一通席卷,凡是打折优惠的东西她一个没放过,也不管需不需要了,只要看中了就通通拿下;夏倾月推着购物车在后面慢慢挪着步子,找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再衡量价位是否合适。
大的商场不止有采购区,还有美妆区、娱乐区、餐饮区、休闲区等等。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大概五十平方米的时尚杂志刊物展览,这里装潢简约大气,在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有序摆放了好几十本时尚杂志。
荀瑶眼风快,率先发现了那次DB公司所说的要宣发上架的杂志,她“哇塞”了一声,“月月,快来看快来看!”
“怎么了?”夏倾月不明具体的状况。
离近之余,那本杂志映入她的眼帘。
书面封设里,她和江辞相拥而站,她身上的衣服是那件婉约清雅的浅白新中式连衣裙,他的是全黑的一套西装,上身只有一件外套,并无衬衫,因此可以看得清他右侧锁骨尖的红痣。
一白一黑的配色,像白昼与黑夜,也像两个极端。
格外近的距离,相差几乎忽略不计毫厘的姿势,她的眸光直面前方,蛊与柔并缠,白皙而纤细的指节在他心口轻轻一停,绰约迤逦、风韵犹存。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是甘愿被她所掌控。
画面,真的,超、级、绝!
荀瑶差点大声喊出来,手舞足蹈地和夏倾月连连赞叹,但后者的注意力好像不在这里,渐渐离了神。
与此同时的314男生宿舍。
江辞刚打完一场篮球赛,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岑铭安拿着一本很薄的书坐在椅子上。
“辞哥。”岑铭安见他出来,一副小迷弟的表情,“你必须得夸我,我肯定是第一个买这本杂志的人!”
“什么杂志?”江辞问。
“就那次DB找你和夏学姐合作的平面拍摄啊,买的人不说人山人海像抢专辑那样,但也差不到哪去。”
公司那边说过,过段时间会以杂志的形式发售。
没想到这么快。
打球有点累,江辞躺在床上睡了会儿,没睡着,假寐,中途还做了个梦。
他梦见那次和夏倾月平面拍摄的场景,但不太一样,被他的梦境改写——
周围的人很奇怪地褪去了身影,现场空间宽旷,只有他们。她离他很近,近到呼吸险些交错,他扬手放在她的腰间,很细的围度,触感温热,仿佛点燃了他伏在心口的欲望,气氛一度暧昧而缱绻,升了温。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他不许,环在她细腰上的手往自己的方向带。
“姐姐。”他的声音哑极了,彼此的鼻尖轻微碰了碰,委屈地恳求她:“我想亲你,可以吗?”
她的指尖点了下他锁骨的红痣,而后沿着颈线游移到他的耳骨,轻轻说:“耳朵红了,怎么这么可爱呢。”
尾音即消,他偏头吻上了她的唇。
他第一次接吻,吻技生涩,动作也笨拙,从最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一寸一寸地转化为他所主导,再到后来的温柔辗转。两人之间呼吸的气息灼热,仿佛深陷于此,吻得动情。
和她接吻,他快想疯了。
但下一秒不知道从哪传来“咚”的一声,像椅子倒在地上的声音,闷重。
梦醒。
江辞睁开眼,他刚才是做了个梦吗?
梦到自己在和夏倾月接吻……
意识到这点,少年抬手遮住眼睛,即使这样,脑海里仍然能回忆起刚才的梦。
他暗骂了句:江辞,你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他没注意到,他的耳朵真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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